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吓人的一条长虫,世子这么轻松就抓到了!”
姜青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隐约听到什么长虫,世子之类的。
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与她无关。
待外面重归于寂静后,姜青若突地想起什么,拿出荷包,从里头翻出只兔儿玉佩来,推开窗户,一狠心一闭眼,朝窗外丢去。
这是陆良埕送给她的东西,为保周全,还是不宜留在身边,以免她的法子败露,皇上怪罪时,再牵连到他。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夜幕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片刻后,房门突地吱呀一响。
姜青若愣了愣,惊讶地望了过去。
待看清对方之后,满脸皆是震惊!
那打赌输了就溜之大吉的黑心马贩子,竟然迈动长腿,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
姜青若下意识用力揉了揉眼睛——这行宫重地,他怎么会来?她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这里住的美人不少,可只有一个人会扔东西,”长指捏着那只玉佩,裴晋安讥讽地一笑,“姜姑娘,够决绝的啊!拿得起放得下,真是让人佩服!我本来以为,你心悦你那位竹马陆哥哥,余情未了,怎么也会坚持一段时间再物色新人。可真没想到,姜姑娘转眼就将目光瞄向后宫,赶走陆良埕,扔掉定情信物,过去旧情全部斩断,看来,以后姜姑娘是要打算在后宫大展宏图了......”
他话太多,笑得又讽刺,姜青若发懵到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裴晋安冷嗤一声,眼神幽幽盯着她。
厚颜!
被人看穿,她丝毫不为自己分辩,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厚颜到对旁人的看法一点儿也不在意!
裴晋安双手抱臂紧盯着她,语调满是挖苦。
“敢做敢当,心理强大。姜姑娘,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了解的?”
他的神色隐没在光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姜青若回过神来,睁大眼睛茫然地瞪着他。
他好像此时充满了敌意,还在借故奚落她?
上次明明是他打赌输了,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告别,她应该没得罪他吧?
姜青若缓慢地眨了眨眸子,蹙起秀眉:“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
终于开口了,但却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裴晋安拧起眉头问:“什么?”
“天黑了,房里要点灯,”姜青若道,“太暗了,我看不清。”
呵。裴晋安嗤笑一声。
摸出火折子,走到近前点燃了四角宫灯。
光线亮起,房内的一切不再朦胧模糊,姜青若神色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端茶喝了一口,问道。
抓长虫。
但这件事没必要跟她解释。
裴晋安冷冷道:“自然是有事处理。”
姜青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他家生意上的事吧?
不过,她现在全无心思追问这些。
桌案上放着那只兔子玉佩,她的目光下意识移过去。
瞳孔霎时微微睁大,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裴晋安。
“这玉佩是你捡回来的?”
“你扔得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身旁,”裴晋安慢条斯理地重新捏起,翻来覆去看了一番,阴阳怪气道,“做工一般,很久之前的定情信物了吧?留着做个纪念未尝不可,就这么忍心扔了?”
“......”
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既然没摔坏,就把它还给我吧。”
裴晋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嘲弄地轻笑一声。
“是真得想要,还是在我面前,故意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姜青若蹙起秀眉,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怒火不由自主升了起来。
他脑子又没被砸到,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裴晋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会又想讹我东西吧?”
讹她?笑话,把他当什么人了?
大掌捏着玉佩,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抛了过去。
恰好落在姜青若手心中。
玉佩表面完好无损,但仔细看去,从兔首到兔尾之间,有一道蜿蜒轻浅的裂痕。
真禁摔。
既然没摔坏,再想法子处置吧。
爱惜地抚摸几下,姜青若从袖袋里拿出荷包,小心翼翼放了进去。
与此同时,思忖了一瞬,觉察出不对劲来,长睫微微一颤。
行宫后殿,他一个马贩子是怎么进来的?
姜青若猛地站起来,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你不会是偷偷翻墙进来的吧?”
裴晋安眯了眯星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还故意转移话题,分明是心虚。
冷笑一声,语气又变得讥讽起来,“先不说我,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姜姑娘呢!参加待选,夺得首位,既能攀龙附凤,尽享荣华富贵,又用行动让你的陆哥哥后悔——他不娶你,以后永远高攀不起,甚至只能仰视你。我看他魂都快丢了,你一举两得,应该相当满意吧?”
