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的表情有些慌乱,把纸巾塞进他后又抬手试探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
她打着手势,着急地“啊”了一声,又低头把更多的卫生纸塞给他。
蒋以声下巴上还挂着水珠,嗓子里痒得厉害,连带着呼吸也有点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说话临春能不能看懂。
但懂不懂都得说。
“带我去医院。”
第18章 18
临春吓得不轻, 直到把蒋以声送进学校旁的诊所,还有那么些惊魂未定。
“灰尘过敏,”蒋以声单手按在柜台, 咳得满脸通红, “不严重, 但是咳咳…”
虽然相较于之前咳得没那么剧烈,但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呼吸道连着嗓子,痒完之后跟火燎一样, 一呼一吸都让人格外难受。
医生看蒋以声湿了的袖子,问道:“已经清洗过了吗?”
蒋以声点点头,哑着声说:“拿点药就行。”
临春跟个小兔子似的, 一会儿站他左边, 一会儿又跑去右边。
怕自己凑近了碍事,可走远了又不放心。
蒋以声捂着嘴, 她也看不见说了什么,临春还以为有多严重, 眼眶都红了一圈。
其实蒋以声灰尘过敏也不是特别严重,除了雾霾天气都不用太过担心。
可能是桐绍这个地方天生跟他犯呛,从踩上这片土地开始,蒋以声的呼吸道就觉得不舒服。
“你别着急, ”医生把药给了蒋以声, 话却对着另一边说,“他没什么事。”
蒋以声听到这话,才想起还跟来了个尾巴。
拧着眉偏头看过去, 对上姑娘家红彤彤的眼睛,更像兔子了。
“哭什么?”他又笑着咳了一声。
嗓音粗得厉害, 听着都剌耳朵。
不过好在临春听不到。
她只是半张着嘴,双手一起摸摸自己的脸,摆摆手证明自己没掉眼泪。
蒋以声清了清嗓子,低头拆药盒。
临春拿了一次性水杯,去饮水机给他接来了一小杯温水。
“谢谢。”
蒋以声坐在诊所休息区的塑料凳子上,把手心里的药片吞下去。
喉结上下活动,温水灌下去一杯,忍忍还是想咳。
临春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又去接了一杯。
再回头,看蒋以声大岔着双腿,躬下上半身,把脸埋进掌心。
咳得头疼。
临春连忙过去蹲在他的身前,想像对待临冬一样拍一拍后背。
但少年体格比他大出一圈,她举着手臂几乎要高出自己头顶。
也就这么一个动作,临春突然意识到对蒋以声和临冬不太一样,她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妥。
所以只好又悄悄收回胳膊,手指点点对方的小臂,把水给他。
蒋以声的咳嗽闷在手心,从指缝中看见临春蹲着,小小的一团。
他又有点想笑。
于是咳得更厉害了。
临春不明所以,脑袋上往下掉着问号。
大少爷怕不是把脑子也给咳出来了,一副面红脖子粗的狼狈样,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把温水塞进蒋以声手里,示意他多喝点。
“你怎么就这么点啊?”蒋以声用手比划了一下临春现在的高度,尽量自己说话平和一些,“再团团就没有了。”
临春把他的手打开,撑着膝盖站起来。
看来这人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准备回去。
“别生气,”蒋以声拽着临春的衣袖把人拉回来,“坐会儿。”
临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蒋以声在这个小诊所里坐着。
升旗仪式估计也结束了,赵老师看不到他们指不定要着急。
临春想想还是不行,掏出本子写下一行字。
【我回去和赵老师说一声。】
“不用,”蒋以声把手机拿给她看,“我说过了。”
临春眨巴眨巴眼,蒋以声在两分钟前给赵老师发过信息了。
【我要回去上早自习。】
临春还是想回去。
“哪这么热爱…咳咳,热爱学习的。”蒋以声买了袋口罩,确定没什么异味后才戴在脸上
他往椅背上靠了一些:“英语单词背完了吗?”
问题问出去半天没有回应,蒋以声偏过脸去看临春,对方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片刻后低头写了几笔,把小本子送到他的面前。
【你说话了吗?】
蒋以声才意识到他带了口罩。
他捏住口罩下方,过滤布从鼻尖划过,嗓子痒痒的,眼睛一弯又想笑。
临春干脆把口罩又给提了回去。
蒋以声愣了一下。
真的是…还没人敢招呼到他脸上。
【笑什么?】
临春问他。
蒋以声眯了眯眼,屈起食指。
临春以为他比了个ok。
正疑惑呢,蒋以声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
当天回到学校,蒋以声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可晚上猛一降温,不仅喉咙难受,就连头也昏昏沉沉。
他还以为是早上那一扫帚余力未散,晚上洗完澡吞了几片药就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闹钟猛然响起,声音宛如电锯般从他太阳穴那里捣了个对穿。
张姨早饭做好了半天没人来吃,去蒋以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对方才顶着一头乱发,把自己夹在门缝中睡眼惺忪。
“张姨,有退烧药吗?”
