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宋亦仁在客厅泡着早茶看报纸。任天真从楼梯上下来,坐到单人沙发上:“阿公早!有什么新闻吗?”宋亦仁眼睛从报纸上方偷偷露出来,看着任天真,忍不住笑起来:“有啊!哈哈哈哈哈。”任天真:“阿公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宋亦仁:“看你啊。”任天真:“我?怎么了?你笑什么?”宋亦仁:“我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了。”任天真:“你知道什么了?”宋亦仁:“我什么都不知道!”任天真一头雾水,宋亦仁还是忍不住:“我好羡慕你们哦,年轻真好。”任天真:“阿公,你到底在乐什么?”宋亦仁:“不能说不能说。”宋亦仁看着任天真忍不住一直笑。任天真脑袋上的问号都要实体化了。
宋灵兰:“吃早饭了!”任天真起身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跟宋灵兰说话:“妈,医馆这边早上帮我请个假,我要去趟师承班那边,力权有事找我。哎?头头呢?她怎么没起来?”任天真去手法室看一眼,床铺是空的。宋灵兰端着菜走出来说:“头头跟你爸在书房。”任天真:“一大早?面授机宜?我先走了,不吃了。”宋灵兰:“哎!”任新正:“这就是让你茶不思夜不寐的事?”孙头头一脸苦恼地点头。
手机屏幕上,有一段长长的短信,短信上署名是卢大胆,内容:“谢谢你孙大夫,你今天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思考很久。我因投资失误亏了别人很多钱,尤其是那么多养老钱,内心深感不安,你说中国人都讲究叶落归根、问心无愧,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你让我把海外的钱转回来交出去,只是为无愧,我做不到。因为我现在已经信誉破产,要想东山再起非常难,在无愧而穷苦地度过一生还是在富裕而内疚地度过一生之间,我思来想去,我想明白了,我还是选有钱睡不着觉,客死他乡。孙医生,我对自己有准确的认知,我就是又孬又坏,我就怕劳累到死。谢谢你的苦口婆心,你会成为一代大医的,只可惜我看不见了!后会无期!”
任新正看完短信后说:“人各有命,他已经选择了,由他去吧!”孙头头很沮丧:“师父,我就是很难过。”任新正:“难过什么?”孙头头:“师父,你说我的理错了吗?”任新正:“没错啊!”孙头头:“可是为什么同样的理,你说给程莹听,说给祝霞听,说给蒋奶奶听,她们就都接受都改正了,我说给卢大胆听,他就听不进?理在你这就行得通,在我这就不通啊!”任新正呵呵笑了:“我也讲给朱昌明听,他也不接受啊!这世界要人人都讲理,那就都是阳没有阴了,也就不是人世间了啊!”孙头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向善的力量比我大,我好像不行……”任新正:“你才多大?我多大?我之前吃亏不灵的时候,你只是没赶上。我也是千锤百炼、历经坎坷之后才刚见一点天地嘛!你要是这个年纪就干啥啥成,点石成金,那我就不是你师父了,我要喊你师父。坚持做正确的事情,持之以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一定会变成今天的我!”孙头头:“可是,卢大胆就这样轻易逃脱了吗?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就这样逍遥法外了?”任新正:“以前有一个跟卢大胆差不多的人,你网上可以查到,他叫赖昌星。外逃多年狼狈不堪,最后还是归案。20多年前,南医大有个强奸杀人案,一直没破,最近也破了。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任新正指指天:“你要相信k。”
孙头头有些犹豫地点点头:“那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没有坏人逍遥法外了?”任新正:“在中国,自由不是最高境界的快活,自在才是。什么是自在?孔子说得很明白,从心所欲不逾矩。定语是矩。你以为杀人犯外逃二三十年轻松自在?非也,心灵上一直上着锁。二十年如惊弓之鸟,二十年和衣而睡,比坐牢死刑都痛苦。尤其是他万一有了家庭,有了儿女,有了事业,走得越高,心里的害怕就越重。哪里自在得起来?你放心,卢大胆花天酒地惯了,帕劳那种小岛,住不了两天,他就会寂寞得投案自首。”孙头头这才高兴地点头笑了。
