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摸到临冬放在枕头下的手机,按出一条信息递过去。
【你认识小蝶吗?】
大姐皱着眉头:“不认识。”
临春抿了抿唇,把手机拿回来。
“什么事?”大姐问。
临春摇摇头,拉过被子躺下:{朋友问的。}
大姐把灯拍灭,上床时还絮絮叨叨:“男的女的啊?别给我搞什么早恋。”
临冬听后“嗤”一声笑出来。
大姐隔着被子拍她的腿:“赶紧睡。”
隔天周末,临春起床时大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红彤彤的一碗,还往上蒸着热气。
临春闷头吃完一碗,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要给临冬带的豆沙包。
她连忙翻找外套,哭丧着脸从兜里掏出来,包子已经被捂得有点变味。
“坏了就别吃了,”大姐随口说道,“下次少买点。”
临春试探着咬了一口,味道还不算太差。
可惜她只咬了那一口就被临冬夺过来扔掉了。
美好的一天从浪费一个包子开始坏心情。
临春闷闷不乐去了书店,牵着边牧在后院溜了一圈。
顾伯起得早,打了桶水正蹲在菜园子里浇菜。
临春和边牧一起过去,排排坐蹲在他的身边:“顾伯…”
她呜哝着声音,引得顾伯转身,再打手势问他:{你认识…}
小蝶两个字不知道怎么表达,临春双手比了个蝴蝶飞飞的动作。
顾伯原本挺高兴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不仅没说话,还把手上拿着的小盆里的水全给泼了。
临春:“……”
好像…有点不和谐。
顾伯的脾气向来很好,干什么事都慢慢妥妥的,临春从没见他动气。
也就是这两天,对方情绪波动似乎有点大。
临春虽然好奇,但也没敢多问。
她放完狗后清理了狗笼。
店里昨天晚上才打扫过,现在还很干净。
按着原本的计划,临春应该去学校自习。
但她今天却停在琴房门外,犹豫片刻后推门进去。
琴谱合上封面,被挡板压着。
蒋以声是个很懂礼貌的人,最起码用过的东西知道再放回原来的样子。
临春坐在钢琴凳上,打开盖板。
轻轻拿开挡板,翻开琴谱。
手指自然展开,搭在相应的琴键上。
她有点想蒋以言了。
另一边,蒋以声周末也起了个大早。
桌上还放着那一封信,昨晚他没忍住把信封打开了。
里面挺厚一叠,他本来还以为能从内容获得什么线索,但令人失望的是,打开后发现信封里全是照片。
风景照,从雪山到草原,一个人影都没有。
蒋以声有点不明白蒋以言在干嘛。
把他烦得在小镇上乱转。
本想去学校周围看看,但突然想到路上强买强卖的老太太。
蒋以声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的牛仔裤,特地换了条道走。
然而没想到老太太还是推着车的流动单位,两人在街道转角碰了个正着,巧得让蒋以声开始怀疑人生。
“可怜见的,”老太太看着他的裤子就犯愁,“冷不冷嘛?我给你缝上吧。”
蒋以声简直转身想跑。
老太太跟上他,给他手里塞了杯热豆浆。
顺便多嘴说上几句,村头的王傻子就是衣服破了不补,最后下雪冻死了的。
蒋以声:“……”
好累,笑不出来。
他握着那杯水似的豆浆没地方扔,下意识就想到临春。
小姑娘那嘴巴跟垃圾桶似的,给啥都吃。
脚步不自觉就往书店走。
穿过热闹的菜市,再拐进狭长的巷子
檐上有猫跟着走,黄金的竖瞳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蒋以声有点怂狗,但不怎么怕猫。
他微仰着脸,甚至很闲地停下来冲大胖橘瘪瘪嘴。
少年五官挺立,阳光从一侧打来,鼻梁另一侧就蒙上浅浅的阴影。
大橘猫也停下来,抻着脖子跟他干瞪眼。
突然,他听见断断续续的琴音。
蒋以声脚步一顿。
虽然节奏全错,轻重不分,但能听出旋律,是昨天他刚弹过的曲子。
蒋以声没再管猫,快步往书店走去。
临春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把这首曲子从头到尾完整地弹奏下来。
蒋以言不来桐绍的话她一般不动这架钢琴。
一是因为琴贵怕弄坏,二是因为听不见声音,弹了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昨晚蒋以声的突然造访,让临春有些想念指尖按下琴键那一瞬间的触感。
很重,像是“铛”的一下。
一个由她制造出来的音符。
琴房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光影的细微变化惹得临春抬了头。
隔着半架钢琴,她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两人皆是一愣。
“怎么…”蒋以声有点懵。
聋子弹钢琴?
