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不是把烧野火的看错了？”士兵问道。
“……”
明江低垂了视线，又将目光放在远处。
扭曲的火光仍旧愈演愈烈，遥远岸边的半个城市都陷入了火海，这副末日般的景象却只有她能看见，扭曲的火焰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生物，她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就好像那只是一部特效影片，唯一的区别是她就在这部影片里。
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生物会吞噬整座城市，而她却是唯一的见证者。
“没事了。”明江听到自己说，“可能是我真的看错了吧。”
“您一定是白天太累了，”士兵显然也是知道了白天那场追车大戏，以为明江是受到了惊吓于是安慰道，“那个海鲜市场我们后面派人去搜索过，您别担心，早点去休息吧。”
“……嗯，谢谢你。”明江只能僵硬地点点头道谢。
然而她的视线还看着那片火海。
烧穿夜幕的火焰中出现了一只眼睛，在反应过来时她的视线已经与那只眼睛对上，明江确信那只眼睛看的是自己，只是她无法理解那只完全不属于星球上任何一个物种的诡异的眼睛里，究竟包含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她转身离开，回到船舱之前，对着那只眼睛比了一个永不过时的国际友好手势。
*
之后一片风平浪静，一直到回到实验室，也没有一个人提起岸上的异常，就好像那只是她半夜神志不清时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海上没有网，她也没有办法看新闻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明江确信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曾看过相似的家伙出现在海上，而那次之后，就是那场改变她人生的海难。
消毒，卸货，整理货物，把那件差点让她丢了小命的箱子放进冻库，这期间她找不到一分钟的空闲，之后她回到房间想先看看赵岚怎么样了，没想到打开门后见到的画面令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在干什么？”她问道。
赵岚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明江博士？你你你你回来了？”
明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一地的零食残骸，眼神审视了一圈房间，又放回到他身上。
赵岚：“我我我我，我马上收拾！”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和杂物，猫在一旁绕来绕去好几次绊倒他。
明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猫拎起来丢到一旁：“你的房间在水缸里，还要我提醒你吗？”
“……对对对不起。”赵岚捂着脸，又问，“您这一趟怎么样？”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在这里。”明江把手上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放着吧，待会我喊机器人过来收拾，你先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这是我小时候读书我妈给我送饭吃的盒子，我记得，没想到我妈还留着，”打开袋子，赵岚先是感叹了一句。
明江正在喊机器人过来打扫房间，听罢抬头问了一嘴：“送饭？”
赵岚点点头：“您可能不知道，那会儿不是污染挺严重，我妈怕食堂的饭不安全，就一直给我用这个饭盒送家里做的，我嫌盐放多了不好吃，但是又怕我妈难过，当时对这个饭盒确实是又爱又恨。”
“食用盐防辐射是谣言。”明江操作完了把终端放在一边，又去给猫加了粮。
“我现在知道了……”赵岚这话明显是在接她的茬，毕竟早些年确实是有这种谣言，一般民众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吃了两块饼干，还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大概是想到自己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吃到母亲做的饭，他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竟然啜泣了起来。
等等，高高壮壮？
明江终于发现了她刚刚看见赵岚时心里那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在健身房待了多久？”她问道。
她的房间里是有一个小的健身区，只是她很忙，之后就懒得用了。
“我没有用过健身房啊，”赵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爱运动的，怎么了？”
“那你这身肌肉怎来的？”
明江清楚地记得她离开的时候赵岚还是那副瘦得跟竹竿似的属于办公室研究员的限定身材，这才几天，怎么肌肉都练得这么完美？
这不正常。
“您这么说我也……”赵岚也有点不知所措，“就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不对劲，”明江道，“我以为这是极限了，看来你身体的变异并没有停止。”
赵岚一愣。
“今天晚上……不，明天晚上，”明江说，“我会想办法拿到监控权限，你跟我去全息实验室，我要彻底检查一下。”
第52章 Chapter.52
看起来之前的抽血验DNA已经完全不够, 赵岚现在的身体变化是明江没有想到的，比起她现在的情况，赵岚看起来严重得多。
似乎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赵岚点点头：“我知道了, 明江博士。”
“嗯, 你能配合是最好的。”明江顿了一下, 看着还在吃饼干的赵岚，犹豫地问道, “必要时我大概需要把你当做研究素材，你……”
“我没关系的, ”赵岚扯了扯嘴角, “如果变化是不可逆的，我也没有办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要是我的身体能做出什么贡献，那就随便使用吧，我会好好配合的。”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明江摇了摇头，“总之, 我来想办法吧。”
“一直以来辛苦您了, 明江博士。”
“……”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哦对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明江将岸上遇到的事情简单地对赵岚说了一遍，又问：“以你那边环境学的角度来看, 你觉得存在共存的可能性吗？”
“不存在，”赵岚回答得很果断, “不同的环境诞生不同的生物，我想这一点您应该知道，我们只能适应环境改造环境，而不是让环境适应我们，这不是人类一直以来发展文明的依据吗？”
“嗯，你说得对，”明江叹了一口气，“但是前提是这颗星球愿意让我们继续生存才行。”
她后半句话声音极轻，赵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时明江已经离开了房间。
看样子是打算去处理那只奇虾了。
赵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条。
