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了。
她以为是秦勋,不料一看来电显竟是白雅尘。
先是寒暄了几句,之后白雅尘约岑词见面,说自己再过两天就离开南城了,想跟她聚聚。岑词问她之后有什么安排,白雅尘笑说,“就是想好好享受一下退休生活,累了大半辈子了,接下来也应该都是好日子吧。”
岑词笑说,“是啊,都是好日子。”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通话结束后,岑词将手机扔到一边,扭头再瞅日历本,拿起笔,轻轻地,划掉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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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勋赶到别墅的时候天色已黑透,雨势不见小,别墅区的小路上有了积水,一脚踩上去,能没了大半面的皮鞋。
下车的时候萧杭拉住他,跟他商量,“要不然还是我进去处理吧。”
秦勋嗓音淡淡的,“你担心什么?”
萧杭叹了口气,“我担心你这次再问不出来会动手,秦勋,我怕你走极端。”
秦勋拿了伞,望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建筑群,眸光沉沉的,说,“这次,应该能问出来了。”
“那我——”
“你留在车里。”
秦勋撑伞下了车。
很快,大雨模糊了他的背影。萧杭往椅背上一靠,点了支烟,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墅的大门厚重,关上的瞬间就隔了外面的瓢泼雨声。
室内没开灯,黑漆漆的。
秦勋将收好的伞立在门口,没开灯。等视线适应了室内的暗光浮动,他就走了进来,一路上了二楼。
二楼拐角有一扇巨幅落地窗,恰好一道闪电经过,映亮了秦勋的侧脸。
阴鸷的,可怕。
上了二楼,他径直走到最里间,房门没锁,轻轻一扭门把手就开了。
是间卧室。
房门大开时,就着走廊窗子的光能隐约瞧见有人在床上躺着。
他伸手,准确无误地摸了开关。
灯亮了。
不刺眼,鹅黄色,淡淡的。
卧室里的家具没什么,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茶几。窗子被窗帘遮住了,挺厚实,看不见外面的电闪雷鸣。
秦勋走进来,在床边停下脚步。
床上躺着个男人,平躺着的,身上有伤还裹着纱布。他对外界像是没反应似的,也没阖眼,直勾勾地瞅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救了你,不是让你在这儿颐养天年的,所以还不打算跟我倒实情是吧?”秦勋冷冷道。
床上男人没反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秦勋倒也不急了,不像是前两次,恨得牙根痒痒。他拉过椅子,从容不迫坐了下来,冷冷地盯着床上的男人,许久开口——
“有个名字,我想你不会陌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戚苏苏。”
床上的男人蓦地一颤,紧跟着扭头盯着他,然后,坐了起来。
秦勋与他对视,脸上没笑,语气森凉,“现在可以说了吧,周军。”
第253章 被她短暂地催眠了
岑词这两天往外跑的次数比较多,有时候汤图都见不着她的人,问任晓璇,任晓璇就说岑词去蔡婆婆那了。
蔡婆婆的情况汤图略微知晓,之前也跟岑词讨论过,但听岑词的意思是,蔡婆婆很沉浸其中,还是要尽量尊重客户的意愿。
这天临近下班,岑词来了诊所一趟,拿了东西后匆忙的又要走。汤图瞧见后从治疗室出来,问她,“你这是又要去哪,没瞧见秦勋来接你啊。”
岑词笑了笑,“他忙我也忙,谁规定要天天在一起了?蔡婆婆的情况特殊,我得多跑两趟。”
她的话没毛病挑,但汤图心里总是有隐隐的异样感。等她快出门的时候,汤图冷不丁叫住她,“那个……这两天白老师跟你联系了吗?”