与昨天相同的场景,两人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
蒋以声从最初的急切到突然的错愕,最终看着临春,不敢置信。
临春倏地收了手指,掌根撑了一下钢琴凳的边缘,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谁教你的?”蒋以声问。
临春动了动唇,低头去找自己随身带着的本子,却发现今天忘了带。
蒋以声还在看她,目光带着点疑惑。
她只好指指蒋以声,右手伸出中指贴于唇前,再改掌直立,在耳侧自后向前摆动。
像是怕对方听不懂,她甚至大致做出唇语,即便她说的“哥哥”并不明显。
“我哥?”蒋以声还是猜出来了。
临春点了点头。
蒋以声学着刚才她的动作,把中指放在唇前,试探着问:“这是哥哥的意思?”
临春又重复一遍,着重在耳边摆了摆手。
严格来说,是男性的意思。
她平时不怎么打手语,主要是怕人听不懂嫌麻烦,也防止被人恶意曲解。
好在蒋以声没有深究,走到钢琴边顺手把豆浆递给她。
又给她???
临春昨天吃了人家三顿,这次连连摆手,说什么都没有再接。
蒋以声眉梢一扬:“不要我扔了。”
临春拧着眉头,犹犹豫豫,还是接了过来。
蒋以声走到钢琴前坐下,像是在试这架钢琴是否正常,随手弹了一串琶音。
他有个小习惯,喜欢按黑键。
临春在旁边看着,动动手指,欲言又止。
蒋以声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给她:“打出来。”
临春把豆浆放在旁边的小桌,双手一起接过来。
手机刚解锁,屏幕桌面是一片蓝海。
一个个软件在水天相接处排列整齐,她不知道要点哪个。
蒋以声手指刚搭上琴键,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手机拿了过来:“忘了。”
他点开备忘录,又重新递回去。
手机也就巴掌大,临春双手捧着,这么一来一回难免和对方有些微的触碰。
蒋以声手指很冰,仅仅是一点指尖也能感受的到。
和蒋以言不一样。
“写啊。”蒋以声看临春发愣,提醒一句。
他翻了一页乐谱,尝试着弹了弹新的小节。
临春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花了半分钟才接上刚才的思路。
【以言哥哥说黑键声音好听。】
其实是一句废话,蒋以声看了之后也没做回答。
临春又打了一句。
【以言哥哥还好吗?】
琴音戛然而止,蒋以声的十指微拢,虚虚地搭在琴键上方。
静了几秒,他抬眸看着一边的少女,没有和往常一样用口型对话。
临春拿着手机,不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就这么凝重。
片刻后,蒋以声收回目光。
他把手机拿过来,垂眸打了一行字。
【他在一个月前去世了。】
第10章 10
临春坐在后院田埂边的土地上,双臂环着膝盖,蘑菇似的缩成一团。
视线有些发直,愣愣地看着双脚之间的零碎的杂草,大脑一片空白。
泪水蓄在眼睛里,视线慢慢模糊。
睫毛轻轻一颤,大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个状态太糟了。
她都没敢自己回家。
蒋以声倚在院门边上,看着小姑娘缩成一团的背影。
临春情绪上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刚才拧着眉头从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嘤”,把蒋以声整个人都给听得一愣。
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临春没再等蒋以声继续说什么,缓过神就出了琴房。
她其实缓了挺长时间的,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有点不能接受。
记忆中没病没灾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突然而来的噩耗,换谁都得缓个半天,
蒋以声明白这种感觉。
当初他接到消息时压根就没当真。
之后蒋臻连夜从国外赶回来时他也懵了许久。
碍着自己当初的感受,蒋以声说之前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临春。
但想想,都快成年的人了也没必要瞒着。
现在看来还不如瞒着。
蒋以声不知道临春对自己发出的声音有没有具体的概念,音量大小或者是音色种类。
虽然很不合适,但临春哭得实在是…很喜感。
闷着声呜呜哝哝了半天,突然哼唧一声,再抽抽两下,又继续呜呜哝哝,吸吸鼻涕。
像一台错频的收音机,乱七八糟什么声儿都往外蹦。
他第一次见这种宣泄情绪的状态,挺新奇的。
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自己这个心态有点不对。
蒋以声抓了把头发,侧身移开目光。
顾轻白在柜台后捡了两颗奶糖,去后院坐在临春的身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挨着,临春捏着糖果,终于忍不住嗷嗷大哭。
蒋以声又在书店里待了会儿,听临春哭声渐弱,准备离开。
只是要走没走掉,顾轻白让他把临春送回家。
蒋以声:“?”