任天真、杨小红和赵力权三方会谈。赵力权:“事情大概就是这样,Rebecca,你有什么办法吗?”杨小红:“没办法。”任天真:“你好像没有坊间传闻那么厉害呀!坊间说你逢官司必赢,可是我们每次问你都是没办法!”杨小红:“我赢是因为我只接能赢的案子。这个案子不好赢。而且,力权家的诉求是尽快赢。这个神仙也办不到。”任天真:“这案子拖个十年八年,鱼塘一直不能使用,他家包的地还要付租金,那不是要完蛋?”杨小红:“所以我怀疑……”赵力权和任天真一起:“怀疑什么?”杨小红:“有人看上你们家鱼塘了。”赵力权吃惊地看着杨小红。
杨小红:“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鱼塘你们家签了20年,之前三五年都没事,忽然两个月掉三台车进去,难道是偶然?”赵力权也陷入思索。杨小红:“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出钱,找私人侦探搞清楚这三台车后面共同的主线,证明他们的目的是要你家鱼塘。这个要花很多钱,而且这笔钱花了是拿不回的。意思是不争馒头争口气。当然也有可能我错了,就是意外,那这笔钱就彻底打水漂了。要么,你们家认栽,直接跟村主任商量把鱼塘还给村里,抵账,这个生意不要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帮你们摆平。”赵力权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个结果,不都是我们家赔钱?”杨小红:“那怎么办?你们家被贼惦记上了。”任天真一拍桌子:“凭什么?!当初那片烂沼泽地都没人要,力权爹挖沼泽地挖出一身病,刚理干净没两年!”杨小红冷静地看他们一眼:“就凭他们算准你们没钱,只能拱手相让。”赵力权:“如果我有钱,如果!最后证明这个事背后有人指使,那我们能拿到赔偿款吗?”杨小红干脆地说:“拿不到。”赵力权和任天真又异口同声:“为什么?”杨小红:“他们最大的损失就是保险公司不赔他们车钱。你想从他们口袋掏出钱,那人力物力投进去,都是鸡飞蛋打。”
任天真恨恨地说:“妈的!太不公平了!”杨小红:“这个世界,哪一刻是为公平存在的?非洲人从落地起,年收入就比美国人少两万多美金了。”任天真问赵力权:“权子,你怎么想?”赵力权腮帮子咬得刚硬:“你有什么好的私家侦探推荐吗?”杨小红:“你真打算搞到底?你爹妈不打算在村子里生活了?”赵力权:“穷人,不还有条命吗?!”任天真:“这怕要不少钱。我这里,还有两三万,你先拿去,一会儿转你。”杨小红:“这不够塞牙缝。”
写字楼里一个拐角事务所,门口挂着寻人找人有限公司的招牌。弹丸大小的事务所内被顶天高的档案柜隔出几个小空间,靠窗的办公桌上放了五六台固定电话,一个十分普通不起眼的中年人和赵力权相对而坐。赵力权:“你好,Rebecca杨介绍我来的,我是想问……”无名侦探一抬手打断赵力权的话,喝了口茶:“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想怎么搞?”赵力权:“什么叫怎么搞?”无名侦探:“文稿还是武搞?”赵力权一脸疑惑。无名侦探:“你是就想查查别人骗保的事儿息事宁人各自安好,还是想把你们村主任那条利益线都扒出来永绝后患?”赵力权:“搞便宜的!”无名侦探打量了一下赵力权:“年轻人,我给你露个底,你这事儿牵扯利益方比较多,就是最简单的,也得这个数。”无名侦探伸出三根手指。赵力权:“万?”无名侦探:“十万。”赵力权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赵力权心情复杂地回到办公室。同事甲:“小赵,你可算回来了,经理刚才找你。你快进去吧。”同事乙神秘兮兮地小声补充:“你机灵点,我看屠经理脸色不好,不是很高兴。”
赵力权敲门走进经理办公室。屠经理:“你去哪儿了?”赵力权:“我,我去市一院了,再做做工作。”屠经理:“你撒谎。李主任给我打电话,我顺嘴问了一下,人家根本没看到你。”
赵力权有些慌,立刻改口:“我是打算去的,路上临时遇到点事情,岔了一下,我一会儿拿上资料就去。”屠经理:“我上次交给你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赵力权神色犹豫。屠经理发火:“小赵啊,你是不想干了是吧?上班不晓得在忙什么,该点卯的不点,该公关的不公,你家背后看样子有金山银山啊!你不天天吹你跟校长关系好吗?一张卡而已,送出去这么困难吗?”赵力权脱口而出:“卡我送出去了。”屠经理:“真的?你怎么不跟我说啊?吴校长怎么说?”赵力权:“校长说需要时间。刚才路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他,就是这个事儿,一岔我就忘记去市一院了。”屠经理:“市一院你别去了,我给李主任打电话。你赶快去找吴校长。争取这次拿下开年进保!”赵力权看看窗外:“经理,天也不早了,现在去也不合适,我跟校长约了,明天一早就去找他。”屠经理眉开眼笑:“好,太好了!”
