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碰到机关了?”
“出口被封墓石堵上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吧?我爹娘还等着我给他们养老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利虎被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烦得不行,吼道:“不想死就都给我安静。”
鸦雀无声。
叶学海率先镇定下来,吩咐说:“先把火把都灭了。”
*
与此同时。
叶从意等人被拦在县衙门口。
“启禀王妃,大人吩咐了让王爷在这里好好养伤,叫属下看着你们不许再出去掺和。”
她与谢元丞骑在马上,辔头却被拦她们的那人死死攥住,不肯松开分毫。
“还望王妃见谅,属下也只是听命行事。”他拿准了叶从意好说话,句句都是“王妃”开头。
叶从意又岂会不知这是叶学海下的死命令,自然也就不好与这人为难。
颜酉骑在另一匹马上,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看,我就说你爹不让吧。”她回想了一下,“他下命令的时候可凶了,跟个雷公似的。”
那人还攥着辔头:“这位姑娘慎言,莫要在背后妄议朝廷命官。”
颜酉闭嘴。
他们已经在县衙门口僵持了半个时辰。饶是谢元丞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有些烦躁,他沉着脸色,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裴行手底下的人吧。”
那人动作一顿。
“我竟不知你何时转了阵营,光听叶侍郎的,不听你真正的主子的吩咐了?”
那人嗫嚅着说:“可叶侍郎是您岳父啊,您自己都怕他,我们哪儿敢不听……”
谢元丞一噎。
叶从意望天憋笑。
谢元丞冷冷看他。
自从离开京都到蓟州,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瞧了谢元丞太多不一样的一面,他对叶学海话里话外都是尊敬,对叶从意无微不至的照顾,连对蓟州的百姓都是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一时间竟让他忘记了这人是让朝中谈之色变的辅城王。
谢元丞很久没表现出这样气势,只一个眼神的威压,就盯得那人悻悻松了手。
谢元丞看都没看被吓愣在原地的人一眼,马绳一拽,打马消失在夜色里。
第三十四章
“好凶。”叶从意在颠簸中评价。
谢元丞不置可否。
宫中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良善之辈, 只不过他凶狠的一面从来都没有对着叶从意。
颜酉从后面骑着马追上来:“我就愣了个神,你们就跑没影了,倒是等等我呀。”
“吁——”谢元丞控缰停马, 青骢马前蹄抬至半空, 惯力的作用让叶从意往谢元丞怀里闪了一下。
“你确定他们是追着罗义初往这边走的吗?”谢元丞侧头问颜酉。
颜酉刚好赶上来,也放缓了速度,说:“没错,就是往这边走的。我不知道匡兰月爹的陵墓在什么地方, 所以我们只能先去找匡兰月。你岳父身边的那个壮汉说, 他在给罗义初准备的马车轱辘上做了手脚, 我们可以根据这个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追上的。”
“好。”谢元丞调转马头。
颜酉跟上, 问:“你们谁带了火折子?”
月色正浓, 三人两马驰骋在夜间山路。
叶从意在心里梳理着白天发生的事,听见颜酉的话抽空回了一句:“带火折子干嘛?”
颜酉似乎是有些吃惊:“大晚上的你说带火折子干嘛!没个照明的东西到时候怎么下马辨别马车车轮, 难不成摸黑啊。”
叶从意偏过头去与她说,脸颊蹭在谢元丞胸膛处:“轮不到我们辨别。”
颜酉:“啊?”
叶从意解释:“你既说我父亲领派了几队人马追着匡姑娘过去了,山间泥泞,路过的人马一多,再多痕迹也被盖过去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颜酉思索,“那我们就这么盲无目的地在山中瞎跑吗?”
叶从意说:“不啊, 看那条道过的人多就行了。”
各地来往的商队镖行大多都走山路,但纵使他们人再多,也绝不会出现几十匹马短时间内通过同一条山道的情况。
所以叶从意她们不用费心,只需顺着马蹄印往前走, 就必然是叶学海派出去人马追踪的方向。
颜酉点着头,听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也得下马才能看清那条道上留下的马蹄印更多吧?”
