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周身都是冷清又规矩的气质,这样的外在和教养,很难让人挪开眼。
稍微熟了,一细看又发觉她真的有好多小动作。
坐在车上喜欢趴在玻璃前呵气,头发别在耳后会突然松扯开,垂丝在眼角,时不时又重新捋上去,就连走路也不会好好走,躲他身后踩他的影子,犯困的时候连眨眼的频率都会变慢,歪歪扭扭倏地朝沙发躺下去,蜷缩着一点也不担心着凉。
他早已经过了情绪还会受旁人影响的年纪,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这么难回答的吗?”穗和挑了下眉,后腰有点酸了,僵持着挺了挺上身,胸口适时地起伏了几下。
傅令絮收回眼,另一只手无知无觉地绕到推车把手另一侧,整个人前倾半步便将穗和圈在了他和手推车之间,暧昧的因子流窜,比空气还轻。
穗和顿时有点紧张,茫茫然地想扭头往旁边的货架上看。
还不忘嘴里嘟囔着:“这个、这个薯片很好吃,是小龙虾味道的……”
傅令絮却就势凑到她耳边,距离不远不近,声音却像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欲与妄,“胆子这么小,还敢招惹大人?”
第13章 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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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招惹你了……”
穗和飞快地扭过头轻轻瞪他一眼,又不自然地伸手捋了一把耳边滑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时发觉指尖发热,偷瞄一眼撞上傅令絮的笑意,气急败坏地张开手心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看什么……”
“你说我看什么。”
“……”穗和闷哼一声,倏地抬眼望向他,上当一般重复着:“……大人果然不全是好人。”
傅令絮蓦地噤声。
在她恨不得双手捂耳把头全埋进臂弯时,总算后退了半步。
穗和见状,干脆利落地往下一蹲,逃离他的桎梏时,盖左耳上的手被傅令絮拿开,她来不及重新站起来,耳廓上已经多了一秒傅令絮食指刮过的月亮弧度。
轻热,溽湿,像赤红的落日撞上了棉花糖。
穗和拿手背贴了下自己的光洁的额头,试图降温,在她行将无法呼吸之前,傅令絮平声说了一句,“走了,去结账。”
穗和目不斜视,双手重新握紧推车把手。
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颤颤睁开眼皮,斜着瞟他一眼,“又在看什么……”
“你。”
没想到是这样直接的答复,穗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不争气的双耳不用靠触摸也能感知到在发热,“看我干什么,还走不走了?”
傅令絮冲她身侧一瞥,“看你没拿我的行李箱。”
“……”穗和的心情被他调动得七上八下,越发觉得羞恼,头也不抬地啪一声手掌拍到行李箱拉杆上,小声抱怨着,“走吧,再不走都挡住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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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拎着几大袋食品,很快到达穗和租住的公寓附近。汽车开不进巷道,走向七拐八拐,路灯分布密集,但是大多昏暗不透影,连家猫都会认错路。
穗和走在前,往左迟疑,往右走也不自信,声音都有点游离。
“……就在前面,有点不好找。”
傅令絮并不催促,之前在中超穗和只顾抢单,没留意他退出人群查了下手机,双指扩展地图,附近连便利店都没有一家。
绕了快十五分钟,安静的傍晚只有穗和嘀嘀咕咕的细声。
“我真的不是诓你,附近只有这家你可能会喜欢。”穗和干笑了一下,“虽然您说不讲究,但是毕竟您是为了送我回来才被迫留宿,我不能心安理得的不当回事。”
傅令絮阖了下眼,望向穗和的微微摇晃的脑袋,以为她要转头,视线猝然收回,停在花圃里窝着的野猫上,他不难感知,穗和身上有一种看似不卑不亢的客气。
无效的周全,又带着无心的热切。
“穗和。”
“……嗯?”穗和茫茫然转过身,问他,“怎么啦?”
傅令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送你回来是我的事情。”
穗和打量着他,有点不明所以。
他不说话时更多一些清介蕴凉的感觉,西装途径一路仍旧正经工整,声音却比之前多一些温柔,“跟你姐姐的人情关系也并不冲突。”
穗和不自知地睁圆了眼睛,轻轻咬了下嘴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但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穗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眉眼弯弯的根本藏不住欣喜的小心思,安静了没两秒,又转过身去继续跟傅令絮并肩而行,拿自己的肩膀碰了碰他的胳膊。
傅令絮没应声。
“那要是其他人呢?”穗和吸了口气才把后半句咽下去。
要是换做其他人,抛开姐姐的人情关系,你也会这样亲自送她吗?
