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渡面目青紫,张着嘴勉强说出:“你杀吧…杀了我吧,这样我也好对陛下有个交代。”
感受着手掌内脖颈脆弱的呼吸,镜昇松了手上的力气,冷眼看秦舟渡跌落到地上,说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秦舟渡手臂支进泥土里,惨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镜昇施加在他脖颈上的力气让他暂时成了一个哑巴,所以他现在只能听,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守着,等我杀了镜延浩,就重新带兵进攻朝炀,把你姐姐的尸体带回来。”
说完这些,镜昇终于舍得离开镜宥的坟墓。
作为一个帝王,她的长姐没有修建自己的陵墓。
对于后事,镜宥让面见她的诸臣把她埋葬在隐雾山的玉蟾宫内。
只要求埋葬在玉蟾宫里年岁最长的那棵桂树下,以黄土掩其身而已。
镜昇明白她的姐姐是在兑现儿时的诺言,兑现二人要永远相生相伴,互不分离的承诺。
看着头顶上铺天盖地的枝叶,镜昇唤来了自己最喜欢的赤水马,离开了隐雾山。
镜昇骑着赤水马一路冲到隐雾山下,马蹄声重重,她回头望去,身后跟着四五百名甲兵。
堵住她后,甲兵们纷纷下跪请求她重回隐雾山。
镜昇也不下马,牵着缰绳带马匹在原地绕着圈。
马蹄蹬在地面上,咯哒咯哒响,忽然,一阵劲风袭过,山风里滋啦出湿润的腥气。
镜昇不知什么时候砍下一名甲兵的头颅,放在手里拿着,目光看着玉蟾宫的方向,笑容狰狞。
“让我听你们的?好啊,回!我当然会回来!当然,得是我死了以后了!
所以,你们谁敢杀我?!”
地上所伏的甲兵无一人敢出声,等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不到我的尸首就老老实实在这跪着吧!”
众甲兵的头匍匐得更低。
手里的人头滴答滴答淌着血,镜昇面上笑得更开,“如果你们聪明,就应该知道,你们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与我回都城。
你们是我姐姐的兵,不是镜延浩的兵,而我的姐姐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们落到了我的手里。
现在想想,一个死去的皇帝和一个活着的皇女,她们的话孰轻孰重?”
镜昇把手里的人头往甲兵身后一扔,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甲兵。
很快,甲兵的声音传来:“谨听殿下吩咐!”
听到这话,她笑意发凉,声音冷道:“牵马,随我下山。”
铁蹄声鸣,镜昇踏上了回都城的路。
三年,她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她要在三年的时间里,把镜延浩拉下皇位。
镜昇的计划刚开始,赵景程针对林业毓的计划已经落幕。
林业毓将其子送于她,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是否接受自己的归顺。
见她接受,林业毓自然心满意足,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平静表象下的不安与残忍。
赵景程知道林业毓不可能安安稳稳归顺于她,目的只是缓兵而已。
所以她让尤荣与林业毓共同担下了一事,让尤荣在此期间扳倒林业毓。
此二者对弈,终究还是尤荣更胜一筹,林业毓势力分崩离析,被一一锁进深狱,埋进污土,林氏一脉更是死了个干净。
随着林氏一脉的消失,赵景程手中的政权进一步加固。
为了提高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她在政治上大力支持李牧青,开荒种田,将田租给底层的农民,五五分成,同时强兵养马,为自己之后进攻仪癸国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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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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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曜,曜儿…”
李佑宁在寝宫里哄了好久,依然得不到一丝回应。
他有些无奈,只好走回赵景程身边,失落道:“陛下,曜儿又躲起来了。没办法,只要她躲起来,谁都找不到她,现在长到四岁,连哄也哄不出来了。”
赵景程摸了摸李佑宁的头,笑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不合格,才让曜儿每次看见我就跑,等她长大点,自然就懂事了。”
说着,她轻轻捏了捏李佑宁的鼻子,温柔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阿宁,倾曜两岁时交给你养护,健健康康长到现在,替我省了不少心思。”
