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六六/葛羚【完结】
时间:2023-09-28 23:10:56

  新师承班门口一阵喧哗,一位一身黑的女士领着几个工人搬着或大或小的箱子、盒子、袋子走进新师承班。架势之大引起了众人的围观。抱着盐袋的孙头头认出来领头的女士正是朱昌明的太太:“朱太太?您这是干啥呀?”朱太太:“哎!任教授!正好你在!这些都是老朱的心愿。他囤的宝贝,他已经用不上了,我都给你送来。你看,这盒是70多年的野山参,须都是完整的;那箱是他收的60年老陈皮,据说比黄金贵多了;还有这个,这是高原高纬度地区产的麝香,一直都锁在保险柜里。我都给你搬来了。”孙头头兴奋又好奇地掀开好几个盒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哇!师父!都是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任新正:“朱太太,这些……价值不菲啊!”朱太太:“任教授,你就收下吧。我不懂,也无福消受,你把它们用在真正需要的人身上。”吴善道:“师兄,既然是别人最终的一番好意,你就不要再推脱了。”任新正:“好,谢谢你们。头头,你跟小红一起把这些都记好,一会儿带回医馆药房。”朱太太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任教授,这个你也收下吧。”任新正不解地看着朱太太。朱太太对孙头头说:“这是老朱给师承班捐的钱。”孙头头:“老朱清醒的时候特地嘱咐过,说任教授把头头这样的孩子都能教好,师承班功德无量。而且老朱说把我们家以后就托付给医馆了,哪能不交点份子钱呢?”孙头头特别不好意思:“阿姨,老朱其实是好人,我骂过他,他都不计较我。”任新正想了想,说:“老朱的心意我明白了,我收下。”
  吴善道回到办公室,赵力权已经恭候多时。吴善道:“哎?力权,今天不上班吗?”赵力权:“吴老师,我今天是来您这上班。”吴善道笑:“哦!找我有事。我听屠经理说你在申请转全职?”赵力权:“对。”吴善道看了看赵力权,欲言又止。赵力权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递到吴善道面前。吴善道:“这是什么?”赵力权:“我们最新过了一批流感的药物,希望能进三甲医院,这是相关的材料。”吴善道翻看:“很不错啊!”赵力权:“马上要投标了,我不大懂流程,不知道其他公司……”吴善道看着赵力权,不言一语。赵力权赶紧翻了几页到中间,露出那张银行卡。吴善道看一眼那张卡,叹口气,把材料合上。吴善道:“小赵啊!这个事是老屠让你来的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书生,不能意气,更不能随波逐流。这个事情到此为止。我当你没来过。”吴善道把材料推回去,赵力权又推回来:“吴老师您放心,这个卡跟您没有关系,它在我的名下,您只负责花这个钱就行。”
  吴善道:“孩子,你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吗?”赵力权愣了一下:“因为您侠肝义胆、扶贫济弱……”吴善道一摆手:“打住,我不要听你说这个。社会很复杂,人要学会把持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心里要有数。”赵力权:“老师,我知道您关心我,我绝对不会害您。这个药,我仔细研究过,药的质量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只是在竞争上想……”吴善道直接打断赵力权:“我本来介绍你做兼职是希望你能够更好地学医,但最近每次去做手法你都不在,去医馆你也不在。我问你,你还想做医生吗?”赵力权低下头:“我既没有头头这样的身份,也没有天真这样的父母,我只有一家老小在那里等着我去喂养。老师,我纵然有梦想,但我没有实现梦想的本钱。老师,我知道你现在越来越看不起我,你对我很失望,其实我对我自己都很失望。但一个穷苦的孩子在这个社会上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太难了。”吴善道:“你不要拿穷苦做借口为自己的懒惰开脱。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不都是从穷苦一路走上来的?我的家庭条件不会比你好,任新正是我师兄,他家里也是穷得底朝天,现在我们俩,不能说是一代天骄,却也是中流砥柱。你自己要有追求,不要随波逐流,更不能投机取巧。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个,你带回去!跟老屠讲,不要跟我搞这一套!不要让我找你们郑总!”
  赵力权新租的房子是个不足30平的一居室,他坐在书桌前,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合同和银行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手机响了,赵力权接起:“喂,妈。什么?你们到江州了?”
