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长柏岁【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6 14:36:23

  她进来之后,沈天为的人就已经把隔离杆放下了,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脱。
  杆子是精铁铸造的,管壁又厚又沉,单凭轿车是绝对撞不开的。
  晏嘉禾心下一沉,接着又听到耳后传来了数辆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前有阻挡,后有追兵。
  绝不能被沈天为抓住,晏嘉禾目光冷戾,忽然加速向前冲去。
  她的目标是隔离杆中间的岗亭。
  车库的岗亭是由铝皮搭造的,相比刷着黑黄条纹的铁杆更加单薄。
  晏嘉禾驾驶着这辆轿车,没有任何犹豫地径直撞上了岗亭,气囊瞬间弹出来挡住了视线,她只能凭借手感继续向前开。
  岗亭的四面玻璃齐齐碎裂,和铝皮变形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扎刺着耳膜。底盘碾过岗亭里的小凳子,车身剧烈地摇晃起落,速度因为被阻挡而慢了下来。
  晏嘉禾不知道的是,油箱的盖子已经被打落,流下的汽油因为减速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岗亭下面埋着的隔离杆控制电线被扯了出来,火花一打,汽油已经在车后烧起来了。
  追过来的车看到这种情况都刹住了,彼此面面相觑,狭窄的车道堵得严严实实,在后面注视着火焰就要攀上晏嘉禾的油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晏嘉禾在黑暗和噪音之中踩下油门,再一次提了速。
  感觉到阻力有些变小,晏嘉禾立刻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摸出蝴|蝶刀将气囊扎破,视野又重新清晰起来。
  汽油断了线,火没有烧上去。
  然而面前正是出口,外面就是人行道。
  车身已经破破烂烂,马力仍是拉满状态,从地下失控般冲了出去,压过减速带,跃起半尺的高度,倾斜着落到了地上,转了半弯才调好方向。
  所幸现在是深夜,路上并没有人和车辆。
  晏嘉禾开始逐渐减速,向着宝泉山的方向开过去。
  坡道上的追车见她竟然真的开出去了,连忙沿着她刚才的路线,接连碾过铝皮碎玻璃,压熄了地上的一点残余火焰,也冲到了马路上。
  可惜犹豫使得他们错失良机,拉开的距离在两条街内肯定追不上了。
  然而此时车队里冲出一辆车,驾驶员十分渴望在沈家出人头地,刚才是在狭小的坡道被别人堵住了,现在外面空旷,他提速绕过旁人向晏嘉禾追去。
  他并不惜命,一路超速,在一条街之后追上了晏嘉禾,从侧面不断地靠近和碰撞,试图将她逼停。
  “滚开。”晏嘉禾在驾驶室冷冷说道。
  然而他置若罔闻,刚才他手持钢管不敢上前,现在他在车里,像乌龟缩进壳,还有什么好怕的?
  晏嘉禾见他不肯罢手,暴戾一起,微微动了一下方向盘,架住他的车一起冲向斜前方,硬生生把他顶进了隔离绿化带里。车辆当场报废,一只轮胎滚了出来,兀自不甘心地追着她。
  解决了最后一个麻烦,晏嘉禾驶出这条街。
  两侧只有高挑的昏黄路灯,垂头照着铁黑的柏油路面,那只无力的扁平轮胎躺在路中央。四周一片寂静,再无追过来的车。
  **
  晏嘉禾暗自缓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还挂着那副警用白钢手铐。
  因为犯人有胖有瘦,所以手铐是有尺寸的,内圈有一层卡扣,可以调节成不同的收紧程度,防止手腕较细的犯人逃脱。
  沈天为当时只是把手铐挂在了她的手腕上,并没有收紧,因此晏嘉禾很容易便褪了下来。
  她把它扔在了副驾驶的皮椅上,看都懒得看一眼。
  还未到最后,休想凭着这种东西锁住我。晏嘉禾目露狠意,公司不要就不要了,反正还有多年积蓄,五辈子花不完的钱和两辈子花不完的钱,这中间差的三辈子人都死了根本没区别。
  至于文怡,晏嘉禾想到这里,才微微平静下来,路灯照在她的侧脸,光影明灭,来去流转,显出连自己都不自知的悲戚。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沈家的手笔。自己目前一无所有,并没有能力做什么,只能寄托于傅系登顶,这样自己可以免罪,文怡也可以瞑目。
  如果傅系失败,那就是所有人的失败。
  谁的命都不取决于自己,所谓二代,便是随势浮沉,输赢皆由上一辈。踏进来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保证不了平安。
  但也谁都有这个觉悟。
  深秋的风从变形的车缝里吹进来,晏嘉禾感到眼眸上的凉意,缓缓闭了闭眼。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到宝泉山,另换一辆新车,带着池间赶紧出国跑路。
  谁都不能阻止她离开。
  **
  晏嘉禾开车上山,响起了警报才发现油箱一直在漏油,幸好赶在没油之前回来了。
  怪不得路上零星的几辆车都冲自己按喇叭,有什么话要说似的。晏嘉禾失笑一瞬,这车可真够顽强的,看来当初改装时花的钱很值。
  她把车刹在主楼前,进楼就看见了池间。
  他似乎也是刚回来,身穿着西装革履,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他赶紧迎了过去,从门口看到了她开回来的车,只一眼就心惊肉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上下查看,看到没大伤才放下心来。
  “这是怎么了?”池间问道,“不是后半夜的飞机吗?”