自他来到这儿,便是接连不断的嘲笑讽刺,简直讨厌至极!
姜青若气呼呼盯着他,心头的怒火难以抑制。
要是这里再有一只花盆,她定然毫不犹豫扣他脑袋上。
“我要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她气得口不择言,只想把这个讨厌的人赶出房间。
“是不关我的事。我来这儿,也不过是因为你扔的那只玉佩打扰到了我,”她的怒气完全没有任何威胁,裴晋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调半是讥讽半是认真,“对了,我突然还有一件事好奇,想弄明白,姜姑娘到底是真心想要进宫还是迫不得已?
姜青若气极地望着他。
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张脸特别可恨,只恨没机会挠花他!
“不说话,那就是真心想进宫了,看来我果然猜得没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明是轻蔑带笑的,但姜青若从那张脸上,似乎看到一丝难过与失落。
但那情绪闪电般转瞬即逝,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只得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她闷闷呼出一口气,几步跑到门旁,猛地拉开门。
“我想不想进宫,凭什么要你弄明白?我的事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现在,此刻,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我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你!”
“我自然会离开这里,”被说中心事,对方竟然恼羞成怒,裴晋安讥讽地勾了勾唇角,长臂搭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过,你只要身在行宫,不想见到我,也不得不见到我。”
姜青若满腔怒火地瞪着他。
“裴晋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
“哦,对了,姜美人,顺便提醒你一句。按照大雍朝规定,即便是冠宠六宫的嫔妃,有朝一日皇上驾崩,也是一样要殉葬的。”裴晋安跨出门槛,转身慢条斯理地压低声音,“皇上已近天命之年,想想你还有多少日子......”
话未说完,姜青若随手从桌上抄起一只盛满红色汁液的瓷盏,忍无可忍向他脸上泼去。
第25章
冰凉的汁液不知是用什么做成, 尽数泼到了脸上。
裴晋安本能地闭上眼睛退后一步,待再睁开眼时,便看到姜青若那双上一刻还怒意十足的杏眸,此刻充满了错愕与不安——而且他敢肯定, 她那种奇怪复杂的眼神, 绝对不是由于后悔她方才的举动所致。
外面的守卫听到不同寻常的响动, 举步向这里走来, 边走边道:“裴世子, 可是有什么异常?”
虽然不能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 但裴晋安明显感觉到, 那些黏糊糊的奇怪红色液体, 正顺着他的脸颊缓慢滑下, 又一滴滴落在他衣襟上。
若是被看到, 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
他竖掌摆手,示意守卫不要近前。
“我与姜美人相识, 有些话要说, ”抹了一把脸,尽量平心静气道,“李公公知道此事, 你出去守着, 有事我会吩咐你。”
他打着李公公的名义, 还持有李公公的令牌,守卫不敢多言多问, 拱了拱手,便退出殿外。
眼前的人倒是识趣, 没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再垂眸的时候,赫然发现, 对方的眼神由奇怪又变成了震惊。
“你是世子?”姜青若拧着秀眉,不太相信地问,“你们家不是做贩马生意的吗?”
裴晋安按住青筋突突直跳的额角,冷哼一声:“我何时说过我做贩马的生意?”
“那你......是镇北王的儿子?”
头脑不是挺精明机灵的吗?到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
裴晋安睨着她,闷闷哼了一声。
姜青若:“......”
杏眸震动地瞪大,无语半晌,情绪复杂地点点头。
没错,怪不得他能出入行宫。
不过,谁让他一开始没有说明身份?
镇北王大名鼎鼎,是保护大雍的战神,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王爷会有这样的纨绔儿子!
话说回来,就算他是世子又怎么样?明明是他做错在先,她才泼他的!
只是,这颜料......
姜青若悄悄睨着贵重世子那不悦的脸色,攥在袖底的手悄然握紧。
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什么才好。
无语良久,裴晋安若有所思地盯着长指上沾染的绯红,倏地垂眸看向她。
“这不是胭脂水粉吧?”