  阳台上又摆起了堪比曲水流觞阵仗的设备,刚蒸好的糯米冒着热气,孙头头正拿着大木铲不断地搅动。任天真拿着个温度计,一会儿量一下,一会儿量一下。宋亦仁拿手往米上一搭:“哎呀!哪那么麻烦,手一搭就知道温度了!”任天真:“阿公!你手干净不干净?!等下长毛!”
  楼下传来门铃声。宋灵兰刚要起身被任天真抢了先:“我去我去,妈你别动。”任天真跟宋亦仁眨眨眼,一溜烟跑了下去。孙头头:“好了好了,30度了。”宋亦仁:“我来我来。”他在散热后的糯米上撒上甜酒曲,孙头头配合着他的动作不断用木铲继续翻搅。吴善道提着桂花糕、黑米糕、红豆糕等点心走了上来:“已经酿上了?我还说过来帮忙!”宋灵兰:“等你来,米都凉透了。”
  张继儒和宋灵兰拿出酿酒的容器用热水烫干净,董慧慈帮着把水分用棉纱布全部沥干。孙头头一铲一铲往容器里装糯米,并一一压实。吴善道笑着入座。宋亦仁:“快快快,给我块桂花糕,可馋死我了。”张继儒:“你这几个徒弟,就善道胆子大,还敢给你吃甜的。”吴善道:“因为我知道师母最疼我,不会真的跟我生气。”说着他拿出一块桂花糕,再掰成两块,递了一块小的给宋亦仁。宋亦仁:“这都不够塞牙缝的。”吴善道:“你不要?不要就算了。”宋亦仁赶紧抢过来,一下塞进嘴里:“你们都是纸脑斧!”宋灵兰:“天真呢?给你开门怎么人不见了?”吴善道笑了笑:“他一会儿要带着惊喜上来。”宋灵兰一头雾水。孙头头:“侄媳妇,下面怎么办?”宋灵兰在糯米中间挖出一个小洞:“那边有凉白开,你倒半碗进去,然后拿保鲜膜封好再盖盖子。”孙头头照葫芦画瓢和宋灵兰、张继儒一起把几个容器都弄好,最后大家拿着旧棉衣把容器包裹好,放进土瓮里。宋灵兰:“大功告成,等个三四天就能喝米酒啦。”宋亦仁:“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今年白露前就上露了,晚稻一定会有好收成,这次的白露酒肯定很好喝。”孙头头:“师兄,你连这是什么酒都懂。”张继儒:“他啊就是恨天真不是个闺女,否则他出生就埋了女儿红,现在不知道多香呢。”宋亦仁:“你怎么知道我没存?”宋灵兰:“爸!你还真存了?给谁喝?”宋亦仁:“我虽然没有孙女,但以后会有外孙媳妇儿啊,天真的媳妇就能挖出来喝!”张继儒:“你啊,真是掉到酒坛子里最高兴!”众人都笑了起来。任天真端着点着蜡烛的蛋糕走了上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众人立刻大声跟着一起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不明所以的孙头头也跟着大声唱歌。任天真把蛋糕放在了孙头头面前。孙头头:“今天谁过生日?董老师?快快快,许愿吹蜡烛。”任天真:“今天你过生日。”孙头头一下子愣住了。全场也愣了,只有任天真和宋亦仁笑盈盈。
  赵力权接到父母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小小的一居室,进门就是厨房,再进一道门就是卧室,赵父赵母打量着赵力权的新房子,随身的包只能放在门口。进了卧室,除了床就是衣柜和书桌,连把多余的凳子都没有。赵力权把被子往里推了推,把自己的睡衣铺在床边:“爸妈,你们坐。”赵妈妈:“权伢子,你怎么一个人住了?”赵力权:“我原来室友是个女生,时间长了住一起不太合适。”赵妈妈:“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吗?”赵力权:“没有,妈,你想哪去了。我没有喜欢的人。”赵妈妈:“你过年回家还说……”赵力权:“你们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赵母叹了口气。赵父从兜里掏出一个捏的皱皱巴巴的烟包,拿出一根烟,叼着,想了想还是没有点,又拿回手里。赵爸爸:“家里鱼塘坏了。”赵力权:“什么意思?”赵爸爸还是掏出烟闷闷地抽上。赵妈妈:“真是出鬼了,咱家那塘子,两个月扎了三辆车进去。咱养鱼养了三五年,真的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赵力权:“三辆车?连续的?”赵妈妈:“是啊,捞起人就捞不起车。机油漏了一池,水面上都是油迹,鱼肚子都翻白了。”赵爸爸:“第一辆车掉下去真的吓死了!人差点没出来!得亏你弟弟反应快,带着扳手跳下去把玻璃砸开把人拖出来,不然肯定……”赵妈妈:“池子养不了鱼了,最少得歇几年把机油残留给清掉。不然养出的鱼身上都是机油味儿。这个塘子,彻底废了。”
