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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了半晌,赵正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不由分说地从简昕手里将碗接过:“娘娘还是先去用膳吧,皇上便由奴婢来喂便好。”
简昕十分顺从地松了手:“好呀好呀。”
待这头的赵正德堪堪将半碗粥送进季柕的胃里,坐在桌边的简昕已然风卷残云般吃得差不多了。
简昕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转头商量:“我能先回一趟未央宫吗?等洗完澡我再过来。”
“娘娘在甘泉宫沐浴便好,奴才可以叫人去准备新的浴桶。”
“那不行。”很显然,简昕并没有打算接受他的提议。将帕子放在桌上,施施然便往着殿门口走去:“我没有在陌生男人家里洗澡的习惯。”
?
没再理会身后的众人,简昕刚穿过隔开内室和前殿的挂壁屏风,迎面便看见正等在大门口的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甚至这次连客套也免了,见到简昕走出来,直接便利落地将寒刀亮出。
只听唰然一声响,简昕毫不犹豫地便将脚步一转,扭头往里头走回去,边不容置喙地朝着众人吩咐:“备水!”
历史上记载的皇帝一遇上公事繁忙总是得连夜赶奏折,晚间的灯烛经常会亮到将近丑时才熄,为了图方便,大部分都是直接在房间里架个屏风就脱光了洗。
好在季柕的寝宫后边就有一个单独的大浴室,这倒也避免了些尴尬。
据内室服侍的大嬷嬷说,那块地儿是前朝初代皇帝专门找了民间的能工巧匠所修建的,冬暖夏凉,历代皇帝沿用至今。
之前那屋内的正中央本是有一池引来的地下泉水,出奇地干净和舒服,只是先皇登基后不久便将那坑给填平了,当初的原话是嫌着之前好几个肥丑的男人用过,嫌着膈应。
芙秀得知了消息,领着甘泉宫的众人将简昕这些天换洗的衣裳全都送了过来,将侧殿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颇有一种打算在这长住的意思。
几人拿着木盘,端着一件件叠好的衣服,自季柕的寝榻穿过至其后的浴房。简昕已经在几个嬷嬷的服侍下躺进了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正拉着边上给她搓澡的人聊上了。
她指了指浴房角落里堆满的各箩筐不同品类的花瓣,有些难以想象:“皇帝天天泡花瓣浴啊?”
那嬷嬷极有耐心地回道:“皇上比较喜欢草木味,平日里若是不染龙涎香,便会用上一些。”
说罢,一抬头便看见了简昕有些难以言述的表情,怕她误会,又忙补充:“就是放个几片入入味儿,太浓郁的花香皇上也不怎么喜爱。”
简昕不知以何回应,只得干笑着“哦”了一声,而后继续打量着四周。
这个浴桶应当是仓库里先前就一直准备着的备用桶,季柕用的在她进来之前便被人挪到一侧挡了起来。桶边有一侧二层木架,专门用来放置瓜果拼盘和清茶点心,一侧还装饰性地摆上了一盆花,在水雾中轻轻摇曳。
“回去在我房间后边也搞一个。”简昕啧啧一声,转头望向身后的芙秀:“一边泡澡一边吃东西确实挺不错的。”
“娘娘,未央宫也有的。”芙秀无奈扶额,小声提醒。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那架子被您搬去书房摆书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初第一批从钱文静那儿拿来的书就已经把她的地方都塞满了,后边又陆陆续续装了几麻袋回来,实在是没地方摆,还是她围着整个未央宫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终于挑了出来几个能用的架子,其中就包括了那个一直摆在浴桶边上的。
“我还以为那就是个摆设。”简昕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晚点回去的时候帮我把那架子收拾出来放回去吧,以后每天叫御膳房定时在我洗澡的时候送些新鲜的水果过来。”
芙秀没应,只是问道:“那娘娘,书怎么办?”
“啊,皇上这里没用的架子我看着挺多。”简昕思考着闭上眼,细细回忆了一番:“主殿的就算了,我看侧殿好像有个没什么用处的,晚些搬回我那儿吧。”
“娘娘,不如还是等皇上醒来了先问问吧?”芙秀犹豫着提议道,毕竟这甘泉宫里的东西她还真的不敢随便动啊。
简昕则是将眉眼一横,精致的脸上瞬间便褪去了方才的几分慵懒和惬意,一提起某人便觉得浑身心都不舒服,抬起胳膊抹了抹前额:“那他怎么不先醒来了再问问我要不要伺候他?有个暗卫多了不起似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有个暗卫确实挺了不起的。
简昕突然想起来自个儿后院好像也养着一个干这行的人。
“袁西人呢?”
