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这件事当然只有你来做最为合适 。你有能力,是个凭空冒出来女子,没家人没朋友的,甚至都没人认识你。
就算不小心被抓住了连你的九族都找不出来,天底下哪来这么合适的人选?”南施遥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后嘛,便有缘再见了。”
“你不跟我一起?”赵景程皱眉。
“怎么,难道舍不得我不成?”
南施遥眼底笑意渐浓,他知道赵景程问此话的意图何在,但就是绝口不提药方一事,只是顺着话题道:“你该不会以为方绅士会让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加入这个计划吧,你真傻,我得带兵去另一个地方守着。”
--------------------
第19章 二十四味药
===========================
谈话渐进尾声,方曲尘因为还有其他要事,先行离开了书房,走之前还大度的随便她们在书房里翻阅任何书籍。
灯影绰绰,南施遥背靠着角落处的楠木书架,翻阅起一本叫做《良储风土人情地方记》的书。
正翻阅着,忽觉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他抬头一笑,“陆小姐,有何贵干?”
赵景程抽出南施遥手中握着的书,对上了南施遥含笑的双眸,声音冷冽:“你觉得呢,南公子?”
“哦~”
南施遥故意拖长了声调,然后伸手去拿被她抽走的书籍,言笑晏晏:“你陆小姐怎么会怕拿不到药方呢?”
“南公子,我可不会做一些徒劳无益的事。”她的目光纠缠着南施遥的一举一动。
若是这小子借此机会从她身边逃离,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说这南施遥的目的本就在此?与她分开之后,给假药方让她完成此局,等她冒着风险帮方曲尘她们把这件事完成,他也就一走了之了,让她报复都找不到地方…
想了想,她专断道:“不行,之后的行动你必须得时时刻刻跟着我。”
南施遥在谈话中看到赵景程那沉默不语的样子时,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真是,小姐真是位惜命之人。”
他神情轻松,缓缓道:“这药方一共有二十四味药,用量和制药方法之前我也都告诉陆小姐了。只要陆小姐安安稳稳的把这件事做好,你带的军队里自然会有人告诉你最后两味药是什么。”
“南公子办事未免太不牢靠,我又怎么能确定有这样一个人?”她对南施遥步步紧逼,直到把南施遥困到了逼仄的角落内。
“要是我依你这样做,方绅士这计划成功的几率就更低了。”南施遥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仍是不慌不乱不慌不乱。
“要是我依南公子的意思做,我活命的几率不就更低了?”
两人处在角落一立书架的后方。
赵景程话音刚落,目光微移,发现书架缝隙透到她身后墙壁的光亮逐渐被暗灰色填满。
南施遥离她越来越近,然后眼前一暗,便感到南施遥的下巴微微抵在了她左侧的肩上。随后手绕过她的脖颈,往她右肩后虚虚拍了拍,“哎呀,有只小虫子。”
“南施遥。”她唤了声南施遥的名字。
心动如鼓。
这样的姿势,要是南施遥手中有把利器,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南施遥的轻笑在她耳边化开:“要是按陆小姐认为合理的要求来做,恐怕陆小姐都不一定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那我的利益又问谁保障呢?”
赵景程语气不改:“那此人姓甚名谁,生得何等模样,总能告诉我吧?不然这个人死在了战场中,我怎么办?”
南施遥只是向她抛来了一个玩味的眼神,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轻飘飘落过来的眼神似乎就已经给了赵景程那句话完整的答复,何况又加了句:“陆小姐未免对自己的人品也太过自信。”
“……”
她知道自己在南施遥心中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的形象,没费口舌进行辩解。
这样的态度也算是默认了南施遥对她的猜测。
“放心吧。”南施遥从她手中拿回了那本地方记。
书被抽离时,手还被那本书轻轻的点了一下,让她心头一颤。
面前南施遥悠然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轻挑,似乎有意引起某处一潭布满了枯叶的池水动荡,使其涟漪不断。
“还是说陆小姐你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想退路了?”
