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屹心软下一分,抱她的力度也尽量放轻。
“你,给她开些药。”他看向沈培然。
沈培然身上也带着药箱,开些外伤药并不难,“将军,鄙人姓沈。”
祁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个哦字,抱着江晚渔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给她敷好外伤药,沈培然还顺道开了副调理气血的方子,临走前再三叮嘱祁屹,尽量对她好些,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祁屹只觉得他烦,敷衍一句后便道慢走不送。
沈培然惹不起他,麻利收拾药箱,刚要迈步,又被他厉声叫住了。
“等等,你可知是何人接任了户部尚书一职?”
“是凌伊阳,原是户部主事,江尚书被砍头后,次月便接任了尚书之位,欺辱江姑娘之人名为凌庭萱。”
祁屹横了他一眼,“多嘴,我何时问你是谁欺辱她?”
沈培然叹声,“是,鄙人多言,若是将军没有其他事,鄙人便先行离开。”
“离吧。”
祁屹摆摆手,耐心乏乏。
江晚渔一直昏睡着,到了晚膳时候,府上暂只有她一个婢子,他的腿又有伤,只好吃几口干粮,顶顶肚子。
想起那个郎中说的话,他不禁蹙起眉。
她好不容易跟着他回都城,不可能蠢到只身去闹事。
新任户部尚书是何来头,尚书府的人为何非要针对她?
凌庭萱、凌庭萱,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他好像在哪听过……
祁屹仍是想不明白,他偏头看向床榻上不断冒着冷汗的人,找来一张汗巾,帮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擦干后,他欲起身离开,手却被床榻上那人紧紧抱住。
“娘,好冷,渔儿好冷……”
他眉心微低,想抽出手来,却触到了温热的湿意。
先是一滴两滴,接着打湿了他整只小臂。
她早前忍住的泪,在梦里才敢放声决堤。
“娘,你在哪,渔儿怕……”
轻轻柔柔的呢喃,夹杂着破碎的泣声,重重撞击着祁屹的心口。
他盯着她鼻尖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看了好久,终是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反而躺在她身边,连同被褥一起将她抱紧。
低烧退去,江晚渔翌日醒来时,脸上的痛感仍十分清晰,但好在恢复了些气力。
她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情,害怕祁屹还要将她赶出去,忙掀起被褥,连鞋也忘了穿,光脚跑去找祁屹。
祁屹一早便醒了过来,他脚不方便,没法练武,只能静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中好像还拿着一本书。
她顾不得地面上的冰凉,跪到祁屹跟前。
“将军,昨日是jsg奴婢的不对,奴婢不该在外惹事,耽误了给您煲药的时间,奴婢甘愿受罚,只求将军不要赶奴婢走。”
她说话的时候很艰难,嘴巴的每次张合,都牵动着两边脸颊,扯得生疼。
“抬头。”
祁屹没有表态,只是幽幽问道:“凌庭萱,是自幼跟在你身边的那人?”
听到这个名字,她本能地颤了颤,随即心中咯噔一下,预感事情不妙。
“是、是……”
祁屹鼻腔哼出冷笑,“你接近尚书府,是为了求凌家救你,待时而动远离我这个恶煞,算盘打得不错,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9章 奴婢只愿服侍将军
心思当面被戳穿,江晚渔原本苍白的脸蛋,又白了几度。
但她眼神却是坚定,“贱奴早已是将军的人,不敢有二心,昨日给将军抓药,本想径直回府,不料路上撞到一人,起了冲突,这才引来了尚书府大小姐的不满,贱奴未曾想过刻意接近尚书府,更不会向凌家求救。”
“哦?”
祁屹挑起眉,不信她说的话。
她竖起三根手指,“贱奴今后生是将军之人,死亦将军之鬼,只要将军不丢弃,贱奴余生愿为将军当牛做马!”
她已经没得选择,跟在祁屹身边,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即便眼前这个无情狠戾之人,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屹哥哥。
可她想活下去,想保住江家血脉,想诺行父亲的遗愿,现在只能仰仗祁屹而活。
她要讨好他,依附他。
江晚渔本就生得明艳勾人,尤是那双杏眸,侵染水色时,总是让人几欲沉醉。
祁屹望着她的双眸,有片刻失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这个机会。”
他深色的眼瞳森森冷冷,藏着漫无边际的凉薄。
江晚渔这次却没被他吓到,她跪步上前,眼神坚毅。
“奴婢不要这个机会!”
