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个人都因为没进去晏家反而变得更好。
得到了妈妈的首肯,现在,轮到他来帮晏嘉禾找回那份亲情了。
严家穆这样想着,原本忐忑的心也微微平静下来,闭目在副驾驶想着终止合同可行的方案。
而驾驶室这边,听到他答应帮助自己,池间心下放松了一点,仍旧开着车,没有说话,也没有多问什么。
他不知道严家穆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是很显然绝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晏嘉禾。
这不禁让他警惕起来。
难道是他喜欢晏嘉禾吗?池间想到这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硬生生把专人保养的豪车开成了没有上润滑油般的僵涩。
晏嘉禾在政商两界都非常优秀,喜欢她的人定然是很多的。曾经自己被她藏得很好,并没有见过,可是今日就出现了一位,还和自己共同坐在这辆密闭的轿车内,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池间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严工比自己大六七岁,正是极富异性魅力的成熟男人的年纪,又是常青藤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相比阅历和知识储备,自己都要差上一截,如果要竞争的话,能赢过他吗?
包括这一次,如果严工的表现比我更出色,作用比我更大,要是被晏嘉禾看在眼里,会不会放弃我而选择他呢?她一向是有多种选择的,这种可能性并不低。
想也会比自己更好吧,那现在我算什么呢?池间握住方向盘像是握着缰绳,送王子去见公主的马车夫吗?
爱是排他的,些微的嫉妒蔓延开来,但还来不及生长就被掐断。
不能再想了,池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拍打自己,现在晏嘉禾有危险,自己需要严工的帮助,即便是…即便是情敌也没关系,一定要携起手来,共同解决眼前的问题。
只要是为了晏嘉禾,合作也并不难办到。即使最后被放弃,自己应该也可以接受吧。
池间这样想着,心里小小的芥蒂便烟消云散了,继续集中注意力开车,快速地向酒店驶去。
晚宴刚结束不久,白石集团也是刚刚回来,为首是全球副总裁理查德先生,作陪是分管华区行政总裁黎均先生。
听闻嘉禾集团的法人代表到来,理查德在套房的客厅会见了池间和严家穆,四个人坐在镂花的软椅上,隔着小方桌面对面地交谈。
他是权力最大的白石代表人物,本身也持有很多股权,说服了他也就是说服了白石集团。
理查德在签合同的时候草草见过池间一面,但是相比今天才认识的少年,显然他和严家穆更为熟悉。
晏嘉禾带公司骨干去美国时,理查德就已经结识了严家穆,工作之余也一起打过高尔夫,因此非常亲近,用美语玩笑道:“严工,刚刚在晚宴没有见到你,是不是在忙着整理账目呢?”
严家穆笑了笑,“集团的账目在我手里是跑不掉的,我并不着急这件事。这次来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理查德又看向池间,淡蓝色的眼睛和蔼中藏着冷淡,“不知道池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如果要谈合作的话,我想我们还是改天,找个更正式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池间的应试美语非常好,但是要做到流利对话还有难度,尤其是一些商务名词和口语知道的并不多,因此还要靠严家穆这个外籍华人做翻译辅助。
池间听完理查德的话,温和地笑了笑,“理查德先生,我这次来是希望能终止公司的出售合同。”
理查德闻言偏了偏耳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不可能。”
这个肢体语言一向活跃的外国人有点激动,大幅度地摆着手,连身体也侧了过去,半对着池间,“合同已经签过了,首先你说的话并不一定代表晏总的意思,其次即便能代表贵公司,这也属于违约的情况了。”
池间沉吟了片刻,“第二点,违约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至于第一点,坦白来讲,我确实没有能证明晏总同意的纸面证据,但希望终止合同,也是因为发生了重大事件。”
“什么重大事件?”理查德知道华国商业情况复杂,闻言认真地问道。
池间转而看向了理查德旁边的白石华区行政总裁黎均,缓缓开口,“坐到黎先生的位置,不会对高层动态一无所知,就在大约一小时前,西南四环发生了车祸,死者是程家的小女儿程文怡。”
黎均刚下了晚宴,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已知的情报,即晏嘉禾和程文怡的友谊非常深厚,并且程家在傅系当中扮演的角色。
黎均心下一凛,向理查德打了个手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了个电话,背后的三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着他。
电话通了后仅仅几十秒,黎均就挂断了,回头向理查德点了点头。
理查德和黎均共事三十年,彼此非常熟悉并且信任,他收回望向窗边的目光,有些凝重地看着池间。
池间平静地继续说道:“想必晏总多次和您说过,如果她在国内有什么变故,合同都会作废,我想接下来就会有一些势力向白石集团施压。一个公司和一个国家是无法抗衡的,理查德先生不如早些退场,若是在华区被牵制住了,恐怕对贵公司全球的规划都会有影响。”
理查德的鹰钩鼻皱了起来,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不行,我不认为一个车祸会和这个出售案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单凭这一件事就草率地终止合同。”
他工作了三十余年,历练出的沉稳和自信是优点,却也使他变得稍显迟钝,嗅觉不敏锐,尤其在不熟悉的国家还有些盲目。
土生土长的黎均并不这样想,牵一发而动全身,很显然晏嘉禾已经被盯上了,而她名下的公司也如同覆巢之卵,白石或许接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可惜他有心劝说理查德,却是在外国人手下工作,总觉得天生有隔阂,怎么说人家也听不懂。
池间并不气馁,想了一想说道:“如果理查德先生不觉得车祸有什么重要,那么账目重要吗?”