蒋以声吞了药片出门上学,出门前给自己戴上口罩。
他的两边脸颊起了一小片红疹,丑,还很痒。
不过好在范围不大,症状也不严重,猛地看过去也就红了那么一块,口罩稍微遮一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加件外套吧,”张姨追出了门,把衣服递给他,“在学校少吃凉的。”
蒋以声微怔,抬手把衣服接过来:“谢谢。”
到了学校,刚出楼梯间就看见临春正拎着垃圾桶出门倒垃圾。
两人都靠着边走,隔着一米多宽的走廊无声地打了个照面。
临春:“……”
她从蒋以声那凌乱的头发和要死不活的目光中察觉到对方似乎状态不佳。
“哐哐”倒完两桶垃圾,回教室看蒋以声背躬得像架桥,就搭在桌边和椅背之上。
临春过去点点他的肩膀,想问问人是否正常。
蒋以声头也没抬,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
临春有样学样,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蒋以声:“……”
脑浆都给弹糊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早自习,耳边嗷嗷直叫的读书声小了许多。
只是没一会儿肩膀又被点了几下,蒋以声抬起自己重若千钧的脑袋,决定如果临春还弹他脑瓜崩就把这小丫头扔垃圾桶里。
临春递过来一杯水。
蒋以声:“……”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发烧了?】临春把草稿本给他看。
蒋以声端着一次性纸杯,摘了口罩抿了口热水:“嗯。”
临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右脸上一小块红疹:【你脸上红了。】
蒋以声睨她一眼,淡淡道:“我害羞。”
临春在草稿本上画了一排句号。
然后又写道:【昼夜温差大,你多穿点。】
小小年纪怎么讲话跟张姨似的。
蒋以声拿起笔:【我跟这里犯呛。】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找你玩。】
临春:“……”
她把干脆草稿本收回来了。
蒋以声抿唇笑了出来,把口罩重新带回脸上。
下了课,临春拿空了的纸杯去赵老师办公室给蒋以声倒热水。
“别去了,”蒋以声拉下口罩,“不渴。”
临春摇摇头,指了指杯子,比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多喝热水。
蒋以声按了下椅背,站起身:“一起。”
赵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上,要过去就得走半截走廊再上楼梯。
也就是说,必须经过三班。
临春个矮,仰着脸看蒋以声,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自从上一次蒋以声为她出了个头,三班的那些男生明显收敛了许多。
而且临春本就不招惹他们,其实没什么好跟着的。
“走你的。”蒋以声扯扯她的发梢,把人转了个面向。
临春只好捧着水杯,出了教室。
蒋以声把口罩往鼻梁上一提,双手插兜跟在她的身后。
临春习惯性靠墙,现在人都躲着她走。
一米多宽的走廊仿佛都成了星光大道。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临春算是明白了。
老师办公室有烧水壶,这次他们来的不凑巧,水壶的热水倒完了。
临春拎着壶要去接水,蒋以声不耐烦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皱着眉出门接水去了。
对于大少爷突如其来的热心,临春跟出办公室,还挺惊讶。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赵老师打着手语问她:{你和他熟悉了吗?}
临春点点头。
赵老师蜷起手指,看着临春呆了几秒,又问:{他怎么样?}
临春:{很好的人。}
赵老师笑了一下,但临春总觉得这个笑容不是那么开心:{多向他学习。}
临春点头。
蒋以声拎着水壶回来,顺便弯腰把电插上。
上课铃在此刻打响,他蹲着身,摘了口罩抬头问临春:“还要等它开吗?”
临春弯下腰,仔细看着蒋以声脸上的红疹。
{严重了。}
“什么?”蒋以声看不懂。
临春推推蒋以声,跟他回了教室。
蒋以声屁股一挨板凳人就往桌上倒,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得追着一只兔子往楼上跑。
他有点儿管不住手,隔着口罩想往脸上挠。临春捏住他的一根手指头,使劲掰了回来。
蒋以声半阖着眼睛看过去。
【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临春眉头也拧起来。
这种红疹临冬也起过,她小时候花粉过敏,除了这种还会起风团之类的,又疼又痒。
蒋以声叹了口气,写道:【老毛病,不用管。】
他以前觉得北京空气质量不好,结果桐绍这小破地方更差。
再加上夏末秋初温差过大,引发低烧其实也并不意外。
大概是早上吃的两片退烧药,搞的整个人都没精神,挺烦的,早知道不吃了。
临春放任蒋以声熬了两节课,肉眼可见对方侧脸带着不正常的红。
她去和赵老师报告了情况,强行把蒋以声拉去了校外的诊所。
熟悉的地方,挺好。
蒋以声找了个舒服的硬座,给自己手背扎了一针。
“渴了,”他使唤临春得心应手,“倒点水喝。”
临春屁颠屁颠拿着水杯过去了。
赵老师:“……”
她半道上从临春手里把水接了过来:“你先回去吧。”
临春看了看蒋以声,虽然不是很放心,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老师把水递给蒋以声,对方道了声谢。
诊所里没有其他病人,她端了个凳子坐在蒋以声左侧方:“通知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蒋以声伸着两条长腿,人往后仰靠着椅背,“您也不用在这看着我,我吊完就回去。”
他戴着口罩,额前的碎发盖着眉骨。
低烧烫的他眼尾有些发红,夹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像极了另一个人。
赵老师瞥开眼,没再吭声。
一瓶吊水打了有一个小时,蒋以声昏昏沉沉睡了几轮过去,走马灯似的做一些杂乱的梦。
一个不像家的家,在蒋以言去世后分崩离析。
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哭喊,一帧帧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
孟雨柔因为伤心过度进了医院,要不人二十四小时在身边看着,恐怕早就跟蒋以言一起走了。
“妈,我也是你儿子,”蒋以声疑惑了十几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