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瑨坐在紫檀嵌螺钿的园桌边,低头擦拭着佩刀,只留给她一道锋锐的侧颜,“继续往西北走。”
姬瑶想了想,“那到陇右还需多久?”
秦瑨如实道:“若我自己,不过也就几天功夫,带着你那就快则一月,慢了就不好说了。”
姬瑶一听,狠狠剜了镜中人一眼。
早晨还承诺对她好一些呢,结果说话还是这么难听,话里话外都是她拖后腿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哼。”姬瑶将篦子往妆台上一砸,躺到床榻上用被子把头盖住。
秦瑨侧目望着她,有些摸不到头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来气性了?
他试了几次,终是没有问出口,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快些休息吧。”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烛影摇摇晃晃。
过了一会,秦瑨本以为姬瑶睡着了,殊不知她又探出脑袋,困顿的双眸凝向他,“你不睡吗?”
秦瑨乜她一眼,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刀,手中绢布反复擦拭着刀鞘纹路,一沟一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最后一日了,还是稳妥些为妙。我不睡了,在这守着,以免节外生枝。”
姬瑶心觉有理,“那……那你别离我太远……”
“我就在这,你快睡吧。”
“嗯……”
昨夜姬瑶本就没睡好,不过一刻钟,人便去会周公了。
察觉到她睡熟了,秦瑨这才放下佩刀,揉了揉沉闷的太阳穴。
傍晚时分他就想带姬瑶离开这儿,可一想天马上快黑了,出了南漳城外面都是崇山峻岭,万一遇到野兽可就麻烦了,斟酌之下还是决定明早再走。
明明很疲惫,秦瑨却没有半分睡意,一颗心上蹿下跳,总是安静不下来。
躁动,不安,前所未有的混乱。
只要他闲下来,昨晚的光景就会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敢看她,更不敢再与她同榻而眠……
一股陌生的无力感席卷着秦瑨,他摇摇头,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怪的香味突然凭空传来。秦缙倏尔睁开眼,只见室内已烟雾缭绕,犹如陇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白纱。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秦瑨捂住口鼻,迅速行至床榻前,晃了晃姬瑶,“醒醒!”
然而姬瑶早已昏睡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瑶瑶!快醒醒!”
秦瑨屏气凝神,半跪在床榻前,展臂将姬瑶收进怀里,拍拍她的脸蛋,又掐住她的人中,可她也只是皱皱眉,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坏了!
秦瑨狠嗤一声,欲抱起姬瑶翻窗逃离。
殊不知外面早有双重准备,一支暗针破窗而入,径直扎进他的肩头。
秦瑨眉头一皱,不过几息,整个人就没了力气,眼一黑,趴在了床榻上……
***
这一觉姬瑶睡得极为舒服,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打了个呵欠,嗡哝道:“瑨郎,我想喝水。”
等半天无人回应,姬瑶不耐烦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过须臾,顿时被入目的景象吓得惊声尖叫。
布满红绸的陌生房间,空无一人,唯有穿着喜服的少年躺在距她一丈远的床榻上,阖着眼不知死活。人已瘦到脱相,只剩一具皮包骨。
他的床前布满了朱红蜡烛,每根蜡烛下都压着明黄符咒,堆砌着不知名的豆米。
风从紧闭的窗棂里钻进来,火苗晃动,影影绰绰,明明是光天化日,屋内却如阴曹地府般阴森可怖。
姬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慌不择路的跑到门前,使劲敲打着紧闭的门扉。
“有人吗!快开门!放我出去!”
她越敲越疯狂,直到手骨刺痛,外面才有人影靠近。
不多时,门锁被打开,有人推门进来。
刺眼的光如水一般倾泻而入,瞬间淹没了姬瑶。
她害怕的后退几步,抬手遮住光线,眯着眼,好半天才看清来人——
竟是张家家主,张允。
“怎么是你?”姬瑶怔然盯着他,“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我夫君呢?”
“夫君?”张允恍然大悟似得,对她笑了笑,“哦,你说的是贺七爷。七爷他一早就走了,我给了他一箱黄金,他把你卖给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在此鞠躬了。
明天后天的更新暂时放在午夜12点,谢谢。
---------------
感谢在2023-08-08 19:03:12~2023-08-10 10:1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托邦农场主 2个;百里濯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托邦农场主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冲喜
◎不如你就跟了我◎
“卖……卖给你了?”姬瑶一怔, 怒目而叱:“休得在这胡说八道,我夫君才不会为了一箱黄金就把我给卖了!”
他可是朝廷一等侯,一箱黄金又算什么东西?
