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絮并未走动,她就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那个笑容看似无害的女人。
“别这样嘛。”
姜榆鹭笑吟吟地起身走到她面前, 身高上的劣势使她不得不微仰着头, 那种赵无絮在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敛起了笑。
“你实话告诉我, 是不是早在你刚来申城的时候就已经对晏澹想法不一样了?”
“是又怎样?”赵无絮道,“我从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
姜榆鹭气息有些不稳, 她睨着赵无絮,语气咄咄逼人:“你很高兴吧,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晏澹,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他对我敞开心扉吗?他最难的时候是我陪在他身边, 那时候你在哪啊?你就是个夺人所爱的小人!”
“凭什么他可以保护你一点伤害也受不到,我才和他在一起几个月他的家人就对我这么狠, 我做错了什么?”
赵无絮睫毛颤了颤, 这几年里她确实是没有被晏澹的家人找过。
姜榆鹭忽然又笑了起来, 她的额头附着一层浅浅的汗珠, “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吧,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敢主动告诉晏澹, 他可是一点背叛都忍受不了的人,你说他会因为你而不去计较吗?”
她的话锋一转,目光犀利:“晏澹爱你吗?”
闻言, 赵无絮脑子里的那根弦“啪”一声崩了, 她不知道啊, 她也不知道晏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纵使他之前对她是百般宠爱。
姜榆鹭面色有着淡淡的伤痛:“他当年可是很爱我的啊, 二楼的房间里有支口风琴就是他特意请假飞去德国给我买的,上面的字也是亲手刻上去的,他很爱我,对吗?”
赵无絮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机械般地开口:“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讲这些从前往事,对于你们的过往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姜榆鹭故作恍悟,她又靠近了赵无絮一点,口气不善:“看在你即将会被晏澹抛弃的份上......”
“他不会抛弃我!”赵无絮厉声打断。
姜榆鹭止不住地在冷笑,“你就嘴硬吧,我告诉你,当年晏晋远的出轨对象就是当了晏澹多年的家教老师,现在那个老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对欺骗背叛他的人是不会留一丝余地,而你呢?只是在一起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想让他掩盖一切,没有任何心结地继续和你在一起?”
“那个视频只有我有,而且完全看不出被P过的痕迹,只要晏澹看见了,他不信也得信,当年你被威胁的地方监控早早就被他们破坏了,你还能用什么来狡辩?”
“劝你还是主动点,离开晏澹,就当是在补偿我,只要你离开申城,当年的事我可以不你计较。”
赵无絮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离开。”
话落,她就看着姜榆鹭激动了起来。
“只要我去找晏晋远他就一定会有办法让你离开!只要是能让晏澹痛苦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
说着说着,她就大笑了起来,脸色也在逐渐失去血色,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赵无絮蹙起眉,想到了什么,转身想去把外面叫医生,可姜榆鹭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一脸倔强又凶狠地看着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你不知道吧,你刚来申城那年就被晏晋远调查过,那天你被威胁也并不是偶然--”
她的话还没说话,抓住赵无絮的手蓦地松开,满脸痛苦地就要往身后倒去,她的身后是一个铁质柜子。
赵无絮一愣,在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快速跨步到姜榆鹭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姜榆鹭的力气全放在了她的身上,迫使着她整个人都向后撞。
“哐啷”一声响,她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冒泪花,抱着姜榆鹭一起跌落在地上,她脑袋疼地顾不得姜榆鹭,姜榆鹭就这样从她的身上滑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脸色煞白,痛苦地抿着唇。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男人面色肃冷,看赵无絮的眼神微微一滞。
赵无絮被那一眼看得心惊。
姜母大惊失色,松开推轮椅的手跑到姜榆鹭面前,大喊着:“榆鹭,榆鹭!”
“怎么回事!”姜父还在恢复期间,不能下地。
“姐!姐你怎么了?”姜丝筝也冲了过来。
姜榆鹭勉强睁开眼,手颤巍巍地指着心脏,“妈,我这里好痛,赵......她,为什么要推我......”
话没说完,姜榆鹭就闭上了眼,任身旁的人怎么呼喊也没再有动静。
晏澹暗自握紧了拳,“许助理,去叫医生。”
赵无絮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眼睛微亮时是因为看见晏澹朝着她走了过来,并朝她伸出了手,她也慢慢把手伸出去,可仰头和他对视时,看见他看她的神情异常的冷漠。
他不相信她!
