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的态度实在是强硬,杨月棠也不好再什么说。
“罢了,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强,念你救过我一场,方才的话权当做是我好心提醒你了。”
“奴婢多谢小姐点拨。”
杨月棠离开玉笙居后,屋顶上的男子足尖点地而落下。
“渔儿妹妹,我觉得她在骗你,少……你家大人不会和五公主洞房的,你且放心好了!”
“你如何能肯定?你昨夜偷看人家夫妻做那事了?”
“我……怎、怎么可能啊!”
红西瞬间红了半张脸,惹得江晚渔掩嘴而笑。
笑过后,又正色道:“大人的事再与我无关,我身子既然好得差不多,就得操持起正事了。大人去了龙翼卫任职,日后应是没时间再来玉笙居,我们行事也方便了许多,事不宜迟,今日我们便去旌畴庙。”
上回红西给她带了一好一坏消息,好是赵宏逸答应要将账簿给她,坏是账簿并不在赵宏逸手中。
龙记的掌事人并不放心赵宏逸,所以赵宏逸离开龙记后,管事人将账簿留存在旌畴庙一处。
只有去到那儿,才有机会拿到账簿。
“行!渔儿妹妹放心,有我护着你,保准不让你掉一根头发!”
“嗯,你且等我一等,我换身男儿装,这样出行比较方便些。”
江晚渔换好行装,与双溪、青雨交代一二,便从后门出府。
旌畴庙不远,也在北城。
到了庙外她才发现,旌畴庙的对面就是慈幼院,她一直想来却没有机会过来的地方。
“渔儿妹妹,里边似乎没有人。”红西四下张望,寻不到庙里的人迹。
她也觉得奇怪,“看上去像个荒废的破庙……不对,你看那边,供台那儿还有烟火气。”
“不好!有人!”红西反应很快,倏地拉过江晚渔,躲进一丛高过头的杂草后。
透过杂草间隙,他们看到了几个人,后边还跟着护卫模样的人。
仔细一看时,那个正是凌伊阳!
而与凌伊阳在攀谈的人,想必就是龙记的掌事人。
“红西,你听得到他们在谈论何事么?”她压低声音。
红西摇摇头,“我只看得到他们张嘴。”
江晚渔:“……”
距离有些远,除非是耳力极好之人,才能听得到他们所谈为何事。
约莫过了两刻钟,凌伊阳和那人才慢悠悠出了旌畴庙,身后那些护卫也跟着离开。
旌畴庙里一派平静,似乎再没其他人。
江晚渔并不认为这么简单。
既是将账簿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里,定不会一个守卫都不加派。
明处不见,应是在暗处。
“红西,你武力有多高?轻功好么?”
“那是自然,这么跟你说吧,整条鬼街,可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能打的人!”
“上次你还受了脚伤。”
“脚伤那回是遇到了比我更厉害的人,少主……咳咳!你们家大人有多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个人能打成千上万个,我确实没他厉害。”
他倒是没有吹嘘自己。
不过,只要他轻功了得,就足够了。
“看清他们方才走出来的侧堂了么,你先去探一探。”
“好!咦,渔儿妹妹不一起去吗?”
“你先去,我后上,万一有危险你就跑,莫要管我。”
红西虽是应下了,但他遇到危险,不可能不管江晚渔。
她要是有事,祁屹估计会连他的命也要了。
轻手轻脚地从杂草丛后出去,红西才一脚踏进侧堂的门口,里边就有一只白毛鹦鹉尖叫起来。
“有贼人!有贼人!”
会说人话的鹦鹉把红西吓得一个激灵,他抽出腰间的别刀,欲要了结这只烦人的鹦鹉。
却不料,从暗处刷刷刷冒出八九个暗卫。
这些个暗卫看起来训练有素,手中长剑更是锋锐凌厉。
他们二话不说,舞手中的剑,就往红西身上刺去。
红西借力一跃,往杂草方向看去,想要确认她的安危。
才望去一眼,就看到江晚渔正在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将这些人引开。
红西后知后觉,原来他的渔儿妹妹是把他当作诱饵了呀!
难怪她说她后上,遇到危险他先跑,不要管她,还特意问他轻功好不好。
她早已预料到庙中还有其他人!
渔儿妹妹还挺聪明!
那么,他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把这些暗卫引走。
“想抓我?没这么简单!”红西飞檐走壁,一下子跃上屋檐。
暗卫们也紧随其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看着红西和暗卫渐行渐远,江晚渔悄悄而出,到侧堂前时,她并未着急着进去,而是躲在了墙边一处。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包着的桂花糖,丢到白毛鹦鹉附近。
白毛鹦鹉看着不远处的桂花糖,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下一瞬,白毛鹦鹉竟扑腾了几下翅膀,飞落下地,尖嘴啄起桂花糖。
就是此刻!