“白老师?”岑词摇头,又狐疑地看着她,“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在关注白老师,该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汤图不知怎的,心一下子被揪住。
岑词凑近她,忽而一笑,“不会想拜师吧?白老师退休了,可未必收徒。”
汤图下意识松口气,“哪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
跟裴陆吃饭的时候,汤图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有乌七八糟的念头在转,往外倒还倒不出。同样的,裴陆也比往常寡言了不少,最近事多,他看着挺倦怠。
“周军的案子没结吗?”汤图轻声问。
裴陆皱着眉,没说话。
汤图见状,压低了嗓音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是。”岂料裴陆说了句,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周军的案子上头是要求结了,也该给个交代,但是……”
他思量片刻,继续道,“有两点我一直想不通。”
汤图轻声,“周军的死很奇怪,的确疑点重重。”
裴陆凝眉深思,许久后掏出手机,调出一小截视频来,跟汤图说,“你过来看。”
汤图坐了过去。
裴陆手里的视频竟是周军,汤图之前看过,是周军自杀前在家的监控录像,手机里截取了一小段。这段监控看着没什么异常,就是周军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看时间,距离周军自杀还有三分钟。
“这……是你的疑问点?”汤图不解。
裴陆点头,又滑了一下屏幕,“我把视频放大了看,总觉得周军在临死前说了什么话,你注意看他的嘴型。”
汤图凑近了看,视频放大,虽说看不到周军的微表情,但嘴巴的确一张一合了几下。
“之前看监控视频的时候就觉得哪里奇怪,现在再看,周军的确是死前说了话的。”裴陆道。
汤图点头,“确实,但不仔细看的话,就会觉得他只是张了几下嘴。”
裴陆嗯了一声,这也是被大多数人忽略的问题。他指着视频里的周军,“到底在说什么呢?”
汤图左看看右看看,他的嘴型不是特别清晰,只能看见上下嘴唇碰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在重复这个字,有节奏的重复了三次,三次是一个发音。
“在场的警员呢?没听见他说话?”
“在场的警员说他就很安静地坐在那,没说话。”裴陆皱眉,“所以,他没发出声音。”
汤图拄脸盯着视频里的周军,“啪?怕?”
裴陆沉思,“我也反复想过,但看着嘴型,更像是在发b的音。”
“b的音……”汤图一遍遍看,“剥?波?败?”
裴陆眉心紧锁,这些字他都一遍遍对过,具体意义是什么呢?
两人陷入沉思。
许久,裴陆突然目光一亮,看向汤图,而汤图也想到了什么,与裴陆的目光相撞。两人异口同声——
“白?”
两人同时再去看视频……
汤图跟着周军的嘴型,“白……白……白……”
她的心脏猛地砰砰跳。
裴陆也警觉了起来,照理说这种视频去推断嘴型所发出来的字是很精密的工作,毕竟看不大清,推断出来的也未必精准,但怎么就那么巧?“白”这个字很切实地能对上周军的嘴型?
汤图呼吸渐渐加促。
“如果他指的是白雅尘,那有些事倒能说得通了。”裴陆道。
汤图攥了攥手指,冷不丁又想到什么,赶忙再次翻看视频。裴陆不明就里地盯着她,她抿着唇,一遍遍看视频,许久后,将手机还给裴陆。
裴陆等着她开口。
汤图喝了口水,裴陆眼尖发现她拿杯子的手在微颤,轻声问她发现什么了。汤图润了喉,可心像是陷入无边沙漠,干冷无助。
她说,“小词之前说周军还会自杀,判定他是被人操纵了意识,我刚才又看了一遍视频,发现周军在说单字的时候的确也处在被催眠的状态,那……催眠周军的,就是白雅尘?”
裴陆静静地看着视频,没说话,也在思考汤图的这句话。
“而且……”汤图重重地一叹气,“裴陆,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因为我现在很恐慌,觉得这件事怕是捂不住了。”
裴陆看着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关键——
“跟周军参与的心理项目有关?”
汤图很艰难地一点头。
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知道沈序,也知道沈序的记忆重构项目……”
裴陆一愣,“你……”
“因为,我曾经是沈序的助手。”汤图抬眼看他,“虽然是这样,但我不了解沈序在整个项目里接触了什么人,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沈序的实验成果。”
裴陆愕然,“这么说,沈序的项目成功了?你口中的实验成果是……”
汤图使劲抿了一下嘴,隔了许久,干涩地开口,“岑词,她就是当年的受试者。”
裴陆倒吸一口气,紧跟着,脑中的许多线索都开始串联,一时间乱七八糟。他难以置信,许多话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问,想了半天,“我以为,是闵薇薇。”
“闵薇薇算是其中一个吧,但很显然不是沈序的重点,沈序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岑词。”汤图说得艰难,“他失踪之前曾经找过我,交代我无论如何都要看好岑词,任何情况都要详细记录。”
“沈序的失踪……”
汤图抬手打断裴陆的话,“我说过,我的任务只是岑词,沈序的其他情况我知道的很少,我甚至之前都不认识秦勋,更不知道周军的事。当然,但凡我知道的,之后我会跟你一一详说,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可能,暴露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白雅尘已经发现了端倪,并且,她想从我嘴里证实些什么。”汤图局促不安,双手攥在一起,“前两天见面,我说的一些话……不受控。”
裴陆吃惊,“你是指……”
“是,我好像,被她短暂地催眠了。”
第254章 我总有种预感
裴陆这次怔了许久,很显然汤图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汤图尽量放缓气息,继续跟裴陆描述当时的情况。
她是感觉自己应该被催眠了,因为有关岑词的情况她不会跟白雅尘提及。裴陆问她为什么不会跟白雅尘说,她想了想道,可能是直觉,我对白雅尘一直心存警觉。
裴陆又再次问她是否能确认自己被催眠,她想了想,点头,确认,很能确认!
