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过后脸上漾起笑意,瞟了眼前面的游刃有余的沈识凌,转头和邱助理说了声便抬脚往那边走,在晏澹地注视下,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往后的日子里她时常会想,如果这天她没有走过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她不可能不走过去,因为晏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慌张,反而面色如常,她当时哪能想到这么多,只因为工作之余看见了心爱的人高兴而已。
“阿晏,这里的琵琶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闻声,赵无絮霎时停住脚步,心脏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无数情绪破门而入,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从晏澹的脸上缓缓移到他对面的位置。
“我记得这个位置你最喜欢吃了。”姜榆鹭顾着看菜,没发现晏澹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夹起那块肉快速地放进了他的碗里,这时候她才抬头,“吃吃看。”
却发现对面的人眼神专注在了一个位置,她循着视线看过去,在看见赵无絮的那刻,她怔住了,完全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亭亭玉立、面容白皙精致的女生竟是当年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姑娘。
她怔愣了瞬,不太敢相信地看了眼晏澹,可晏澹下一秒便证实了她的想法。
晏澹敛了敛神色,紧紧看着赵无絮,轻声启唇:“絮絮。”
赵无絮的左手背在身后,克制着发抖的指尖,暗自握紧了拳,她努力扬起个落落大方的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姜榆鹭面前,弯眼笑道:“榆鹭姐,好久不见。”
她庆幸自己今天出门没偷懒,认认真真地上了妆。
对了,她的细眉还是晏澹亲手画的,只因她是个画眉手残党,晏澹找上了程浅,教了他一个星期才学会。
她完全不需要害怕对吗?
“你......”姜榆鹭还是很惊讶,“你是小絮。”
虽然惊讶,但她也很敏感,就比如晏澹的那一声“絮絮”,也许是她想多了,不然怎么能听出一种亲昵的感觉。
“嗯,早几天就听说你回来了。”
赵无絮目光出奇的柔和,轻轻地从晏澹脸上晃过,而后从容地落座在他身旁的位置上,抬眸,迎接着姜榆鹭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和晏澹靠得极近,小半边的肩膀重叠在了一起。
姜榆鹭脸色“唰”地变白,她的气色本就不好,现在更是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赵无絮心底也挺错愕,毕竟她从前见过的姜榆鹭是精致又美丽的,但现在她的脸上化着淡妆,唇色很白,给人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姜榆鹭心跳得很快,很不正常,她用力咬了咬唇,模样十分柔弱,颤着声说:“你们......”
“絮絮和我在一起很久了。”
一直沉默的人在此时终于出声。
赵无絮眼睫轻颤,没料到晏澹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她看向姜榆鹭,忽然想起当年那个热情带着她来这里吃饭的姐姐,不由得心生不忍,急忙别开眼,站起了身。
想走,想逃,想做胆小鬼,可手却被人紧紧拉住。
她回头,眼神挣扎,对面的人已经满目泪光。
她看着晏澹,强行挣脱开他的桎梏,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那边还有工作。”
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往包厢那边走去。
晏澹绷紧了脸,视线紧盯着那个落荒而逃的人,心底微微一沉,待人的身影看不见后,他扭回头,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晏澹往那个方向看了多久,姜榆鹭就看了多久的他,直到人像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尽量保持着冷静,极力消化这个事实,嘴角扯出抹艰涩的笑:“很久是多久啊。”
“五年?我走了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晏澹听出她言语里的尖锐,面不改色道:“三年。”
姜榆鹭霎时失语,心痛得好像被剜掉一块,她该怎么办呢,如果说他们是在她走后没多久就在一起了,她可以借着这个埋怨晏澹。
但,并不是啊。
一时之间,委屈、愤怒、不甘、痛恨全涌上了心头。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被人陷害,姜父病情加重,她被迫结婚出国,被离婚,失去胎儿,这五年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任由着他人摆布。
思至此,她已是梨花带雨,不管不顾地说:“你就不觉得对不起我吗?晏澹。”
晏澹面部没任何波动,他把纸巾放在她的面前,缓缓启唇:“我对不起你们姜家人,所以我一直都在尽力弥补,你父亲的腿我也找到了国外最好的医疗团队,下个月便会抵达申城。”
姜榆鹭泪眼朦胧:“那我呢?”