而她是天子,挟天子可令诸侯, 只要他想, 天下的黄金都可以是他的!
他傻才会把她卖了!
“你们……你把我夫君怎么了?他人在哪儿?”姬瑶紧张的攥着手, 呼吸愈发急促,妩然的眉眼间携着几分倔强,跟这世间千千万万不切实际的痴情人一模一样。
张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娘子,我说了,七爷他走了。那可是一箱黄金, 能买到多少女人,又能解决多少问题, 娘子你应该知晓。你凭何笃定,他不会为了一箱黄金卖了你?”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说话时眼睛直视着姬瑶, 目光诚恳,阴狠,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她的心绪。
一箱黄金的确可以买很多东西, 亦可以解决很多困难,而他们流落在外, 最需要的就是钱。
有了钱就能吃饱穿暖,不用再经受千辛万苦。有了钱就能买到上好的车马,去陇右的路就能走的快一些。只要秦瑨能回到朝堂, 哪怕没有她, 他依然可以令立新主, 舞权弄势……
思绪不受控制的乱飞,姬瑶登时没了底,如泄了气的皮球,眼眶开始噙满湿濡,朱唇翕动时已有了哭腔:“你把我关在这,到底想怎样……”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你性命,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张允一边安抚她,一边走到病恹恹的少年跟前,弯下腰,慈爱地摸摸他的脸,“这是我唯一的儿子,张晟。两年前他突然疾病,我寻遍名医都没能让他重新站起来。昨日你也知晓,他突然病危,没个几日了。可我不服气,我想让他活。道长说你是三星高照之命,只要你跟他成亲冲喜,我的儿就有救,他就能活过来!”
说完这话,张允已临近癫狂状态,迅速走到姬瑶面前,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七日,你需在这里陪我儿过满七日。七日之后你们就能成亲了,我儿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好好过日子,我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只需给我生个大胖孙儿就行。我们祖孙三代和和美美,多好,多好啊!”
张允咧嘴大笑,好像失了心智一般。
疯子!
绝对是个疯子!
姬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到了墙根,泪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滚。
好在张允没有过多停留,一边笑,一边出了屋。
房门再度被锁住。
姬瑶腿一软,贴着墙壁瘫坐在地。
屋内一片死寂,化为无声的洪水将她淹没。而这些时日经受的委屈也在这一刻猛然迸发,她捂着心口,匐在双膝上低声啜泣。
堂堂帝王流落民间,受苦受难不说,如今还沦为给人冲喜的地步……
难道真是她作恶多端,德不配位,才会引来这一系列的报应吗?
姬瑶伤心至极,抽泣道:“秦瑨……你到底在哪……”
***
与此同时,城南一处别院里,张邈正放肆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秦瑨被他负手绑在太师椅上,封着嘴,被动地承接着他的拳头。
不过几拳下去,不太通武的张邈就喘起粗气,没了兴致,一边揉着发痛的拳头,一边轻蔑的看向秦瑨,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你不服气,但你要怪也得怪我大兄,谁叫他非要听那神棍的话,拿你的女人冲喜呢?他让我拿一箱黄金向你买人,我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什么女人能值一箱黄金呢?”
说到这张邈呵呵一笑,朝秦瑨挑挑下巴,“这一箱黄金我是不会给你的,而且你的命,我也得留下。”
他话里话外,尽是挑衅。
秦瑨并不在意,目光如炬,紧盯着嚣张狂妄的张邈,手上脱绳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这些人并不会死绑,只要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摆脱束缚。
“我不管你是不是贺靖,但你终是坏了我好事,若非我不想让你死在张府,你怕是早就没命了。”
张邈冷冷一笑,从身边人手里取来火把,点燃了屋里的帘幔。
火光一下子窜起来,映红了在场人的眼眸。
“我不会让你死的痛快,亦不会给你留个全尸。”张邈神态轻狂,眉眼间携着一股报复的快意,自袖襕掏出一根金条扔在秦瑨脚下,“这根金条买你上路,到了阎王那里可别说我小气。”
须臾,火苗燃烧极快,很快蔓延了半间屋子。
张邈不敢再多留,旋即带人离开了这里。
门“哐当”一声上了锁,屋内浓烟滚滚,呛得秦瑨连连咳嗽,双目亦跟着刺痛。
他屏住呼吸,终于在火苗近在咫尺时挣脱了绳索,俯身捞起那块金条,破窗而出。
一路向北,越过数个逼仄的巷道,他适才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浓烟上窜,周围不时有人尖叫,大声喊“着火了”。
很好。