李佑宁笑得腼腆,轻轻挽住她,回道:“曜儿本来就懂事,只是孤僻了点,而且平日里不总是我陪着她,太监宫女有时也帮忙守着,花不了多少心力。”
“近日韶音国送了一对狐狸过来,性格温顺又漂亮,我已经派人送到宫里来了,现在带你过去看看吧,要是喜欢,这对狐狸就放到你宫里养着,免得你无聊。”
赵景程说完,牵着李佑宁要往花园走去。
李佑宁面容自是欢喜,但犹犹豫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对赵景程说道:“陛下,我再找找曜儿吧,陛下鲜少来后宫,曜儿总见不了你几面。”
赵景程靠在门边,点头嗯了一声,便看着李佑宁重新走进寝宫,找起赵倾曜来。
赵倾曜是她和林听竹所生的女儿。
林听竹入宫三个月后,她的肚子就有了迹象。
等到孩子足月临产之际,尤荣也彻彻底底将林业毓扳倒。
伴着新生的啼哭,她以诛九族的刑罚结束了林业毓整个家族的命运,林业毓势力不复存在。
此后,整个朝炀都靠着她想象中的方向发展。
当然,尤荣依旧呆在户部。
林业毓不在后,丞相不再拥有掌握极高权力的地位,各个部门的事务直接由赵景程本人对接,让她更好的集中权力。
尤荣心里清楚,自然不会去顶丞相一职。
至于李牧青,她虽然是丞相,但她的本职工作都在玄理局,也不深入朝廷纷争,赵景程也就没有必要将丞相这个名号撤去。
更何况李牧青在民间呼声高,有利于她巩固自己的地位。
等民众生活逐渐改善,她已经预备着攻打仪癸国的计划了。
所以在赵倾曜两岁时,她直接把李佑宁立为了皇后,将赵倾曜送到他膝下,成为了他的孩子。
现在赵倾曜四岁,这半年里又听到了仪癸国的风声,似乎是镜昇继位,打算重新进攻朝炀。
正想着,李佑宁牵着赵倾曜走了出来,赵倾曜稚嫩的脸蛋上全是怯弱之情,软软地躲在李佑宁身后,偷偷看她。
赵景程看着这孩子,心里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一年到头她见不了这孩子几次,也忘记这孩子原本是个什么性子了。
随意笑了笑,她向前几步把赵倾曜抱起,抓着怀中孩童的小手道:“小软包,每次看见我就跑。”
听到她的声音,怀中小人把脸往她胸口一埋,也不说话,温暖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朝着李佑宁一笑,“阿宁,这孩子反倒跟你更熟。”
李佑宁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赵倾曜的背,对她说道:“那陛下多来后宫看看,只要一个月能来上三五回,之后比起我来,曜儿自然与陛下更亲近。”
“若有时间我也想多与阿宁曜儿待在一起,只是朝中事务繁多,难以抽身。”
赵景程看着李佑宁,言语温柔。
感受到李佑宁手掌的轻抚,她怀中的小人也抬起头来,眼神懵懵懂懂,语气不明地叫了一声:“阿宁?”
她挑眉,摸了摸怀中女儿的头,笑道:“傻丫头,要叫君父。”
李佑宁因养女口中的一声“阿宁”,面色尴尬起来,想说点什么,却犹犹豫豫不知道要怎么说,索性说道:
“陛下,往后还是莫要唤我阿宁了,亲近是亲近些,却还是有失礼数,曜儿也学着…”
“曜儿与你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她唤你阿父或阿宁皆是情义,算不得失礼。现在是小孩子心性,调皮着玩罢了,何必因此舍了你我之间的亲昵之称。”
她只手抱住赵倾曜,另空出一只手来牵住李佑宁。
李佑宁不再说什么,脸颊微红,紧了紧赵景程的手,同往花园走去。
不过,这短暂的平静时光被一道急报打破。
比这一道急报更让赵景程惊讶的,反而是传来急报的人——薛羡柳。
“阿宁,旧友来会,今日又只能失陪了。”
赵景程把怀中女娃放到了地上,略带歉意的对李佑宁交代了一句,便带着身后的数名太监离开了原地。
“是…陛下。”
约莫是走得太远,李佑宁的声音落到她耳中十分模糊,衣袖带起的微风一飞,就什么也听不着了。
因着薛羡柳亲自过来,赵景程立即到了常与大臣们议事的太合殿。
见薛羡柳神色肃穆,却并不急着要将急报呈她,赵景程心下有几分猜想,便遣散众人,偌大的殿堂,只余下她与薛羡柳二人。
两人刚坐下,她看着薛羡柳,面色亲和,笑道:“听闻羡柳有急事要呈报与我,能让你亲自前来,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了。”
薛羡柳摇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提急报的事,只是叹道:“你越发消瘦了,日后要保重身体。”
赵景程点头,不再笑,就看着薛羡柳,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这次回来是想请命永守霖颐,恰好仪癸国来犯,朝廷中许多新秀还没上过战场,我愿意带她们历练一番,既成全你,也成全我。”
赵景程并不想答应,忌惮亦有,往日旧情亦有,难溢于言表,最后只化成一句话缓缓道出:“…霖颐那边,过于艰苦了。”
薛羡柳听着她的话,被逼得神色低落,话语却出人意料的坦然:“何苦,总是这样疑心,我只要能守在那里,一些虚名,丢了我也不在乎。”
两人四目相交,赵景程回想起往日种种,头突然绞痛起来,蹙眉闭目道:“泽安似乎知道你有这个安排,前几日同我说了,若仪癸国来犯,她也要上前线为国助力。
