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不适应吗？还是想家了？”晏澹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感觉你不太开心。”
赵无絮迅速移开目光，不敢与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对视，“是刚才吃撑了。”
说完她便别开脸，视线转向外面。
察觉到她是不想交流后，晏澹沉默了下来。他专心开着车，刚开上大桥，姜榆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啦？”
“到南江大桥了。”
“明天中午好吗，晚上得和公司股东吃饭。”
“嗯，你早点睡，中午我去接你。”
“好，晚安。”
即便是在开着车，他的语气都是比待常人要温和如水。
晏澹把车开进了申大，他今年六月刚从申大毕业，校门的门卫大叔和他很是熟络的样子，二话不说便打开栏杆让他进去。
车子在女生宿舍a栋楼下停着，还这个点已经挺晚了，宿舍楼下没什么人。
赵无絮见晏澹准备解安全带的动作，她忙道：“晏澹哥，你不用下车了，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晏澹的手顿了顿，没再继续。他蹙着眉看她，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怨我那时候没把你带走？”
“不是！”赵无絮声音大了些，胸口微微起伏着，“你千万别这样想，要是你真把我带走了，我就不可能考上申大，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你。”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轻快很多，脸上也浮出了那年见到晏澹时才会露出孩子气般的笑。
这久违的笑容使晏澹眉头终于舒展开，他勾唇笑道：“终于笑了。”
“啊？”赵无絮愣了愣，她今晚一直都有在笑的......
晏澹轻按车门键，“快上去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这边的饭菜不合胃口的话，可以去校外的美食街，那里有几家南城人开的店。”
赵无絮点了下头，她打开车门，一只脚踏在了地板上时就被晏澹喊住。
晏澹浅笑道：“差点给忘了，程浅让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她这几天可能会找你。”
赵无絮眼眸登时变得亮晶晶，“你帮我跟程浅姐说我除了上课随时都有空。”
晏澹：“好。”
赵无絮踩着月色上了宿舍楼。
晏澹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道，而后在车里静坐了会。
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在这时突兀地响起，他按下接通，姜榆鹭姣好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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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赵无絮就接到了程浅的电话，她还是那般的风风火火，这个电话打来时她已经在校外等着了。
宿舍的室友还在睡觉，赵无絮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好后出了门。
这个宿舍住了四个人，三个外语系，一个中文系。第一天见面时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绍，几个人里她是最小的。包括她以内有三个都是外地人，还有个叫周呓的是申城本地人，她从昨天拿了点行李来宿舍后就再没见着她的人影。
睡赵无絮对面的床的柳湾湾说，申城本地人非富即贵，到处都有房，他们一般都是回家住，宿舍只不过是周呓歇脚的地方。
她几乎是小跑着出学校，可能是好友间的默契吧，程浅等她的位置和昨晚晏澹站的是同一个地方。
那是个穿着吊带热裤，身材纤细，样貌娇艳的美丽女子。
“程浅姐。”
程浅闻声关掉手机，摘下墨镜抬眸看向走着过来的人，娇艳欲滴的大红唇扬起弧度，“小絮。”
“程浅姐。”赵无絮走到她面前时又叫了一遍，可见是有多欢喜。
程浅伸手拥了拥她，语气一如既往的熟络，“你长高了很多耶，就是这小脸蛋还和那时候一样，一点也不像个大学生。”
“长高了吗。”赵无絮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还是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她想到昨晚长裙飘飘的姜榆鹭，难免有些心塞。
这也许就是女人和小女生的区别。
“嗯，身材高挑，适合穿漂亮的小裙子。”程浅抬腕看了看表，”待会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裙子好不？”
赵无絮立即摇头，她知道要是程浅带她去买，她肯定会抢着付钱。
那时候她带着他们去镇上时，她只是买了个小小的东西，程浅都不让她自己掏钱。
程浅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是钱有点多。
她满脸的认真，“我不爱穿裙子，买了也是浪费。”
程浅也不强迫她，拉起她的手往车那边走，“我知道你是怕我出钱，但几条裙子的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要相信姐，姐真的真的很有钱。”
她扭头，正色道：“我可不是在炫富啊，实话实话而已。”
赵无絮噗呲笑出声，“谢谢你啊，程浅姐。”
他们对她总是有着满满的善意。
听说昨晚她已经去吃过申城特色菜，程浅掉头带她去了一家大型商场，说是去吃牛肉火锅。
赵无絮想起程浅他们去木溪村的时候是大冬天，程浅每日都要去徐姐的小卖铺买冰棒吃，因为住的地方没冰箱，她一天还得跑好几次。
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棒，她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和程浅虽然两年没见，但与她相处是十分的自然，她虽是富家小姐出身，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火锅上了来，程浅先给赵无絮烫了几片，让她尝尝。
她吃前沾了点开胃的辣酱，“很好吃。”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吃。
“靳南羡他出差了，不然今天他也会来。”程浅喝了口果汁，“聊回刚才的话题，谁都可以谢我，只有你不可以。”
赵无絮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要不是你把我从鱼塘捞起来，我指不定现在已经两岁了。”
赵无絮忍俊不禁，“那个鱼塘水很浅的，淹不死人，而且当时我只是比晏澹哥和南羡哥早一步跳下去，不管怎么你都不会有事的。”
“晏澹哥？”程浅眯眼笑，“你不是死活不肯喊他哥的吗？昨晚见他之后就改口了。”
讲到这个，赵无絮脸色暗淡了点，“嗯嗯，确实是昨晚才意识到自己那时候有多不礼貌，只直呼他的名字。”
程浅洞察力一向很强，她低头咬了口香菜拌牛肉，真好吃!
