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拂了拂鬓边的乌发,轻松地露齿一笑。
“去选秀就算交差了,至于能不能选上,不是事在人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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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饭,到了辰时。
估摸着她爹此刻应在书房,姜青若吩咐香荷:“走,去前院。”
刚出了院门,几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呼啦啦围上来,淌眼抹泪说起来。
“小姐,你现在可是被老爷禁足了,不能出去啊!”
“小姐,老爷严令我们看着这院子,不准放你出去,若是小姐执意出去,我们会被扣月钱打板子的!”
“小姐,我年纪大了,这老腰老腿,可禁不住挨打......”
声音此起彼伏,仆妇们七嘴八舌,听得姜青若脑瓜子嗡嗡作响。
“小姐只是去一趟前院,并非要出府。”香荷只好一个劲地解释。
“那......那万一小姐趁我们不注意,偷溜出府怎么办?”
姜青若眯起杏眸,揣着手,审视地打量起说话的那个仆妇。
仆妇缩了缩脖子,抹着眼泪道:“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姜青若轻嘶一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算了,她们也是奉命办事,没必要难为她们。
不过,出个院子就这么麻烦,若是出府,还得去给她爹求求情。
保证两刻钟便回来,再把香荷押下,姜青若终于甩开那些仆妇,抽身离开。
到了书房,她爹却并不在。
姜青若循着抄手游廊往前院走,遥遥看到姜娴、四郎、五郎一人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欢声笑语嬉闹着走来。
姜青若停下脚步,喝道:“姜娴,四郎、五郎!”
听到长姐的声音,四郎五郎冲她吐了几下舌头做鬼脸,转身撒丫子跑了。
姜娴捏着糖葫芦,想走又不敢走,只好硬着头皮小跑着走了过来。
姜娴与姜璇年纪一般大,个子却矮了许多,平时贪吃生得肥胖,走几步路就轻喘起来。
她一向有些畏惧姜青若,睁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长姐,什么事?”
“爹呢?”
原来长姐不是要训斥她偷吃糖葫芦,姜娴轻舒一口气,“爹病了,在榻上躺着养病呢!”
昨日不还好好的,今日就病到躺在榻上起不来了?
姜青若眨巴几下眼睛,又问:“昨日来咱们府上的嬷嬷,母亲可给她塞好处了?”
趁得长姐不注意,姜娴偷咬了几口糖葫芦,猛听到她又问起来,鼓着腮帮子赶紧嚼下,忙不迭道:“给了,一大包呢。”
姜青若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揣着手继续往前院走。
前院正房,内室。
姜闳额上覆着一块巾帕,一脸愁容地斜靠在床头。
“夫人,这个计划可行吗?”
黄氏颇有把握地笑了笑,道:“老爷,这府里,青若只肯听你的话。只要老爷按我说的做,我想,她会答应的。”
姜闳惆怅地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思忖着道:“万一那丫头犯了犟脾气,死活不肯去怎么办?要不,让璇儿......”
“璇儿虽自有主意,但年纪与胆子都小了点,再说,”黄氏压低声音,在姜闳耳旁道,“她毕竟......老爷还是多劝劝青若,她才是最合适的。”
姜闳赞同地点点头,又迟疑起来,“可是,万一我按照你说的做了,青若还是不答应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黄氏坐直身子,坚决道,“果真如此的话,咱们就退而就其次,把璇儿送去行宫。”
“那如果真如青若之前所说,她去到宫中,给家族招祸该如何是好?”
黄氏拿帕子捂着嘴笑起来,“老爷,那是青若的气话,不必当真。她脑子聪明,真要去了宫中,自会掂量轻重,怎么会给我们招祸?”
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突地被人掀开。
姜青若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落在床榻处,顿了顿,举步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长女,姜闳立刻正了正额上的巾帕,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大有一病不起的模样。
姜青若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关切道:“爹,怎就病得这样重了?”
姜闳有气无力得深叹口气,“青若,爹积劳成疾,又满腹忧虑,这病来如山倒啊。”
“爹爹因为何事忧虑?”
“咱们姜家虽然有些积财,但近些年来,生意却大不如以前。爹爹能力有限,一想到姜家在走下坡路,四郎五郎前程堪忧,我就......”
说着,满脸痛苦地捂嘴重咳几下。
姜青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爹,暗暗撇了撇嘴角。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进宫,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青若,不日之后,皇上要在行宫选秀,虞家姑娘早已在准备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只要你去参选,一旦选上,不仅能享受荣华富贵,咱们姜家也大有前程......”
