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卓岐从医院出来又去了一趟警局,一直到凌晨才跟付坤几个人出来。
夜晚风凉飕飕的,付坤就穿了一件花衬衫,冻得整个人都瑟缩着。
他用胳膊肘捅了下靳卓岐,挤眉弄眼说:“哎,刚才那个聂召,不是上次车站遇到那个学生妹吗?她不是跟马权一伙的吗?”
靳卓岐偏头扫了他一眼。
“你刚才不在,你没听见,那个妹妹说,是他们先动的手,那个警察好像认识她,还挺相信她的。”
付坤看向旁边另一个人,踹了一脚:“不信你问阿拓。”
李拓揣着兜,露出的胳膊上全是淤青,向来云淡风轻的人略显狼狈。
他点了点头:“嗯。”
付坤捏着下巴,又贼眉鼠眼地看向靳卓岐,咋舌道:“那个漂亮妹妹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是,我们上次还推她下车呢。”
靳卓岐抓住了字眼,加重语气重复道:“漂亮妹妹?”
“昂!”付坤重重认证,脑子里又回想了下那女孩的模样。
“挺漂亮的啊,个子也高,估计能有一米七,穿的也好看,身材也好,特别是那张脸,草,特他妈傲,感觉谁都看不起。”
靳卓岐勾着西装外套,手指插着口袋往前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着,旁边付坤抛了个打火机给他。
点燃,烟在口里狠狠抽了一口,眼睛半眯着:
“是漂亮。”
第8章
马权被拘留一个月这事儿第二天就传遍了全校,因被记过大过,且事态严重,被处以开除学籍处理。
大概过了两三天兆锐才来学校。
中午去吃饭,一个男生趴在窗户旁边叫兆锐一起。
兆锐捞起衣服跟饭卡往外走,男生跟在旁边还有些懵逼,本来还想一会儿问聂召跟兆锐,权哥怎么回事来着,看到这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忙不迭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往教室里正在趴着睡觉的聂召身上看。
“干什么?怎么不叫上聂召啊。”
兆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没点燃,摸了几下又放了进去,口腔干涩,他神经都疼。
“别他妈叫她。”
男生还是头一回听到兆锐发火,表情都凝滞了。
“怎,怎么了?”
兆锐冷嘲了声,留下一句:“你自己问她。”
说完大步往食堂走。
男生跟聂召关系也算一般,每次出去她都一副生人勿扰的冷劲儿,身上穿的衣服也漂亮到让人不敢碰一下,大概是从台海市来的,身上没褪去的傲气总让人觉得她谁都看不起,平常除了一起去酒吧打个招呼之外,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有那个自知之明,这群玩得好的男生明里暗里瞧上聂召的太多了,但没一个人敢凑上去的,更别说他了。
他不明所以,耸了下肩膀跟上去。
聂召醒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往后靠着,身上还披着不知道谁的校服,是个男款的,挺大,热烘烘的,她随意扔在课桌上,皱着眉站起身,一副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的模样。
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干巴巴地啃完,往后仰着意识很散地坐在位置上等上课。
昨晚又下了一场暴雨,忘记关窗,风吹了一晚上,她发了低烧,吃了药还有些头疼,一直到今天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卢湘在旁边叫了她好几声聂召才回过神,偏着头眼神无神地看她。
“嗯?怎么了?”
卢湘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随后摇了摇头,把手里一盒草莓牛奶塞进她手里。
“给你喝。”
聂召低着头盯着那盒牛奶看了好一会,看到卢湘都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学习了,她才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桌面,过了两三分钟,打开,喝了一口。
好甜。
她发现卢湘真的很喜欢很甜的东西。
大概是放在热水里滚过,牛奶还是热的,喝完胃部好像舒服了一些。
隔日中午午饭时间,班里人都像是饿死鬼投胎,下课铃敲响的那一瞬间,教室同学朝着食堂蜂拥而至,卢湘刻意往后排注意了一下,看到聂召还是在趴着睡觉,她捏着学生卡等教室里人不多的时候走过去,知道聂召起床气大,她有点不敢叫她,犹豫了很久,还没开口跟刚抬起头的聂召对视上了。
卢湘一时之间还有些愣,怯懦地说:“聂召,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聂召拧着眉,问她:“你怎么不跟别人一起?”
卢湘摇了摇头:“没人跟我一起啊。”
顿了两三秒,聂召还是站起身套上校服跟她一同去了食堂。
路上瞧见已经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几个人,那群人中她只认得出兆锐,还有几个男生经常叫聂召,她记不住名字,而此时,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在说笑。
“哎,权哥没事吧??”
