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悬刀——卿识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01 23:04:22

  祝祷安很快发现了我的颤抖,他皱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抬头看他。茶泼了出来几滴,落在了我和他的手上,我轻轻吃痛,可他却以为是他攥着我手腕的手太用力了。
  又是他更大力地攥紧我的手腕。
  “祝公子,好像在生气?”我轻轻赔了个笑脸。
  “你是谁?”祝祷安单刀直入,目光深邃,犹如一潭湖水,要把我都卷入进去。
  “我是仙乐居的艺伎,公子不是知道吗?”我转过了话题,“公子一掷千金,为我花费这么多的钱财,这时候却不知道我是谁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实在愚钝,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心中有些慌乱,祝祷安并不是从前轻浮了,甚至正经了许多,这样的正经让人找不出错漏来。我找不到如何让祝祷安离开这里的理由,好像这样贸然请他出去,是我的不对。
  我只能正面他的问题。
  “知道我过去的事情,不多,颜时缘,你为何会知晓我曾与人有过婚约?”
  “是吗,那么你与人有过婚约,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祷安不说话,他似乎是在打量我是否说真话,是否在套他的话,但是他很快便泄气下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与他订过婚约的人是谁,他根本没办法从我的表情中,得知我到底知道了多少。
  陈熹年算计十分,并不告诉我全部,想来也是为了让我不被祝祷安看穿。
  祝祷安说:“我也不知,只知道是个大家的女子,那女子没有看上我,实在不肯与我有婚约,所以在成婚的那日,我以为我能看到她的那日,她跑了。”
  听到这里我轻声笑了,祝祷安像是被我的笑气恼到了,问我笑什么。
  “所以你不会是因为有人拒绝过了你,所以才装出那些轻浮的样子,让天底下的女子都为你倾倒,所以才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掷千金吧?”
  我的话里太多的揶揄了,我只是玩笑话,可是祝祷安的沉默却让我心慌。
  “不会是真的吧,被我说中了?”我顿了顿。
  “颜时缘,你把我的亲事弄黄了,那么你该如何补偿我?”祝祷安凝眸,他没松开手,反而是将我看了个透彻,“城中上下无一人敢与我有婚约,那么你要不要我赎你出去,你嫁给我?”
  我冷冷一笑,天底下要说赎我的人太多了,都以为我能出去这仙乐居就是给我最大的恩典了,他们心中想的是我定然厌倦极了这里。
  “公子说这话,是砸仙乐居的招牌。公子怕是忘记了,从仙乐居里出去的嫁了人的春枝,是什么样子的结局了。公子是记恨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我没多少怨恨你,但是我想要娶你为妻的心是不假的。我第一次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觉得我非你不可,这辈子我只会娶你一人的,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看到你,我总会想到那个逃了婚的曾与我有亲的女子,虽然我并未和她谋面,但是我从你的身上,总会看到她的影子。”
  她敢逃婚,不喜欢一切本来该有的安稳,像极了我拒绝祝祷安要赎我出去的样子。
  可是,祝祷安怎么会不怨恨我呢?按着他的性子,他应该怨恨我才对,是我让他跌落到了深渊里,让他在这城中的女子中,再抬不起头来。可是他却换上了温润的眸子看着我,为我低头想要博取我的一丝垂怜。
  “就算是落魄了,我们的身份也不相当,公子还是别取笑我了。”我去取琴来,这是我要送客的意思。祝祷安没有阻止我,只是静静看着我挣脱开他的手,听我弹琴。
  良久之后,他起身,临出门前又问了我一句:“时缘姑娘,真的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说过了,我是仙乐居的艺伎。”我也对他微微一笑。
  陈熹年想要的,达到了,自此后祝祷安会追着为我一掷千金,甚至会问我同一个问题,只要我败下阵来,低头告诉了他才肯终结。
  可是我说过了,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了祝祷安,我说我是仙乐居的头牌,仅此而已。
  是夜,陈熹年挟着冷意而来,靠在柱子旁。只是他来的时候不太凑巧,我正沐浴完毕,裹着薄衣。我恼怒他现在进门来不看时机,可是他却没退步,也没躲避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幅画作。
  “以后我要把窗子都封死,让你不再进来。”我恶狠狠地说。
  “那我把窗子砸了,也要进来的。”陈熹年笑着上前。
  我退后一步,背对着他,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先前他与我的触碰。这样的夜里,我不能叫嚷,不能招惹他,我身处下风,还要提防着陈熹年会不会做出许多过分的事情来。
  我想到了陈熹年之前说,我仰慕姑娘。
  “你过分了,陈熹年。”
  “那今日祝祷安,与你在屋子里,做了什么?”陈熹年歪着头,也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停止脚步。他闲庭信步,甚至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看到了我的颤抖,他知道,只要这时候他全然拥有了我,我便不能离开他,只能任由他对我发出任何的指令。
  但是他只是问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仿佛要与我调情。
  “没有做什么,他问我是谁,我听了你的话,让他陷入了恐慌。”我老实回答,但是已经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
  “他难道没有说,你和他之前有过婚约的人很像吗?”陈熹年拖了调子,“颜时缘,你好像对我没有说真话,你有所保留。”
  “你监视我?”我身子颤抖的幅度大了些,但我尽量让我自己镇定,“你只让我做什么,我没必要将这些话都说给你听吧。”
  “我对你有所保留了什么,难道不是你不肯告诉我原因,一再拉我入局吗?”我怼了回去,连忙要穿上自己的衣裳。
  “我怕你受伤,祝祷安看起来像是会说些轻浮话的人,”陈熹年按住了我的手,将我要披上的衣服拿走,“颜时缘,我说过,我喜欢你的。”
  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力道,我动也不敢动了,我只能感受到陈熹年的手穿过我的手臂,扣住了我的腰。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侧,他细微又轻柔地对我说:“那你是不是也好奇,为什么他要那你和那女子相比,他应该怨恨那逃婚的女子,怨恨你的,可是他却仍然要你嫁给他?”