穗和猜想他一定不会直接答复她。
他或许会问“什么其他人”,又或者是,“你的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总之,大颗大颗的暧昧气球砸向他们时,傅令絮总能做到一吹而过。
想到这。
穗和就又重复了一遍,轻轻用力,却一霎时被傅令絮握住了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避开即将撞上的木制蔷薇栏杆,“我发现你就没法儿好好走路。”
穗和也不纠缠之前的问题。
只是故意往更暧昧的方向接话,“嗯,可是不是有你在旁边看着嘛?”
“我能给你看几天路?”
纵然是看一辈子,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
但这句话传到穗和耳朵里,她连一个牵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任何话题都往火车迟早开往春天上想,心跳被这句不冷不淡的话攫取。
她干涩的眨了眨眼睛,“有一天算一天行不行?”
傅令絮说完才察觉她的情绪有所变化,大概是又想到他要走这件事了。
穗和忽然侧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律师应该很会说话啊。”
“分人。”傅令絮平声说,“工作需要,大部分可能是这样。”
“那你呢?”
傅令絮望了眼四周,拧了下眉,肉眼可见的开始觉得头疼。
“哦。”穗和也不甘示弱地看他一眼,没有坚持要一个答案。迈着步子往酒店方向走,利索、坚定了许多,“您反正也不想跟我聊天,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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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行李,办好入住,如同穗和所说,这是一家华人经营的酒吧旅馆,没什么人在,都是年轻的面孔对视着,桌面摊开几本书,但摊开手时更像在算命。
外表一般,门口也很狭窄,但是内里装饰精致,随处可见经营者的私藏。
傅令絮没多待,几乎全程自助服务,站在门外逡巡了一周,就领着穗和往外走。她家住得不远,三层楼的独栋,房东带着一只狗占据了一层。
二层是三个高中生并排租住,三层只有两个房间。
均为一室独卫无厅的构造,一头一尾住着两个中国留学生。
穗和摸黑打开门。
房间入眼时十分整洁,双人床挨着窗户和墙壁,有两层阶梯,铺着柔软毛毯的地方视作客厅,放置一个木制小圆桌。
橱柜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尽可能远离着卧室,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穗和打开窗户先透透风。
她先烧了一壶热水,想起来这两周都没在家,站在客厅木椅子上拨开电表箱,想看看是否还有电费,然后回头随意问傅令絮,“你饿了吗?我可以用火锅底料先给你煮个面垫垫肚子,国内寄来的,平时我都舍不得吃。”
不等傅令絮回答,她情绪又一次陷入低谷,嘴里念着,“不对,是我不能回国,又不是你,你想吃回国就可以吃到正宗的啦。”
“我还好。”
穗和更轻地“哦”了一句,“那我就少煮一点吧,是我自己想吃……”
傅令絮仍站在门口。
他面前摆了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与她脚上穿的是一对,看起来不像新的,他没有丝毫要擅自换鞋的举动,眼底的黯淡也缓缓浮现。
穗和从椅子上跳下来,恍然似的给他提醒,“那双别穿!”
傅令絮冷淡地站在原地,眼神丝毫不往上落。
穗和嘴里说着:“那双是因为我一个人……”
傅令絮出声打断,“有别的吗?”
“嗯……”穗和没多在意,光着脚走到门边,蹲下身从玄关柜里取出一双全新的棉拖鞋,跟她脚上那双同款同色,“这双是全新的,很暖和,很舒服。”
见她弯腰细心的想放在自己脚步,傅令絮也立即躬下身从她手里接过。
“谢谢。”
“没关系。”
傅令絮道谢时,已经躬下身,准备换鞋。
穗和也乖巧地绕到他旁边,伸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然后将他身后的房门轻轻带上,锁好。锁芯落下那一下清脆的声音,像是禁止暧昧流窜,空间变得更加温馨和狭小,让她脸上莫名一热。
穗和为此走神,“啊”了一声,才赶紧解释:“哦,那个,我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住。因为我姐姐嫌宿舍环境不好,男女混住,不让我住宿舍,才就近选了公寓。”
傅令絮肆意地重复,让她听清,“大部分时间。”
“难免偶尔有朋友来嘛。”
“嗯。”傅令絮没有随意大量整个房间,只是朝她身后努嘴,“水。”
“哦——对,水应该烧开了。”穗和局促地挥着手,“那您自便,客厅电视、游戏机都可以用,我来做几个菜,很快的。”
刚一转身就发觉身后有人影从她头顶笼罩过来,将她包裹,以一种影子交融的拥抱让人此刻只能听到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穗和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人影已经偏下去,让她整个人又重新显露在明亮的灯光里。
她微微吃惊地偏下头,发觉傅令絮已经半蹲在她脚边,手里正替她摆正拖鞋,她几乎是下意识将脚背绕到了另一条腿后,羞赧躲藏着。
“怎、怎么了?”