“本人的命门不正被南公子拿捏在手中,怎敢心生妄念?”她这话接的顺畅,磨磨蹭蹭将眼神投向南施遥,那厮听闻此话,却向她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接收到赵景程的注视,南施遥低下头去假意翻阅起书籍来。
似美玉般无瑕的手指随意翻动着书页,最后停在了介绍良储地方物产的页面上,在这页书籍中还另外夹了一张淡黄色的麻纸。
赵景程自然注意到了那张纸,南施遥特意将那张纸展开,纸上墨迹新鲜,看来上面的文字大约是在三五日之内完成的。
她目光在那张麻纸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纸上的内容她猜到了大半。
纸上记的是制作解毒药丸的药材,先前她让惜刃将南施遥制出的药丸带给良储的大夫,让这些大夫为她分辨出来的。
大夫们分辨出了大部分用药,只是分量和剩余药物没有弄清楚,赵景程才没有一走了之。
而现在,记载着药方的纸正在南施遥手中。
真是麻烦。
原来南施遥早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这个行为。
赵景程心中烦躁,责怪自己过于大意。
南施遥抖了抖手中的黄麻纸,调皮的把那张明显让赵景程感到烦躁的纸往她眼前凑,随即幽幽叹道:“我可从未错看过陆小姐一眼呐,若不是我观察到了陆小姐行为作风的微妙之处,不然也觉察不出这药方陆小姐已拼凑出大半。”
“亏我还满脑子地认为此行已是万事俱备,若我不留意,仪绫路上候着的那两千士兵就得群龙无首了。”南施遥将那药方重新放回了她手里。
赵景程自然哑口无言,虽也沉默了片刻,但姿态神情依旧是冷静淡然。
惭愧之心么,于她而言,当然是没有的。
“是我疏忽大意。”她淡然回道。
药方与一些杂物都放在惜刃那里时刻看管着。但惜刃身上有伤,接触密切之人若有心搜查,发现这些东西算不得太难。
于是她就把药方放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有些匆忙没有放好,被南施遥现抓了把柄。
那本南施遥用手抚摸过的地方志被她重新拿过,她向南施遥问道:“既然你也看过我这药方了,我很好奇,这与你原本的药方相比,相差多少?”
拿回地方志时,她用缝缋装帧的书脊沿着南施遥的后颈敲了敲,比拟着刀剑在脖颈处划动的动作。
“这个嘛,之后你不就能知道了?”南施遥耳后有些发红,于是伸手握住了那本地方志的书脊,停止了这有些粗糙的异物对自己后颈的接触。
她轻轻看了一眼南施遥的举动,原本用来警告的话语少了几分锐厉之意:“随你,只是事成之后陆某得不到真正的药方…南公子,可得小心背后的剑。”
做出警示他人的姿态时,她习惯向前逼近几步,可眼前的南施遥不躲不避,甚至还有往前靠的趋势。
唯恐之前两人过近的接触,她的步子带着犹豫向后一退。
地方志被南施遥双手递了过来,那双眼睛注视着她时,含着柔和的笑意,少年人特有的灵气在彼此的目光中跳跃,“看来陆小姐也对这本书有些兴趣,既然如此,那我便拱手相让于你了。”
南施遥脸上时常带笑,看着面前人脸上的笑容,她不由得想起在民间故事里商人的形象。
想来奸商得逞发笑时的眼神就这般了吧。
她尽量把面前人往那故事里奸诈狡猾的奸商形象上靠,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腕上一沉,赵景程接过了那本书。
从指尖感受到书页上残存的温度告诉她,那是来自南施遥手上的温度。
“好自为之,南公子。”她接过了那本书,与惜刃离开了书房。
今夜杨柳风柔,海棠月淡。
胸腔隐隐发热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
第20章 仪绫路
=======================
依照方曲尘将行的断筝之计,赵景程和惜刃来到了仪绫路——方曲尘兵力驻扎的地方。
这些私自招募的士兵应该是在三十日内陆陆续续集中到此地的。
附近的酒楼、客栈被豪气的包下,都满满当当的住着人,被包下的还包括附近一片巨大的养马场,大概是做练兵之用。
但像这样大胆又可疑的举动,竟然没有得到官府的特别关注,看来的确像方曲尘说的那样,是上面有人在默许。
下了马车,她观察起来来往往的女人,看着客栈内正在吃喝笑骂着抑或是搂着姐妹玩笑的女人们,面色有些低沉。
“这些人都是陆陆续续到达此地的,原先都是在各地百人、几十人由一个武人带着分散练习。的确像您所说的那样,那种大规模的演练未曾有过,深夜虽在养马场内有过几次操练,但…大规模作战的效果仍是不佳。”前来迎接她的女子一边带路,一边为她叙述着这群私兵的基本情况
“怕是离‘不佳’二字,都有些距离吧。”
她神色淡漠,望着这些可以说勉强凑了个“参差不齐”的军队,要在这条路上拦截住朝廷那支运输丝绸的军队,可谓是困难重重。
按照计划,南施遥会在仪绫路后方监察官府的举动,及时传递信息;她便在仪绫路驻守,阻止前来运输丝绸的队伍,让方曲尘能把剩下的丝绸解决干净。
城中大部分丝绸均已销毁,前来押送丝绸的军队拿不到低价出售的丝绸,一方利益受损,交易便难以维持。