  陈熹年将我吃透了,我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辩驳的。
  握在我腰间的手力道加重,把我翻了个身,我完全跌落到了陈熹年的怀抱中,就这样还不够,陈熹年逼退我,将我推坐在了床边。他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对我说:“时缘,他早就在你逃婚的那日,就报复过你了。”
  字字句句我都听见了,但我好像,并不能够听懂,陈熹年,在说什么。
第10章 良籍
  10.良籍
  我问陈熹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世间没有那样的巧合,颜时缘,你当初有了婚约的人,就是祝祷安。
  陈熹年的这些话砸在了我的心上,让我的腿脚一软,怎么会?我逃避了那么多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沾染上了,可是陈熹年却把我推回到了过去。
  他说,你不知道吗,你不怀疑吗,传闻中祝家是改了命,到了都城才顺风顺水起来的。天底下为了家族兴衰,改了命,有了这样巧合的,还能有几人呢?
  他还说,颜时缘,我从一开始知道你的身份,就知道你注定要和我在一起,对抗祝祷安的。我们是同样的人,同样被祝祷安夺走了什么,我从前没有对你说的那些话,如今都讲给你听,毫无保留。
  我抓住陈熹年的衣领,我其实想过的,也怀疑过的,所以祝祷安来找我的时候,我心中也有诧异。但我不愿意相信,我不想将我过去撕开来,但是我嘴上这样说,心中已经荒凉了大半,陈熹年说的都是对的,我不得不承认。
  “所以,祝祷安不会放过你的,颜时缘,今晚你要不要就赎身,我带你走。”
  明天,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离开这里吗,可是我能去哪里?我仍然嘴硬,不想要离开,可是陈熹年放开了我,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切证据都摊开来给我看。他垂眸,似乎也是要找寻些与我的共同情感:“他改命,也改变了其他无辜人的性命,我本来可以做官,到现在却被剥夺了资格,还要重考科举,可他祝祷安,从没觉得愧疚。”
  颜时缘,你甘心吗,你本来可以嫁给一个很好的人,享受一生的幸运,可是沦落贱籍,受尽了多少冷眼。我本来也可以少年有为,可是这样日日夜夜趁着夜色与你谈心聊天,一事无成,总得让祝祷安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陈熹年,你带我走,能挽回什么?”我冷静了下来,看着他。这时候我顾不得自己的衣衫微薄,也顾不得他的鲁莽,我只想知道命运让我和他相遇,那么这样的故事要如何走下去。
  “他会一直来叨扰你,会一直让你嫁给他,春枝的死难道不是个警示吗?我不想你死,我想要你与我一同,让祝祷安得到报应,让他们一家知道,自己终将毁于自己改的命运之中。”
  “我会搜集证据,让你帮我,让祝祷安把那个他们家花钱捐的官拉下马来,我要让世人都知道,风光无限的祝家,是多么的虚伪。”
  “颜时缘,我赌你不会想要重蹈春枝的覆辙。”
  正在我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忽然忙乱起来,天光大亮,明明还是黑夜,怎么会有这样明亮的光,将屋子都照亮的?
  随后我听着外头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怎么会走水?我站起身来,就要出门,可是陈熹年拦住了我。他给我披了一件衣服,他说:“想必是祝祷安来不及了,他知道你不可能嫁给他,于是用这种法子来逼你入他祝家的府邸。”
  “如果你入了他家,你颠沛流离的这么多年,不是都白费了吗,一切回到起点。”
  “他怎么敢如此?”我抓住了陈熹年的手腕,“是不是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放的火,是不是你就是想要我跟你走?”