“把鞋穿好。”
这让她想起在警察局狼狈走丢的那晚,傅令絮也是这样送了她一双高跟鞋。就算不细想月光落在他脸上的神情,她也能在心底描绘他眼神的温柔。
不能再想这些了……
穗和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赶紧并拢腿蹲下去,“我自己来!”
傅令絮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将毛绒拖鞋抽开,拿远,捏紧在手里。
知道他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穗和才捋着头发站起来,“……又不冷。”
她伸脚穿进去,只能看到傅令絮的头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动作很轻柔,知道他扬起脸似笑非笑地说着,“你到底几岁?”
“十八岁,早就成年了好吧。”
傅令絮站起来,轻叹了口气说,“看着不像。”
穗和闷闷出声,“我发现了,您变着法子骂我幼稚。”
傅令絮看她一眼,无奈地耸了下眉,“不幼稚,只是跟小朋友一样不省心。”
她脱了大衣,喜欢穿紧身针织裙,头发没有专门打理过,跟他用的是一样普通的酒店吹风机,却能吹得蓬松随意,随便被她半束半落在脑后,比松散着反而多了一些风情,她不用化太多的妆,只有唇色比石榴还莹亮。
只停留几秒,傅令絮便挪开眼,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让开路。
不再继续刚刚的无聊话题。
见到傅令絮装好热水,又伸手打开水龙头,穗和才反应过来他准备做饭,挽起袖子迎上去,“我来吧,说好的我做饭。”
“没有让小朋友请客又亲自下厨的道理。”
“算这么清楚……”穗和咕哝着收回手,装作满不在意地往客厅走,准备打开视频当做背景音,“又不是要跟你AA,你下次请回来就好了啊。”
水声汩汩,傅令絮说:“下次是下次。”
她没听清这句,只是随口问,“您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呀?”
说完顺手把电视打开,吵闹的脱口秀声音此起彼伏,傅令絮也没听见。
没有得到对话的机会,随意开启不了任何话题。穗和叹了口气,只是怨念地回头看了一眼,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总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顿晚餐。
电视节目变成了聒噪又无趣的背景音。
穗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索性拿了手机面对着傅令絮的方向坐在床边。
手机频繁亮起。
按照这个频率,以及穗和屏蔽群聊的习惯,这些噼里啪啦带声响的信息不是陈闻鸢发来的,就是其他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发来的。
没当回事,只是随手从床单上捞起手机,点开We|Chat,除了一下子多了几十位新好友添加信息外,没有其他私发内容。
穗和来不及去细想,皱着眉又点开了已经变成三个省略红点的Message。
…………
——宝贝你忘记我是谁了吗?可是我还记得你。
——How much?I am serious and……healthy!call me, call me。
(多少钱?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很健康,记得打电话给我。)
…………
——喜欢我寄给你的衣服吗?我迫不及待想看见你穿上的样子。
——原来玩儿得这么开?没想到啊,跟我试试???
…………
——好想舔你,今晚尤其。
…………
手机几乎是一秒从穗和手里扔出去的。
她曾经收到过很多恶意攻击的短信,前几天也曾有过一条,她可以欺骗自己只是恶作剧、发错短信,但手机号无法造假,关联的We|Chat也遭到关系网灼烧暴|乱。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息内容。
几乎是生理性不适地呕了出来,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子不知道看往哪里,手机也忘了立刻去捡,连傅令絮的脸映在她的双眸里时,也持续模糊,泛着白光,越想集中注意力,越觉得恐惧,越无法看清视线。
人跌入冰窖,像是分辨不清原本拥有的是尾巴还是翅膀。
人被黑暗吞噬着,直到傅令絮抬手,手指还沾着没有擦干的湿意,顺着她的额头轻触她的鼻尖,任她颓然的眨着眼,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怎么了?”
好一会儿,穗和才微微摇头,失神地说着:“没……”
傅令絮准备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被穗和一把抢先,踉跄着被傅令絮扶稳,她倏地抬起头,眼睛还是涣散无助的,被他握住胳膊的力道让她有了片刻清醒。
像是被一根稻草缠绕脖颈,在孱弱地呼吸着。
她想开口说话,却又迟疑了几秒,傅令絮说得对。
他能帮她看几天的路呢,能帮她穿几次鞋,这辈子又有几个人能像神明一样出现,拯救她,为她低头,为她折腰,就连游戏也不愿意让她输,比蔷薇还要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