晏澹沉寂片刻,平静道:“榆鹭,当年走进那间房,是你主动选择的。”
姜榆鹭颅内一轰,她下意识把手放在胸口,呼吸变得急促,嘴唇快速抖动着:“你在瞎说什么啊。”
“我送你去医院。”晏澹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掏出手机让许助理马上把车开过来。
人刚到医院就晕了过去,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晏澹叹了口气,他交代了许助理一声,走到外面给赵无絮打了通电话,意料之中的没接,随即他编辑消息,告知她,他在医院。
消息自然也是石沉大海。
晏澹在外面站了许久,而后乘电梯去了五楼。
姜父的情况好转,人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敲门后走进去,姜母见到他后马上放下手中的水果迎了上去。
姜母是一点也不想再麻烦晏澹,她道:“怎么又来了。”
“来看看姜叔。”晏澹走到病床前,“头还痛吗,姜叔。”
姜父费劲地摇了摇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硬声硬气道:“以后别来了,我死不了。”
“等您的腿好了,我便就不来。”
姜母忙上前,紧张道:“找到了?”
晏澹点点头,看向神色并没丝毫欣喜的姜父,再次郑重地说:“坚持了这么年,辛苦了。”
女儿的离开,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被人毫无理由的辞退,一双不能下地行走到的废腿,这三样曾把这个年过半百的人给逼到割腕自尽。
姜母闻言,一下子没绷住地趴在床上崩溃大哭。
姜父撇过脸,微仰着头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
许助理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男人,缓缓道:“流产的时候大出血,加上她那时出院后过得浑浑噩噩,情绪每天都在极低的情况,日积月累下,心脏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晏澹凝视着窗外,片刻才说话:“查。”
许助理一时没明白,“查什么?”
“晏氏。”
许助理立即正色道:“晏氏内部严防密守,不太容易。”
晏澹冷笑:“慢慢来,总归会露出一丝破绽。”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下,晏澹拿起手机,脸上看似镇定自如,可许助理敏锐地看见了他指尖的慌乱。
沈识凌:【早结束了啊,她已经回去了,听她说在堂堂居看见你了,你怎么没说声?呃......姜榆鹭回来了?】
晏澹精准地从大段话中捕捉到重点,他转身往电梯口走去,在看见两台电梯的显示器显示的都是高层时,他迅速跑到安全通道。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可整栋楼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再次拿着手机一遍遍地拨打赵无絮的电话,可那边从接不通直至最后响起了关机提示音。
晏澹的心在无尽下沉,他抓起车钥匙准备出去找时,靳南羡的电话打了过来。
“和程浅玩着呢,别担心。”
第25章 心伤
晏澹挂了电话, 还是开车去了靳南羡家里,可没想到那里也是漆黑一片。
刚要打电话给靳南羡,江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汀在那头扯着个大嗓门:“阿晏你怎么还没来啊?就等你了。”
晏澹走回车里,想起前几天约好了去城南玩车, 他闷声道:“今晚你们玩。”
“啊?”江汀瞥了眼不远处那几抹靓丽的颜色, “为什么啊, 无絮都比你早来。”
晏澹手一顿, 二话不说把车掉头往城南方向走。
城南郊区
程浅瞪着脸色不好的某人,“凭什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我说了我不来。”明明就是程浅听到了江汀的电话就嚷嚷着要来, 靳南羡本来都在拒绝了,他实在无奈,又不敢大声说她,只能再次用平缓的语气和她重申事实, “我没说要来。对吧?”
靳南羡目光忽然转到旁边的吃瓜群众赵无絮身上,她瞬间感到如芒在背, 撑着腮尴尬地扯嘴笑道:“是我想来, 所以你们陪我来了。”
“来就来了呗, 乖乖呆着看夜景不就得了。”吃瓜二号沈识凌翘着个二郎腿, 吊儿郎当地插了句话。
程浅嗔笑:“就是嘛, 识凌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沈识凌闻言哈哈直笑, 忽地一道冷冽的目光直直扫了过来,他立即敛住笑意,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阿晏马上就过来咯。”江汀走到那几台机车前, 啧啧赞叹:“真行啊, 国内就这几台都能被阿晏搞回来。”
他扭头看着赵无絮, 朗声笑道:“无絮, 待会让阿晏载着你兜兜风, 那感觉简直就是爽爆了!”
赵无絮勉强地笑了笑,她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他们在的这个地方是山脚下的机车俱乐部,是晏澹出资给别人经营的。
站在门口,夜晚的风徐徐拂过她的脸颊,身上穿着件淡红色收腰款吊带,上身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好似为月光而绽放的冰山雪莲。
程浅看着那个背影,详怒地踹了脚江汀,“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汀对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疑惑问道:“什么情况?”
“吵架了呗。”程浅冲着靳南羡努努嘴,示意还要投喂,靳南羡任劳任怨地把手上的草莓仔剥干净才放进她的嘴里。
“吵什么架?”沈识凌一下没控制住咧开的嘴角,“头一回见这两人吵架。”
程浅眯起眼,一副你被我看穿了的表情,“人家吵架你那么高兴?”
沈识凌霎时敛笑,轻描淡写道:“纯属好奇,难道是因为姜榆鹭回来了?”