她双手交叠,轻轻搭上他的膝头,声音柔媚,“奴婢只愿跟随将军,服侍将军左右。”
软若无骨的触感,叫他的喉头滚了几下。
真会勾引人。
他收起目光,一把揪起她的衣后领,用力向上提,将她带起。
许是动作过于粗鲁,江晚渔连咳了好几声。
“回去穿好衣裳和鞋,病恹恹的,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是。”
回到房里,她有些懵了。
被押送西北后,她只有一件勉强能御寒的袄子,昨日被那几个护院撕破,现在也没法儿穿。
除了身上这件单薄的里衣,这府里上下,没有多余的一件衣裳。
江晚渔想不出别的法子,又回到祁屹跟前,“将、将军,奴婢没有衣服可以穿……”
祁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剑眉拧了下,解下自己身上的金红羽缎战氅,丢给她。
他这一脱,身上也只有窄袖骑装,再无御寒之物。
她刚想开口拒绝,祁屹却不耐烦道:“能披其他男人的外袍,到我这却不行?嫌我的战氅脏?”
江晚渔连忙解释,“奴婢身子贱,受了寒害病无所谓,但将军身子矜贵,身上岂能无御寒之物?”
“叫你穿就穿,废话怎么这么多!”
她不敢再拒绝,怕祁屹会动手打人。
祁屹的战氅宽宽大大,刚披上,她就被一股暖意裹挟住,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黑雪松香气。
江晚渔忍不住嗅了嗅战氅。
他身上怎么会有黑雪松的香气呢?
在记忆中,年少时的祁屹分明是带着淡淡的烟火味,不像如今这般冷冽。
“怎么,难闻?”祁屹察觉到她的动作。
她摇摇头,“好闻,只是不知将军身上为何会有黑雪松的味道?”
祁屹见她好好穿上了他的战氅,心情转好,“杀的人多了,血腥味总是让我兴奋,只能用这股味道掩盖,用久了,便成了习惯。”
江晚渔微微敛息,她听到了什么?
他说血腥味让他兴奋……
实在是闻之毛骨悚然。
“你心眼不少,难道不觉得奇怪?”
祁屹没来由的问题,让她有些疑惑。
奇怪?奇怪什么?
思索半晌,还是猜不到他在问什么,她只好道:“奴婢愚笨,不知将军指的是何事?”
“尚书府,”祁屹怕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挑明,“你爹一死,他就坐上尚书之位,连朝廷的选人接任流程都省了,不怪?”
江晚渔微微抿唇,怪,怎的不怪。
以昨日凌庭萱对她的态度,她觉得怪极了。
但她又不敢深入去想,毕竟那曾是她朝夕相处的亲人,是她的亲舅舅和亲表妹。
就算真如她猜想那般,凭她现在的身份,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徒增烦恼罢了。
她不想回答祁屹的问题,刚打算找借口到后厨弄些吃的,府门外就传来尖利的叫喊声。
“圣旨到——!”
两人忙迎身上前,跪下接旨。
“原镇国大将军麾下都尉祁屹,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因其主动请缨平定西北有功,特封祁屹神威将军,任北城指挥使,掌北城御卫三万兵马,即日上任,另赏赤金三百两,宫婢十五,锦缎二十匹,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
祁屹双手接过公公的圣旨,公公遂含笑道:“老奴恭贺祁将军得圣上封赏,将军年仅二十便能获此功绩,实在是千旭第一人!陛下对将军寄予厚望,才赐下如此重赏,待明日内务府之人将匾额与朝服送至府上,将军即可接任北城事务。”
“臣日后定全心全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不负陛下厚望。”
“不过,老奴有些话,还是想提醒祁将军。”
公公单手扶起祁屹,脸上依旧挂着笑,“将军年轻气盛,偶尔需要释放,皇上能够理解,由此皇上赏赐的宫婢个个都是妍姿艳质之色,但切记不可沉溺于美色,该专心为皇上分忧才是。日前进宫的那一轮,将军应也不想再尝。”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江晚渔,笑得意味深长。
江晚渔也偷偷瞧了一眼站在公公身后的宫婢,真就是个个美艳标志,看着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给祁屹选做妾的。
“谢公公提点,祁屹铭记于心。”
“哦对了,老奴还有一事要向将军说明,陛下本想为将军在宫中设宴,但不久便是除夕宫宴,宫中上下需为宫宴做准备,只好把将军的庆功宴安排在端王府中,还望将军莫要介怀。”
“臣谨遵陛下安排。”
公公满意地点点头,“那便有劳将军,三日后于端王府赴宴,顺便把江姑娘也带上,三公主说是太久没见,想与江姑娘叙叙旧。”
“好。”
宫人离去后,祁屹立于原地,脸色不太好看。
宫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隔着好远她就听到,对方嬉笑着叫了声“祁大指挥使”。
祁屹这才封了官,对方消息可真灵通。
可江晚渔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祁屹就让她带新来的宫婢去下人住的院子。
她不敢怠慢,立马将人带下去。
一路上,她回想起方才公公说的话。
有些不安,她素来与三公主没什么交情,年幼时还曾为了太子得罪过三公主一次。
为何三公主会特意提出要与她叙旧?