  晏嘉禾不着急回答他,而是先叫了邓福下来。
  晏家主楼的灯全亮了起来,邓福下了楼也是吃了一惊。
  “福叔,处理一下。”晏嘉禾料定沈天为还有后手。
  她没有明说,但是邓福瞬间了然。他转身上楼,将监控全部关闭,存档彻底销毁,书房的保险柜内的资料也都进行粉碎掩埋。
  福叔去处理之后,晏嘉禾才对池间说道:“池间,我带你走。”
  原定的航班早就起飞了,晏嘉禾掏出手机重新订票。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带我走?”池间还想告诉她自己私自终止了合同的事情,结果先被她说的话打乱了。
  晏嘉禾低头输入资料,淡淡说道:“我不带晏嘉乔了,你要带你。池间,我们在国外重新开始。”
  如果这句话她在前一天说,恐怕一切都会不同,可是现在池间签了赔偿条款,26亿的违约金不付清,他是走不掉的。
  连跑路也没办法,他和晏嘉禾不同,他欠的不是国内的债,而是在其他国家都插得上手的美国人,一旦出了国门,就是自投罗网。
  人可以在同一个夜晚诀别多少次呢?池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选择,但是对于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嘉禾,你能回头我真的很开心。但是对不起,我…我没有办法和你走。”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十分困难的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晏嘉禾停了手,从手机上抬起眼,凝视着他,“为什么?”
  你是我唯一的退路了,难道你要自己断掉吗?
  “我不允许。”晏嘉禾缓缓说道。
第46章 鸩酒
  池间从没见过她被逼成这个样子,似乎穷途末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的眼神很冷,那种冷卷着寒风,铺天盖地,像是京台公寓二十四楼的雪夜,或死或活,她都经历过。
  池间被这种阴鸷惊了一瞬,接着试探着轻声解释,“不是我不想和你走,是我刚刚没有通知你就和白石集团终止了合同,按照条款要赔偿他们26个亿,我要留在国内处理这件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晏嘉禾闻言松了口气,如果已经协商终止了合同,那么与美国人就没有纠纷了,不会有严重的罪名。剩下和宝鼎公司内幕交易的官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依靠傅系的公检势力,胜算很大。
  晏嘉禾顿时轻松起来,“没事,你做得很好,既然公司还在,我把它打包给傅连庭,他会解决这26亿的问题。”
  “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立刻就走。”她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冻住买不了机票了,不过她还有很多备用身份,正在挨个尝试。
  “好…”池间答应着,可是心里仍有疑惑,看着她飞快地操作,轻轻问道:“嘉禾,你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呢?你…你弟弟呢?”
  “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晏嘉禾接口说道,“我在沈天为那里听说了,我们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你比他更合适。”
  “池间,我们到国外结婚,确定无疑的血缘比变化的感情更可靠,我们会拥有全世界最牢固的家庭,最安稳的生活。”
  “我们已经做到了,什么道德伦理,我妈死得早,我爸从来没活过,谁也管不着。更何况你也爱我,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池间不自知的甜蜜微笑消失了,方才惊喜过后产生的一些浪漫幻想也被打破,心头转而涌起莫名的荒谬。
  她不是回头,她是调整极快,她的偏执另换了一个方向。
  晏嘉禾收到的信息是错误的,这份错误甚至骗过了沈天为,那么真相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池间站在那里,心下惶惑。
  原来这个误会才是她能和自己在一起的前提,自己等了这么久,祈求着最后能够苦尽甘来,却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来临。
  她对彼此未来的设想过于美好,令自己想要投身其中,可如果告诉她真相,她或许就改变了主意。
  那自己该怎么选择?
  池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晏嘉禾,璀璨的水晶吊灯照亮了她,也照亮了一楼的大堂,这里装饰一寸千金,冰冷华贵,如同这一整个圈子。
  池间原本以为地狱全是瘴气和岩浆,却原来不是,它光鲜堂皇,平静如常,只是充满了抉择。
  曾经他要做的选择无非是先写哪科作业,有兼职要不要去,根本不触及灵魂和原则。
  可是踏进这个圈子的第一天,面对的就是要不要背叛,背叛帮助过自己的前辈,背叛自己的理想。
  他虽然稍加变通,可仍是背叛了。
  结果还没等喘息,现在兜头而来的选择是,要不要欺骗?欺骗自己的爱人,欺骗自己的一生。
  那么未来呢?是要不要收贿授贿,要不要买官卖官,要不要……杀人吗?