叶从意已经把头侧了回去, 她在呼啸的风声中回应:“不用。”
颜酉还是疑惑:“为……”
她话没问出口,就见叶从意抬起右臂,伸出拇指反指着身后的谢元丞:“他眼睛好,借月色视物完全够了。”
颜酉腾出一只手,在嘴边划拉一下,不说话了。
按照叶从意的说法赶路,加上谢元丞在夜间仍然极佳的实力一路上确实顺利很多。但大抵是因为她们实在耽搁太久才出门,光赶路都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纵然有马鞍在下面垫着,颜酉依旧觉得屁股都被颠疼了,正要抱怨,就见谢元丞在前方不远处停下来。
谢元丞跟叶从意低声交流了几句,但颜酉离得有些距离,没听到。
她想问,紧接着又看见谢元丞翻身下马。
谢元丞没扶叶从意。
颜酉见叶从意还在马上坐着,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便也懒得动,干脆就策马往叶从意的方向追了几步与她并排着,问:“怎么了?”
叶从意视线追随着谢元丞的背影,说:“前面不远处有辆损毁的马车,谢元丞去察看情况了。”
“马车?”颜酉视线也追过去,只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团散架的东西,“是匡兰月她们吗?”
“不清楚。”叶从意说,“这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如果是派出去的人马追上了罗义初 双方发生打斗才导致马车原地散架,那么这里现在应该是一片狼藉,而不仅仅是现在这样路上躺一辆稀烂的马车。
看着不像,但叶从意无法确定。
叶从意看着谢元丞走近,又眼看着他似乎被脚下东西绊了个趔趄,忙问:“怎么了?”
谢元丞蹲下身,用手指捻了一点泥土,在鼻尖停顿片刻,闻了闻。面色有些沉重,语气却毫无波澜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道:“无碍,被石头绊了下腿。”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手,眼神打量着四周,最后才从已经烂的不成型的马车处扯了块遮光的帷帘,盖住脚下一处凸起。
他转身回去,牵着青骢马换了个方向才上马。
“是匡姑娘坐的马车吗?”
谢元丞抓着缰绳,说:“是。”
虽然已经烂成一堆木板,但谢元丞能从帷帘的布料看出那就是他们从京都带来拉货的马车。
叶从意问:“那怎么碎成这个样子了?”
谢元丞说:“应该是罗义初他们发现马车有问题,正好在山道上遇见另一俩马车,就强行跟人换了。”
谢元丞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回去查看情况时,脚下绊到的是一具平民装扮的男尸。
罗义初发现他们的马车出了问题,便随机拦了一个过路人要跟他置换,过路人不同意与他发生争执,却被一刀毙命抛尸在这里。
不过谢元丞没说出来,他怕吓到叶从意,上马之后便调转方向绕开了那段路。
叶从意何等机警,联系谢元丞刚刚在那边的举动,只一瞬便觉察出不对劲来。
等谢元丞策马骑出好远,她才说:“明日让人过来,将受害者好生安葬吧。”
谢元丞怔了一息,却似乎不怎么意外,轻声道:“好。”
几人又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终于在一处林子深处发现点苗头。她们离得远,只能听见树林里面传来的打斗声。
对视一眼后下马,将马匹拴在旁边的树干上,三人猫着身悄声接近。
果不其然就看见一群人在林子里混战。
罗义初不知跟什么人接应上,两方人一打起来,竟然让他们那边占了上风。
谢元丞记住上回教训,此次出门特意带了配剑,他低声向叶从意交代一句“躲好”,便提剑加入了混战。
罗义初身边的黑衣人武功不俗,一人对俩绰绰有余,跟他相对较量的两个人不敌渐渐落了下风,谢元丞足下一点飞身上前,长剑出鞘替那人挡了背后直直砍过来的刀。
利刃相击的破风声引得那人侧目,看见身后一脸冷冽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谢元丞,喃喃道:“王,王爷。”
“凝神!”谢元丞喝道,“放在战场上这么分心,你有几个脑袋够敌军砍?”
