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滑动一下。
夏知笙抬起一只手揉揉眼睛:“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光线太暗,她挑的那件衬衫也是暗色,江聿看不清楚这会儿床上的景象,但是他攥住那只胡乱揉眼的手,摸到了上面的一丝凉意,属于金属感的冰冷。
在一瞬,江聿就知道她戴了什么。
“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他明知故问,黑夜遮住他眸中的深沉情绪。
“是你送我的……”夏知笙有些心虚。
她才不是偷戴,送给她的,就是她的东西……戴戴很正常。
下一秒,感觉到炙热的气息靠近。
夏知笙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又硬生生止住自己的退缩冲动。
她喜欢江聿,想和他待在一起。
但真的亲近起来,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反应,放不下那个心结。
江聿停止弯腰的动作,冷静下来,意识到她现在还在抵触自己。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隔着一段距离坐到床边,没有开灯。
“睡得不好?醒这么快。”
夏知笙含含糊糊道:“不是……”
不完全是,江聿在她身边,她睡不着,江聿不在她身边,睡得也没以前好。
是她自己的问题。
江聿很克制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只碰一下,就离开。
“睡吧,我到隔壁睡。”看来又是他的原因。
“啊?”
夏知笙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已经剩下江聿离开的模糊背影,门被关上。
第39章 江聿在疏远她?
门被关上的那瞬间。
夏知笙的心也蓦地凉了一下,如坠冰窖,睡意全无。在这一瞬,她体会到了众多繁琐滋味,交织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了一道无法言说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落。
江聿,不睡这里?
她不能明白江聿是什么意思。
夏知笙低着头,攥着被角,突然觉得有点冷。过了几秒,她慢慢的、缓缓的抱紧膝盖,把自己埋头挡住。
九天没回来,一回来就住隔壁。
她很难不多想。
仔细地,想了又想。
后知后觉的产生一个认知——江聿在疏远她?或许从离开那一天就开始了。
这个突然明白的认知让夏知笙眼眶一酸。
为什么……
是因为那天她拒绝他了吗?因为她对他发了脾气?因为她打开他的手?
还是因为……不够听话?
-
夏知笙一整晚没合眼,天亮打开门,从方姨口中得知江聿已经离开。她攥紧把手,好像想不通,又好像不那么意外。
平静的用完早餐,平静的去上课。
沂大,教室。
课间时分,夏知笙依旧没有停止画笔。
她不停的画,画的很认真,很投入,整个人都扎身进画面里,像是想分散注意力。
直到耳边传来纪潇白的声音。
“不错嘛,画多久了?草稿打的有半小时没?两个小时就有这种完成度。”
在这间美术教室,纪潇白是少有的用功,能和夏知笙有得一拼的人。他对待艺术,和对待其他课程的态度截然不同。
课间旁人都抓紧休息,养足精神缓一缓,只有他们两个不停歇。
夏知笙听到他的声音,笔尖顿了顿。
又继续画。
纪潇白这会儿刚铺完底色,等晾干,得空两分钟,熟络的抄过板凳坐到她身边
“哎!知笙,待会儿下课有空没?”
夏知笙没理他。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是真挺喜欢你的,给个机会嘛,放学有空的话,带你出去逛逛?西区那边新开张的一条街……”
他嘟噜嘟噜嘀咕一大串。
夏知笙却是不知道听到哪个字眼,忽然停止动作。她深呼吸了一口,似是想忍,还是没能忍住吸鼻子的冲动,肩膀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喜欢……?
纪潇白表情滞住:“……你你怎么了?”
夏知笙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哎……诶哎!你不会哭了吧?别哭啊……”纪潇白傻了,又傻又慌又懵,从板凳上站起来,手足无措。
他还没惹哭过女生。
咋回事啊,怎么就哭了呢?就算不喜欢他,讨厌他,也不至于说两句话就哭吧。
他这一嗓子,全班人都看了过来,目光怪异。纪潇白这个人吧,高调,张扬,不屑隐藏,现在全校人都知道他在追求夏知笙,只是这追着追着怎么就把人追哭了呢?
殷晴都忘了有多久没见过夏知笙哭。
她反应过来,立刻就像点燃的炮竹,把纪潇白扯一边,抱着夏知笙拍背。
“你干嘛呢?!”
