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絮停下手,表情严肃,“真的吗?”
穗和答非所问,立即冲他笑着,“……不过、不过喜欢我的人还是挺多的。”
傅令絮很想揉一下她的脑袋,但无奈手上有泡沫,只能说:“这个我也知道。”
沉默了几秒。
穗和小心措辞:“我之前也劝过这个女同学,让她报警求助。不过我也算是经历过一些,能理解,女孩子对这种事情会有逃避、害怕的心理,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令絮沉声,斟酌着开口。
穗和再次强调:“真的不是我,不然我肯定不拿出来跟你说。”
“我们家八十岁老太太跳广场舞,都担心邻居说她跟哪个老大爷走得近。”
“那很多人都会‘口碑至上’、‘胆小怕事’的嘛……”穗和咕哝着,“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实情况,网上的谣言、暴力,根本就没办法追究到每一个人,我姐姐这样的女明星在公众的帮助下况且如此,何况在国外,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女学生,无助的老太太。”
傅令絮洗完碗筷,正要洗手时,穗和迎上去替他按下洗手液。
她偷偷瞟他一眼,丧气的说:“而且啊,我见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很多人只会不痛不痒的追问——为什么人家只针对你?漂亮的女生不要太多,是不是还是你给对方释放了一些暧昧的信号?追究不了,也解释不清楚,真的闹大了,顶多就是赔礼道歉……行政拘留?”
“别人不归我管。”傅令絮擦干手指,搭在穗和的肩上,“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如果是我,我肯定第一个跟你求助。”
“穗和。”
“真的啦!”
傅令絮不勉强她,再看不出是什么情况,他怕是什么工作都别做了。
他沉了口气,尽量温柔地跟她说,“不要预设不能追究,也不要为难自己,只需要信我,哪怕是几十万条评论、几千万条网线,那也是我该费劲的事情。”
穗和心里一暖,喉咙里像是回溯温开水。赶紧将他的手拿开,不然又要打脸了,什么不爱哭啊,赔笑着说:“洗澡去了!有大律师在我就安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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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令絮去洗澡时,穗和将床头的吧台摆好啤酒,点上了蜡烛,将电视机旁边的垂丝茉莉干花拿过来,让它们迎着夜风的方向被吹起,散播清香。
顺便将自己的手机调至静音。
自从那天收到骚|扰短信开始,她就将We|Chat可搜索到联系人的方式关闭。已经没有新增联系人,至于之前的几十条带着暗示意味的添加好友信息,穗和忍着恶心一一添加,并且截图他们精准的微信号以后,立即删除,连打招呼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
个人邮箱也有收到几封邮件,可能考虑到可以查询IP,内容更为委婉和简短,无法仅靠文字内容进行明确追责。
只有Message的陌生号码还在轰炸。
但穗和已经可以忍住只截图,并不单独点开。
尽可能在做那些能保护好自己的事情。
水声渐大,穗和捏紧手机忽然开始紧张,她赶紧蹲下身将床底下的另一张像抽屉构造的床板拉出来,在上面重新铺好珊瑚绒质地的四件套。
差一个枕头,她从衣柜里取出从国内带来的羽绒服,叠起来给他放好。
坐回到吧台时,叶随打来电话。
她跟叶随没什么私人交情。
见他参加贝鲁特港设计竞赛需要一位会UE渲染的低年级同学,见到学校宣传栏贴的小纸条,她才发作品邮件、通过两次面试,才顺利加入了他的参赛团队。
除了作品交流,他极少在微信群说话,人也不容易联系上。
同组其他成员跟他是同班同学,都说这样是正常的。
相信、坚信、听从叶神的安排,然后躺赢,就完事儿了。
穗和疑惑着将电话接起来,叶随的声音很平静,通知她两件事,“你起的名字我看到了,我觉得没问题,《Gone with the Catkin》很合适。”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中文我改成了‘轻舟已过万重山’,‘轻舟裁絮已过万重山’这样的表达对外国人来说,没有什么理解的可能性,在PPT里这句话你记得找张没有版权风险的图配上去。”
“啊……好的,好的。”
叶随不理会她的感叹。
隔了几秒,语气稍缓:“第二件事,我们的公共邮箱和组委会都收到了举报邮件,内含你的照片,是否真实我不确认,和一些私生活的无聊评论,我转发给你了。”
“……”
“这周内我们要把模型定下来,群里等通知。”
“叶神。”穗和轻轻启唇,“那个……会影响我们比赛吗?那封邮件。”