  赵力权:“他们肯定是酒后驾车吧?这必须让他们赔偿!你们没找村主任让他出面写状书起诉?”赵妈妈:“请了,没请到。”赵力权:“啥意思?”赵爸爸:“人家先请人告我们了,说我们夜里没放警示标志,看不见。”
  孙头头:“我?我生日?……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的!”宋亦仁:“所以啊,以后今天就是你的生日。”孙头头:“啊?有什么说道吗?为什么是今天?”大家都看着宋亦仁,等他说出理论体系,宋亦仁忽然就挠头了:“呃……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吴善道第一个反应过来:“哦……是您老人家馋酒了吧!硬生生给人安一个生日!”宋亦仁:“唉,怎么能这样说我?头头来我们家这么久,一直都没有过过生日。人总要有点仪式感,至少要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然后才会知道去哪里嘛!”孙头头笑了,开始给大家倒饮料:“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一点都不重要,我只要知道我未来去哪里就好。”宋亦仁:“那你未来要去哪里?”孙头头:“我要努力学习,未来当掌门!”
第32章
  宋亦仁:“哪有那么轻飘飘!掌门这个位置可不好干,多少人都虎视眈眈呢!你看我们吴校长,一表人才,国之大器,他不是比你更适合干掌门?”吴善道赶紧摆手:“哎呀师父,你饶了我!我再努力也是资质平平,跟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能比。我都努力半辈子了,一抬头,发现头头踩在我肩膀上。”任新正也笑:“头头啊!你说你未来要当掌门人,你首先要搞清楚为什么你会是掌门。你要不是奶奶太奶奶为你积攒了那么多的福德,你要是像孙悟空那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这个掌门肯定不是你。所以,你不知道你的生日,你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要紧,血脉在这里。我们给你把天线一接,你就续上了。”董慧慈:“我们头头都许过愿了,那蜡烛还要不要点?要不要吹呢?”宋亦仁:“那就不要啦不要啦!快点切蛋糕!”任天真一把拦住:“要的要的!仪式难得做一次,要做全套!快!快!我来点蜡烛,你们准备唱生日歌!”任天真认认真真点上蜡烛:“祝我们头头23岁生日快乐!”
  任天真带头唱生日歌,所有老师又都跟着唱一遍,气氛很热烈,天色渐夜,一轮明月在树梢。头头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过属于自己的生日,我要记下来,免得我忘记是哪天!”任天真宠溺地戳了点奶油点在头头鼻尖上:“不用记,我们帮你记。以后你还会有爱人,有自己的子女。这些会慢慢把过去的缺憾都补上,日子还长着呢!快!许愿许愿!”孙头头:“我许过了啊!当掌门人啊!”任天真有些嗔怪:“只有掌门人吗?你就不许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类的?人生就只剩掌门人这一件事吗?”孙头头恍然大悟:“哦!哦!”张继儒不露声色的眼光在任天真和孙头头身上走过,孙头头看看坐在她身边的这一圈人,他们都目光殷殷地看着她。孙头头双手握紧,闭上眼睛默默许下心愿,然后鼓起腮帮子,吹蜡烛。全场鼓掌。
  赵力权:“他们凭什么要告我们?”赵妈妈:“第一个车主说我们塘子在岔路口,连个路标提示都没有,本身就存在隐患,是我们的问题。”赵爸爸:“第三个说岔路口就不应该挖鱼塘,而且还没有围护,晚上看不清,不小心开错路了就一下子扎进去了。这个设计就不合理。”赵力权:“那第二个呢,光天化日还能一头栽进去,这还能怪我们?”赵爸爸:“唉,第二个就更别提了。那车主他的保险公司说我们跟车主串通好了要骗保!”赵力权:“含血喷人!”赵妈妈:“是啊,我们未来几年的营收,哪里值得拿出来骗保!”赵力权:“法院怎么说?”赵爸爸:“法官说,要对事故原因进行鉴定,搞水产的,搞环境的都来了,讲的话我都不懂,叫小二子学给我听,他也讲不明白,反正要我们做好多事情,非常复杂,一直在花钱。还叫我们等。”赵妈妈:“他们能等,我们不能啊!我们今年靠什么吃饭?