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受伤,只是摔得有些疼。
刚才那发怔的女子柔弱不堪,双腿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她试了几次都没能起身,反而牵动肺腑,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姜青若弯腰蹲在她身旁,关心道。
白婉柔捂住唇,抬起头来,“没事,多谢关心,我只是吓到了......”
“白姑娘!”
待看清她的一霎那,姜青若又震惊又无语,短短几瞬,脸色已经变了几次。
早知道她是白婉柔,她才懒得救她,最好让她被马蹄踩上一脚......算了,看她那小身板,踩一脚肯定小命就没了,被吓一吓也行!
谁让她是陆良埕的未婚妻,说是未婚妻,分明是阻碍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绊脚石!
姜青若郁闷地站起身来,没好气道:“你受伤了吗?”
“姜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救命之恩,实在感谢,”白婉柔起身,感激地福了福身,“我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引发咳嗽,现在已经好多了。”
看她确实并没什么大碍,姜青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大夫嘱咐我多出府散心,有助于咳疾痊愈,我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陆良玉手拿鞭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白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幸亏姜姑娘出手相救,”白婉柔感激地看向姜青若,“要不是姜姑娘,想必我现在就不能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了。”
谁想听她感谢的话?姜青若不在意地暗哼一声。
“你去哪儿了?把你柔弱的白姐姐一个人扔在这里,你也放心?”姜青若阴阳怪气地对陆良玉说。
“都怪我不好,只想着去湖边的马场骑马,不过,白姐姐没事就好。”
白婉柔轻轻点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看白姐姐没有受伤,陆良玉急匆匆反省完,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贝齿,亲热地拉住姜青若的袖子。
“青若姐,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可想你了。走,我在那边马场刚付了银子,你陪我一道去骑马吧?”
姜青若拍开她脏兮兮的爪子,“不去,今日还有事,改日再陪你。”
几人谈话间,姜娴姜璇都追了上来,彼此问过后,看到姜青若与白婉柔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
“方才那纵马的人呢?”姜青若抬头向远处看去,“得告诫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还要赔摊主的损失。”
陆良玉握紧手里的鞭子,立刻道:“我去抓他!”
“姑娘,不用啦,我的摊子没什么损失,”摊主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你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那纵马的男子被人揪下马,狠狠斥责了一顿,他已经灰溜溜走了......”
既然人已经被教训过,那就算了。
虽然并没有受伤,但白婉柔用绣帕捂着唇,时不时咳嗽几声,脸色看上去煞白,显然不适合再逛庙会了。
姜青若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扫过一直在埋头喝果饮的姜娴,突然心生一计。
“白姑娘看着脸色不太好,应当早些回府休息才行,”姜青若看向两个妹妹,不容置疑道,“良玉还要骑马,你们先陪白姑娘一道回城吧。”
姜娴喝足了果饮,对逛庙会已经失去了兴趣,闻言忙道:“我听长姐的。”
姜璇则踌躇一会儿,迟疑道:“二妹妹与白姐姐一起回去,我留下来,与长姐一道回府吧。”
“不用担心我,我会与良玉在一起,”姜青若道,“姜娴与白姑娘还都需要你照应,你们现在就走吧。”
看到长姐十分坚持,姜璇只得照做。
眼看着白婉柔与两个妹妹一起登上姜府的马车,又三言两语打发走陆良玉,姜青若轻舒一口气。
没有了耳目,她终于可以去购买些自己要用的东西。
湖畔对岸的脂粉摊子上,与寻常脂粉摊子不同,不仅摆放着各色口脂、胭脂与脂粉,还有些瓷瓶瓷罐罐里装着的神秘脂粉,是摊主自制,据称具有美容养颜的神秘功效。
有一次,姜青若逛庙会时,曾觉得十分有趣,特意买了一罐回去试用,结果,不仅没什么奇效,涂在脸上的颜色还根本难以擦去。
好在这脂粉虽不能美容养颜,但也不会损毁皮肤,后来,她用加了酒的淘米水,便轻而易举擦洗干净,皮肤也恢复如初。
香荷看小姐足买了三罐名为“晚香”的神秘脂粉,不禁疑惑道:“小姐,买这些做什么?”
“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姜青若神色轻松地说,“这东西对我大有用处。”
小姐说有用处,那必定十分重要,香荷把东西仔细放好了,问:“小姐,咱们去马场找陆姑娘吗?”