“回娘娘的话,自春蒐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里了,奴婢近儿也没怎么看见过人。”
简昕坐起身来,微拨的水面恰好没过她身前肤若凝脂的胸口,皱起的眉头好似悄静幽然的天空中一抹闲云微卷:“关房里?作甚突然把自己关房间里?不吃饭?”
“饭还是吃的,只不过最几日奴婢有些忙,便叫了院后修建花草的公公帮忙去送。”说到这,芙秀没忍住吐槽:“那公公前几日还同我说,这屋里的人,吃饭不知为何突然挑剔得很,不吃肥肉不要土豆,白饭也不要,就一个劲儿吃白水过了一遍的鸡胸,宫里的鸡都快要给吃没了。”
好家伙,还知道忌碳水。
“他回来的时候见了什么人没有?闻太医?刘太医?”旁的应当是没有跟他熟的了吧。
芙秀摇了头:“奴婢一直更在娘娘身边,袁西是随军跟在队伍最后边的,奴婢也不太晓得。”
“没事,那这些天就先不去打搅他了。”简昕重新舒展了身体躺下去,长伸着手任由两侧的嬷嬷架着她的胳膊搓澡,闭眼享受着难得的一瞬清闲,上下嘴唇翕动,说出的话好似如飘忽于面前的雾汽般迷蒙模糊:“你吩咐着让人在未央宫后边圈一块地出来,种些菜进去。后宫不是还有很多间空殿吗,叫人也圈起来养些鸡崽,鸡胸肉天天给袁西送过去不要断。”
芙秀皱眉,不解道:“娘娘这是何意?袁西虽小但毕竟还是个男子,娘娘若是太宠着些,要是皇上知晓了,恐怕……”
“放心吧,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强度党,想体验一下培养金手指的感觉。”
第51章
季柕这一觉睡了很久, 直到暮色深沉时才微动了睫眉。室内点上了昏黄的灯烛,香炉里飘着安神用的香,明黄的幔帘伴着透进的清风微动, 飘飘然然恰似烟雾缭绕般,半遮半掩了床上一躺一坐的二人。
视线朦胧, 只能看到灯光勾出的一圈圈光晕布在周围, 以及头顶上正对着的一个模糊的人影。
季柕将眼闭了闭,又睁开,视界明朗许多, 那人正对向他的面容因背光而隐匿在一片灰暗中, 五官不清, 但自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幽草木香, 又引地人不由地想要靠近。
“你再动?”
女人带着一丝警告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咬牙切齿的话语里满是不甘情愿和不耐烦。
……这个声音。
季柕皱了皱眉, 又再次将双眸紧阖。性感的喉结突出在修长的脖颈上, 随着每一次吞咽而上下滚动, 颇似那自晨日间的郊野上阵阵拂过细柳的春风, 来得急,却难能不失温柔。
许是方才刚睡醒, 加之病而体虚的缘故,季柕的眉眼较往常都分外柔和了许多。原本红润的双唇因长时间未沾水而有些皴裂,只稍轻轻一抿, 便能见鲜红的血丝自唇瓣间透出。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 宛如一只刚幻化成型的狐妖,异常魅惑。
“醒来了就别装死, 起来自己把自己擦干净。”
简昕将手里拧干的面巾直接扔在了季柕身上,将上一秒才闭了眼的季柕生生砸醒。看着床上的人又睁开了眼, 开始尝试着活动四肢坐起身来,简昕才尚且满意地放松了神色。
季柕晃了晃略显沉重的脑袋,缓和了四肢的酸痛,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简昕,略显惊愕:“皇后怎么在朕的寝宫里?”
简昕收起了一直如临大敌的表情,伸手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揉了揉方才因坐姿而酸痛的脖颈:“不知道,问你自己的人。”
季柕低了头,望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换了的一身寝服,但上半身却有着一股难掩的黏腻感,应是方才睡出的汗。
他将刚才简昕扔在他身上的面巾拾起,扭头望了望摆在床头雕花木柜上的一盆清水,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扭曲:“皇后,方才在朕的床头作甚?”
“你看不出来?”
“这衣服是谁帮朕换的?”
“赵公公。”
“那为何不让赵公公帮朕擦拭身子?”
“他一定要我来擦,你以为我想吗?”
“……”
只见隐在一片昏暗后的季柕,双颊微不可察地泛起了一片微红,一时有些难以启齿:“皇后,方才进行到哪一步了?”
