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动用内力过多,已经几经消耗损耗脏腑的边缘,她缓缓坐了起来,对着影甲道,“调动五十个可信任的暗卫在这里照顾其余人等,你来扶居庄主回在下住所。”
影甲背起居旵后,又派了两名女暗卫把九梦抬回了住处。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九梦住处的偏房卷帘内有个空置的床榻,影甲将居旵安置在此处,给他上完了药后,便喊来了九仙居的医师。
“连云前辈,恕属下多言,为何少主还未醒来。”影甲关切的问道,九梦卧在床上也竖耳听答复。
“少主体内余毒未清,所以气血有碍,但并不影响,只是少主似乎不愿醒来。”追云摇了摇头。
“可居庄主已经一天未食了,这样下去,恐怕…”,九梦担忧的走了过来,追问道,却见居旵的脸上无痛苦的神色,甚至嘴角都挂着笑意。
“许是少主昏迷中,见着了心心念想的东西,舍不得醒来罢。”追云叹息了口气,道了句明日他再来便走了。
“九梦公子,少主这是……”影甲的声音中略带哽噎,整个九仙居的主心骨就是居旵,甚至所有人的蛊毒解药都在居旵身上。
“容在下斟酌下。”九梦坐在他床头,不由自主的用手轻抚他的面具,沿着面具的边缘滑至他露出的一侧眉毛,这半边脸庞这样看去,都是俊美绝伦。
当九梦手离开居旵面庞的时候,他的眉毛开始抖动,但过了会儿又眉宇舒展,面容平静,沉浸在梦中。
“既然如此,在下就来探究下,居公子为何不肯醒来罢。”,说完九梦便屏退了所有人,开始施展筑梦术。
“叮铃铃。”九梦化身为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躺在贵妃榻上,伴随着铃铛响声睁开了眼睛。
“九儿姐姐,你看这钗饰好看麽。”一旁的山儿趴在九梦床头,摇晃着粉色带铃铛坠的发钗。
“好看。”九梦应声答道,眼前的山儿的面容和之前抚摸过的面庞重叠在一起,没想到他小时候竟是如此粉雕玉琢的儿童。
“那山儿帮九儿姐姐插上可好?”山儿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噗嗤噗嗤的看着九梦。
“好。”山儿此时的个子还没九梦高,他踮着脚尖伸手刚要插上,身后却传来严厉的呵斥声,“孽畜。”
山儿的动作明显一滞,钗尖便划到了九梦的头皮,许是担心身后那大人更多的数落,九梦只是脸上背着露出痛苦的表情,咬住牙齿没发出声音。
时刻关注九儿的山儿明显看到她的神情变化,没管身后那人的咒骂,紧张问道,“九儿姐姐,是山儿弄疼你了么。”
“孽畜,你母亲祸国殃民,你也要在这里害人啊?”一个巴掌直接甩在山儿脸上,小小的身躯直接被震在地上,他嘴角鼻中都冒出了血丝。
“薛伯伯,求求你别再打山儿了。”九梦看着这小小脸蛋上满是倔强,本来白皙的面庞,一个五指巴掌印尤其明显。
“小九,你别求伯伯啊,伯伯不打了就是,你别怕。”薛怀瑾一改怒容,堆着笑想过来抱九梦。
九梦看着这中年男子脸上的讨好样子,总觉得渗着慌,下意思的连连退后,她想起觉空大师的话,‘亦假亦真’,她编个措辞道,“薛伯伯,你,我怕,你别打,我怕,你走。”九梦假意哭道,顺便一把抱住了山儿。
“好好,薛伯伯这就走,你莫哭了。”薛怀瑾伸了下手又收了回来,在衣袖中攥了个拳头,愤然的甩了下手便走了。
“九儿姐姐莫哭,山儿没事,这老贼走了。”山儿没管自己脸上的伤,反倒是先为九梦擦干了眼泪。
“傻乎乎,九…姐姐我是在保护你呢。”九梦扶住他的手,一指一指的掰开他握的紧紧的发钗,钗的锐角都把他的手搓破。
“九儿姐姐。”刚刚被打还没哭的山儿,此时眼泪如泄洪一般涌出,“九儿姐姐。”,哭腔中一直喊着九梦的名字。
