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蒋以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别站路上。”
临春的魂跟那个手机一起被蒋以声装进了兜里。
她往路边走了几步,回过神后乱七八糟比划了一通。
蒋以声没懂,也懒得看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戳在临春肩头,把她转了个面向:“看路。”
临春走了两步,又扭头看蒋以声。
身后的少年似乎没怎么在意,抬抬下巴让她继续往前。
前面就是临夏的饭馆了。
今天周末,饭馆生意应该挺——
临春脚步一顿,看到了坐在店门口的徐凤娟。
“造孽啊我们老梁家造孽啊,我这一把年纪了想抱个孙子怎么就这么难啊!我还能活几年啊!怎么就这么难啊——”
蒋以声抬眼看过去,一小老太太坐在膝盖高的马夹上撒泼,把人家饭店外吃饭的人都给嚎走几桌。
就算已经坐下的,也被吵得眉头紧拧,嫌弃地直翻白眼。
再低头,临春抹抹眼睛小跑过去,想扶那老太太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蒋以声皱皱眉,也跟过去。
“丢人啊!实在是丢人啊!”徐凤娟拍着膝盖大喊,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来,“我这张老脸都被丢尽了!丢尽了啊!”
临冬从饭店里跑出来,抓着临春的胳膊往店里拉。
蒋以声不知道这饭店是临春家的,也跟着往里走了两步。
临春跑去柜台拿纸笔。
临冬扭头看看蒋以声:“您预订的吗?”
蒋以声停停脚步:“?”
临冬又问:“还是吃饭?”
蒋以声:“……”
好在临春及时过来,把手上的本子拿给他看。
【修手机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纸张还是饭店里的点菜菜单,临冬扒着临春的手臂,好奇地踮脚看了一眼。
蒋以声插着兜,大概明白自己已经送到地方了。
“不用。”他转身离开。
临冬有点懵,但还是习惯性往外送了送:“哦,再见。”
饭店门口的徐凤娟大概是喊累了,正坐着中场休息。
蒋以声看她一眼,她也瞪回来:“看什么看!”
蒋以声:“……”
民风彪悍。
托这位老太太的福,饭馆中午的流水并不好。
店外的桌子甚至都没坐满,全被那间歇性的哀嚎给赶了个干干净净。
下午两点,厨师下了班。
临夏把后厨收拾干净,出门看临春和临冬一起刷洗碗碟。
徐凤娟今天的任务结束,已经离开了。
直径一米多的大圆盆里用皮管子灌着自来水,临夏搬了个凳子过去,三个人挨着大盆边上,都没吭声。
“晚上就别来了,”临夏说。
临冬“哦”了一声,歪着身子撞撞临春。
临春低着头正在想心思,冷不丁被打扰,抬眼看过去。
“晚上不来了。”临冬说。
临春点点头。
就徐凤娟闹成这样,晚上压根用不着他们帮忙。
三个人干活都利索,不到一小时就把碗筷收拾干净。
大姐留在店里配菜,临冬挽着临春回家午睡。
“刚才那是谁啊?”她八卦道。
临春眉头紧拧,五官皱巴到一起。
“好帅啊,”临冬又说,“我怎么都没见过他?”
临春捂上临冬的嘴:“嘘…”
她没什么心思看临冬说的话,但是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关于蒋以声。
手机的事,还有大姐的事。
临春算着自己攒的小金库,也不知道够不够赔。
“他追你吗?”临冬的声音闷在掌心里,“在店里时他总看你。”
临春撇开临冬,快步往家走去。
“你害羞啦?”临冬笑嘻嘻地问,“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第11章 11
临春回家后把自己攒的钱拿出来数数,也不知道够不够给蒋以声修手机。
她寻思着那手机也不是她一人摔的,能不能商量着让蒋以声也摊一点。
摊多少呢?临春心里也没个谱。
对方好心把手机给她打字,坏了还得自己修,没天理了。
要怪就怪她手上没个准,也就是蒋以声不跟她计较,换个难缠的这事儿都没完。
临冬睡在她身边,嘴里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临春心疼钱心疼得要命,被临冬左戳一下右戳一下,以为对方还在讲蒋以声的事儿,便皱着眉头回头,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背。
可没想到临冬竟红了眼。
临春愣了愣。
临冬本就难过,被临春这么一凶,原本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临春这才发觉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钱,坐起身摸摸妹妹的头发。
“啊?”她发出一声语调上扬的询问。
临冬抹掉眼泪,哭哭啼啼的问:“怎么办啊,大姐是不是要离婚?”