简昕本就困得不行,之前泡完澡就回屋里准备上床睡觉,无奈正酝酿着睡意,赵正德便叫了人过来寻她过去。说是帝王之躯其等卑劣之人不可触碰,往日皇上沐浴便一直不洗旁人待着,其昏睡时他们也更不敢恣意上手,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好求助于睡在隔壁的简昕了。
但这身睡衣简昕是态度十八个坚决不愿意帮忙换,赵正德无法,只好戴了手套努力了颇久才给季柕穿好的。
她打了个哈欠,面上是掩不住的倦意,原本清亮的声音此时也显得有些囫囵:“刚擦完你的脸。”
简昕现下一心只想着回去睡觉,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季柕的异样。
“你自己能洗吧?毛巾会拧的吧?身体会擦的吧?不用我再继续待着了吧?”简昕再三确认。
“……朕又不是废物。”
她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上已经蹲着看了他俩一晚上的某黑衣人:“你的宝贝暗卫好像是在把你当废物在养的。”
季柕顺着她的指向抬了头,便同自己那三磅五粗的手下直直对视上:“……”
暗卫:“……”
季柕一时哽住,思考良久才默默反驳道:“他不是朕的宝贝。”
“嗯,你是他的宝贝。”
一直待在天花板上恪守暗卫守则不言不动不响的黑衣人听完后只觉呼吸一窒,仿佛陡然便被扼住了脆弱的喉咙:“娘,娘娘,这倒也不是……”
简昕懒得继续同两人周旋,扭动着脖子,转了身便向偏殿走去:“我要去睡觉了,今夜因为你,害得我刚要睡着就被人叫醒了,明早我要补觉,有事也别让赵正德过来叫我。”
季柕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赧中,一时也没拦住,只是呆呆地“哦”了一声,便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待人走后,偌大的室内陡然静了下来,只剩下轻动的幔帘和微拨的那盆水面,一时清润的凉风也不觉染上了难掩的燥意,只叫人觉着身上的黏腻感变得更明显了。
“备水,朕要沐浴。”
暗卫默着声应下,顺着敞开的窗牖闪身出了大殿。不一会儿,殿门被轻声叩开,细碎轻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正德的身影自屏风后走来。
“皇上,您大病未愈,还是擦擦身子便好,免得一时疏忽,着了凉。”只是睡了一下午,外朝的几些个人便似脱了缰的野马,再若是再病上加病,也不知届时会乱成什么样子。
季柕将盖在身上被子掀开,下了床站起身。浑身的肌肉因久躺一时没法使出劲儿,原本笔挺的脊背弯了弯,宽大的白色衣袍罩在身上,少了往日的精气神,倒是显了几分清润平和:“朕还没体弱到那个地步,咳咳,叫人备水便是。”
“这蚕丝被有些厚了,明早换一张薄一些的。”季柕往身上披了一件轻纱,边吩咐道。
而后咂咂干涩的嘴,问:“朕夜里吃的什么?怎么觉着嘴里有些涩苦?”
“回皇上的话,御膳房送来了一盅白粥。”赵正德刚说完,顿了顿,想到季柕向来不喜被外男触碰,双手指尖瞬然开始刺痒,额角冷汗涔涔,忙又补了句:“娘娘喂的。”
季柕的指尖一顿,语调夹着一丝因难以置信而微微上扬的趋势:“皇后喂朕喝的粥?”
“啊对,奴才亲眼看见的,喂了一整碗。”
“难怪呢,朕就说怎么睡到一半迷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往朕脖子上流。”季柕若有所思地低垂下头,右手置于下颔处作沉思状:“那碗里没放什么东西?”
“回皇上的话,那碗是奴才亲手盛好才端到娘娘手里的,定是干净的。”
季柕嘀咕:“奇了怪了,又没添什么料,她能亲手给朕喂粥,还准备给朕擦身子……”
这是转性了?
赵正德转溜着眼珠子,上前一步,道:“皇上先前也不曾对待娘娘有所亏欠,这些年里陆陆续续往后宫里送了不少东西,前不久还应了皇后娘娘要将侧殿那架雕金双凤书立搬到娘娘宫里头去。”
“娘娘进宫时年纪也还小,不懂些男女情感之事。许是今个儿见了皇上病倒在床上的样子,终于是悟了过来,便也想着要多多照顾皇上了。”
闻言,季柕只是将眼一睨:“朕什么时候说过要送她雕金书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