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说:“好。”
“那速战速决。”颜酉生怕耽误匡兰月的诊治时间,扭头对叶从意说,“你爹现下不就在匡兰月她她爹的陵墓吗?我们现在过去,再让人把冯立果押过来……”
“等等!”匡兰月抓住重点,“你说叶大人如今在哪儿?”
“你爹陵墓啊,江县丞带着他们去的。”颜酉说,“怎么了?”
“去多久了?”
“从你被抓走那会开始。你不是话里有话说要带这老畜生去见你爹吗,他们分了两路,一队人来追你,一队去你爹那边埋伏了。”
匡兰月越听眉头越皱。
叶从意隐隐有些不安:“可是有什么问题?”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匡兰月脸色越来越难看。
罗义初又突然笑起来,他笑到有些脱力,眼泪都出来了:“原来黄泉路这么热闹啊。”
叶从意心下一紧。
*
她们带着人马连夜往陵墓方向赶。
匡兰月知道冯立果他们在往她爹的陵墓里运赃粮,悄身前往查探过,发现他们还为提防有人盯上这些东西,打着修缮陵墓由头还在里面装置了机关,甚至在棺椁中放了火药。
后来好不容易寻了机会才将她爹的尸骨运出。
被掳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其实是她抱了必死心态准备将罗义初引起那里跟他同归于尽。
却万万没想到在叶学海这里出了差错!
叶从意心乱如麻,一路上都祈祷不要出事才好。
马匹从夜半跑到天蒙亮,才终于快要赶到目的地。
万幸,附近并无出现太大的动乱。
还来得及。
突然。
“轰隆——”一声。
山路猛烈震动。
叶从意心跳停了一瞬。
紧赶慢赶,最后看到眼前一片废墟。
那个一开始并没有进陵墓的小官差,跪坐在废墟之上,流泪埋头刨着石块,手指都渗出血印还不肯停下。
见到有人来,用衣袖将眼泪鼻涕一抹,抽噎着喊:“快来人帮忙啊,叶大人他们还在里面!”
第三十七章
叶从意脑袋“嗡”的一下, 听到叶学海被埋在里面,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在脑海中崩断,一阵天旋地转, 头皮发麻,她不顾旁人阻拦,拼命往废墟方向跑。
谢元丞拦她,也被甩开手。
谢元丞直接追上去拦腰扛她,还顺路挪动几步把小官差也一起拖离废墟:“我们不知道底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火药份量足就很可能会发生二次爆炸, 现在不能过去。”
叶从意哪里还听得进去:“可是我父亲还在里面!”
谢元丞把叶从意放下来, 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现在不能冲动。”
他扶住她的肩, 继续轻声安抚:“岳父那么精明一个人, 遇事肯定不会没准备,一定会没事的。眼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再添别的伤亡了。”
叶从意稍稍平静下来,眼眶微微发红:“好。”
小官差陡然被谢元丞揪住衣领子,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到平地。
他在缙州县衙远远见过谢元丞,知道谢元丞是叶学海的女婿并且身份不简单。无助许久的他此刻才终于像有了主心骨一样。
眸中蓄满泪水,“哇”的一下就要哭出声。
谢元丞这边刚安抚好叶从意的情绪,扭头就看见小官差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他十分有耐性地开口:“哭完再说还是说完再哭?”
一旦情绪不平, 做事就容易出差错。
小官差愣了一下,把眼泪憋回去,说:“我不哭。”
谢元丞点头,开门见山直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官差梳理着思绪, 把前因后果一字不落跟几人说了。
“那块封墓石特别大,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叶大人他们都被封在里面, 我在周围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其它机关。”
叶从意心还悬着:“你那时候能跟他们对上话吗?”