九梦无奈的拍着他后背道,“傻山儿,莫哭了,姐姐保护你。”。
就这样拍了一会儿,山儿很快的停下了泪水,打了个哭嗝,九梦被他这样给逗笑,“哈哈。”
看见她的笑颜,山儿整个小人呆在现场,痴痴说出一句,“好美。”,也不知是说钗美还是九梦美。
“山儿,你要记住,好日子在后头,别沉溺在过去了好不好?”九梦这句话也不知是对眼前的小山说的,还是对那个在梦中不愿醒来的居旵说的。
“九儿~”另个幼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九梦刚要回头望去,便不自觉的手抖了下,回到了现实,再看去,自己的手被居旵抓在掌中。
“你醒了。”九梦展颜道。
“嗯。”居旵拉扯了下嘴角,只觉得口中全是血味,九梦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起药汤,“我扶你起来,先喝药。”
见他皱着眉艰难的喝药,以为他是嫌苦,九梦假装严肃道,“居庄主还怕苦不成,是不是还要喂你吃蜜饯子。”
本是一句逗笑的话,没曾想居旵还当真点了点头,九梦无奈的走去厅内的桌上,取来一个小糕点,就见着居旵咳出一大滩淤血,拿着一个帕子在接着。
“你怎么不早说。”九梦责怪的语气却要接过帕子,被居旵一个转身躲过,“脏,九儿姐姐别碰。”
咳了几声,居旵才略显舒坦,把帕子丢在一旁,指着九梦手上的糕点道,“山儿要吃。”
“居公子莫要装可怜了。”九梦嘴上不依,但想着他一日未食,又流血过多,还是拿着糕点给他喂上。
眼前人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糕点,怎么个大男儿像猫儿一样吃食,九梦腹忖道,转念一想,许是受伤过重,消化不好,便由着他吃了一颗又一颗,手都举麻了,才道,“莫吃了,待会儿积食了,在下去唤人熬些米粥。”
九梦刚说完便要起身,却被居旵一手拉住,“别走。”
这话又让她遐想道那个白皙奶童,九梦无神的轻喃道,“山儿为何要戴上面具。”,问完才惊觉唐突,“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解释的话还没道出口,居旵便从抓紧她手臂改成轻抚了下九梦的手背道,“无碍,九梦公子能问出有关在下的问题,在下都乐意之至。”
这人,九梦眼神慌乱的低头抽开了手。
“在下的右脸印因习得【万蛊焚天】,脸上出现了一团紫色的火印,怕旁人见了害怕,便想用面具遮了去。”居旵耸了下肩表示无奈。
见九梦盯着面具看,居旵试探问道,“九梦公子可是想看看?”
九梦点了下头,又快速摇头否定,她只是想看看眼前人和梦境的人是否一样,但是一个小孩童哪能和成年比较。
“公子若是害怕,在下就不露丑现人了。”居旵委屈的低语。
“不是,你莫要想多了。”见九梦紧张的神情,居旵嘴角扬起笑意低头掩饰,原来她只要紧张起来,便会忘记那些疏远的称谓。
“嗯。”居旵低头等着她行动,看起来就像失落一般。
“那居公子可否摘下来给在下看看呢。”九梦脸颊微微发烫,耳朵染上红晕道,也不知为何,自己这般要求让她想起说书中,男子要看掀开盖头的新娘般。
“嗯哼。”居旵故意拖着长音嘶哑道,虽然她带着易容物,可耳际上那朵嫣红,在他心头绽放,让他情难自己,缓缓用手褪下了面具。
坚毅的线条下勾勒出他面如冠玉的脸庞,掩下面具后的轮廓竟是如此柔和,面容白皙,简直就是梦中那粉琢男童的展开版,只是右脸颊一团如火焰的紫色印记赫然在目。
见九梦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一贯稳重的居旵也赧然道,“可是山儿的脸吓着九儿姐姐了。”
“并非,九梦是想起了筑梦唤醒你的梦境中山儿的样子了。”居旵紧蹙了眉头又莞尔道,“九梦梦境中的山儿是何样?”