“笙笙你别哭,你跟我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
纪潇白目瞪口呆,伸着手,都不知道该上前跟着哄,还是该退后两步远离夏知笙。
脑门上大写的一个‘冤’字。
犹豫两秒,他觉得还是先道歉,虽然不知道错到哪儿……纪潇白硬着头皮,声音气势都弱了一截:“那个……知笙啊,我错了,我不该约你,也不该说话,不该呼吸。”
“你只要能不哭,你说什么都行。”
停了停,他又小心的问:“该不会,你还在生上次的气?麦伦当交换生的事?”
这下好了。
麦伦两个字入耳,夏知笙肩膀抖动的更厉害了。
想到自己为什么不能去。
她猛然扭过头,红着眼尾,瞪了他一眼:“你们家没一个好人!”说完,那泪珠子就像不要钱似的,连成线,一颗接着一颗,从漂亮的脸蛋往下掉,砸的人心疼。
夏知笙知道自己是迁怒。
一边唾弃自己的无理取闹,一边更难过了。
纪潇白:“……”
他是犯天条了吗他是?
草,可是还是觉得……好可爱,凶巴巴的也可爱,DNA狠狠的动了。
纪潇白盯着她一眨不眨,舌尖抵抵虎牙。
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撑着下巴,远远的观望着夏知笙那边的情况,知道她现在生气,也没有不长眼的靠近。
他又不蠢,来日方长。
下课后,殷晴与纪潇白同行。
殷晴翻了个白眼:“你是无家可归吗?”
夏知笙刚刚跟她说了,与纪潇白无关,所以殷晴没刚才那点炸毛的态度。但是他干嘛约夏知笙不成,约自己走啊?
纪潇白摸摸鼻子:“家倒是有的,这不无聊么,逛逛去。”他又咧嘴笑了笑:“顺便碰见什么知笙喜欢的礼物,帮我推荐一下。”
虽然夏知笙不收,但他不能不准备。送多了,总有一样能收下吧?
殷晴啧啧两声,在心里惋惜的叹口气。
纪潇白人虽然嚣张了点,但好在能屈能伸,也够体贴,当男朋友还真没得挑。
要不是对象是江聿……
可惜了,侄儿到底嫩了点,比不过叔叔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魅力火候。
两人在沂市新荣登的网红一条街晃了几圈,收获不小,纪潇白心满意足的把两个打包好的礼物盒装好。
“走,请你吃东西去。”
殷晴有点意外:“我也有?”
“帮这么久的忙,总不能白占你便宜。”纪潇白估计是做过功课,左右看看,对这儿还挺熟的:“前面半条街的小吃任你挑。”
说完,他又嘀嘀咕咕:“你可不能嫌弃啊,本来转校来沂大,小叔叔就管我管的严。最近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上课不听不做笔记的事,又开始限制我零用钱。刚买两个礼物,兜里不剩什么了,高级餐厅以后再说。”
“够了够了,就这就行。”
殷晴原本也没指望有回报,而且她也有点心虚。夏知笙和江聿的关系,她是知情人,天天被纪潇白缠着问这问那,总有种愧疚感。
两人溜达了一圈,吃的饱饱的。
以手里各自一个热奶宝收尾,寒冷的冬天走在路边,咬几口甜腻还是蛮滋润的。
“纪小白,虽然劝你没用,但是——”
“小心!”
殷晴没说完,忽然被扯了一下。
紧接着耳边一阵凉风疾驰而过。
纪潇白摔了一下,瞬间窜起一阵恼火,看着那奔过去的摩托车方向:“有没有点素质?知不知道差点撞到人?!说你呢?!闹市区飙车,给老子停下!”
那摩托车停下,犹豫几秒,远远的弱弱的看他们一眼,道了声歉。
随即像是怕被算账,又一溜烟蹿远了。
殷晴有点懵,一抬头就看见纪潇白气的不能行的脸。刚刚纪潇白扯得又急又突然,冬日有积雪,难免脚滑,他反应很快的歪了个方向,直接垫在殷晴下面了。
这会儿被她压着,手撑着地面。
平时偶尔蹦几句‘小爷’自称,那叫臭美,此刻殷晴见他黑着脸,听到他爆粗自称‘老子’,竟然没觉得多反感。
反倒是心跳落了一拍。
“晴姐,你怎么样?”
纪潇白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站起身,拍拍她袖子上的雪:“摔到哪儿没?”
殷晴错开目光,不知为何脸有点红,模糊不清的吐了几个字音:“哦……没事儿,刚不是你当肉垫呢?你屁股没事儿吧?”