马场距离此处不远,抬眼望去,能看到陆良玉骑马挥鞭的飒爽身影。
真是奇了,明明是一母所生,陆良埕是光风霁月、玉树临风的温润持重公子,陆良玉却不像大家闺秀,实在顽皮淘气得紧。
姜青若笑了笑,道:“让人给良玉传个话,咱们待会自己回府,不用她等我们。”
这一天余下的自由时光,她要带着香荷,只有主仆两人,去痛痛快快地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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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空旷的草地上,游人在此放飞纸鸢。
姜青若与香荷灵活地操纵着各自手心中的线轴,望着天空越来越高的风筝,主仆两人时而对视片刻,嘴里揶揄对方几句,又开心地笑起来。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无忧无虑开怀大笑的模样。
裴晋安远远凝视草地上移动的纤细身形,神思有些游离。
她三言两语从琴娘嘴里套出话,却只要回了自己的簪子,对他可以满足她愿望的提议,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丝毫在意。
那醉酒男人当街纵马,吓得行人纷纷逃窜,只有她逆流而上救了人。
那一幕,他尽收眼底。
他本以为她貌美愚笨,现在看来,竟是个有几分聪明勇敢的女人。
朝远将那纵马男子拽下马,拔出腰间的刀吓唬了对方几句,那男子的醉酒顿时完全清醒,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错后,屁滚尿流地爬上马走了。
待他去而复返,看到世子站在原地,脸上带笑,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
顺着世子的视线望去,朝远看到草地上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在放纸鸢——正是方才救人那姑娘。
“世子,那姑娘确实胆量过人,值得佩服!”朝远由衷地赞叹。
裴晋安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头,随口反问:“是吗?”
朝远一愣,大为不解地问:“难道世子不是这样想的?那为何您一直盯着她?”
裴晋安:“?”
“我有一直盯着她吗?”
“是啊!您不仅盯着她,您还笑了呢!”朝远一脸笃定,转首看向不远处的明全寻求支持,“全哥,你说说,世子刚才是不是一直看人家,还笑了?”
明全:“......”
“我看这天儿变了,估计待会儿得下雨,”明全清清嗓子咳了一声,避开朝远穷追不舍非要他表态的视线,“远儿,去给世子备马吧。再迟些,恐怕我们得淋雨。”
第17章
日头西移,晴朗天色逐渐消失,暗色云块缓慢堆积于空中。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庙会,很快冷清下来。
火红色的凤凰纸鸢依然在半空飞舞,姜青若恋恋不舍望了一眼,松开手中的线轴。
纸鸢再没有束缚,像只自由展翅翱翔在空中的凤凰,片刻后,没入层层云层,那一点耀目的火红终于消失不见。
要是像小时候那样就好了,姜青若出神地想。
小时候,良埕哥哥会陪着她放风筝。
每到最后她松开线轴的时候,他也会放飞他手中的青鹤风筝。
凤凰与青鹤在空中相互为伴,然后一路嬉闹纠缠着飞向遥不可及的天际......
自打陆老夫人过完寿辰,陆良埕翌日便去了行宫衙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当初向他表白心意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冲动。
现在她的心思早已回转过来,还会待他如亲兄长一般,尊重他的选择,不会再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会让他尴尬为难。
至于他的未婚妻白婉柔,想到她,姜青若不高兴地抿了抿唇—看着可没那么顺眼,她可不会轻易改口唤这个绊脚石嫂子。
没多久,天色将晚,到回府的时辰了。
姜府的马车已经回城,陆良玉不知影踪,想必等两人不着,已经回城。
香荷只好去租马车。
偏不凑巧,车马行的马车都已租完,只剩些马匹。
挑了一匹神气活现精神十足的枣红马,主仆两个共乘一骑回城。
挥鞭前行了十多里路,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这枣红马看着精神十足,甩开蹄子跑得也快,但脾性却十分娇气,一点也不肯冒雨前行。
本想三鞭将它抽服,但枣红马犯了驴脾气,说不走就不走,只在原地仰着脑袋团团打转。
姜青若只好先找处避雨的地方。
好在不远处有个休憩用的亭舍。
房子四面有墙,瓦片搭的屋顶,足可以遮风挡雨。
走近了,才发现,旁边甚至还有拴马的草棚。
扯着缰绳,将马拉到草棚底下,又随手添了些料草在石槽里,好让这匹大爷似的马吃饱喝足,待雨停后再赶路。
香荷抱着两人的包裹,跟在姜青若身后一道进了亭内。
亭舍内里十分宽敞,也早有人在歇息。
这里本就是供行人落脚之用,有人休息也不足为奇。
姜青若不动声色得迅速环顾一周。
左边靠墙角处有三个身着短打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们围坐在亭舍内唯一的桌子旁,压低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到房内进来两个年轻女子,那三个男人齐齐抬头望了一眼,随后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低声絮叨着先才的话。
姜青若踌躇片刻,朝香荷点点头。
此处应该安全,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
香荷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在角落处出两只许久未用的草垫,小心拍了拍上头的灰,又从包裹里找出两块干净手帕垫在上面。
坐下后,姜青若才看见,房内的柱子后,还有一个面色憔悴裙裳破旧的女人。
她怀里抱着个三岁大小的女孩儿,悄无声息地靠在柱子上,像是怕被别人发现,只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连喘气似乎都小心翼翼。
这不难猜,与三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共同待在一个亭舍,连主仆两个都有些顾虑。
察觉到不远处打量的视线,女子突地抱紧怀里的孩子,默默转向另一个方向,用单薄的背对着主仆两人。
对方把她的好奇当成了不怀好意,警惕性十足。
本就素不相识,姜青若也知趣地收回视线,没再往那边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雨不仅没停,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香荷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不禁担心道:“小姐,万一这雨一直不停,我们该怎么办?”