宋灵兰抱着瑜伽垫从楼上下来,她将瑜伽垫放进楼梯下的储藏间。任新正回来了。宋灵兰:“回来了?同学会怎么样?”任新正不发一语,沉着脸走进客卫洗手。宋灵兰看他不高兴的表情心情复杂,有些酸又有些好奇:“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没见到小百灵吗?”任新正:“没有。”宋灵兰:“怎么?她没来?”任新正:“来了。”宋灵兰:“那怎么没见到?”任新正:“见到了。”宋灵兰:“哎!你这个人,到底见到没见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任新正冷眼看着宋灵兰:“你是想吵架吗?”宋灵兰气了:“我怎么就想吵架了?你外头回来我每天都问,怎么今天就问不得?到底是谁想吵架?!”任新正:“你问的是‘没见到小百灵吗?’,我答‘没有’,意思就是见到小百灵了啊!这跟我后面回答见到小百灵是一个答案啊!什么时候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宋灵兰:“哎!我问你没见到小百灵吗?你回答应该是见到了啊?怎么是没有呢?你让旁人评判一下,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我问你一句你就情绪起来了,到底咱俩谁心里有鬼?”任新正一摆手:“打住。不讨论了。”宋灵兰:“你故意的吧?轮到我问你,你堵我的嘴?!”二人一路吵进主卧的洗手间。任新正不再说话,开始热水烫脚。 ??
宋灵兰:“今天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没干什么伤害你的事呀?是人家没看上你吧?”
任新正脸色更沉,没搭理宋灵兰。宋灵兰讽刺任新正:“要不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呢,穿白衬衣的翩翩少年到了中年都一个样!”任新正抬眼看看挂钩,宋灵兰赶紧顺手把擦脚巾递过去:“心心念念的女神,也不来给你递毛巾,被你骂还要伺候你的,只有糟糠妻。”任新正擦完脚站起来就走。宋灵兰又习惯性把洗脚水倒进马桶,然后跟进卧室,忍不住摆出吃醋的表情:“哼!谁稀罕你,谁把你当块宝呀!”路过门口的任天真忍不住补刀:“不就是你吗!”宋灵兰:“皮痒痒了是吧?明天安排相亲!”任天真缩缩脖子,快速闪回房间,也关上了门。
张继儒拉开门缝往外看,宋亦仁过来:“看什么看什么?”张继儒:“小两口拌嘴。”宋亦仁:“你不去劝架?”张继儒:“老不管少事。”宋亦仁:“为什么吵?”张继儒:“任新正去见前女友了。”宋亦仁:“悖《颊獍涯昙土耍还生这个闲气。新正就不是那种人,他要是想搞花头,年轻时候不晓得多少病人对他情有独钟。”张继儒叹气:“那有什么用?要新正情有独钟才行。”宋亦仁:“你们女人,脑子里都有假想敌。”张继儒撇宋亦仁一眼:“我不是假想。”宋亦仁指着张继儒:“不许翻老账!一生那么长,要看谁是最后大赢家。我现在从上到下从鼻毛到脚毛都是你一个人的。”张继儒抿嘴一笑:“你的病,也是我一个人伺候。”宋亦仁叹口气:“人哪!个个都要过情关。”
赵力权回到家,天色已黑。赵父赵母眼巴巴地等着他。赵妈妈欢喜地迎出来:“儿子回来了!累了吧,快去洗手,我把饭菜热一下。”她帮赵力权把背包卸下来,放到一旁的小柜子上,然后转身回屋,把倒扣着盘子的饭菜端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赵力权看到父母用他之前搬家剩下的箱子拼了个小矮桌,用裁下来的硬纸盒做坐垫,家里拼拼凑凑的餐具都拿出来装了他爱吃的菜。赵母忙前忙后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
赵父不说话,默默打开两罐啤酒。赵力权一瞬间有点眼眶发热,他急忙走到书桌旁装作把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换上居家服,然后看到了收在抽屉里被吴善道拒绝的合同和银行卡。赵力权拿起那张银行卡,思索片刻还是放了回去,再转过身就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爸妈,我今天都问过了,我的律师朋友建议我们跟对方庭外和解。她还说能给我们介绍谈判厉害的律师。你们放心吧。”赵父赵母的表情也开始明亮起来。赵妈妈:“真的呀?那是不是我们很快就能拿到赔偿?”赵爸爸:“啥是和解?是人家给我们钱,还是我们给人家钱?”赵力权埋头扒饭,不敢看父母的眼睛。赵爸爸:“你倒是说话呀!别和解到最后,是我们给人家钱!还有,我这鱼塘以后三年不能养鱼的钱谁赔?”赵妈妈:“哎呀!先吃饭先吃饭!娃都跑一天了,净说不高兴的事。”赵爸爸放下筷子叹气:“吃不进去啊!”