她侧身而过,一溜烟钻进了侧堂里边。
侧堂里,供奉着佛像,供桌上还有各种供品,均是不久前刚放置。
她环视了侧堂四周,寻找账簿可能藏匿之处。
追击红西的暗卫随时会折返,她必须快些找到账簿。
四下搜寻未果,视线不知为何移向了供桌处。
俗语道,高擎灯台灯下黑。
摆在最显眼处的供桌,不失为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她双手合十,嘴里喃喃道:“求佛祖原谅小辈的不敬,小辈只想找到账簿,洗我江家冤屈,若有冒犯佛祖之地,求佛祖饶恕,来日小辈定会多多给佛祖烧香进供。”
“账簿?是几本书书么?”
她祈祷的话音刚落,供桌后悠悠传来一道稚拙的声音。
她瞬间握紧袖口的暗刀,冲供桌底下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供桌后藏着的人被她吓到,连滚带爬从后边出来,颤抖着声音:“呜呜呜!不、不要抓裕儿,裕儿不敢了!”
看清那人时,江晚渔才将手中的暗刀收起。
孩童模样,面色多有惊恐,身上套着破烂的麻布,不像是对她有威胁之人。
“吃糖么?”她的小荷包里还有两颗桂花糖。
是她连续喝药的时候,祁屹给她买的,就剩最后这三颗,今日怕是要全给出去了。
孩童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身上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去接她手中的桂花糖。
“好吃么?”
“好、好吃!”
孩童咧开嘴朝她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她看他那双期待的小眼神,又将最后一颗桂花糖递给他,“你刚刚说,账簿是几本书?你见过么?”
那孩子点了几下脑袋,想牵起她的手,又担心自己太脏,还是收了回去。
“哥、哥哥,那几本书书在大佛下面的孔孔压着,那些人每隔三日就会过来看一眼喔!”
听到这话,她忙上前,寻找这孩童所说的孔。
她敲了敲大佛的身子,声音听起来像是空心,顺着佛底转一圈,果真找到了一个被木塞堵着的孔!
孔jsg不大不小,约是男子拳头一般大。
她握紧暗刀,用力将木塞撬了出来。
伸出进洞口,她果不其然摸到了几本书册。
担心书册抽出洞口的时候会破损,她小手在里边先将书册卷了起来,再慢慢抽出洞口。
一本接一本,一共是十本账簿。
上边均有龙记的印章,恰巧就是去年仲秋的账簿。
简单翻了几页,其中阴暗如她所想一般,仲秋时,龙记曾向凌伊阳出售了一批石墨,只不过买入者并非是凌伊阳落款,而是曹月娥。
曹月娥何许人也?
自然是凌伊阳的正妻!
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落款,却借用了自己夫人的名字,这个凌伊阳心思缜密,想必加害她爹爹的心,早已暗藏。
有了这些账簿,她为江家清洗冤屈,是早晚的事。
除此之外,她还有意外收获。
大佛里,藏着十本账簿,还藏着另外一本足以要了凌伊阳性命的利器——
卖官记录簿。
这本记录薄里,清楚地记载现任朝廷命官动辄几千几万两白银,贿赂凌伊阳买下一个又一个官职。
收据钱款,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上边还有凌伊阳以及买官人的人手印,自然也少不了吏部尚书的印章。
只要将这本记录薄上交皇帝,无需她多言,凌伊阳必定会落得个满门抄斩。
可这本记录薄里,涉及的朝廷命官太多,不仅仅是凌伊阳一人,就连吏部尚书、大大小小的官吏,都与此事有关联。
难怪凌伊阳会将账簿藏在如此偏僻之地!
明面上无人监守此地,暗地里却每三日来查检一次,还动用了这些多暗卫在附近候着。
只要白毛鹦鹉一叫,暗卫必出击,任凭谁也无法进入侧堂这块‘禁地’。
今日她能进,实属意外之举。
眼下,把这些账簿运走是最为重要之事。
可账簿厚厚一叠,想要掩人耳目带走,不是一件易事,白毛鹦鹉也啄完了桂花糖,重新回到木枝上,她这一出去,势必会惊扰到它。
再者,她不想让凌伊阳知道,账簿被人偷走的事情。
若是凌伊阳知道,他定会提前想好对策,等到她找到时机一举揭发凌伊阳之时,他恐怕已经不惧怕丢失的账簿了。
正当她陷入苦思之时,庙堂外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吵杂声。
“一人速去向大人禀告今日之事,一人与我进侧堂看有无杂人混入,其他人继续暗中监守!”