“昨晚是不是见到他女朋友了？”她问。
赵无絮语气毫无波澜，“见到了，很漂亮，一对璧人。”
“其实他俩在一起没多久，就半月吧，认识的时间长一点，高中同学来的。”
赵无絮呆呆地哦了声，才半个月......她以为已经很久了。
程浅如诉苦水般自顾自地说：“他那女朋友我是一点都喜欢不上来，但也说不上讨厌，各方面都挺努力一姑娘，可能是热恋期的原因，忒黏着晏澹。
平时我们几个朋友出去聚聚，她是一会打几个电话一会又是视频的，生怕晏澹会做些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就前两天他们圈子里有个小聚会，那天她因为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去到时只有晏澹旁边有个空位，她没多想就坐了下去，结果那人往后就不准晏澹去她程浅会出现的聚会上。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圈里人都知道她只喜欢爱撒娇弟弟类型的，晏澹这种少年老成的她完全不感冒ok!
昨晚本来她是要一起来的，黄了，也不知道晏澹到喜欢她什么了，宠得很。
赵无絮没谈过恋爱，在村里接触的男生又十分少，不太能理解“对不起她的事”是指的什么事。
饭后程浅本想带她去逛商场的，奈何公司那边一直催她回去，只得等靳南羡回来再好好约一次了。
“这牛奶你拿回宿舍喝。”程浅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了箱牛奶，瞧见赵无絮张口想拒绝，她道：“你皮肤不白，喝多点牛奶。”
赵无絮摸着自己的脸，真诚发问，“真的很黑吗？”
她在木溪村时，下地种菜，上山挖笋，池塘摸鱼这些都是露天没有遮挡物的，特别是到夏天时，顶着个烈日干活是常有的事，而且她从来都没在意过皮肤黑还是白这件事。
程浅把牛奶塞她怀里，捏住她的小脸蛋，手感还是很好的，细皮嫩肉，“不黑，就是黄了点，在学校别老晒太阳，注意点防晒。”
其实赵无絮的五官长得非常精致，黑白分明的大眼水润润的，笑起来还漾着个浅浅的梨涡，就是皮肤不白和衣着打扮使她的外貌都变得暗淡了点。
赵无絮似懂非懂地点头。
目送程浅的车驶离学校后，她慢慢地往宿舍那边走。听了程浅的话，她开始刻意的躲着烈阳，尽量走到阴暗的地方。
回到宿舍时，室友门都醒过来，柳湾湾正在照着镜子捣鼓自己的脸，见她走进来朝着她微微颔首了下。
还有个室友名叫杜檬，和她一样是南城人，只是杜檬是城里人。
刚把牛奶放进柜子里，从洗手间出来的杜檬瞧见了就问她：“你大早上出去就是买牛奶去啦？”
赵无絮睫毛颤了颤，迟疑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们了。”
来申城前徐姐叮嘱她在外面要搞好人际关系，毕竟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杜檬笑道：“我睡眠浅，你走路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抱歉。”
“没事啊。”杜檬指着她的柜子，“你分享几瓶牛奶给我们呗，我们就当无事发生，你下回注意点就行。”
“哦，好。”赵无絮用钥匙撕扯开牛奶的包装，这一箱只有八瓶，她顿了顿，还是拿了四瓶出来。
杜檬直接从她手上拿了两瓶，瞟了眼外观，惊讶道：“这个款牛奶是进口的，特贵。”她推了推眼镜，随即语气转为疑惑，“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她可不信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能买得起这种牛奶，看赵无絮生活用品就知道了，全是劣质便宜货。
赵无絮察觉到她语气带着质疑，她淡道：“是一个认识的人给的。”她拿着手上的两瓶往另外个室友那里走。
“我不要啊。”柳湾湾看赵无絮一眼，偏头看着杜檬哂笑道：“又没吵到我。”
“你不要那就都给我呗。”杜檬往前走几步夺过赵无絮手上的牛奶，“谢咯。”
赵无絮垂下眸，不想与杜檬计较，闷声走回自己的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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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一过，便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这下赵无絮是想避都避不开太阳下的暴晒了，半个月后的她完全黑了一圈。
这半个月里晏澹联系过她三次，大多都是在问她适应的怎么样，并把在申大读研的朋友名字告诉了她，三次通话的时间都很简短，没说两句她就会主动找借口挂电话。
晏澹的声音太能蛊惑人心了，她怕把控不住会贪心。
况且每次通话她都能听见姜榆鹭的声音。