所以最好是将这批官兵在这条路上截杀,林业毓那边无法及时收到消息,方曲尘就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好剩下的丝绸了。
还刚好造就一种假象,一种良储城内被除她们之外的第四方势力插手的假象,好能让良储顺势脱身。
其余人在城内各司其职,此计虽然粗糙,也是可行之计。
“小姐的担心不假,那依小姐之见?”她身侧的女人低顺着眉目,轻声回应。
良储、昭阳及来此地买卖抑或消遣的人组成了现在的交易链,三者能够在这隐秘的区域不间断的循环,依靠着的便是那脆弱的信任。
三者皆不敢轻易打破这样的平衡,然而只要有人出手,这种在边缘地带维持着的信任便会被猜疑打破。
所以作为“出头鸟”,要具备打破这个脆弱信任的能力。
“我知晓方绅士聚集到此处的武人都有些对战的经验,她们有她们的优势,只是作为一支军队,整体的作战能力也不能落下。”说完,赵景程眉头微动,显然是对短短几日内,要将这规章散乱的几千人整合起来,没有太大的把握。
“小姐,这几本册子记着这二千一百余武人的姓名、来历,能力突出且具有统领之才的武人在下都用红墨圈了出来,单独列了一页。
小姐若是需要,一会儿用膳时,可请这些武人过来一同宴饮。”女人引着她与惜刃来到了休息的隔间,然后从桌下拿出了三、五本册子,语气依旧温吞。
她翻阅着女人递过来的册子,多了几分舒心,突然发觉自己忘记过问女人的称呼,立即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鄙人姓姜名泽安,小姐唤在下泽安便可。”姜泽安脸上仍然是温吞的笑。
浅浅翻看了几页,她突然抬目向姜泽安望去。
直到这道锋利的目光落入了对面女人琉璃般的浅瞳中,赵景程缓缓开口:“泽安,此战必有冲突,在你看来,我方要如何才能在此战中既达成拖延时间的目的,又能使军中伤亡降到最低?”
良储急于打破这种平衡,只要方曲尘的计划能够成功,良储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开城革新。
良储百姓的路以后如何尚且不知,至少城门一开,便多了一分机会,也算是如了方曲尘的愿。
她会按照计划将仪绫路上前来押运丝绸的队伍截杀。
但朝廷运送丝绸的队伍如果没有在约定时间到达良储,完成钱货的交易,按照林业毓的行为作风,一定会有第二批官兵赶来良储探查情况。
所以一定要快速的将截杀运送丝绸队伍的任务完成,为己方争取充足的时间。而手下的士兵只有两千一百人,更是要做到人尽其才,悉用其力。
赵景程将面前姜泽安的神色尽收眼底,指尖轻动,她把桌上的册子推向姜泽安。
姜泽安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但并不言语。
她明白,眼前的陆小姐现在并不需要她的建议,她完全服从的态度才是面前那位小姐所需要的。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赵景程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这是对姜泽安与她之间默契的认可。
作战在即,若是主张各有差异,反而会导致计划的失败。
“如你所说,这些人之中有许多身手极为突出的武人。”她望向身侧的姜泽安,此人正恭顺的轻点着头。
姜泽安看上去是个温吞性子,不过这几千人中能选出她来管理这批队伍,自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边想着,她话锋一转:“但也仅限于武人,她们并不是一群能够作战的士兵。在未到此地之前,她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暗中进行着小规模的操练。
大规模的群体作战能力暂且不谈,若是真有厮杀的时刻,她们是会完全服从军队的指令,还是会因为同伴的遭遇改变行动计划?”
应该是对她后面的话早有预料,姜泽安的表情中没有出现一丝慌乱无措,依旧是支着那温吞的样子,缓缓道了句:“那小姐以为如何是好?”
“我会尽量避免大规模的群体战,尽量发挥她们的优势,不过,也不能让她们没有群体作战的能力。”
“小姐所言甚是,如此,今夜丑时我便同小姐认可的武者,将所有人召集到养马场,听候您的差遣。”
“多谢。”赵景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向门外走去,“泽安姑娘,我对养马场有些兴趣,过去看看便回。”
“小姐放心,晚宴设好了会有人告知小姐。”
走出房门,惜刃牵来了两匹马驹,声音清朗:“陆小姐,马牵来了。”
她接过缰绳,御马行之,惜刃驾着另外一匹马跟在后面。
不时,便到了养马场。
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这些被召集起来的武人,一部分人自然是呆在养马场内。骑马的,练武的,游手好闲到这里来闲逛的比比皆是。
惜刃看着她寻了一处空地,将一根系了块赤红面料的竹竿插到地里。抬头望去,红色的布料上用浓墨写着两个字: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