谢元丞嘴上骂着,却抽出空手一把抓住这人的胳膊把他往身后带了带,继而一脚踹开了举着长刀往他脸上劈的黑衣人。
两拨人马都没预料到谢元丞的突然出现。
罗义初原本挟持这匡兰月在几人的围护下泰然站着,见状跟着紧张起来。
这群人在这里不知道打了多久,死的人不多,却都伤得惨重,就算是铁打的人脸上也不禁露出疲色。
谢元丞这一来于他们这一方的人马而言无疑是天神降临,多了一个极大的助力,他们一卸面上疲惫,打起十二分精神,竟隐隐开始压制住罗义初的人马。
“活捉。”谢元丞在刀剑中抽身吩咐。
“是!”身边的人回应。
谢元丞转身跟黑衣人对峙。
颜酉眼睛都看直了,张着嘴吧好半天都合不上,她扯了扯叶从意,感慨道:“你夫君这么厉害呢。”
叶从意:“啊,我也是第一回 见这种场景。”
她说得丝毫不假。
她与谢元丞上辈子也在各种明刀暗箭中生存,但说到底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虽然谢元丞也曾经展示过功夫,从刺客手中好几次救下过谢修齐,但那时的场面,比不得此时此刻半分惊心动魄。
“我不明白。”颜酉满脸都是疑惑,“那他为什么当晚还会被罗义初抓住。”
叶从意说:“因为我在现场。”
“不想让你看见血腥场面?”
“怕我受伤。”
叶从意知道,她是谢元丞唯一的软肋。
颜酉:“……”
她白眼一翻:“当我没问。”
电光石火之间,谢元丞已经带着人把罗义初的手下全部拿下,只剩那个黑衣人还提着刀将罗义初护在身后不肯屈服。
罗义初没带利刃,用手掐着匡兰月的脖子以示威胁。
众人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
黑衣人难以一人之躯敌众,扭头对罗义初说:“大人,你先走。”
罗义初犹豫一瞬。
不是在担心这个忠心耿耿拼死相护的手下,而是不甘心放走匡兰月,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巨额财宝从掌中流失。
匡兰月忙喊道:“谢大人,罗义初轻功很好,不能让他……咳咳咳……”
罗义初手中用力,掐得匡兰月喘不上气。
他眼神像淬了毒,看着谢元丞:“你放了我,匡家的家产我分你一半。”
谢元丞不动声色踩住脚下一柄长剑,说:“这并不足以打动我。”
交易无果,罗义初放弃协商,目光上下瞟动,在心里规划逃跑路线。
就在他准备使用轻功逃走的那一瞬间。
谢元丞右脚踏住剑柄将长剑振离地面,紧接着又踢上一脚。长剑骤然飞起,割破挡在罗义初身前黑衣人衣袖,直袭罗义初腹中。
罗义初反应不及被长剑刺中,掐着匡兰月的手一松,匡兰月趁机脱离他的控制。
旁边人见机而上,终于把罗义初擒住。
黑衣人还在挣扎。
招式间谢元丞余光一瞥,看见黑衣人手臂上一抹嫣红的胎记。
脑海中忽然闪过日前那位老婆婆的面容。
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送谢元丞到门口,说:“老身那孙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谢元丞搀着老婆婆的手,悄无声息地将银钱袋塞进她的袖袋,说:“好。”
临别之际,老婆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谢元丞:“这位公子,老身忘记跟你说了,老孙那孙儿的胳膊上啊”
“大约在这儿。”年岁太过久远,有些记不清,于是比划着大概位置,说,“有一个红色胎记。”
第三十五章
谢元丞收式, 长剑离开黑衣人脖颈,又眼疾手快将剑尖一错,挑开黑衣人胳膊上残余的布料。失去布料的遮掩, 一块红色的云状胎赫然出现在谢元丞眼前。
谢元丞张口:“乔林。”
黑衣人眉目一横:“那是谁?”
谢元丞思绪闪回。
老婆婆每次提起孙子的时候, 脸上都挂着笑,总是亲切地唤他乳名:“老身家的小宝啊,最喜欢吹笛子了,天天央着老身去竹林里给他砍竹子做竹笛。老身那时候哪儿有功夫学做这些啊, 就总找借口拒绝他。可现在会做了, 乔小宝却不在身边了……”
谢元丞看着黑衣人胳膊上那块胎记, 几乎已经确认他就是老婆婆心心念念的孙儿。
他又叫:“乔小宝。”
黑衣人终于有了些反应。
谢元丞收剑回鞘,说:“你祖母去竹林砍了很多竹子回来给你做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