“是!”
遭了!
是那些个暗卫折返回来了!
侧堂里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但凡有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到她。
若是贸然冲出去,被暗卫发现,她单凭练过几日的花拳绣腿,和一把小小的暗刀,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她今日就得丧身于此么……
第132章 江姑娘到底是丫鬟还是主子?
江晚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靠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痴傻的孩童,避开了旌畴庙里暗卫的耳目,顺利带着十一本账簿,逃出了庙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侧堂隐蔽处,竟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狗洞,她便是勉强从狗洞里钻到的庙堂外。
据那孩童所说,狗洞是他挖出来的,至今没有人发现过。
更令她意外的是,那孩童还将她带到了对面的慈幼院里,娴熟地躲进了一间漏风的柴房。
“哥、哥哥,这是裕、裕儿的房间!”
那孩童很是兴奋地转了几圈,双目歪歪斜斜,总是没法好好集中起来。
“你叫裕儿?那你姓什么?你在慈幼院长大么?”
面对她的问话,他显得有些无措,歪着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
才道:“裕儿跟先生姓……姓夏!是、是在这里长大的呢!”他指着这间破旧的柴房,面上却挂着憨笑。
“夏裕,多谢你今日帮了我,我还有要事需得快些回去,下次过来时,我再给你带桂花糖,好么?”
哪知她才抱起那十一本账簿,转身欲要离开之时,右脚被夏裕一把抱住。
“唔……哥、哥哥要走……哥哥不走……”
小家伙死死抱住她的腿,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哭嚎声还引来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砰的一声,柴房门被打开。
穿着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眉目严肃道:“裕儿,你这几日跑到哪儿去了!大嬷嬷四处寻你,脚都长了水泡!”
夏裕被门外的男人吓得缩到江晚渔身后,瘪着嘴委屈道:“先、先生……先生……”
他说话含含糊糊,江晚渔也只能听懂先生两个字。
长衫男子徐徐走近,没有了余晖映在他身后,江晚渔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一看,她愣住了。
长衫男子也怔在原地。
“夏伯伯!”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你、你鼻尖的这颗朱砂痣……我只见一个人有过,可她是个小姑娘,如今已不知是死是活。”
江晚渔鼻尖一酸,忍下想要哭的情绪,“夏伯伯,你没有认错,我是晚渔,为出行方便,才换上了男儿装!”
“晚渔,你……你还活着?”
“是我,我还活着……”
辞官后的前大理寺少卿夏逢,竟出现在了慈幼院里!
夏裕称他为先生,那他便是慈幼院里给孩子们教书之人?
“唔……先、先生认识哥哥嘛?”夏裕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松开了她的右脚。
夏逢盯着她上下打量好几遍,似乎是不敢相信她还活着这一事实。
“真、真的是你!你不是流放了西北,怎会……”
“我流放西北之后,在那里遇到了故人,我求他救我,他便将我带回了都城……我以为都城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夏伯伯没听说过么?”
夏逢摇了摇头,“你爹定罪后,我便了辞官,最后一次见到你时,就是在你爹问斩那日,我没脸再见你们,只得躲在一旁。后来我无处可去,干脆就来了这儿,这几个月来未曾出过院门,自然也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原是如此,那夏伯伯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是靠委身于人,才回的都城。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在夏伯伯面前,还能抬起头做人。
“能再见到您,晚渔幸甚,您消瘦了不少。”
“唉,我……我怎还有脸见你,若不是我和大将军查出那三箱金饼,你爹怎会入狱?你们江家又怎会被抄?我对不起你们!”
“夏伯伯,您当时是秉公办事,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们家,同样的,若是伯伯与我爹的官职调换过来,您可会记恨我爹爹?”
“必定不会!”
“那便是了,夏伯伯和我爹是多年好友,在朝当政时以刚正不阿出名,从未审过一个冤案,更不会让一个无辜之人枉受冤屈。”
自从她找到爹爹藏在尚书府池底的账簿,知道查获三箱金饼之事与夏逢有关之后,也未曾怀疑过夏逢与那些人勾结。
比起那个除了淫欲奢侈,什么案子都推给旁人的许鸣裕,夏逢实属是难得的一个好官。
只可惜,好官多是被埋没。
“晚渔,你与你爹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夏逢忆起故人,几欲落泪。
但在晚辈面前,他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