“爹,”姜青若打断了他的话,慢慢道,“我昨晚又梦到我娘了,我娘问我过得好不好。”
姜闳忽地一下坐直身体,立刻警惕起来。
姜青若轻笑了笑,“我娘还说,大兴不是个好地方,不让我去。”
姜闳重哼一声,“你娘早投胎去了,别再拿你娘当幌子,梦中的胡言乱语,岂能相信?”
“爹说得对,”姜青若眨了眨眼睛,话锋突地一转,“梦是反的,所以,我要去参加选秀。”
话音刚落,姜闳与黄氏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
他只说了这么区区几句话,长女这就同意了?
不会又耍什么花招吧?
姜闳道:“你当真这样想的?”
“当真,”姜青若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点点头,“只是,我会尽力一试,但到底能不能选上,就并非我能决定的了。”
姜闳顿时喜上眉梢,一下撩开额上的帕子,下榻疾步走了几个来回。
“你能想得明白,爹爹很是欣慰。既然如此,咱们早做准备,万不能输给了虞家姑娘......”
黄氏也喜笑颜开,一连声道:“准备的事就由我来做,青若,你只需呆在院子里,等着进宫选秀的消息便好。”
看着父亲继母满脸喜色,姜青若沉默片刻,看着她爹,突然说:“爹,我想吃酿鸭腿了。”
姜闳想也不想便道:“让元秋去给你做......”
话说了一半,突地想起,早在几年前,景氏的贴身丫鬟元秋,已经被黄氏打发走了。
遂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改口道:“吩咐厨房一声,让厨娘给你做。”
姜青若摇了摇头,“明日城外有庙会,那里有一家酿鸭腿最是正宗,我想去吃。”
这等小事,姜闳自然不好拒绝,点点头:“行,你想去就去吃。”
黄氏沉吟片刻,亲热地笑道:“青若,带上娴儿与璇儿,你们姊妹三个一道去吧。不过,在庙会要小心,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以免磕着碰着。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回府,不要在外面久留。”
第14章
香觉寺在城外三十里处,虽然距离不近,但因连日来都有热闹的庙会,外出踏青游玩逛庙会的百姓很多。
姜家的马车穿过城门,逐渐汇入出城的马车行人中。
宽敞的大道两旁,青柳随风左右摇曳,连绵绯红的桃花灿若云霞,而遥遥望去,远处山峰叠翠,隐约可见气势恢宏的祥宁行宫高高矗立,金色的琉璃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姜青若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不禁轻蹙了蹙眉头。
车内坐着姜家三个女儿与丫鬟,显得有些拥挤。
姜娴身宽体胖,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空间。
她丝毫没注意到被挤到旁边的姐姐,双眼只紧盯着食盒里的肉脯蜜饯,一路上嘴巴没停下片刻。
姜青若忍不住呵斥:“你还要吃多少?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姜娴心虚地看了一眼长姐,伸向食盒的手指头莫名感觉一疼,赶紧识趣地收了回来。
在姜府,其他人对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与她同岁大的姜璇更是处处小心相让,她从不怕任何人,除了会用鞭子的长姐。
姜娴还记得,有一次她在长姐房里撒泼打滚,想要她那只盒子里绚烂缤纷的宝石彩衣,被她狠狠抽了鞭子,还警告她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拧断她的手指头!
姜娴低头,动了动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头,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长姐,我现在不吃了。等到了香觉寺,我要先去吃寺里的红豆糕,再去庙会上买新鲜的果酿喝,”为了得到长姐的允许,姜娴特意转过脑袋问姜璇,“二姐,你是不是也想吃红豆糕,喝果酿?”
果然不出她所料,姜璇犹豫片刻,抿唇点了点头。
出来散心,还要带着两个包袱似的妹妹,还不知该如何进行自己的计划,姜青若有些烦躁。
她自然清楚,继母之所以要姜璇姜娴同她一道出来,是防止她起了逃走的心思。
想到这儿,姜青若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继母多虑了。
她怎么会逃走呢?
母亲去世前,曾要她照顾好姜璇,她做为长姐,若不是为了保护璇璇,也不会应下去选秀的事。
衣袖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姜青若转过头来,听到姜璇小声问:“长姐,可以吗?”