原来是因为大姐。
临春坐起身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劝。
要说徐凤娟这个人,几年前还讲点道理,大姐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跟她说一说。
那时候梁峻也没有那么多的差要出,有他在中间两头应付,婆媳关系倒也没有如今那么恶劣。
也就最近几年,梁峻的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人也变得忙碌,除了双休都不怎么沾家里。
徐凤娟早就不满临夏没有孩子,三番五次劝说无果,干脆就直接在饭店门口撒泼。
以前就算有矛盾,到底也是自家人,把门关起来吵。
可现在徐凤娟直接在外面闹起来,把问题放在明面上,那就是当着全镇人的面打临夏的脸,是不准备要这个媳妇了。
她是铁了心想让梁峻离婚。
临春也不知道姐夫这回到底会这么选择。
{不会的。}
她只能安慰临冬,哄她睡觉。
可心里却惦记着这事儿,一中午也没睡着。
下午两点,临春准备去找大姐谈谈。
大姐正在后厨配菜,盘子挨着摆了一排。
临春把写好的纸拿过去,临夏手上的活没停,只是偏头扫了一眼:“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操心。”
临春抿了抿唇,比划道:{因为我们?}
临夏皱了眉头,语气也有点不好:“没事就回去看妹妹写作业,一天到晚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临春吃了个瘪,把饭馆外的地拖了一遍。
涮拖把时她又想到了蒋以言,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整个人难受得往外冒着苦水。
她回了家,闷被子里又哭一通。
临春平时遇着事情不轻易掉眼泪,这一哭直接把临冬给吓个够呛,还以为大姐真怎么着了,也哭着去饭店询问情况。
临夏刚打发完大的,小的又过来烦她。
气得她菜刀都抄起来了,骂骂咧咧赶临冬回去算小数除法。
等临冬回了家,临春也哭好了,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蔫蔫的不想讲话。
房子不大,她们分别趴在长桌的两头。
台灯只有一个,放在中间,照着两人老旧的课本。
临春难得没再背她的英语单词,而是在算一道导数大题。
她的笔芯很细,字母写得非常秀气,公式一排排推导下来,最后整合誊抄上试卷,写下最终答案。
临春的英语成绩有多拉垮,数学成绩就有多出众。
大概是天赋使然,在她自学完高中数学课程后,除了完成老师阶段性的作业,基本就没在数学科目上花什么功夫。
赵老师注意到临春的长处,也有意去培养她在这方面的能力。
高一时自掏腰包给她报了市里的奥数竞赛,可惜临春没法进行奥赛的赛前集中培训,最后无缘省赛。
虽然之后临春也尝试着自己学习奥赛相关内容,可是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占用时间。
课程上她还有从零开始的英语要顾及,所以干脆就放弃了参赛。
毕竟对于她们来说,高考才是能够改变一生的头等大事。
-
周一,临春揣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去了学校。
蒋以声还没来,她掏出英语书背单词。
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导致她今早人有点飘。
脑子里昏昏沉沉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会儿是大姐一会儿是手机,还有就是蒋以言,临春一想到就鼻腔泛酸,多想一会儿能搁眼眶里蓄两大串眼泪。
太难受了。
蒋以声到教室就看见临春面朝窗外,晒咸鱼似的趴桌子上呜呜呜。
大清早阳光明媚的,就她心情不好,硬把自己折成好几段,也不嫌难受。
拉开凳子坐下,临春抹了把脸,转过身。
从口袋里抠抠搜搜拿出一小叠钱,往蒋以声那边递了递。
钱很碎,大部分都很旧。
纸币折痕很多,边缘发黄,按着面额大小整理好叠在一起,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什么都有。
蒋以声抬抬眉梢,没接。
他从桌洞里随机挑选一本课本拿出来装样子,没一会儿一张纸条从右边飘了过来:【放学我陪你去修手机?】
蒋以声没想出来自己手机那几道划痕要怎么修。
“不用,”他说,“别放心上。”
临春必然不能不放在心上,她犹豫片刻,从自己手里抽出一半的钱,整理好递给蒋以声。
蒋以声看一眼就给推回去了。
临春还是坚持给他。
她的指甲修剪齐平,由于经常刷洗东西,指甲缝非常干净。
这样来来回回不是事,蒋以声干脆从里面抽了一张勉强算新的十块纸币:“够了。”
临春动了动唇,僵持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钱又收回来。
