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心虚地过去瞄上一眼,新制作的兑换券已经送到了临夏这边。
当初去谈的生意还蛮成功,就是有点太成功,超乎了她的意料。
第一波兑换券送出去后都还没全部收回来,商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第二波的购买,说奇怪也挺奇怪的。
正想着,临夏突然抬头看向她。
临春抬手挠挠鬓角,准备开溜去上晚自习,可惜没能溜掉,大姐一招手就把人给喊了回来。
临夏手里还握着圆珠笔,比划道:{最近是不是要考试了?}
临春点点头,十一月底他们有月考。
{最近还跟那几个男生一起玩吗?}
临春心上一惊,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蒋以声那里。
原本纠结的话彻底说不出口,她随便应付过去,忙不迭地去了学校。
晚上七点多,校园里只剩下他们高中部。
临春贴着墙走到教室后门,晚自习还差几分钟。蒋以声已经坐在后排,看样子正写着什么。
桌椅初高中通用,有点小了。少年手长腿长,窝在一处有点施展不开。
猛一看过去甚至有点违和,就像蒋以声这个人一样,本不该在这。
身侧有人经过,临春下意识往门边躲了躲。
再抬头时,蒋以声的桌边站着个女生,对方手里拿着书本,似乎在问他问题。
像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抠着门边,没有进去。
蒋以声这个人,平时在教室话少但存在感高,稍微有什么动静都能惹得小片人侧目。
不仅仅是他们班的人,甚至整个年级都比较出名。有些胆小的女生会悄悄关注,胆大的就过来主动制造些机会,问点问题或者聊些闲话。
蒋以声做什么事都淡淡的,别人找他搭话就礼貌性应上两句,但也就是两句,多了就不怎么搭理。
可他又不会表现出厌烦或者困扰,温柔得恰到好处,却偏偏生出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大概是临春见多了咋咋呼呼的男生,脑子里的水晃起来跟他说话声一样大。
蒋以声跟那些人不太一样,他像被泡进了水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得有点儿虚假。
分明也就十六七岁,性格却沉稳得像个老头,也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养出来的,算好还是不好。
正想着,段幸抬手拢了下长发,走去了临春的位置上坐下。
蒋以声微微偏头往那边看去,像是有所交流。
临春有些诧异,却也没贸然进去打扰。
晚自习请假也是常有的事,她一人去了书店,把留在那里英语卷子又刷了一套。
阅读灯吊在桌子上方,照出一小块小小的光亮。
临春理顺了答案给的范文,一句一句背诵默写。
她写英文很慢,每一个字母都保持着同样的大小高度。
书面整洁对主观题的分数影响很大,临春写不来蒋以声那样的花体,只能一笔一划地写小学生字体。
她记性好,背东西很快。
至于听力部分就暂时空着,三十分的题目,按着全部是c的答案对下来,只得了六分。
临春把答案翻过,没有再看。
对于高考英语听力,她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办。
之前听赵老师说可以看口型答题,但后来又说取消了,得自己佩戴助听器。
至于没钱买的考生,那可能就不归教育局管。
所以这次耳蜗的事儿,临春是非常想争取的。就算不为自己,单是一年后的高考,她只想考个高一点的分数。
有时候临春都在想,如果大姐没怀孕,指不定咬咬牙就说了。
可家里有事儿,还挺多。每每看到临夏在店里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她就怎么都开不了那个口。
这么多年,自己像个吸血虫一样趴在大姐身上,把对方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拖散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往前走,什么时候才能拽着大姐、拽着小妹往前走。
有时候会发疯了的想长大。
身边有阴影靠近,临春以为是顾伯,抬眼看去。
蒋以声来得不动声色,连门口两条狗狗都没惊动。临春愣了会儿神,把手上的卷子折起来夹进书里。
{怎么没去学校?}
蒋以声在他对面坐下,手语还有些别扭。
临春连蒙带猜能知道意思,抬了抬手上的试卷,意思是卷子在这。
快到下课的时间,她不打算久留。临春蓦地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纸笔,准备回去。
“又躲我。”蒋以声看着她。
临春错开目光当没看见,她走得急,两根水笔夹在卷子里没裹住,一路滚去蒋以声的脚边。
蒋以声弯腰捡起来。
“在不高兴?”他问。
临春摇摇头,伸手拿笔,蒋以声却没给她。
蒋以声轻叹:“什么事都憋心里对身体不好。”
临春看得到那一声微微的叹息,没想着反驳,却有别的话说:{你呢?}
蒋以声眉梢微抬:“我?”