姜青若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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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十五,到香觉寺进香的香客人头攒动。
除了去各殿上香祈愿外,最吸引人的当数寺庙后殿深处的一棵千年梭罗古树。
它历经风雨,依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据说古树具有神性,对男女姻缘的许愿十分灵验,所以它的枝丫上挂满了随风挥动的红绸,上面写满了心念所想。
这些东西远没有红豆糕吸引人。
姜娴跟长姐说好等会儿在寺外汇合,便迫不及待带着自己的丫鬟直奔后面的斋房。
眼看二姐已经离开,姜璇陪长姐默默看了会儿古树,心绪却十分混乱。
继母明里暗里暗示过,娘亲的早逝,是因嫡母善妒不容她进府,所以才抑郁早亡。
虽然整个姜府里,长姐待她算是极好的了,但她记恨着娘亲的早亡,对这位长姐的态度,却十分复杂。
想要亲近,却又不想亲近。
踌躇片刻后,姜璇低声问:“长姐可要去大殿上香?”
云州有个习俗,每逢月半为逝者上香,可以为其积攒功德,以助其早日离开地府,投个好胎。姜璇出生后从未见过自己娘亲,饶是这样,一旦有机会,她便会给自己的娘亲烧香焚钱。
但姜青若不同。
她笃信母亲早已变回了天上的仙女。
景夫人在她八岁那年离世,待姜青若肝肠寸断一段时日后,便梦到母亲一扫去世之前的郁结愁容,温柔慈爱地告诉自己,她已脱离苦海,要女儿不必再挂念。
所以,像母亲那样美貌无双的女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历完劫以后,便回归仙位了。
每每这样想,她心头的阴霾便会散去,整个人都会好过很多。
母亲是天上的仙女,不需要这样的香火,姜青若想到香荷的娘也早逝,便说:“你带上香荷一同去吧。”
没多久,姜府的小姐丫鬟都已离开。
只有姜青若站在原地,仰头凝视着树枝上随风舞动的红绸。
梭罗古树冠盖足有一座古殿般大小,浓密的树荫下,零零散散站着数位男女,有新婚燕尔卿卿我我的年少夫妻,也有低声嬉闹的青梅竹马,还有几个如姜青若这般,默默站在角落处,仰视着古树繁茂的枝叶,神情落寞中又带了几分莫名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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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舒在云州的外室叫琴娘,是个小商户的女儿,自家败落后,不知怎么认识了孙舒,便做了他的外室,”明全这几日一直蹲守在琴娘的宅子外,打探出了几分她的底细,“不过,属下并没有看到孙舒出现,想必他此时并没有在云州。”
“他是安州人,在云州出现得少,不然,吴二一定会认识他,”裴晋安若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盯着寺庙后殿高耸的娑罗树冠,“看来要查清他的底细,还得去一趟安州才行。”
明全不由发愁:“世子,几日后您还要代替王爷参加行宫群宴。如果咱们现在去安州,一来一回,期间还要查清孙舒这个人,恐怕时间没这么充裕。”
“如果能从琴娘身上下手,自然再好不过。”
自琴娘进了香觉寺,他们一路悄然跟踪,不过说话间,那女子便不见了踪影。
看来是去了后殿深处。
裴晋安大步绕过前殿,还未寻到琴娘,一眼便看到了古树下纤细婀娜的身影。
他唇角意外地勾起,下意识抬了抬剑眉。
再一侧眸,发现琴娘从后殿里走了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条红绸,看来与其他女子一样,要向这棵古树祈愿。
“世子,咱们是陌生男人,怎么博取琴娘的信任,从她嘴里套出话来......”明全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问。
“.....有办法,”裴晋安定住脚步,竖掌示意明全噤声,吩咐道,“去寺外等我。”
理理衣襟,看了眼古树下的身影,缓步向另一侧走去。
姜青若闭上眸子,双手合十,默默对着古树祈祷:“愿上天垂怜,赐我一道好姻缘......“
说着,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两只发簪,也不管古树上的神仙管不管这件事,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说:“愿那个讹走我簪子的黑心纨绔小人,吃饭没有筷子,喝水塞牙缝......”
似乎有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姜青若停下祈祷,疑惑地睁开眼睛。
好巧不巧,正对上一双意味不明有些熟悉的星眸!
姜青若:“!”
她惊呼一声,霎时瞪大了双眸,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转身便打算离开。
还未挪动脚步,裴晋安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拧眉问:“你跑什么?见了我这么心虚?”
姜青若一下子反应过来。
对啊,她跑什么?他讹走了她的簪子,她在心底偷偷骂他几句,又没做错什么!
定定神,迅速冷静下来。
姜青若高高抬起下巴仰视着他,底气不足偏要装得气势十足。
“我哪里跑了?我......我分明是打算离开这儿!”
“话说,这种地方,不应该许愿求一道好姻缘吗?”看出她那模样是在虚张声势,裴晋安随意抬起长指,隔空点了点那些红绸,又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她,嗤笑一声。
“你看见我心虚,不会是顺便许个愿咒我吧?”
姜青若:“!”
被他揭穿,索性也不必要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