吴善道桌上放着几份材料,有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件,封面都是“小红花孤儿院”,还有几份明显是户口迁移的备份文件,户籍信息人赫然是“孙头头”。吴善道一边看着眼前的文件,一边在跟谁打电话:“头头真的是脱胎换骨了,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样子了。等下次祭祖我带她去见您,我保证您会特别惊喜。我想,您真的可以放心了。”女道长在研磨药粉,手机免提中:“福生无量天尊。当初我把她托付给你,真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吴善道:“我理解您的心愿。我师兄忠厚仁义,对头头那是手把手教,她现在的确有做掌门人的资质。”女道长:“任新正心正,志远,看到他我就相信头头一定会在他的教导下走上正途,至于建功立业那我都没有额外的贪念。你说得对,他们有缘。”吴善道:“我想,这些头头真实身份的材料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我手里的这份我会销毁掉。”女道长:“把她交给你,我这里关于她过去的一起就已经不存在了。”吴善道哈哈大笑,将文件放入碎纸机:“到底是悟道之人,看得还是比我通透。我还想着万一她扶不上墙,这些资料也算是我的退路。我境界还是低呢!”
吴善道:“不管她爸妈到底是谁,现在她完全有资格接班,她就是梨花针的传人。你放心,我会都处理好的。”门外是听墙角的赵力权,赵力权震惊地站在阴影里,听着碎纸机工作的声音全身发冷,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
学弟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看到赵力权十分惊讶:“师兄?找吴老师吗?怎么不进去?”
赵力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学弟有些奇怪地看看他,敲了敲门:“吴老师,一会儿开会的资料我已经打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吴善道从学弟拿来的资料里抽出一份:“这个你拿去复印一下,人手一份,直接先放在会议室里。”学弟:“好的。”学弟领了任务,快速离开了。吴善道:“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赵力权:“是真的吗?”吴善道:“没头没尾的,你问什么?”赵力权:“我问,孙头头不是梨花针派后人这件事是真的吗?”吴善道脸一下冷下来。
吴善道脸一下冷下来:“什么真的假的,这跟你没关系。我准备开会了,没有其他事,你先回吧。”赵力权:“怎么不敢承认呢?您不是一直教我们要至真至诚吗?孙头头她根本不是梨花针的传人,你们为人师表就是这么做人做事的吗?”吴善道:“她是谁,从哪里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做好你自己!”赵力权:“当然有关系!我一直觉得我学不好中医是因为我没有传承,没有家世,没有祖荫庇佑!我再努力都达不到你们的高度!那个头头!她什么都不是!她为什么可以成为梨花派掌门人。而我,辛辛苦苦读到研究生,连这个城市的门都进不去!上天就是让你们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点石成金、随意挥霍的吗?!”吴善道莫名其妙:“你今天到我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事?难道就为了指责我?”赵力权愤怒:“我那么尊重您!您又一直帮我,我请您帮个小忙,你都不肯,可是你随手,就可以改变孙头头的命运。这对您来说,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你为什么愿意帮头头,却不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