“现在这么一想,白雅尘的确有问题。”
裴陆点头,“她想法设法套你的话,那就说明她清楚沈序曾经做过记忆重构项目,照这么看,沈序的失踪十有八九也跟她有关,换句话说,白雅尘就是藏在背后的那个人。”
汤图心中惶惶不安。
“但是……”裴陆话锋一转,眉心又锁住,“如果白雅尘就是背后的那个人,那……周军的意识是谁控制的?”
汤图不解,“不也是白——”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对啊,之前经过岑词的推断,周军是被人控制了意识,所以会有自杀行为,他们判定的是,有这么一个背后的人想要杀人灭口。
白雅尘是背后那个人,那周军就应该是她催眠的,但为什么周军在临死前反倒会留下对白雅尘不利的线索?
如此一来,逻辑不通。
裴陆迟疑问,“有没有可能,白雅尘没有完全控制住周军的意识?也有那种催眠失败的吧?”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信,但对方是白雅尘,她不会犯这种错误,她的催眠技能在业界很受肯定。”
裴陆细细去复盘,去想每一种可能,如果背后之人不是白雅尘,那还能有谁会催眠周军?
“我在想,催眠周军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个推断到底成不成立。白雅尘从你嘴里套消息,很显然她是想确定沈序的受试者是不是岑词,那说明她也有不确定性。周军是当年项目的参与者,知道项目的具体细节和操作,照理说白雅尘不该让他死,而是要利用他获取更多信息才是。”
这是裴陆新萌生的疑点。
汤图沉默了许久,提出大胆假设,“周军可能更早的时候被人设了意识关卡,也就是说,有人很早之前就在周军脑中留下了指令,所以白雅尘压根问不出什么来,便起了杀念!”
裴陆抓住她话里关键,“有人?你是指沈序?”
“对,记忆重构的项目最基础的就是操纵意识,沈序是催眠高手。”
“那有没有可能,沈序留下来的指令就是让周军自杀?”裴陆提出种可能,“以防当年情况暴露。”
汤图摇头,“我很了解沈序,他不是这种人。”
那就又回到白雅尘身上。
“好,那我们假设白雅尘就是催眠高手,那最后又是谁解了周军脑中的封印让他留下线索呢?这得要求催眠能力强过白雅尘,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吧?”
汤图点头,没错。
可是,她想不到还能有谁办得到这一点,或许,真的就是白雅尘的失误?
“可惜,如果周军还在就好了。”汤图想得头疼,同时又有种无力感,她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白雅尘伤害岑词。
更重要的是,岑词绝对不能想起过往,否则她怎么对得起沈序的信任?
可现在,周军的最后线索也不过就是猜测,白雅尘如何被评判成幕后黑手也无济于事,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像是,她明明能肯定自己被白雅尘给催眠了,也只能尽量去做提防工作,没办法提供事实。
“提到周军,我第二个想不通的问题就来了。”裴陆摸了烟盒出来,但始终没抽,毕竟在餐厅。烟瘾是犯了,只能过过手瘾。
“没有任何人看见周军下葬。”
当时周军被送往医院,在抢救室里待了好一阵子,最后宣布没抢救回来。周军是自杀,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轮不到做尸检。
周军的家属赶来很快,哭天喊地了好一通把尸体带走,后来开了追悼会,但到场的同事都表示,家属没让瞻仰仪容。
这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规定葬礼上一定就要瞻仰仪容了?可现在回头再想,就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你不会认为周军没死吧?”汤图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看裴陆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一激灵,不是吧?真这么怀疑?
“周军如果诈死,那之前的推断全都不成立了啊。”汤图道。
那就是有意为之,意识就没被控制,可她看得清楚,周军那种状态没错的。
裴陆却摇头,“不是诈死,而是极有可能有人隐瞒了周军的状况。”
“啊?”
汤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雅尘,但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是白雅尘带走了周军,就不会来找她套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