就…十块啊…
窗外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学校每个星期一的早自习都要进行升旗仪式。
只是校园可用面积太小,初高中六个年级组轮流出去升旗。
临春望窗外探了探头,这星期应该是高一组。
下星期就是高二,她得写演讲稿了。
临春起身关上窗户,广播声被隔在室外。
刚坐下,梁阙手指点在蒋以声的桌边:“赵老师找你。”
事还是刘家豪的事,对方母亲今早到了学校。
蒋以声这边来了个年轻男人,只说是家里长辈。
大概是私下里有过沟通,互相道歉进行得非常顺利。
刘家豪右边胳膊还挂在脖子上,闷着声先说了一句对不起。
蒋以声跟个看热闹的大爷似的,插着兜站在一边,轻飘飘接上一句:“不好意思啊,把你打成这样。”
临春站在他的对面,把这句话看得清清楚楚。
刘家豪的额角跳了两下。
赵老师见势不对,连忙开口:“刘家豪做错事在先,但蒋以声也不能在学校里和同学直接动手,两个人都有错。叫你们家长过来就是让你们和家长保证,这次吸取教训,以后绝不再犯。”
刘家豪面露不爽,但还是闷着声保证了。
蒋以声倒比他还要干脆,就连话说得都格外诚心:“我保证下次不在校园里和同学动手。”
临春留了个心眼子,回教室写了张纸条问梁阙。
【蒋以声刚才说“不在校园里和同学动手”?】
梁阙坐在凳子上,看了眼纸条,随便点了下头。
临春若有所思,转身要回座位。
可还没走一步,手臂却被作业本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对上梁阙的目光:“你很闲吗?”
临春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梁阙皱了皱眉:“少管别人的事。”
临春鼓了鼓腮,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她的确是想管闲事,主要是蒋以声把话说得…特别容易让人多想。
【你会在校园外和同学动手吗?】
蒋以声单手拄着腮,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桌边。
歪着头看身边的小哑巴,说出来的话带着笑:“我没说。”
临春从这个笑里品出一点点不对劲。
【你不会去找刘家豪的麻烦吧?】
蒋以声叹了口气,交叠着双臂躬身趴在桌上。
吵闹的教室里,两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肩膀隔着半米远的距离。
桌上三八线被黑色水笔描出厚厚的一厘米,蒋以声枕着手臂,笑着看向临春。
阳光落在少年额前零碎的发上,给眸底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他无声地做着口型:我爱和平。
-
放学后,临春牵着边牧去饭馆吃午饭。
有些让人意外的是,今天饭馆没开门。
她隐约觉得不对,回家后发现大姐在家做的饭。
临冬拿着一把筷子在摆餐具,见临春回来后抿了抿唇,那意思临春立刻就明白了。
气氛不对,有事儿。
昨天徐凤娟在饭馆门口给人看笑话,临夏干脆就关了门。
到底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因为一时赌气和对方较劲,万一出了问题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梁峻回来,自己的妈自己收拾。
一顿饭吃的没人说话,临冬全程耷拉着脑袋,筷子一个劲的往碗里戳,也没吃下去多少。
临春掏掏口袋,掏出昨天顾伯给她的奶糖,塞了一个到她手上。
吃完饭,她如往常一样去书店打杂。
路上她总想着蒋以声早上的那个笑,觉得特别不靠谱。
像是藏了一堆坏心眼子,跟她糊里糊涂地打着哈哈。
脑子里纠结成一团,边牧牵着她往前走。
路过百货大街时,临春没有转进去。
边牧在门口停了停,自觉换了路线,往学校方向走去。
漫无目的地闲逛,临春有点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多余。
然而当她走过校外的一个小巷,边牧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巷子深处。
第12章 12
巷子很窄,不过一人多宽的距离不,左右靠墙堆满了零零碎碎的杂物,得往里走个十几米才能通往后面的街道。
因为巷子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以及事故发生超高的频率,被一中的学生接地气的称为约架巷。
今天约架巷里似乎很热闹。
临春提了提边牧的狗绳,对方没再关注巷子,反而仰着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临春,像是再问她怎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