纸条被包在饼干的夹心里，那块饼干还做了记号，记号并不明显，就算仔细看也会以为只是手工制作饼干的小瑕疵，明江拿到饼干之后压根就没有检查过，所以赵岚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那个记号他是认得的。
他颤抖着手打开纸条，那上面只有一句话，用漂亮的花体字英文写下来的。
“The earth is alive”
“……”
赵岚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卫生间将纸条扔进了马桶。
*
搬回来的东西都在冻库里，明江没有去管那条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奇虾，而是先去冻库将那些三叶虫取了出来。
远古世界入侵的事情迟早会被大众知晓，现阶段她这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成果，所以她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就直奔中央实验室。
活着的三叶虫显然是证明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变化的最好证据。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更忙了，”明江说，“药物调配，模拟实验，以及……要在蓝鲸实验室的人到达之前做出初步的结果。”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环视了一圈，看见众人面色凝重，似乎还在消化着亲眼看到活的三叶虫的事实。
倒是没有什么人提问。
“既然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各自开始吧。”
明江收起罐子里装的三叶虫准备离开，就见小张颤巍巍的举起手：
“为什么是在蓝鲸实验室的人来之前？”
“掌握主动权，仅此而已。”明江道，“就我知道的消息，那群老外大概率不怀好意。”
“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明江当然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海威特那群人究竟想做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但就她现在掌握的事情，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明明都还没有见到那群人，她却已经被搞得有些神经过于紧张了。
希望之后一切顺利。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马上开始了之前停下来的事情，就是那个残缺不全的DN□□段，那一段改变了整条线路的三叶虫的DNA，现在完整的样本就在她手上。
如果说之前的只是一个巧合，那现在有了完整的数据，组合成功的概率理论上来讲应该会提高不少。
话是这么说，小张研究的那一段辐射波段在这其中恐怕起到的是另一种作用。
催化剂？
她想到这个词。
一种辐射催化剂。
但是不同的频率和强度也会造成不同的结果，这其中又是需要大量的理论数据支撑。
想到这里她明江又是一阵头疼。
仪器还在进行着数据拆分和对比，数据是实时生成的，这次倒是没有报错。
到了晚上的时候，因为惦记着赵岚的事情，明江找了个理由支走了今天在监控室值班的程烁，然后带着赵岚往全息实验室去。
好在她的房间和实验室离得不是很远，就只有两条走廊，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其他人。
到达实验室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有种做贼心虚的刺激感。
“下一次监控换班是在凌晨3点，中间会有二十分钟的换班时间，”明江看了一眼终端上的计时器，“拷贝完数据我们就走。”
赵岚点点头。
“躺下吧。”
光线扫过在实验床上的赵岚全身，一个虚拟的赵岚全身数据正在光线中慢慢成型。
这个实验室的数据会比单纯的DNA数据更加全面，可以说是一个电子化的赵岚本身，但有些东西数据给不了真实的反馈，她必须还要知道主观感受。
所以在明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激光刀的时候，赵岚条件反射地咽了咽口水。
“伤害测试，压力测试，精神神经反馈，我需要知道你所有的情况，”明江拿着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安慰道，“放心，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感觉到痛的。”
赵岚：“……”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你要是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
赵岚认命地闭上眼睛。
明江这才放心地下手。
正如明江所言，赵岚能感觉到激光刀的热度，但是在身上切割的感觉就像上次那样，充其量不过是被蚊虫叮咬的程度，只是一瞬间的条件反射的事情。
“一厘米伤口，恢复时间0.5秒。”明江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将数据记录在一边，“表皮推演开始，现在进行致命伤测试。”
“等等？致命伤？”赵岚绷不住了，“我我我我会死的吧？”
明江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不是拿你。”
她伸出手，往全息屏幕上赵岚的那个模型上面的脖子划了一道伤口，而那个伤口也诡异地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不仅如此，即便是再将他开膛破肚，去除内脏，也仍旧会以惊人的速度再生。
就好像变成了只有动画中才会出现的什么反派BOSS一样。
“我现在开始好奇要怎么才能彻底杀死你了。”若无其事地说着恐怖的话，明江摇了摇头丢下激光刀，“接下来进行辐射测试。”
赵岚紧张地乖乖躺好，明江则是调出之前小张在这里完整还原的座头鲸声纹辐射投影。
当那道辐射波段扫过赵岚的身体时，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见状明江连忙停下了辐射波。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急忙问道。
赵岚的脸色还很差，他猛地坐起身：“明江博士，我现在——呕——有点晕——”
这不对劲。
赵岚干呕了一阵，眼泪流了一脸，为了保护设备，实验室里没有垃圾桶自然也不会有水杯，明江从白大褂口袋里只抽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纸巾，她有些尴尬地塞给赵岚，赵岚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这才缓过气。
“我觉得不太好，”他喘着气说，“脑子好像要炸了，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
“张琦不是说这是催化剂吗？看着根本不像啊。”
“也许是因为你已经完成了‘进化’，”明江道，“不对，也可能我们方向错了，我得验证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她慌乱地转过身，将辐射的装置对准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