“怎......怎么不是?”虽然心虚,姜青若端着手站好,表情佯装笃定。
但纨绔此时还站在门外,不能被人瞧出他脸上的颜料不同寻常。
遂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满腔怒火的模样,温声道:“世子进来吧,先擦洗干净脸上的脂粉。”
她现在表现得礼貌又恭敬。
裴晋安无语片刻,冷嗯一声,大步踏过门槛。
待他一进到房内,姜青若反手推上门闩,动作一反常态得迅速敏捷。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知理了?”裴晋安蹙眉盯着衣襟上洇湿的绯红,又是一番阴阳怪气。
“您身份贵重,刚才是我失礼了。”姜青若看着他脸上的颜色,嘴角不由抽了抽,“世子消消气,您先坐下歇会儿,我这就去拧帕子。”
将绣帕浸湿,轻轻拧几下,姜青若小跑着返回裴晋安身旁。
脸上挂满笑容,十分殷勤道:“世子,你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要是出去被人看见,免不了会问东问西......我帮你擦擦脸吧。”
裴晋安不痛快地“呵”了一声。
“哪敢劳烦姜美人,我自己来吧。”
他伸出手,示意她将帕子递过来。
姜青若心虚地捏了捏绣帕,讪笑一声,“你自己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姜青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她的行为举止不太对劲,裴晋安狐疑地盯着她,“你泼我脸上的,不是脂粉吧?”
“一定是。”姜青若斩钉截铁地保证。
“那为何没有脂粉的香味,反而闻起来像......烤焦的生姜油脂味?”这气味很特殊,裴晋安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
姜青若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她怎么忘了?这纨绔世子还曾与吴二一起涂脂抹粉玩乐,骗他是普通脂粉的话,肯定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就,添加了一点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寻常脂粉不同,但是有美容养颜的奇效。”姜青若指着自己的脸颊,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的肌肤就是用了这些脂粉,才如此白嫩光滑有弹性的。”
怕对方不相信,她深吸一口气,卖力捏了捏自己的脸。
凝脂般的雪腮被捏得泛了红,肌肤白里透红,似乎吹弹可破。
“世子看看,养肤的效果是不是很好?”
裴晋安眯了眯星眸,表情狐疑地看了她片刻。
她这雪白肌肤是天生的吧?不然,什么神奇脂粉能有如此奇效?
不知她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懒得去深究。
无语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襟,冷淡道:“既然你这么坚持,就由你来擦吧。”
得到纨绔世子首肯,姜青若小步走近他身旁。
硬着头皮盯着他敏锐的视线,把帕子按在他脸上,一下一下慢慢擦起来。
“世子,你怎么不闭上眼睛?”
他那双星眸炯炯发亮,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姜青若有些忐忑。
“我为什么要闭眼?”裴晋安不悦地反问。
“你如果一直睁着眼睛,帕子上的水会弄到眼睛里,”姜青若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提醒你,是为了你好。”
看着她滴溜溜乱转的黑眼珠,裴晋安暗哼一声,慢慢闭上了眸子。
帕子覆在脸上,姜青若用力揉搓起来。
“用......这么大力,你是不是......借机......泄愤......”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绣帕下传来,裴晋安咬牙道。
“当然不是,”姜青若减小力气,连忙否认,“这种脂粉比较特殊,沾到脸上不容易擦掉。”
“特殊?不是美容养颜用的吗?”
“你......你不要说话,别打扰我,一会儿就好了。”
用力擦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高挺的鼻梁被搓得泛红,白皙的脸颊几乎快脱了层皮,那颜料却像凝固在脸上似的,分毫没被擦去。
裴晋安的耐心几乎完全告罄,“到底好了没有?怎么这么久?”
为什么会这么久?姜青若猛地想起来,普通清水根本清洗不掉这种颜料,必须掺入菊花酒才行!
情急之下,她方才忘掉了这回事。
好在房里还有她之前偷偷藏好的一点菊花酒,只要掺上一点就好了。
“世子,快好了。不过,你还要再等我一会儿,在这里坐着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裴晋安倏然睁开眼睛看去。
那抹纤细的背影站在不远处,鬼鬼祟祟从荷包里拿出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嗅了嗅。
他目力好,瓷瓶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晚香”二字,应当是女子脂粉之类的东西。
姜青若放好瓷瓶,又手忙脚乱地往铜盆里倒了点什么,捞出浸湿的帕子使劲拧了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