理查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严家穆,明白了过来,“我的天…”
这句惊叹并不用翻译,它代表的一切难以置信举世皆知。
池间接着说道,“账目是一个公司的命脉,严工已经和我站在了一起,随便动动就可以制造不小的麻烦。而我是法人,不召开董事会不通知总裁签署的文件,在法律上也可以被承认。”
“所以能够在形式和法律上代表公司的人都在这里了,我们开诚布公,也希望理查德先生慎重考虑一下。”
理查德张了张嘴,半晌才出声,“你这是公然夺权。”
黎均也震惊不已,把手偷偷放到手机上,考虑着要不要报警,或者通知晏嘉禾。
池间仍旧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有几分苦涩,“夺权?我从来没有这个野心。实不相瞒,我是晏总的身边人,我这一次也只是为了救她。”
理查德来自一个开放的国家,况且整个欧洲的上流社会都有情人传统,他对这一点接受得很快。
一旦了解了背后的感情基础,看着池间坦诚坚定的眼神,理查德心下有点相信他。
但这也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理查德看向黎均,“黎先生,你对华国的研究比我更深,你觉得呢?”
终于插上话了,黎均想了想,“我只能告诉您,这个车祸一定不简单,但如果您要确凿的证据,可能一切都已经晚了。”
理查德自然更信任自家的员工,点了点头,心下已经开始动摇。
阴谋和感情相掺杂,但使他动摇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严家穆对池间的支持,毕竟账目一旦有鬼,公司将身陷漫长的官司泥潭,对两方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说到底这场夺权,还是晏嘉禾用人不当,白石集团没有必要为她的失误兜底。
理查德沉思了许久,终于松了口显露商人的本色,“即便下午签字,晚上就终止合同,但是仍旧要算贵公司违约,这个违约金的问题,我们需要协商一下。”
池间点点头,“我清楚,合同规定违约金是合同总额的十分之一,即赔偿白石集团26亿元。”
理查德笑了笑,“这可不是小数目,贵公司什么也没得到,只是耽误了一个下午就是数十亿元,如果池先生判断错了,不知道回去怎么向晏总交代?”
严家穆闻言也有些紧张,侧头看向池间。
是不是还是太冒险了?万一晏嘉禾平安无事,这笔钱自己和池间拆碎了都不够还的。他犹豫起来,越想越后怕,恨不得有个时光机,看看明天是什么情况,再决定今天要不要行动。
薛定谔的猫,严家穆呆坐着,不想离开,又没有勇气打开箱子看一眼。
然而他不敢选,池间却敢选。
敏锐的判断力赋予了他自信,对晏嘉禾的担忧给予了他勇气,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使得他强大而不脱离轨道,克制着一往无前。
池间抽出桌上的钢笔,旋开笔帽,从容笑道:“理查德先生不必试探我,如果真的无事,我自然会接受惩处,晏总重新和您签订合同,白石集团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出事,那么白石得到违约金而没有麻烦,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那么,我们可以把旧的合同销毁,以集团的名义签署赔偿条款了吗?”
理查德终于下定了决心,和黎均对视了一眼,向酒店服务要来了碎纸机,将旧的合同绞碎。不过半个小时,就由亚区分公司送来了印有白石标志的新合同。
池间用钢笔在指定的位置,在严家穆的注视下,端端正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两更的哦。
第44章 体面
索特酒店有两个停车场,一层是普通车位,再下面一层专供VIP,后者面积不小,但是只有六七个车位,周围刷着暗金色的墙漆,坡道专人看守十分私密。
晏嘉禾把车开进VIP停车场,还没等停稳,就发现周围有几辆车,车上正有人手持着钢管下来。
而她正面前站着的,是身材高大的沈天为。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卡其色的休闲长裤,随意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不像是青年才俊的副市长,倒像是个大学生。
不过只要注意到他淡漠沉稳的目光,也知道不会是普通的大学生,而是各大部门部长之类的学生会精英。
他站在那里没动,看着晏嘉禾把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晏嘉禾早知不会那么顺利,看到沈天为后心下了然,不慌不忙地把车窗降了下来,偏了偏头笑道:“真是处处都能撞见沈少,射击场也就算了,怎么这么阴暗的车库里还有等着的?”