“不影响。”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叶随无所谓的声音响起,“没本事的人才爱搞这些。”
穗和嘴里苦涩,情绪又被打回到水底,隐隐暗暗的飘摇着,还想说点什么,叶随已经很赶时间的先挂了电话,只是叮嘱她,把建筑模型渲染好。
穗和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查收叶随发来的邮件——
发件人没有头像,邮箱也是新注册的。
文字内容并不多,大意是在说,穗和是个玩弄同学的女海王,私|生活混乱。
还有一张照片,确实是她在国内拍的,甚至是夏日毕业写真。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穿着吊|带裙,手上打着码,她要是没记错,应该只是拿着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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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和发呆了很久。
打开手机一看,发现不是错觉,她真的一个人坐在吧台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水声持续响着,整个房间除此以外,只有她自己的叹气声。
她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傅令絮……”
水声缓慢停下。
“哦……那个,我不是催你啊,你慢慢洗,我是看你手机有电话。”
“我好了。”
穗和大大方方说:“我看了一眼,来电写的是周律师。”
浴室里传来更为清爽的声音,“是我的助理。”
“哦——”
傅令絮套上黑色长袖,他有个小习惯,喜欢在洗澡的时候构思工作报告的框架,细致到小标题那种,就跟有些女孩子喜欢洗澡时唱歌一样。
正好趁这个时间给电动刮胡刀充上电。
等他手捧清水冲向自己的脸上,手肘碰掉了电动刮胡刀的透明罩,他用纸巾抹了一把脸,弯腰去捡,发现掉在了洗漱台底下、死角处的脏衣篓里。
看一眼便知是蕾丝质地,傅令絮抬手顿了一下,不难看出这是什么。
刚洗过澡,镜子里的自己发梢还湿漉漉的,喉咙忽然上下滚动了几次,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情|趣的东西他没有偏好,但换成香芋色、水蓝色轻纱,对应到具体的人身上时……
纯|欲感骤增,情与欲也被似有若无的藏匿。
没有羞耻,只有坦荡赤红的美感。
让人很难不心动。
傅令絮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犹豫着摇晃了一下脏衣篓。
尽量不触碰她的衣服,将电动刮胡刀的透明罩捡了起来。
等傅令絮坐到吧台上时,穗和已经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的床上。
“你先回同事电话吧,他可能找你有事,不方便听我可以去洗手间。”穗和说完自己勉强的笑了一下,“不过有可能你们说的我也听不懂……”
“没什么不方便。”
他没有回拨电话,只是拿起手机迅速点动手指。
穗和也拿起手机,不然显得她好像在等待他,担心会让人有一种无形的时间压力。
傅令絮打开手机回了几通工作消息,让他对邮件内的合同内容进行转发确认。
完成以后,他习惯性查看所有邮件,确认都已经回复,发现自动归到垃圾箱的一封新邮件,刚好来自今天、傍晚,跟房东太太敲门送快递的时间相近。
点开后,傅令絮眉心一蹙,整个人的神情严肃到穗和从未见过。
内容很短,包含一张照片,跟叶随收到的一样:大律师喜欢这件睡衣吗?男人都好这口白天清纯晚上骚的?帮你试过很多次,确实很爽。
照片中的穗和编着齐肩的麻花辫,穿着白色吊带背靠着老式木窗。
她并拢跪坐在碎花床单上,手里举着的东西被重度打|码,故意弄出让人浮想联翩的图案,嘴里含着自己的食指。露出一点点白色的膏状物,像是奶油,应该就是。
脸上是兴奋天真的模样,眼神清亮,妆容着重在微醺醉酒感觉的腮红上。
仁者见仁,这张图映入傅令絮的眼中,他一看就像是少女写真。
人不是P的,动作也没有变形,只是窗外的天色被滤镜调得乱七八糟,分不清到底是夜晚还是黄昏,甚至有可能是白天,要是夜晚,对面的住宅楼竟然没有一盏灯亮起。
傅令絮对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嗤之以鼻,心里却是火烧。
不知道眼前这个小朋友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事情……
还要避免他担心笑着跟他说……
傅令絮叹了口气,给周律师发了一条微信,让他查一下这个邮箱。
几秒种后。
周律师:现在?你就算告诉我这是马爸爸的扶贫热线,我也不查。下班了OK?