“再等等,反正现在我们也无法回去,”姜青若宽慰她,“春日的雨不会下太久,顶多一夜,没事的。”
香荷摸了摸怀里的包袱。
幸好她们包袱里还有些吃的,万一真得要在外面呆一晚上,好歹有东西能填饱肚子。
雨丝倾洒,打湿了衣襟。
若不是朝远非要去看鹰师驯鹰耽误了时辰,他们早已回城。
眼看雨越下越大,明全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世子,咱们避避雨吧。”
道旁不远处有休憩的亭舍,裴晋安勒马放缓速度,吩咐道:“去那里。”
下马后,朝远将缰绳扔给明全,按着腰间的刀,昂首阔步走出草棚。
刚跨出一步,被明全叫住。
“远儿,知道自己刚才惹世子不高兴了吗?”
朝远满头雾水看着他,“世子分明没生气,刚才还说要给我买鹰呢!”
明全狠狠踢了他一脚,“世子是怎么说的?”
朝远回想片刻,拧起眉头,沉声重复着裴晋安的话。
“朝远,喜欢鹰吗?喜欢的话,回了侑州给你买!”
“世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哪里?”
朝远茫然地挠了挠头,想起世子看得是他的刀,脸色顿时一变。
“......世子又要当我的刀?全哥,我到底哪里惹世子不高兴了?”
明全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朝远大惊,“两件事?”
“第一,世子无论看哪个姑娘,都与你无关,不许点破。第二,世子本来要去放纸鸢,你却偏要世子带你去看鹰,结果看完鹰回来,人家早走了!”
朝远瞪大虎眼,怔了半晌后,总算回过味来。
“全哥,你是说,世子不是赞善姑娘的胆量,而是......”
“你以前见过世子紧盯着一个姑娘,还想同人家一起放纸鸢吗?这说明世子也许觉得那姑娘与众不同,说不定对人家上心了。”
朝远愣愣地点了点头。
明全是世子肚子里的蛔虫,世子不知道的事,明全也知道。
这事的震惊程度仅次于世子偷偷给他买了鹰。
朝远不由道:“世子对人家姑娘上心,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静观其变!你不许胡说,也别跟着添乱就行!”明全低声道,“世子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早该娶妻了。先前王爷王妃还催呢,世子要真有喜欢的人,那是好事一桩,咱们也该有世子妃了。”
朝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下意识按紧腰间的宝贝刀。
“那......我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世子消消气?”
走过亭舍的木窗前,明全往里扫了一眼,随即转首。
“远儿,该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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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裴晋安大步走近亭舍。
他身材高大挺拔,不苟言笑神色清冷的时候,压迫的气势十足。
当他抬脚迈进房内的刹那,围桌交谈的男子不约而同地抬头闭嘴,像被齐刷刷噤了声。
裴晋安下意识拧了拧眉头。
稍稍侧眸,看到角落处坐一位年轻的姑娘,她解开了包袱,低着头,不知在寻找什么。
这姑娘圆脸细眉,看着眼熟。
裴晋安猛地想起,她正是姜青若身旁的丫鬟。
清冷的神色莫名舒展开来,迫人的气势突然消散。
几个男子像是一下子卸去头顶的重压,浑身轻松起来,他们又低下头去,悄声议论着什么,只不过,这次把声音压得更低。
姜青若的丫鬟在这里,那她应当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