军训过后她和程浅，靳南羡见面了，靳南羡依旧是如从前那般的寡淡，爱绷着脸，那天里她听到最多的就是程浅数落靳南羡，而靳南羡全程一声不吭任由她说。
周末时，她在校外找了个便利店的兼职工作，上的是夜班，周五晚上和周六晚上。白天她会回宿舍睡几个小时然后和柳湾湾一起去街上发四个小时的传单，剩下的时间去餐厅刷碟子。
一次宿舍夜谈，得知了柳湾湾家庭不太富裕，她有三个弟弟妹妹，能上大学全靠她暑假寒假时去厂里打工赚的学费，现在家里不再负担她的生活费，她一个周末兼职了好几份工作。即使这样，她依然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精致。
赵无絮在学校的时间很满，没兼职时会去参加社团的活动。
虽然很累，但她过得很充实，可以边上学边赚钱，这对于她来说算是迄今为止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了。
晏澹的电话她慢慢开始不接了，自从她拒绝了几个电话后，他没有再打过来。
这也许是最好最快能遗忘的方式。
第3章 两年后
两年后
这年的赵无絮二十岁，大三。
“湾湾，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吗？”赵无絮边走进银行取号边和柳湾湾通话。
她刚给一个初二的学生上完今天的家教课，家长把这个月的家教费结了给她，现在正来银行汇到赵国粱的存折里。
柳湾湾：“想问你今晚是不是上夜班，段寂学长不是被那家大名鼎鼎的TR游戏公司录取了嘛，说请咱宿舍的人今晚去庆祝庆祝。”
“25号请到3号柜台办理。”
赵无絮瞥一眼手上的纸，起身走到3号柜台，“得上夜班，今晚刚好轮到我了。”
说完她把包里的钱和写好的存折号递给工作人员。
“不然明天中午？学长说时间你定就好了。”柳湾湾笑了声，“他什么意图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一年多了你也不给点机会人家。学长好歹也是计算机系的系草，家境好，学业出色，你说说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呢？”
“学长很优秀。”赵无絮接过工作人员的纸张，签好名，继续道：“我配---”
“停停停，别说你配不上他，这简直就是绰绰有余了好吗。”
赵无絮低声认真道：“湾湾，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可你不是说他有女朋友了吗，而且你们都两年没联系了，说不定他早就忘记你了。”
“也许吧，忘了也好。”
汇完钱，赵无絮等红路灯时在给赵国粱打了个电话。
赵国粱一听她又汇钱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他说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能赚钱，用不着她这个还在读上学的人给他钱花。
她闷声不语地听赵国粱说完，等他说累了她才说了句“我给你的钱自己花，别给别人花。”便挂了电话。
赵国粱常年在工地干活，虽然工资高，但日晒雨淋非常辛苦，赚得都是血汗钱。家里还要养着赵无忧和他妈，想都能想到赵无忧他妈一定抓着赵国粱的钱，连买烟钱都不一定有。
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就没再要过赵国粱给的生活费，她这些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去年下半年开始她在校外租了个小单间，为了去做兼职时方便点，二十几平的单间也才百来块。
刚才听着赵国粱的电话走了神，上一个绿灯已经错过。
她抱着书包，沉默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
一分钟后，通行灯转为绿色。
斑马线两边的人群马不停蹄地走过，可赵无絮的脚像是被定住了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的车，看着驾驶座那个人，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脸。
两年了，晏澹似乎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他穿着白色衬衫，衣袖挽起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只是那俊美的脸不再带着常惯的柔和，变得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峻。
她沉寂了两年的心脏在此时剧烈跳动着，眼看着绿灯即将进入倒计时，她张了张唇，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