临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蒋以声有些想笑:“我怎么了?”
多么具体的感觉临春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蒋以声也挺憋的。
但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在憋也憋不到哪去,左右不是她瞎操的心。
{没什么。}
临春礼貌笑笑,尽量让自己也和对方一样波澜不惊。
但保持情绪稳定属实有点困难,她转身后表情很快垮了下来。
趴在自己窝里的边牧起身送她离开,临春照例摸摸小狗脑袋,添了狗粮再离开。
走过水洗似的长巷,屋檐上的橘猫脊背披着一身潋滟水光,在地上投出一小块移动的阴影。
临春微仰着头,目光随着对方肥嘟嘟的身子挪去了身后跟着的人。
蒋以声双手插兜,不紧不慢,送她回家。
也不说话,也没动作,临春看了他好几眼,两人跟赌气似的,隔着两米远装陌生人。
这是…生气了?
菜市场的大棚里没那么亮,蔬菜和泥土的味道很重,混着微微的菜籽油香。
临春也不知道自己和蒋以声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同学?或者朋友。但她也明白,一般同学不会这样,最起码梁阙不会。
{你什么时候走?}她转身问道。
蒋以声很轻地笑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大概是真生气了,都不跟她比划手语。
{就是问问。}临春心虚到没敢回头。
她又重新看向地面,等同于拒绝再次交流。
蒋以声点在她的后脑勺上,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临春捂着脑袋,惊讶地回过头。
蒋以声语气很淡:“想我走?”
临春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垂眸思考片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需要解释的话太多,临春如果不是个哑巴,或许还能随口说上几句。
可有些东西,一旦认真编写整理,想得就多。想多了就会发现压根没法儿表达。
比如她觉得蒋以声就不该待在桐绍,这个连自己都想离开的地方。
“好,”蒋以声面无表情,“那我明天就走。”
第52章 52
蒋以声说走临春是信的, 但是明天走她又不太信。
这句赌气的话说出来多半就有点闹情绪,临春停下脚步,重新转头看向对方。
大少爷虽然不高兴但也没真的离开, 月光拉长两人的影子, 长长短短地追逐, 再一同融进转弯处的阴影。
临春:{不信。}
蒋以声拍开她的手,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小店面。
临春家的饭馆盘给了别人,开了有小半个月, 生意不怎么样,平时也不干晚场,现在就已经关门了。
店后面就是临春家, 蒋以声把人送到这也不准备再往里。
临春走几步回过头, 看少年双手插兜,浸在阴影里, 就这么静静站着,目送她离去。
夜很凉了, 临春抬手往外摆摆。
蒋以声后退半步,发顶盛上一点月光。像是一定要看她回家,就守在那。
临春一瞬的恍惚,转身快步离开。
临冬听见门外动静, 早早就去给临春开门。
大姐最近孕期不适, 回来得也早,见临春这时候才到家,于是责备了几句。
临春把带回来的卷子整理好, 临睡前给大姐和了杯牛奶,赶紧洗漱上床。
等到灯都关上, 她才想起来关于耳蜗的事。
在被窝里爬起来,借着夜灯看到临夏躺下的身影,临春又不知道要怎么提起这事儿。
临冬也跟着撑起手肘,问临春怎么了。
临春摇摇头,重新躺下。
临冬摸摸她的手臂,紧紧挨着她睡觉。
临春闭上眼,总会想起离开时蒋以声隐在屋檐下的身影。
她甚至还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同样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或许更有底气一点,也就能开口说出来了吧。
隔天临春早起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信息。
接收时间是昨天晚上,蒋以声发来的,简单几个字,说自己到家了。