其中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罢了,现在她空想也想不出,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
那日祁屹从宫里回来,脚突然变得不利索,她以为是他在战场上遗留下的伤,今日一听宣旨公公所言,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腿伤,该不会是为了向皇上要人,才……
江晚渔越想越觉得有些许愧疚,虽说这几日祁屹对她很凶,但她这条命始终是他救的,若不是他,她恐怕早已死在西北。
她捏了捏袖口,心中滋味难辨。
没等她回过神来,不知被谁用力推了一把,脚下踉跄,重重摔在一块圆石上。
第10章 刚进府就欺负她
“祁弟别来无恙啊!”
府门外,许鸣裕挺着个肚皮,笑得眼睛眯成缝,毫不客气地拍着祁屹的肩头。
祁屹看了眼他脖子上的疤痕,眉心微露厌恶,避开对方的手,“何事?”
“啧啧啧!你看看你,还是老样子,对你的战友都这般冷淡,即便你相貌堂堂,但就你这脾气,以后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你?”许鸣裕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丝毫不介意。
“究竟何事?”祁屹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自认识许鸣裕初起,他就不喜欢此人。
此人喜欢说恭维话,多聊几句便开荤,除了吃喝就是床上那点子破事。
令人作呕。
“还能有何事哦?我这不是来给你庆贺嘛,恭贺祁老弟你获得封赏,还当上了北城的指挥使,你要知道,以你这个年纪能封此官的人可寥寥无几,你日后前途无量啊!”
许鸣裕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了府内。
他扫了前院一圈,又冲祁屹大笑,“我就不像祁弟那般了,只能勉勉强强讨了个大理寺少卿之位,瞎混混日子,手下也没有祁弟手握的三万兵马,威风无限jsg呐!”
祁屹这下总算明白,此人来意为何。
炫耀,外加暗嘲。
自平定西北以来,每一场战役都是他领军陷阵杀敌,许鸣裕就上过一次战场,还被敌军一击伤了腿。
此后便借病窝在军营,不曾参战。
可许鸣裕一回都城,皇上就让他升官,接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而他这个领兵杀敌的将军,只能封一个无实权的神威将军,再随便给他塞一个最清闲的北城指挥使。
其中缘由他都清楚,只因许鸣裕背靠安贵妃,他只是寒门子弟,没任何家世背景,无人会为他撑腰。
加之,那日进宫,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皇上对他的敌意。
他仅仅是向皇上要了一个充妓的奴婢,皇上便下令足刑。
现在想来,应是皇家的手段,他就算靠实力获得功绩,但只要不慎怒触天子,便会遭到惩戒。
他这四品官当得,属实憋屈。
“哎,祁弟,你带回来那个妓子呢?被你玩残了?”许鸣裕摸了摸下巴,眸中露出几分淫意。
“若是无事,请回。”祁屹心情本就不悦,从他嘴里听到江晚渔,更是凶戾。
许鸣裕咂了咂嘴,“你看你,独享这么个绝色尤物,哥哥我可都听说了,她原是世族大家嫡女,这都城的贵族子弟都高攀不起呢!哎,真是好生嫉妒……哪日你玩腻了,可否借哥哥玩两天?”
祁屹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许鸣裕平日里就怕他,瞧见他露出这副表情,立马怂了下去。
“得了得了,我先去醉香楼,改明儿再找你叙旧啊!”
话音刚落,许鸣裕一溜烟没了影子。
身边安静下来,祁屹想了江晚渔。
她带十几个宫婢带了这么长时间?
这么久还不给他准备膳食,是想让他一直吃干粮?
愈想愈气,他不顾腿伤也要去下人院子把她捉出来。
穿过庭院,他远远就听到闹闹哄哄的声音,走近一看,宫婢们围在一旁劝架,江晚渔涨红了脸和两个宫婢互相揪着头发。
那两个宫婢还弄湿了身子。
“闹什么!”
见到祁屹,那两个宫婢瞬间松手,眼眸里凝起雾气,扮成一副柔弱的样子。
“将军,奴婢刚进府,对府上不太熟悉,本想问江姑娘在何处打水,可江姑娘不知是失手还是别的原因,一个不小心将奴婢与秋菊推进边上的池子,奴婢一时恼怒便与江姑娘起了冲突,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将军勿要动气!”
“奴婢和妙音都不是故意要与江姑娘动手的,江姑娘大抵是对奴婢们有怨气,奴婢不怪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