说到这,小官差噙着泪点头:“能。一开始能的,但是后来过的时辰有点久,叶大人他们在里面待着有人呼吸不上来,就减少了交流的次数。”
谢元丞听着,神情并不意外。
叶学海他们被困在陵墓中,没有新鲜空气流动,十几个人在里面都需要呼吸,时间就了自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然后呢?”叶从意接着问。
“后来临近天亮的时候叶大人忽然喊我。”小官差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他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说,“他说有人在陵墓的棺椁里面发现一堆火药,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想拿火药试试能不能把洞口炸开……叶大人叫我远离这里以免受到波及。”
“我爹都没有像叶大人这样关心过我。”小官差说着,眼泪更大颗了,“我不知道这个火药的威力怎么这么猛,要是我知道,肯定不会同意让叶大人他们这样做的……”
颜酉听着觉得不对劲,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回去搬救兵?”
这也是叶从意反应过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但这小官差话没说完,到底没找到机会问出口。
小官差嘴一瘪,抽噎着说:“我不认路。”
颜酉:“……”
因为小官差害怕,叶学海当时让他在外面等着。他们进去了太久,小官差倚在石梯处昏昏欲睡,却突然被封墓石落下的大动静惊醒。
他当时就表示要会县衙搬救兵,结果被江户海拦了下来。
他年纪小却长得快,看上去比同龄人大上几岁不止。当时江户海的县衙招差时,他虚报好几岁才应职,后来被江户海发现,查清家中境况后知道他家着实困难,想着能帮多少帮点,就把他留在县衙跟在身边做些小事,至少不会饿肚子。
江户海向来知道他秉性胆小,深更半夜一人在山林中穿梭容易出事,就放弃了让他回去搬救兵的想法。
“陵墓被炸毁以后我过去找叶大人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我在这里刨了好久也没看见人影。”小官差脑海里面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叶从意:“不会的。”
火药既然是被她父亲发现并决定炸墓,那么像谢元丞说的,他们一定不会毫无准备干等死。
一定还有生机。
“咳咳咳……”不合时宜的,罗义初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太过劲,一口气没顺把自己笑呛,止不住地弯腰咳嗽。他微微抬头,往叶从意的方向看过去,“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们之间离了有七八米的距离,罗义初说话声音沙哑又微弱,按理说叶从意应该听不到。但她此刻听觉异常敏锐,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声眈视着罗义初。
偏生罗义初还在继续说:“当初冯县丞请人修缮陵墓的时候找的都是上好的工匠,用的材料也是最坚固的板石。”
“可是你看看,再怎么坚不可摧这地方都被炸成废墟了。叶姑娘啊叶姑娘,难不成你认为你爹真的能铮铮铁骨硬过顽石吗?”他啧声道,“依本官看,砰——八成炸成灰了。”
叶从意还没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小官差就已经想离弦之箭一般,擦着眼泪跑过去狠狠地瞪罗义初:“胡说八道!”
罗义初带走匡兰月的时候他也在场,如今见到更是对这个罪魁祸首深恶痛绝,他掌心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手指上丝丝血痕留蹭在脸上:“都是因为你这个坏蛋!如果不是你,叶大人他们也不会出事!”
罗义初听着就笑出了声:“是啊,都是因为本官。你看那位叶大人的女儿都要恨死我了,可他们现在不还是只能打打本官出气,不敢动本官性命半分。”
也不知是罗义初被抓了以后精神失常还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后直接放弃抵抗,他一路上都在找人痛处。只要能让叶从意她们不顺心,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小官差一开始还有些忌惮,听到罗义初说叶从意等人揍他出气,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丝密如雨的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罗义初脸上又挨了一拳,血水夹杂着口水从他嘴角流出,他说:“打本官有用吗?他们不还是死了?”
小官差再次攥紧拳头:“你闭——”
“砰——”又是一声。
谢元丞先前说的没错,陵墓那边果然发生二次爆炸。
谢元丞扣住她的手腕,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蹿过去。
眼见那边被处炸漫天尘雾,零落的碎石不断落在她们脚边,叶从意心彻底凉了。
她眼神死死定在那边,祈祷奇迹发生。
半刻钟。
一刻钟。
终于,在她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废墟中突然伸出一只手。
谢元丞眼神好,隔着尘雾瞬间就看清对面状况,立马对叶从意交待:“在这里等我。”
然后带着人过去挖人。
“有活口!”