纪潇白:“……”
操,终究还是错付了……
第40章 她看不见他了
江聿再次回到沁苑。
他没继续住休息室,江氏有再多事,住十天还差不多,再久就说不过去。
而且昨天他已经回来过,被夏知笙看见。
“你哭了?”他看见夏知笙通红的眼眶。
江聿比夏知笙回来的早。
夏知笙刚下课,背着画笔回来。眼圈周围的红还没褪去,可能是没想到江聿会在,没有掩饰直接就走进来。
她骤然顿住。
江聿皱眉,走近两步,伸手想触碰她的眼角。
夏知笙侧过头,没让他碰:“没有,是沙子迷了眼。”
她慌乱匆匆,不想被江聿看见自己这副丢人样子,说完,不敢直视他。
背着画笔跑上楼。
这个反应看上去,极为不情愿。
江聿静默在原地,指节弯曲,短短几天而已,她已经连碰都不让他碰了。
方姨在旁边,没敢轻易多嘴。她虽然平时相处起来,没那么多严格的规矩讲究,但这种情况,也不是她能插嘴的。
耳边传来低沉声线:“方姨,去备热毛巾。”
江聿顿了顿,把拿给自己的话咽下去,转而道:“帮着她点,敷一敷。”
“好。”
夏知笙在楼上躲了两个小时,对着镜子,反复盯着眼睛瞧,没有拒绝方姨的帮助。
直到觉得没那么明显,不丢人了的时候。
才磨磨蹭蹭的出了门。
江聿刚刚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她没出息?
太丢人了……但是,他又回来了,是不是自己之前想太多了,他没有疏远自己。
只是太累了,不想折腾,才直接去隔壁睡。
夏知笙心里打鼓,产生怀疑,到餐桌边坐下。
江聿就在她对面用餐,一举一动透露着自身良好的涵养,优雅得体。
夏知笙咬着勺子,偷偷抬头瞄了一眼。
“怎么了?”他问。
被发现了,夏知笙赶紧低头,使劲盯着粥面。
“没有,没怎么。”
视线里,一个小方盒子被从对面推过来,夏知笙看着盒子,有点疑惑。
“眼睛疼的话,晚上就擦一点。”江聿缓声给出解释:“岑医生刚来过,开的药膏。”
他还是那么贴心。
夏知笙心口跳了跳,越发觉得是不是自己错怪了江聿:“好。”
江聿又问:“沙子怎么会迷了眼?”
夏知笙小声说:“车里太闷,我把窗户打开了。”
江聿看出她在撒谎。
隔了两秒,他很认真的说:“如果受了欺负,就跟我说。”虽然江聿也觉得不太可能,夏知笙平时在学校的生活,他一直有安排人关注,她受了欺负,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顿饭下来,让夏知笙觉得。
自己之前错怪了江聿。
可直到两人一同上楼,到达房间门口,江聿未停下时,夏知笙怔住了。
江聿扭头,跟她说:“以后我就住隔壁,离得近,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夏知笙一动不动,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江聿的动作在她眼中放大。
他看上去像是想摸一下自己的头,到最后,手停在空中,半晌没落下来。
江聿收回了手。
“早些休息,晚安。”
他进了身后的另一个房间,门渐渐关上,隔开了夏知笙的视线。
她看不见他了。
夏知笙停驻了很久。
很久……
她转身,回到房间,靠着门缓缓滑落。
抱蹲在地面。
在这一瞬,清晰认识到,她好像不能欺骗自己了。
江聿的的确确,是在疏远她。
江聿知道夏知笙在抗拒自己的接触,也知道夏知笙留在自己身边睡不着。
他不再触碰她,不再进房间,不再做任何让她不自在的事,只为让她能舒坦点。
但江聿忘了一件事。
他比夏知笙年长七岁,过早的成熟,加上多年商界沉浮,早已习惯一个人消化情绪,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可以冷静对待。
可他忽略了。
夏知笙只是一个不到35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极容易胡思乱想。
他这么忽然间的拉开距离。
是极为致命的失误。
夏知笙在19岁多,还不到20岁的时候,就被江聿带回沁苑。
她刚满20岁,便与他领了证。
她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遇见了江聿,是江聿一点一点的帮她重拾光明,悄无声息的护着她,用耐心让她学会依赖。
对于现在的夏知笙而言,无父无母,无处归根,江聿就是她的全部。
但现在,江聿在离她而去。
夏知笙好像又回到了刚来沁苑的时候,守在房间里,从身到心,都是寒冷的孤寂。
-
江聿依旧在生活上,对夏知笙呵护百至。
只是夏知笙,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也再没有之前的窃喜感。
殷晴在和她通话的时候,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笙笙,你最近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