  陈熹年却不屑地笑了:“我要带你走,直接拿刀架着你的脖子就走了,颜时缘,你早已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却要相信祝祷安,却还对他抱有仁慈?
  “不,我不走,我要弄清楚这火为什么而起。”我要弄清楚这个,才能够说服自己。
  “好,那你先跟我走,我给你找间客栈,你别声张,也别对任何人说你在哪里。我先去把火灭了,再来找你。”
  陈熹年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仙乐居的火是被灭了,但是损失了许多的东西。妈妈看着这残败的仙乐居,流下了泪水,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谁能不大哭一场?
  仙乐居的女子也是伤的伤,也有受了许多惊吓的,只是他们排查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我这个头牌艺伎。关于我的传闻越来越多,有的人说我是天上下来的仙子,所以才能久居头牌这么久,现在回到了天上去。
  也有人说我是预料到了这一场火,所以才会先走了,你看她曾经就不愿嫁人,不就躲过了春枝一般的结局吗?
  还有人说,我已经在那场大火死去了的。
  最让我失望的是祝祷安翌日就在仙乐居的门口,一把抓住了哭泣得不成样子的妈妈,他质问我在哪里,让妈妈把我交出来。
  沉湎悲伤的人哪里能听得懂这些质问?听到了我的名字,妈妈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想要进仙乐居找些什么,她的手向前要抓住什么,可惜她的领子被人抓住,只能在原地踏步。
  她的泪止不住:“卖身契,她的卖身契没了!”
  “她也没了,我养了那么久的姑娘,她怎么能在那场大火里呢?”
  我听见祝祷安说:“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不可能那么快就死了,你们把她藏哪里去了,是不是要我再放一把火,你们才肯说?”
  再放一把火。
  祝祷安还是没有变的,他还是那样的不可一世,以为自己能得到一切,他只是想要让我被他拿捏入府,成为春枝那样的人。
  我低着头,头纱挡住了我的模样,也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应该相信陈熹年的,他没有因为我的质问而对我生气,他只是带着我来,让我亲眼见证了祝祷安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安慰我:“没关系的,过去的一切就当是全烧完了,你会有新的开始。”
  “那么,我现在是谁?”我轻轻问道,我是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还是带着我头牌艺伎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我忽然想到了那一块玉佩,能够证明我身份的玉佩,我将它转手送给了春枝的。那是春枝怎么都没能够在自己最好的年华得到的玉佩,她在自己入了良籍后,终于得到了那一份殊荣。而我一直有的那一块玉佩,能够证明着我这几年并不是虚度光阴,也吃过许多苦的玉佩,已不在我的身上。
  命运好像一开始就写好了故事的结局,是我亲手将这结局拿起笔来写下的,我早早就做出了决断,在我送出我的那块玉佩的时候,命运就来到了我的身后,轻轻对我说,你要这样做吗,是你自己要把象征着你是头牌艺伎的这块玉佩送出去的,是你自己不想要当艺伎的。
  那么我就帮你一把,是你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的。
  我只不过是,送你走到了你自己选择的命运前头。
  “你可以是任何人,我都会帮你。”陈熹年说。
  “好,我不想要以艺伎的身份活下去了,陈熹年,你带我走吧。就当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命运早就帮我选好了结局,我应该配合的。”我累了,我抓住陈熹年的手臂,就让陈熹年为我安排好一切,我只想安静一会儿。
  陈熹年不知道怎么做的,一时之间,都城上下都以为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有许多人叹息,好好的一个女子怎么能够就葬身火海,还没来得及嫁人,怎么就定在了最好的年岁里。一时间的浮华不再,陈熹年后来对我说,祝祷安得知了我的死讯,在家里许久都没有出门,再也没有流连过这些地方。
  再后来,仙乐居重又开了起来,有许多的女子重入其中,每日都有人在上头弹琴,也照样有些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以为自己风雅无比。但是物是人非,也有人说你不知道,曾经这里有一位官家小姐,是头牌的艺伎,她弹琴唱曲儿,那才好听呢!
  已经有人不信了,他们说好好的良籍,怎么会入贱籍,怎么会为给我们这些人唱曲儿。
  可说是呢,怎么她就入了贱籍,怎么她又被一场大火覆灭了呢?
  等我振作了起来,才想起我的身份,我现在到底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呢?这些天我住在陈熹年的家中,陈熹年的家虽然没有富丽堂皇,但也低调得紧,有些东西看上去是陈年的好物件,也是价值不菲的。
  陈熹年还是有些实力家底的,我想起来,如果不是祝祷安,陈熹年也会是拥有很好的一生,少年得志,当了官后会迎娶一位千金小姐为妻,从此平安幸福一生。
  可是他如同我一般,都因为祝家的一次改命,转变了人生的轨迹。
  我才要起身,给自己倒杯水,陈熹年自己先进了屋子里来,好像还在仙乐居一般,只是这回他不用翻着窗子,也不用踏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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