  自己不过半年多就遇见这些,那么他们呢?池间怔怔地看着晏嘉禾,他们在这里二十多年,是不是有无数个这样的抉择时刻……选错过?
  一步错步步错,不见血不回头,那自己,愿不愿意和她一起错下去呢?
  “嘉禾…”池间低低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饮鸩止渴,是为不智。毒树之果,不可下咽。他分明知道,他分明…都知道…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真相。
  如果毒酒的发作时间是一百年后,那么在和她共度的这一生中,它和清水的区别在哪里?
  池间抬手遮住眉眼。
  我究竟是什么,毒酒还是清水。我究竟在哪里,地狱还是人间?
  见他不言语,晏嘉禾疑惑,“你要和我说什么?”过了一瞬见他呼吸之间似乎极其痛苦,又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池间摇了摇头,放下手合拢掌心,“嘉禾,你带我走只有这一个理由吗?”
  求求你,再给我多一个理由,让我再多一分欺骗我们一生的勇气。
  晏嘉禾风月见惯,瞬间了悟似乎缺了他什么,大概是叫仪式感。
  “当然不是。”晏嘉禾凝视着他,认真地说道:“我爱你,我比这世上所有人都爱你。”
  她不留余地,就像生来如此天经地义,她面不改色,经过阴谋诡谲,经过枪|战追逐,站在他面前说着这样的话,仍旧从容不迫。
  池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是的。”
  不是的,我珍惜的这句话,不应该这样说出口。
  在我打算欺骗我们的时候,你已经先在欺骗我了吗?还是你在欺骗你自己?
  池间想到这里,愈发替她痛苦,你究竟是刚刚才骗自己,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无数次地骗过了。
  人生是选择,每天选择几点起床,吃什么做什么,去度过一天,无数的选择带来的结果推挤着构成了一生。
  普通人的关键节点,一辈子可能只有几个。可是他们在这里一天,就要面对许多抉择,人生的脉络早已扭曲得七零八落。
  池间没有办法去苛责一个已经异于常人的灵魂,这不是她的错,是他们差得太远太久。
  他们差的不是三年,而是无数个普通人一生富有的热情和爱。
  “你爱我……”池间第一次直面谈论这个问题,“那晏嘉乔呢?”
  “我不爱他了。”晏嘉禾说道,“他已经归沈家,沈家会安置好他,和我没有关系了。”
  “是吗?”池间低低说道,声音又长又缓,像是途经一块墓碑。
  他明白,她或许从来也没爱过晏嘉乔,更没爱上自己,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不论是小乔还是他,都不过是一分手段,一分退路。
  可是十余年相处,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你说爱我,纵然是欺骗,又能骗多久呢?
  要赌吗?三年还是五年?
  池间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晏嘉禾见他又不说话,便说道:“没什么要问的了吧?那我们走吧,我的票已经定好,这片别墅区就委托福叔挂牌卖掉了。”
  她转身出门,向车库走去。
  池间犹豫片刻,这抉择太沉重,他还是没能吐露真相,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到车库,正打算上一辆越野车,忽然听到山脚下传来警笛的声音,此地偏僻安静,这声音传得很远。
  晏嘉禾冷笑一声,“来得倒快。”
  晏嘉禾放弃了那辆越野车,转而提出了当初程文怡扔在车库里的一台跑车,这辆起步更快。
  晏嘉禾刚要上车,池间拦住了,“你今天开了很久了,我开吧。”
  晏嘉禾点点头,“好,机场在长庆区,我已经让郑阳接应我们了。”
  两人上了车,池间控住跑车,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山路只有自家使用,没有限速。
  蔡涛上山的时候,只见对面车道有什么一阵风似的刮过来,眼前一花,再看的时候就只能从后视镜里找了。
  “肯定是晏嘉禾,赶紧调头。”蔡涛拿出车里的对讲机指挥着,“一部分人跟我追,另一部分人还按原计划上山,入户搜查。”
  七八辆警车在山道上艰难调头,乱了片刻才按照顺序依次追下山。
  此时天已经由浓黑转为藏蓝,亮了一点。燕京十分繁华,早起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跑车的优势在起步快,绕过小轿车后能立刻提速破百,但是警车不同,即便鸣笛还是有些车没有让地方,他们减速再提速就没有这么快了。
  一路追到长庆区,在行政区划分的街道处,果然见到郑阳带着手下拦在那里。
  池间缓缓把车停在郑阳带来的一排警车前,身后蔡涛也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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