“聂召到底怎么回事?她没事吧她,不想干别他妈答应啊。”
“估计看上靳卓岐了吧,我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女的肯定是个祸水,刚转来就不少人打听她,啧,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婊——”
话还没说完,余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聂召的身影,把后个字给吞了下去。
几个男生都只是把眼神放在聂召身上一样,跟往日天差地别的是,没叫她,没起哄,没打招呼,眼神反倒带着点审视跟敌对,冰冷的眼神上下梭巡着她,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像是不认识她这个人。
聂召倒是若无其事揣着兜,完全没给几个人眼神。
擦肩而过,卢湘忍不住地看了几眼眼神淡漠至极的兆锐,又看向旁边目空一切往前走的聂召,一路上几次张唇想问,但都没有说出口。
后来马权再没来学校,那几个人的嘴巴倒是死,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进去,平常他跟兆锐像是双生子似的没分开过,马权不在,兆锐每次都是跟另外几个朋友在一起。
而那些之前经常在窗口开聂召玩笑,一到了下课经过都要吹着口哨叫她跟她开玩笑的几个男生,仿佛瞬息之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第二次模考结束,卢湘考了班级第二名,聂召垫底,倒着数大概也有十几名,她的卷子写的很随意,看上去认真,却都是胡乱写的。
或许是因为卢湘的原因,聂召扫了眼第一名的成绩,江悬,总分557,数学跟理综比卢湘高了两分。
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叫卢湘去抱数学卷子,卢湘下了课叫了聂召一声。
她站在聂召课桌旁边,犹豫着低声问:“聂召,你能跟我一起去抱个数学卷子吗?”
聂召扫了眼她细胳膊细腿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跟她一同往办公室走。
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跟班主任以及其他班级的两个老师是同一个,在办公楼三楼最尽头。
聂召跟她一同进去时,教室里只剩下了数学老师一个人,他听到脚步声喜笑颜开,看到聂召跟她一起,又愣了下,停下了站起身的动作,扯了扯领口,表情恢复到平常严肃的老师状态。
“你们俩一起啊?就在这儿,刚好我还说要不要再叫一个人呢,你们把这堆作业本也抱回去吧。”
卢湘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好的老师。”
聂召目光落在长发数学老师身上,随后走过去对卢湘说:“我抱作业本,你抱着卷子。”
卷子轻一些。
卢湘点了点头没跟她抢。
从办公室离开,聂召才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又被楼梯转角的哭泣声给打断。
林思凝哭的梨花带雨的,一边往下走着,一边压抑着哭声不想让楼上老师听到,旁边朋友在不停安慰她。
走远了,卢湘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八卦说:“我听说,林思凝好像跟靳卓岐分手了,这下看,应该是靳卓岐提的。”
“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分了。”
聂召挑了挑眉,看她,忽然发问:“你有喜欢的吗?骆禹寻?”
卢湘被吓了一跳,猛地摇头:“我加上都没怎么跟他聊过了。”
更准确的说,对方好像也不太会聊天,有点笨,每次聊天的开题都是在干什么。
卢湘的回复倒也是绞尽脑汁的不重复,为了让对方觉得她没有那么敷衍,且礼貌。
写作业,背单词,做题,看书诸如此类。
对方也努力接下去,问:什么书?我好久没看过书了。
卢湘回复:《汤姆索亚历险记》
大概是为了产生交集,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书的骆禹寻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你看完能借给我看看吗?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感兴趣的。
他是某天在路上经过看到卢湘的,以前从没在这边见过她,只是碰巧看到她跟聂召在那条路上走,之后就瞧见了聂召来了酒吧。
卢湘给人的感觉跟看上去一模一样,恬静乖巧,学习努力,看到她仿佛能看到一股韧劲儿,又不刺人,简直完美符合骆禹寻的审美。
只是那一眼,就一头撞在他的心口上了,即便知道俩人差距有点大可能很难聊下去,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卢湘看到回复,后来反思过自己,她说话大概有些直,只是当时她就记得聂召说过,骆禹寻高中之后就辍学了,因为学习不好。
卢湘回了句:我买的是英文版的,你能看懂吗?你去附近书店买就好了,很便宜,十几块钱一本。
骆禹寻:应该是看不懂的,也行,我明天去买。
每次都草草的结束聊天,终于在这一天,骆禹寻没再继续给她发微信了。
“我大概是个无爱主义者,还有几个月高考,我只想好好学习,虽然我学习不好吧,但高考是我的命……你呢?你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她对异性的抗拒与害怕到了骨子里。
她的命。
聂召思忖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在想那个女人会不会也是靳卓岐的命,隔了大概两秒她说:“还债吧。”
原本来这里,只是想知道到底谁在搞她,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现在知道了之后反倒走不了了。
她欠靳卓岐的,这辈子续命也得还。
她说完,老远看到了一个女孩还有一个脸上满是伤口的男生,应该是昨晚上在的,聂召有点印象但叫不出名字,男生手里还拄着个拐杖,隔了老远,肆无忌惮地用手指指了指聂召,一边跟旁边个头高挑的女孩告状。
女孩那双媚媚的眼悠悠扫了过来,扯着嘴角满是不屑,眼神交锋之后。
聂召移开眼对卢湘说:“放学你自己回,我有事不跟你一起了,下次请你吃面。”
卢湘偏着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忙不迭抓着她的衣服问:“你要干什么去?”