“什么?姜小姐回来了?”江汀惊讶地瞪大眼。
程浅瞥一眼外面,“能不能小点声!”
江汀低声道:“那我是不是不该打这个电话让阿晏过来?”
“该打。”沈识凌目光撇向外面,语气飘忽,“不见面怎么解决问题。”
其实程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今天靳南羡在医院门口刚好遇见了晏澹,也看见了被晏澹助理抱着进医院的姜榆鹭,晚上她在家听胎教音乐时赵无絮就来了,她倒是没多说,就说不想回家。
“难道说阿晏准备抛弃小无絮和姜小姐复合?”
江汀话音一落,两个方向同时朝他扔了几片果皮,程浅横眉冷哼:“阿晏要敢这么做,我让靳大律师把他告上法庭,让他牢底坐穿!”
靳南羡睨他们一眼,薄唇微启:“理由。”
程浅和沈识凌异口同声:“始乱弃终!”
“违背道德。”江汀补充。
靳南羡嘴角抽动,片刻无语。
这时,外面响起道刺耳的急刹车声,程浅和江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站起身,走到门旁边,竖起个耳朵。
赵无絮淡然地看着往这边走过来的晏澹,颀长的身姿踩着月光,伴风而来。
晏澹面容沉静,脚步却泄露了他的情绪,他站定在赵无絮面前,暗松口气,随即将人拥入怀中。
他的右手按在她垂落的发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外面的人一时无言,可把门后的人给急到不行。
赵无絮难以动弹,泄气地把额头靠在晏澹的肩膀,良久后,闷着声道:“有话说么?”
“有。”晏澹把人松开,垂眸凝视她许久,眼神剔亮,温声说:“站这等我一会。”
他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进门后偏头冷冷扫了眼门口被抓包的两人,江汀好不自然地咧嘴笑:“你怎么来了?”
程浅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厚着脸皮拆台,“不是你打电话让他来的?”
“来挺快啊。”沈识凌笑道。
晏澹朝里面坐着的两人微点了点头,而后走到里间找阿宇拿车钥匙,阿宇是这店的店长。
阿宇本来是在打瞌睡,朦胧间看见走进来的人瞬间清醒过来,忙站起来打招呼:“晏哥,来了啊。”
“把华金的钥匙给我。”晏澹说完走到玻璃架前,从最上面把那个定制好的小型头盔给拿了下来。
阿宇拿着钥匙走过去,“晏哥,今晚来的人不多,你们可以去上面看看。”
“好。”晏澹接过钥匙,走前回头看了眼阿宇,“没什么人就早点休息。”
阿宇惯性地摸了摸失明的左边,鼻头泛酸,忙点了点头。
阿宇今年二十岁,十五岁那年家生遭故,父亲留下巨额债款跳海自杀,母亲久病成疾,没多久后也离世,那笔债款就落在了还在上高中的他身上。
追债的人日日骚扰他,学后来也上不成,出去打工,几乎也没什么地方肯收留他这个未成年,亲戚也早在父亲去世前就与他家撇清关系。
遇见晏哥的那天他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追债的人不知怎么找到了他,听说他拿不出钱便对他拳脚相向,其中一拳落在了他的左眼,疼得撕心裂肺,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死时,晏哥把他给捡去了医院,债务也在后来替他还清。
阿宇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凭现在他这个样子,此恩此情怕是难以回报了。
江汀见晏澹走出来,问道:“和我们一起吗?”
晏澹摇摇头,“你们玩,我去城北。”
“去这么远?”靳南羡拨弄着程浅柔软的长发,抬眸看着晏澹。
沈识凌挑了挑眉,“要不一起去吧,南羡开车。”
程浅蠢蠢欲动,莫测一笑地看了眼晏澹,“一起吧,城北有个旧码头,可以去那里看夜景。”
晏澹自然是知道那地的好,但心下不想这几人去打扰,刚准备好措辞出声拒绝,赵无絮清冷的嗓子飘了进来。
“程浅姐,一起去吧。”
-
到了城北旧码头刚好是晚上的十一点半,还有半小时这糟糕的一天就即将结束。
赵无絮被晏澹从抱着下来时,腿软了软,来时晏澹答应了她码数加到最快,速度甚至快过开轿车的靳南羡。
她靠在晏澹身上缓了缓,模糊的泪眼微抬了抬,便撞进了他深邃温柔的眸子里。
晏澹抬手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干,“怎么又把挡风镜掀起来了。”
“我喜欢。”赵无絮推开他,往码头那边走,来这的人不止他们,海水边站着好几个年轻人。
晏澹跟上去牵住她,朝她扬了扬下颌,“去上面。”
她瞥了眼他指的方向,眼睛微微发亮,那上面居然有个小塔,是有印象,程浅说过这里有个放满了爱情锁的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