“肤白瘦小。”九梦挑了两个词想打趣,却见居旵又垂下头去,只得连忙哄道,“好看又可爱。”
“梦中九儿姐姐是否许诺山儿,要永远保护山儿呢。”居旵叹了口气。
“如今势力遍布天下的居公子,又何须九梦来护呢。”九梦听了这话,嗓音含笑道。
“可九梦公子不是救了在下两回么。”居旵坚定的看向九梦,“九儿姐姐不识得山儿,山儿不恼,但山儿怕,怕九儿姐姐忘了曾经的誓言。”
“九梦忘了这段记忆,实在对不住了。”九梦转过头去,不忍看向他情根深种的眼睛。
“是了,所以居某便不愿醒来,若能一辈子呆在那个梦境中多好。”居旵自嘲道,靠在背榻上,全身泄了气般。
九梦张了张嘴,又道不出话来,正好此时门外响起朱珠的声音,“九梦公子,少主醒了吗?”
“嗯醒了。”九梦还未出言,居旵便扬声先说出话来,刚说完,又是猛咳几声。
“你,何苦。”九梦见状忙又扶着他给他顺气,再度喂他喝那碗没饮完的药。
居旵在服用药汤的时候,苦笑了下,自己也只能卖惨来博得她的关注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郎该喝药啦
第28章
推开门的除了朱珠外,还有同方,他虽脸色不佳,恢复的竟然比居旵还快。
“少主,九梦公子。”同方朱珠异口同声道,九梦瞧去,为甚觉得朱珠脸上有丝可疑的红晕。
“九梦公子,这是一直轮换温着的米粥,里面加了少许银花、枇杷叶等药材,是追云医师写的膳食药方,都是朱珠亲手熬制,尝过无毒的。”现在全派内上下的人,都对居旵中毒一事战战兢兢,朱珠也是事后才知道缘由,自然也是更加上心这药食。
“嗯,劳烦拿来,让在下喂吧。”九梦接过膳食后,也没和门口两人多交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公子和少主先好好休息,在亥时,追云前辈会来复诊。”同方恭敬留下一句话,便和朱珠一并离开了。
“九梦可是有何不悦之事?”居旵就着汤勺,顺从的喝完了一碗,见她一直闷着头,心里打着堂鼓。
“这些蛊毒你还在给他们中嚒?”没想到九梦问出这问题。
居旵想了片刻,便知道她在思量着什么,把碗从她手中拿过放置一旁,柔声解释道,“自我掌派以来,就废了那些自立为王的规矩,此前中了蛊物的。”
话顿在这,难免让九梦吊起了胃口,见她亮着眼眸,居旵便知道自己算是猜对了她想法,“小山口渴…”
九梦依言倒好一杯水,居旵顺着喝着继续道,“九儿是不是在想,这些人对居某如此顺从,甚至而言是忌惮,是因为居某以蛊毒威胁。”
见她不自然的点了下头,他望着她杏眼道,“在九儿姐姐心中,小山是这般人吗?”。
居旵不答反问,循循善诱让她正视他,而不是他单方面的去进攻。
九梦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虽然杀戮果决,可对下属应该不差,否则同方等人不会这么发自心底的尊重,至于其他人,或许有畏惧,这都是人之常情。
居旵也没催促,而是等着她忖量,直到看她摇了摇头,他便落下心中的石头,唇边漾出笑意道,“若是遇上犯下作乱的,九仙居不是将他除之,便是踢出派门,九儿可知为何?”