他爹都没这么使唤过他。
本不想搭理,可对上临春的哭肿了的眼睛,顿了顿,还是停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米的距离。
蒋以声走在临春的侧后方,看对方低着头慢慢走着,时不时用指尖点一下路边的梧桐。
中午时分,路上不像早晚人少。
买菜的摆摊的,骑着自行车电动车,车铃“叮铃晃啷”乱响,路上走的全是人。
临春走得慢,又靠着边。
即便有蒋以声跟在后面,她也注意着左右来车。
两人全程没有对话,互相保持静止。
直到转过一个十字路口,临春停下脚步。
她又摸了摸兜,没摸着本子。
茫然地抬了头,看向蒋以声。
蒋以声了解,熟练地掏出手机递过去。
临春揉了揉鼻子,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再接过手机。
本想告诉蒋以声不用送了,不至于用手机这么大费周章。
可是当她拿到手机后,却又想问点别的。
【以言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蒋以声就站在她的身边,借着临春的手看了眼手机,点点头。
见蒋以声没接手机,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临春捧着手机,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但又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
蒋以声垂着眸,突然听见临春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哼。
原本抿着的嘴巴开始往外撇,呼吸也跟着一并拉长。
好像…要哭了。
蒋以声:“……”
好想走。
他没遇到过这种事,女孩儿在他面前掉眼泪要怎么哄。
也不是,他为什么就得哄。
蒋以声拒绝过不少向他示好的女生,也有被拒后当场哭鼻子的。
他最烦这种,走迟了甚至还会有人说他欺负女生。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
蒋以声看临春湿漉漉的睫毛,被凝成密不透风的小扇。
她的皮肤白,眼皮浸在泪里,薄薄的一层,泛着不正常的粉。
眼睛都哭肿了。
蒋以声莫名有些烦躁,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伸手去拿手机。
而临春刚准备打字,两人默契得在同一时刻动了手指。
又同时停住。
临春连忙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蒋以声压根没想着接。
于是手机在空中蹦跶一下,直直往地下掉。
临春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立刻弯腰去接。
那手机被她指尖一挑,飞去了道路正中。
临春还躬着上身,扑过去要捡。
一辆三轮车“哐当哐当”飞驰而过,蒋以声手疾眼快,抓住临春的后衣领往后一扯。
男生小臂肌肉结实,横托住对方后背。姑娘家的肩胛骨硌人,瘦得轻飘飘一片。
蒋以声几乎都没用多大的力气,等临春站稳后就立刻撤开。
临春双手扯着自己的上衣往下拽,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慌乱。
蒋以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直接扯人衣服的行为有点儿不妥。
他的手指被烫过似的蜷进掌心:“不好意思。”
可惜临春并没那个精力去看这句道歉,她躲过三轮车后左右看看,跑去路中间把蒋以声的手机拿了回来。
“看着点。”蒋以声跟在她的身后,眉头有点皱了。
临春低头把手机正反两面全须全尾看了一遍,虽然屏幕没裂,但机身上的划痕明显,左上角甚至还瘪了一块。
她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蒋以声没有用手机壳的习惯,遇到这种情况就直接换一个。
手机也不贵,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临春这天塌下来的样子看得他想笑,就忍不住跟着逗逗对方。
“坏了?”蒋以声问。
临春摁开屏幕,把手机举到蒋以声的面前,像是让他查看。
她似乎是有点着急了,细细的眉毛拧成一团,就连鼻尖都急出了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