你弟弟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唉。”赵母忍不住哭起来,赵父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烟点着了,赵力权默不吭声站起来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村主任怎么说?”赵爸爸:“村主任还怪我们,说风水,现在水坏了,只怕村子里要出事。”赵力权恨恨地说:“白送他鸭子了!吃我们这么多白食,需要摆事就孬了。”赵妈妈:“还不是你?你当时要是跟他家侄女好了,他还能不向着咱说话?”赵力权:“哎呀妈!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明天我先去找她咨询一下。你们先别急,今晚就在我这儿住下,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赵母打量了一圈赵力权的屋子,神情悲戚:“我打地铺,方便得很。”
  孙头头吹完蜡烛,眉开眼笑。宋亦仁:“终于可以吃蛋糕了!”任天真把刀递给孙头头,宋灵兰给孙头头递了个眼色。孙头头像做什么精细手工一样,切出一片薄薄的蛋糕片放进小盘子,递给宋亦仁。宋亦仁像小孩子一样耷拉下眉毛:“孙头头,我给你张罗那么大一件事,你就这样对我!你一点都不善良!”孙头头又挖了块奶油装饰放上去:“师兄,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善良了!”宋亦仁嘟嘟囔囔:“他们是师父和师叔,我就是师兄,你这辈分也是够乱了。我要多一点黄油可以吗?”众人哈哈大笑。孙头头给宋亦仁狠狠挖了一块黄油放在他碟子里,任天真马上伸勺子来又挖走塞自己嘴里,然后笑着端了一大块蛋糕递给孙头头,递的时候用肩膀顶了孙头头一下。忽然,孙头头的手机短信响了,孙头头看一眼,愣住了。然后走到人群外,其他人在谈笑,她一个人在晒台的拐角低头不语。任天真的眼神随她走出去,一直在观察。
  宋亦仁洗漱完回到房间,张继儒半靠在床头,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怎么还不睡?”张继儒:“你八九不离十要有孙媳妇了。”宋亦仁诧异地看着张继儒:“那个什么……萌萌不是刚走?”张继儒:“你眼睛都不晓得长在哪?天真跟头头好了。”宋亦仁吓得爬床的动作一歪,整个人扑进被子里:“这不可能。他前一段还告诉我他有心上人了!”张继儒:“心上人就不可能是头头?”宋亦仁愣了一下,琢磨半天,坚定地摇头:“还是不可能!头头哪像个女孩子?”张继儒:“各花入各眼。又不是你娶媳妇。”宋亦仁:“你怎么看得出来的?”张继儒:“你要看他的眼睛。刚才他看着头头讲‘愿得一心人’的时候,那个眼神……你再看头头她是怎么反应的?以头头的个性,你跟她说这样的话,她第一反应肯定是说我不会结婚的!对吧?但她今天没有。”宋亦仁:“你们这些女的,天天都没事瞎琢磨。”张继儒:“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宋亦仁:“怎样?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了你会怎样?你是不是觉得头头配不上你孙子?”张继儒笑了笑:“特别配!天真就得配头头。你看头头那个杀伐决断!天真是蜜糖里泡大的,灵兰作为妈,又那么强势,天真缺魄力。他俩要是好了,阴阳互补。而且,头头从小混社会,遇事多,心胸也比天真开阔。他俩要是好了,倒是我们家门的福气。”宋亦仁:“哪有你这样的,看外人比自己孙子好。我看我孙子最好,头头这个掌门,勉强配得上我孙。”张继儒说完一身轻,摘了眼镜打算睡觉。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这事咱俩要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宋亦仁:“为什么?”张继儒白了宋亦仁一眼:“你到底想不想抱重孙嘛!听到没?知不知道?”宋亦仁:“不知道不知道。”张继儒眼睛一瞪。宋亦仁:“知道知道,谁问都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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