聂召卖着关子,眨了下眼语调轻松:“秘密。”
***
下课铃声打了,卢湘收拾书包时还看到聂召坐在后面玩手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外面还下着雨,A市这段时间总是下雨,春雨连绵不断。
她背上书包出教室门时聂召才开始从里面拿出了学生证挂在脖颈处。
“我走啦!”卢湘隔着窗户挥手,又说,“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都开着。”
聂召摆了摆手,又听到卢湘自言自语似的说:“明天见。哎不对,明天周末,下周见吧。”
聂召又挥了挥手。
第9章
外面下了雨,聂召昨晚就被卢湘提醒今早要带雨伞,雨伞是个透明的,上面印着很多小黑猫的印花,卢湘买的,说很像那只小猫。
聂召不像卢湘那样背了很多书回去,手里只拿了一把钥匙,还有一张学生证,口袋里放着新买的几千块钱的手机,害怕被雨淋坏,扔进口袋里了。
钱还是葛元凯转给她的。
她按照往常回家的路走,脚步不快不慢,漂泊大雨看不清远处,视线很模糊,路上萧条无人。
距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还没过了那个铁轨,所以这里算是富人区。
旁边是前些年刚改好的小区,高楼耸立,建设得跟市中心的别院一般豪华,听卢湘说,大部分是些跑去香港致富之后,给老家人的安置之处。
她脚步一顿,撑起伞网上抬了抬,透明的雨伞之下露出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她仰着头往小区楼上看。
模糊的雨幕中隐约能看到最高层套房的虚弱灯光,这条路背靠着小区楼房,抬头往上只能看到一个个紧闭着的落地窗,看上去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房主大概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少爷。
手里的雨伞被骤然夺下,径直砸在地面上,重力之下压着湿漉漉的水坑,弹跳起很高的水花。
旁边的路灯照得比别的地方都要亮,骤雨不停,地面像是黑夜炸起的烟花。
聂召倏然转过身,没了雨伞的遮挡,雨水从头顶往身上灌,不时,她全身湿透。
微张着唇呼吸,雨水从睫毛下滴落,她眯着眼往肇事者身上看,又扫了一眼被夺走暴力扔到地上的雨伞。
即便眼前是陌生的面孔,聂召也清楚对方是谁。
旁边还站着几个男生女生,最边缘一个男生带着黑色卫衣帽子,低着头抽烟,一眼也没往这边看。
聂召没叫兆锐的名字,目光落在面前个头比她要高了一头孔武有力的男人身上。
寸头,穿着一件黑色背心,臂膀的肌肉块很大,脸上有道疤。
聂召有点想笑,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她看上去很会打架吗?
兆锐没跟他们说她根本不会打架?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男人没过来,聂召是被另外几个女生抓着头发扯到旁边一个房间的。
门被关上,房间只有身后很高的地方有一个通风窗,只不过天色过于低沉阴暗,只照进微弱的光,聂召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像是失了明。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太过陌生,聂召会怀疑这个女生跟她也有仇,头发像是要从头皮上撕扯下来一般疼,随之而来的一巴掌打在侧脸上,让她有些耳鸣。
脸颊发麻,口腔里溢出了一丝血腥味,聂召一直闭着眼没吭声,不高不低的声音压在闷热潮湿的雨水里,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我认识你吗?”
女孩笑嘻嘻地说:“不认识吧,我毕业了,之前也是你们弘高的。”
聂召感觉半张脸都要被打烂掉,肿胀着很高,衣服也没扯得稀碎,风吹的脑壳里面都疼。
她没再吭声,又听到女孩说:“不过我听过你,聂召是吧。”
聂召睁开眼,手指擦了擦嘴角的血,仰头看她,语调毫无起伏:“知道我就行,下次见了面记得打招呼。”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女孩表情瞬间冷下来,她往旁边扫了一眼,捏着一个棍棒闷在她后背上,旁边俩挟持着她的人看着聂召吐了一口血出来,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挡住了她的下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