秦瑨眉眼压低,周身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狠戾之气,手骨亦捏的咯咯作响。
怀远侯府,南漳张府。
他们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
傍晚时分,天边掠过一抹暗色。
姬瑶手环双膝,在墙角缩成一团,眼皮哭的肿成了小桃。
吱呀——
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响声,她再度机警起来,扶墙而站。这次进来的不是张允,而是五六个婢子,手里托着铜匜金牌黄纸等物,迅速向她靠近。
“你们要做什么?”姬瑶紧张问道。
为首的是瑛儿,敷衍的朝她行礼,“家主有命,让娘子为少爷净身。”
“净身?”姬瑶秀眉蹙起,一口回绝:“我不去,这是你们婢子干的活。”
“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这是家主的命令,你不去也得去。”
说话的功夫,瑛儿走到姬瑶身边,竟抬起手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但凡是二爷感兴趣的,瑛儿从来都是又嫉又怒。之前念着贺家七爷的面子不敢放肆,如今七爷不要这女人了,她可得抓住机会泄个愤。
殊不知她这个唐突的举动惹怒了姬瑶。
只见姬瑶恼羞成怒,内心的恐惧瞬间消散,如同一头发狠的小狼,使劲将瑛儿推倒在地,厉声道:“你敢掐我?反了你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郎就这样撕扯起来,吓得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直到张邈出现,一声呵斥才止住了这场闹剧。
两人顿时停下,瑛儿并没捞到好处,原本白净的小脸被姬瑶挠了几个血道子,钻心的疼。
见张邈来了,瑛儿眼睫一颤,汪汪滚出泪来,哭诉道:“二爷!这小娘子不肯为少爷净身,还出手打我,您看我的脸,都流血了,好疼啊……”
其他几位婢子也跟着附和。
“是啊,这小娘子好狠!”
“瑛儿姐姐的脸都破相了……”
她们越是帮腔,瑛儿便哭的越大声。
姬瑶被折腾的乌发凌乱,忿忿剜她们一眼,“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先动我的!”
瑛儿不认,“小娘子莫要胡言,你是贵客,我们怎会唐突?”
“你就装吧!”姬瑶朝她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婢子,惯会颠倒是非!”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张邈不耐烦的喝道:“都闭嘴!”
七嘴八舌的女人再度安静下来。
张邈睇了一眼低声抽泣的瑛儿,不耐烦道:“在这哭什么?也不怕扰了少爷安宁,赶紧走!”
偷鸡不成蚀把米,瑛儿心口那团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伸手抓住张邈的袍角,“二爷,都怪她……”
她话没说完,肚子上突然挨了一脚,疼的她眼冒金星。
“还不快滚!”
张邈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小婢子们当即吓得一哆嗦,赶紧架起瘫软的瑛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张邈没好气的瞪她们一眼,看向姬瑶时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婢子们不懂事,回头我好生罚她们,没吓到你吧?”
他微微弯腰,朝姬瑶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
姬瑶滞了滞,心里明白他绝非善类,假装没看到,自个儿爬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微掀眼帘瞅了张邈一眼,继而又将视线挪到别处。
殊不知这她这一流盼可真真印到了张邈心里,仿佛带着一尾小钩子,霎时间让他沉沦其中。
她穿着白洁的中衣,薄薄的布料,曲线婀娜,朱唇,黛眉,粉靥,再加上那一双含情目,寸寸厘厘都生在他的心刃上。
尤其是那一把小腰,还有隆起的雪脯,让人恨不得即刻就把她压在身下好好把玩一番……
张邈一瞬不瞬盯着姬瑶,眸中晃动着妄念,说话声音变得极其轻柔,生怕吓到她似得:“我那大兄上了年纪,脑袋不太好使,非要听信那妖道胡言,搞什么冲喜。依我说,这人到了命数,该死就死,何必苦苦挽留呢?你说是不是?”
姬瑶抿唇不言。
张邈脸上笑意愈深,“不过你不用怕,我能帮你摆脱困境,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姬瑶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要求?”
“很简单。”张邈展臂一伸,直接将姬瑶拉到怀中,低头在她颈间猛嗅一口,“反正你的夫君把你卖了,不如你就跟了我,我来帮你搅黄这桩买卖,怎么样?”
他温声细语的哄诱,手也没闲着,抚过姬瑶的腰,顺着她小巧的脊骨游走而上,最后落在她细长嫩白的脖颈处。
他低下头,勾着她靠近自己,想去噙那娇软微红的唇。
姬瑶恍然醒悟,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