九梦闻言乖巧的摆了下头,像只小绵羊般,居旵忍住想摸她头的冲动,继续道,“被下蛊之人必须按时服用蛊药,而蛊药的重要的成分之一便是蛊童的精血,秦正贤会培养多个蛊童,来做蛊药。”
说到这,九梦便知道居旵口中的蛊童便是他自己了,心中难免不忍,声音更加轻柔道,“现下能制蛊毒的人…就你一人了吗?”
“是了,蛊童何为童,不过是年岁活不过及笄。”居旵平淡的说道,“早年我被丢在这蛊坑内,成了蛊童一员,后被九儿姐姐所救,在之后又被这秦老贼给抓了回来,阴差阳错变成了蛊王,现如今在下也没继续培养新的蛊童,为了中蛊又制药,实属不值当。”
这段经历放作常人身上都是九死一生,可他却如此淡然,九梦浮起恻隐之心安慰道,“总归是熬出了头。”。
“是了,姐姐那句‘好日子在后头’,一直支撑着小山走到今天,走到九儿姐姐的面前。”居旵目光灼灼,犹如一团火包裹着九梦。
“甚么,这段话我对你说过?!!”九梦一直以为是梦境说出的话,没曾想这话,居然是在过去中自己说过的话。
“是了,这句话小山记到今天不曾忘记。”居旵笃定回答,让九梦更加惶恐,难道觉空大师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筑梦中的一切不过都是幻想。
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居旵紧张问道,“可是小山,居某说错了什么?”,眼前人就像没听到一般,呆愣着双目无神,他又去探了下脉搏,并无碍。
“九梦公子?”居旵也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晃动下她,又怕惊扰到她,只能安静的陪着。
九梦回忆起筑梦的点滴,闷声道“世上流传,包括师傅也曾说过,筑梦师只能收两个徒弟,且互相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居公子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
见她又用起了疏远的称呼,居旵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知彼此的身份,是一种障眼法的说法,实则是师傅给居某及九梦公子都下了失忆术。”
果然,自己缺失了回忆,都是师傅所为的,若只是为了遵从师门规定,让自己忘却这个居旵的存在,那为何明明少的记忆不止这么一星半点,亦或者是居旵在自己曾经的生命中,有很浓重的笔墨,让师傅不得不连带让自己忘的一干二净。
“那居公子如何知晓在下是同门?亦或者是为何居公子未曾有过丢失的记忆。”九梦想到,若是他有法子能恢复所有记忆,自己也未尝不可。
“原先,居某确实也是损失掉了部分记忆,但被秦老贼抓回来练蛊的时候,记忆也慢慢恢复了。”居旵大概明了九梦的刚刚的失神原因了,又继续补充道,“实则居某丢失的记忆,仅仅是和九梦公子同门相关的,也就是说,居某只是忘记了九梦公子也是师傅徒弟这回事,其他的事务,是记得清清楚楚。”
居旵本想说,那些记忆如此刻骨铭心,自己又怎敢忘记,可是回忆这件事已经是她的负担,他不想再徒增她的压力和苦恼。
“那为何师傅要抹掉九梦如此多的…记忆呢。”九梦嘴里嘟囔道,再细想与师傅的点滴,好像也模糊也不少。
居旵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九梦再次问了出来,“居公子可否告知九梦之前的事?”。
见他刚要点头,门外却响起了天一的声音,“少主,有要事禀告。”。
“天一是最知道分寸的,如今他未昭便告,要事应是不假”居旵实属不愿意停下与她追忆往事。
“那此事容后再议。”好像上天就不想让九梦知道身世一般,反倒激起了她心中的不甘心,但她偏偏不从,定要弄清楚过去的一切。
“少主,蛊坑出现异动,蛊物在外四处乱窜,属下已经无力阻挡了。”身上已经有几处血孔的天一踉跄着跪着说道。
“那些家伙只会在阴食好活动,为何会异动?莫非是红眠干的?”居旵双脚下榻就要起身,“你还未好呢。”九梦急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