“都在下面,伤得不重!”
叶从意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目光一刻也不敢偏离。
谢元丞带的人很有效率,不出一个时辰就把陵墓处搬出一个可供人爬过的口子。
叶从意哪里还站得住,直接过去帮忙扶人。
她看着洞口爬出一个又一个人,又扶出一个又一个人。最后扶出末尾的江户海,却没在他身后再看见任何人。
强压下心底的慌乱,她问:“江县丞,我父亲呢?”
江户海皱着眉欲言又止。
“您尽管说,我受得住。”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叶从意脚下一软,谢元丞眼疾手快揽住她。
江户海说:“我们在陵墓中寻到了一处密室,应该是修墓的匠人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十分坚固。叶大人当时拍案决定让大家伙往密室里躲,他自己拿着火药去炸出口。”
“然后呢?”叶从意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江户海低头叹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谁料引线燃得太快,叶大人点燃后还没来得及远离,火药就炸了。碎石全落下来,我们被封在密室里面,根本看不见情况。刚才的爆炸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想来应该是叶大人……”
叶从意脸色十分难看,他没继续说下去。
九死一生,生机渺茫。
叶从意心口钝痛,却流不出眼泪,她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说:“我知道了,多谢江县丞告知。你们身上有伤,先回县衙找郎中看看吧。”
她说完就要往他们刚刚出来的那个洞口钻。洞口是被他们硬搬开的,隐隐有再次坍塌的迹象,谢元丞不放心,拦住她不肯松手。
叶从意回头看他,眼中布满红血丝,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平静:“谢元丞,我要带我父亲回家。”
“回家?”罗义初时时刻刻观看着这边动静,在听到叶学海很有可能葬身于此的时候嘴角就差咧到耳后根,“带着一捧灰回家吗哈哈哈哈……”
叶从意脚步一顿,恨意顷刻充斥满脑海。
她恶狠狠地转身看过去。
那眼神把罗义初看得一缩,他舔了舔唇,远远喊道:“这么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点的火药。我说叶姑娘啊,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动手把你爹刨出来,免得让他曝尸荒野成个孤魂野鬼。”
叶从意撇开谢元丞覆在自己身上的手,迅猛地抽出他腰间佩戴的长剑,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往罗义初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叶姑娘想杀本官啊?”罗义初丝毫不惧,梗着脖子桀骜地看她,“你今日杀了本官,辅城王明日就会被太后她们盯上,你刚死了爹,又要让这么疼你的你夫君陷入困境吗?”
叶从意不说话,步履未停。
“不过本官很好奇,叶姑娘这种养在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精致人物,真的能举剑杀人吗?”
叶从意走到他面前。
“铮——”
长剑贴着罗义初脚边插地。
不由自主的,罗义初缩了一下脖子。
叶从意漠然看他。
押解罗义初的人在谢元丞眼神示意下把他强按跪地。
罗义初还在说:“你真的敢杀我吗?”
他心里到底还是没底,这次没以“本官”自称。
叶从意将剑从地面拔出,唇瓣翕动:“你猜。”
颜酉冷不丁翻个白眼,偏头对匡兰月说:“这老畜生没脸没皮。头一回见这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人。”
匡兰月没应声,大概是想到罗义初说的话,怕叶从意她们到时候真的惹上麻烦,上前扶住叶从意提剑的手,说:“谢夫人,我与他亦有死仇,若你不便,让我代行。这里曾是我阿爹下葬的地方,杀他祭奠,也算让我尽孝心了。”
叶从意轻轻把她的手拂开:“不用。”
匡兰月的手在空中一顿。
她触碰过叶从意掌心很多次,从来都是温温热热,十分让人适宜的温度,而这一回叶从意掌心无比冰凉。
她退上几步让身。
叶从意再次拔剑。
她并不是不会使剑,上辈子谢元丞经常会以强身健体为由,带她在自家院落中练上一招二式,虽然这点花拳绣腿不足以让她对付其他有功夫在身的人,但要杀一个没有行动力的人还是完全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