今日你过来,泽安那边我便不允了,恰好小皇女已到了开蒙的年纪,便让她进宫为皇女讲学罢。”
算是带刺的答应了薛羡柳的请求。
“多谢陛下。”
薛羡柳回了她四个字,随后就离开了太合殿。
薛羡柳离开的速度很快,乘着快马,也许六七日就到了霖颐,此后她再没机会听到薛羡柳的声音。
赵景程不会知道,薛羡柳几乎替她?不,薛羡柳自愿守了一辈子的霖颐。
薛羡柳刚回到霖颐没多久,新的腥风血雨再度翻起。
不过这次,赵景程做好了准备。
仪癸国的这次进攻持续了七年,生与死,人命在战火点燃的各处轮回。
最终,赵景程取得了这七年之战的最终胜利。
镜昇的头颅成为战利品,被一位新封的将军送到她眼前,年轻的女人意气风发,眉眼肆意潇洒。
似乎是柳逸云教出来的徒弟,倒比她师傅更显沉稳。
赵景程眼中盈着祥和的笑意,收下了镜昇那颗显得疲惫的头颅。
拿下仪癸国后,赵景程开始筹划把周边国家纳入朝炀的计划,继续扩大朝炀的版图。
然而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手中意欲握住的东西太大,她开始力不从心。
等到各处的纰漏一一显露,战火也终于燃到了她自己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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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觉得这个故事30万字写不完,后面剧情会太着急(主要也担心自己写不到60万),但又庆幸写30万就完结了,下章结局,之后还会有点番外…(≧▽≦)
第132章 肩背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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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红得发亮。
旧时仪癸国故意设下的那场差点让她输到一无所有的大火,好像也是这样的腥红。
火光在赵景程眼中被点燃,一场名为欲望的大火终于要将她燃烧殆尽。
她怎么也没料到敢带兵围了皇宫的,是自己那个怯弱孤僻的女儿。
眼看着自己养的禁卫军被消灭干净,她只能屈就在来自女儿势力的刀下,无力反抗。
一片肃杀之气中,赵倾曜身着金甲,缓缓向她走来。
随后将头盔取下,恭恭敬敬地唤了她一声:“母亲。”
赵景程脖子上被架着数把利刃,无法动弹,看面前的女儿许久,她缓缓道:“是姜泽安?”
“是姜女师。”
“她选择了你。”
“是。”
赵景程闭上眼睛,“真好,我的女儿,你会伪装。”
“是。”
“姜泽安也老了,她竟然忘了我这种恶人的后代也会是恶人。”
“是。”
赵倾曜仍旧回答得恭恭敬敬,但身上没有半分往日里软弱无能的样子。
“倾曜,你的所作所为让为母没有半分预料,我的女儿,也许你会比我更有潜力。”
赵景程看着赵倾曜的眼睛,许久叹出一口气,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离我近点吧,这是母亲最后一次与你说话了。”
赵倾曜的脚忍不住前进了半步,随后笑了笑,摇头道:“母亲,您可是我的母亲啊,我太了解您了,您却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
见赵倾曜不上钩,赵景程只好将暗器重新压回手臂的血肉之中,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要杀我这件事,你没有听姜泽安的话吧。”
“确实,姜女师的计划太慢,我等不了,我日日心惊胆战,害怕您的剑最终指向我。”
赵景程算计着自己与赵倾曜的距离,口中提醒道:“你真要把自己的退路堵死?要是起了这样一个头,隐患无穷。
野心者无数,你杀了我,她们都将效仿你,弑君主夺其位,倾曜,这样的天下你坐得安稳?”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赵倾曜回道:“我坐得安稳,现在及今后的局面我都有能力把控,母亲,从来都不会有安稳的天下,您是知道的。”
“那天下百姓呢,如果你一时任性造就出一个乱世,多少条人命会被战争粉碎?”
赵倾曜摇摇头,“母亲,这句话不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你也是在乱世中上位,你的皇座之下也压着无数黎民百姓…现在你说出这番话,真是太过冷血了。”
此时,军队后方传来骚动,一名衣着单薄的男子往殿内冲来,但士兵们只敢劝阻,不敢将其了断。
因此,男子得以跌跌撞撞地闯入殿中,慌乱狼狈的步伐似乎要奔向赵景程。
赵倾曜自然听到了后方的动静,等男子入殿,她面目阴沉地将其狠狠箍入怀中,对后方平静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
赵景程看着被赵倾曜束缚在怀中的男子,心中无甚在意,而女儿的反应让她抓到了一丝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