傅令絮:别废话。
周律师:这么严肃!!这么凶!是不是为了女人?!
傅令絮:嗯。
周律师:我有没有看错???
傅令絮:尽快。
周律师:上吊也要时间的好吧!!
傅令絮:再查一下穗和、姜慧和钟历沿的手机号,近3个月所有信息都需要。去研究下英国的法律,按流程走,不要指望我去捞你。
周律师:?????这都哪位啊?????
傅令絮:算了。
周律师还在噼里啪啦冒火星回消息:你他妈????搞垮一家公司,拯救股市,都是我们的范畴,你让我搞追踪你不如直接请个私家侦探!!这东西怎么查?查了能挣几毛钱啊?
周律师很快又发来一条:什么女人能把你迷成这样?
傅令絮:……
周律师:你不会???啊?不至于!不可能吧!不会囚|禁人家了吧????管这么严?玩这么大?还要查人家的手机???吓得我想喝奶奶……
傅令絮无语的放下手机:“……”
关机。
他自己来。
穗和小心地问他:“……没事吧?”
“没事。”
小隔板支撑着啤酒的醉意和今晚的暧昧,穗和摸了摸身边的其他玩偶,想到什么,赶紧爬下床,光着脚走去门边,将室内灯光都关了,漆黑一片。
穗和说:“别慌!我有设计的!”
黑暗之中只有傅令絮轻轻笑了一下。
“看!”穗和吧嗒一声打开开关,她的床挨着墙壁和窗户,一排小鸭子、树木、小木屋模样的小夜灯在墙面亮起,甚至还有遥远处的几只飞翔的白鸽。
“怎么样?!可爱吧?”
傅令絮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画面,是他做了几次装修设计都没有见过的风格,更是没想到当她把床帘再拉开一些时,甚至还有小鹿和小羊。
“喜欢童话风?”
穗和重重“嗯”了一声,然后说:“不许嘲笑我啊!我很喜欢这种梦幻一点的东西!”
“不会,很可爱。”
“对吧?!我特别喜欢。”穗和满意的喝了一口冰啤酒,手指抚摸这些下鸭子,在昏暗的灯光里,对着傅令絮小声说,“傅令絮……”
“嗯?”他的声音也变得慵懒。
“你要不要……坐到我这边来?”穗和明晃晃的找补说,“我的意思是,或者我坐到吧台那边去,那边很窄,我试过很多次,坐起来很累,房间太小了,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见傅令絮没有出声,只有楼下的人影被月光拉长。
穗和胡乱指了指床下,“只是坐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下还是睡那边……”
傅令絮饮下最后一口,将啤酒罐靠在玻璃杯后面放,以防夜风轻松将它吹倒。他从狭窄逼仄的吧台空间里站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着穗和坐下。
两个人的心跳像是同频,同时开口。
“你……”
“有点困。”傅令絮说着,直接躺在了穗和的身边,手端正的放在他身前。
“……”
傅令絮已经合上眼,哑声说着,“我酒量不好。”
“诓我的吧?还能有我不好……”穗和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小声,她将狐狸玩偶放在枕头中间,自己也尽量小动作地平躺下来,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指着这些小夜灯,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很可爱?”
傅令絮很有耐心的回答她:“嗯。”
“我每天都开着小夜灯睡觉,这样安全感足一点。”
傅令絮睁开眼,停了几秒才问:“这附近治安不好?”
“啊?那倒不是。”穗和不明所以地回答他,权当做闲聊,“治安挺好的啊,离学校很近。从我住过来开始,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连交通事故都没有,你知道的……这里的路太窄了,自行车进过都得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