沈天为笑了,“因为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说着话,车库里仅有的几辆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在后面围住了晏嘉禾的车,这整个VIP车库竟然都被沈天为接管了。
晏嘉禾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目光沉了一瞬,“今天我可是奉了继母的口谕,要接小乔走的,沈少想拦我,不如问问静姨答不答应?”
她早有准备,二代们除了不得已,是不会和长辈对上的,此时搬出唐静,就是要压一压沈天为。
沈天为笑容平淡,“现在问吗?恐怕她没有时间回答,也许连电话都已经占线了。”
这种情况少有,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像上次晏嘉乔被打断了腿。
想到这里,晏嘉禾有些担心,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了几步到他面前,目光不善,“你对小乔做了什么?”
沈天为低头凝视她,缓缓开口,“不是你的小乔,是你的程文怡,大约一个小时前,她在四环车祸丧生了。”
他的声音冰冷平静,晏嘉禾眼前陡然一暗,一瞬过后,又疑心只是自己的幻觉。她在兜里握住刀定了定神,视野重新清晰起来,然而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沈天为俯下身来,看似关切的样子。
“这不可能。”晏嘉禾回视着他,轻声说道。
不过沈天为分辨出了这句话尾音的颤抖,站直了身体游刃有余,“没有人会撒这种一查就识破的谎,现在整个燕京官场都忙着处理这件事,唐静无暇顾及这里了。”
“至于晏青山,他得知车祸,又知道你开车到了这里,就明白你已经输了。半个小时前,他和我的父亲达成了协定,正式加入了沈系。”
沈天为从容地笑着,提醒道:“他的观测实验结束了,你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再想借晏家的势力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了。”
他不疾不徐地抛出消息,一点一点在收网,势要把她拎在掌中。
晏嘉禾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转兜里的刀,动手之前要先把事情搞明白,“为什么要伤害文怡?她明明都已经不在中心了。”
沈天为注视着她,“我收到消息,薛家、程家和傅家组成了利益输送网,而这其中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一环,就是程文怡。”
“你难道不知道她和傅连庭的关系吗?她是傅连庭的情人。而她哥哥程文瑾是傅连庭未婚妻薛爱的情人。”
沈天为盯住她,笑容不变,“程文怡进京是薛爱怂恿的,车祸的时候也是因为薛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分心,这落在傅连庭的眼里,就是薛家容不下程文怡。至于程文瑾,自己的女朋友间接害死自己的亲妹妹,你觉得,他们还能继续合作吗?”
要杀人肯定不止一个理由,借此伤害晏嘉禾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傅、薛、程的三家联盟。
这个沈系的巨大威胁,随着程文怡的死,随着沈天为釜底抽薪的一招,被完全打破。
现在,因为晏嘉禾封了海丰银行造成的势力不平衡,又重新恢复了,但却不是按照她原先的设想,而是沈天为的安排。
茫然的眩晕感袭来,晏嘉禾怔然半晌,翻来覆去仍是难以置信,“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沈天为反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吗?如果你把他们当做朋友,你为什么没有自己发现?如果他们把你当做朋友,为什么不对你明说?”
“小禾,别天真了,我们这些人,谁和谁都不是朋友,只不过是互利互害的同类而已。”
这种质问使得晏嘉禾哑口无言。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被称为真正的朋友,结论来源于经验,可是她的周围,并没有能让她得出结论的正确示范。
沈天为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先占了上风,随意地笑了,似乎这种寻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说,转而问道:“对了,你是要来接晏嘉乔的吧?忘了说,他和我妹妹在一起呢,就在楼上。”
时间已是后半夜了,这个时间他们在酒店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晏嘉禾犹豫地看着沈天为,拿出全部的勇气,“不可能,难道你要利用你的亲妹妹吗?”
沈天为笑了,“小乔长得好看又听话,脑子还不太好用,如果他和我妹妹订了婚,既会服从我,日后我妹妹腻了去找别人,想必他也发现不了。”
“这可是一门好亲事,我怎么可能利用我的妹妹呢。”他兴致盎然,“小禾,是我们沈家在利用你们晏家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