临春那时候估计正在洗漱,手机震动没有察觉,直到隔了一晚上她才看见。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过去,临冬扒着她的胳膊踮脚看了一眼。临春连忙把手机关掉,临冬瞪着眼睛,跑去和大姐打小报告去了。
小孩就这样,好的时候恨不得跟你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耳报神,什么都往大人那里秃噜。
“三姐谈恋爱了。”临冬乐滋滋地说。
临夏抬手给了她一脑瓜子:“别瞎说。”
“真的,”临冬捂着脑袋,“昨晚我看见那个哥哥送三姐回来的。”
临春刚洗漱完,从厕所出来临夏也给她一脑瓜子。
心虚使然,临春赶紧收拾收拾去书店了。
路上,她又打开蒋以声发来的短信。
六点出头,也不知道大少爷醒没醒,一夜过去,耳蜗的事也得有个交代。她也努力了,但实在是说不出口,要不就算了,算了算了。
清晨很凉,临春抱着书本穿过菜市后的长巷,额前都沾了薄薄一层雾。
屋檐上的橘猫随着她一路过去,边牧的碗里已经新添上了半碗狗粮。
蒋以声来得比她早,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临春趴着窗框往外看,远处的山脉还遮着太阳。
蒋以声手上还拿着葫芦水瓢,蹲身捏碎了半湿的土块。大概是听见声响,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她。
“早。”
蒋以声弯腰拎起田埂边的小桶,去井边接水。
临春也跟着过去,把抹布和拖把一并洗了。
打扫卫生的活要不了多久,临春带着单词本来的,原计划是再店里背会儿书。
只是现在多了个蒋以声,书店里着实就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对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蹲在后院朝一片土地发呆。
但什么事挨着蒋以声就会变得复杂,临春要解释的事太多,干脆拿出手机,把那条信息当着对方的面回了过去。
临春:【这条信息我今天早上才看到。】
蒋以声保持着原来蹲姿,窝在一团跟条小狗似的:【噢。】
他回复完毕,把手机往兜里一装,起身回学校。
就…噢?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蒋以声走后临春正好可以背背单词。
但这一个“噢”明显带着个人情绪,临春反应了半天连忙跟出去,走半路想起来自己单词本没带,又赶紧折回去拿。
追了一条巷子把人追上,菜市场已经忙碌了起来。
这时候的蔬菜新鲜,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大爷大妈摩肩接踵,背着挎包选购食材。他们时不时停下和摊贩们讨价还价,遇见熟人大声打着招呼。
临春平时最怕过这样的场景,像是随时都能发生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按着平时她都是贴着菜市场最边上的店铺门口走,只是今天有蒋以声在,走边上就容易走散了。
哄男生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只知道事情越放越糟,问题要第一时间解决。
虽然也不知道大少爷在生什么气,但跟过去总是没错的。
临春侧身躲过挑选蔬菜的阿姨,被打闹着乱跑的小孩撞了一个踉跄。
蒋以声回头看她,似乎皱了下眉。临春连忙跟过去,刚想表示抱歉,下一秒却被对方直接握住了手腕。
隔着厚厚的衣袖,少年手指纤长,也握得住。
她能感到手腕有明显的收束,那股力量拉着她往前,同时稍稍放慢了脚步。
蒋以声的后背宽阔,在一片安静地拥挤中开辟出一小块安全区域。
临春脚步混乱,被他攥着,跌跌撞撞走出菜市。
快到七点,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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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春一早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都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