这个念头让她眼眶急剧涨红,瞬间收回了手。
晏澹僵着手放在空中许久,直到医生过来时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他,他才把手收回,拧紧眉最后深深看了眼赵无絮,转身,走出了病房。
许助理走在最后,他临走前看了看自己老板阴沉的背影,再看了看黯然跌坐在地上的人,还是走了过去想把人给扶起来。
“不用,谢谢。”赵无絮从脑袋的疼痛中缓过了神,她的表情似笑似哭,喃喃自语着:“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情绪激动倒地了。”
她看着许助理,“会有人相信吗?”
“这......”许助理面色为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晏总会信的。”
赵无絮也不在意他说的话,自己用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手术室。
许助理忙跟在身后,看着赵无絮踉跄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家属呢?病人情况很不好,请马上签字同意做手术!”
姜母颤抖着手签完字,拉着进手术室的护士说道:“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妈,妈。”姜丝筝忙过去把姜母拉开,“你先冷静,姐姐只是晕过去了,别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姜母冷静不下来,不管不顾地大吼:“你没听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吗!”
姜丝筝委屈到眼圈发红,放开姜母走到了晏澹身边站着。
“晏澹哥,我姐一定没事对吗?”
晏澹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姜母抬起眼,刚好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人,她忽然想起姜榆鹭晕过去前说的话,虽然不解这位曾经教过丝筝的家教老师怎么会在这里,但姜榆鹭是被她推到的。
她在这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大步往赵无絮冲了过去。
赵无絮根本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姜母给大力往地板上推,头再次磕上了硬物,她在失去意识前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紧紧抱住。
赵无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一觉漫长又痛苦。
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夜。
“妈妈,妈妈。”六岁的赵无絮使劲地爬上床,嫩白的小手轻轻碰着床上虚弱躺着的赵母。
刚才赵父说赵母忽然间清醒了过来,赵父明白她这是回光返照了,说什么也要见赵无絮。
长期被尿毒症折磨的赵母脸色干燥灰黄没有光泽,惨白的嘴唇抖个不停,她用尽力气也要对着赵无絮笑,断断续续道:“絮啊,以后,以后要好好听爸爸话,好好读书,长大了,给家里,盖个大房子,妈妈对不起你,不能再陪你长大,上回说等你生日带你去镇上玩摇摇车,妈妈也办不到了......”
赵母忽然大口喘气,近乎贪婪地看着赵无絮的脸,用着生平最后一丝力气说:“妈妈爱你。”
说完便永远地阖上了眼。
赵无絮呆呆地趴在赵母身边,她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妈妈怎么忽然又不说话了,她只知道自己有很久没和妈妈一起睡了,便开心地往赵母身上拱了拱。
当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妈妈了是在赵母下葬的那天,她亲眼看着赵母被放进冰冷的棺木里,而后被埋到深山处一个挖好的坑里,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妈妈,她丢掉手上的芭比娃娃冲过去,害怕地跌倒在泥土上嚎啕大哭,亲戚把她抱开,她又跑过去,最后还是她的表姐用力抱紧她,边哭边告诉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妈妈讨厌!她怎么可以不带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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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絮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她全身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醒了?”
耳畔有晏澹醇厚低沉的声音,她费劲地把脸往声源方向偏,目光渐渐清晰。
“我睡了多久?”她慢慢吐字。
“十三个小时。”晏澹轻轻搂住她的肩,往肩后上下塞了两个枕头,让她靠坐着。
然后把桌上温热的水递到她的嘴边,赵无絮微垂下头喝了口,干燥的喉咙顿时顺畅不少,她问:“她醒了吗?”
晏澹口气很淡:“醒了。”
赵无絮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推她。”
晏澹没有看她,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外泄,起身时才说:“我知道。”
他这种态度让赵无絮感到深深的无力,她也就干脆闭嘴不再说话,扭头看着窗外。
门在这时被敲响,病房外传来许助理的声音。
“晏总,姜小姐说有事和您说。”
赵无絮的心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她详装不在意地继续往一个方向盯着看。
有脚步往她这边走来,接着有瓷器碰撞的声音。
“这是丁姨带过来的粥,你先喝点,我过去看看。”
赵无絮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晏澹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最后她疲惫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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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丝筝说我妈把小絮给推到了,她没事吧?”姜榆鹭见晏澹走进来,恹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生动起来。
晏澹也不说有事没事,神情淡然:“昏迷了,刚醒过来。”
“把视频给我看。”
姜榆鹭怔了瞬,低低应了声,伸手拿过床边的手机,点开那个被专业人士修剪过的视频给晏澹。
晏澹接过手机,看着视频里那个身影端着东西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在下沉。
“你怎么会拿到这个视频?”他忽然问道。
“我......”姜榆鹭咽了咽口水,“上个月的时候,有人发在我的邮箱里,我查了邮箱的信息,账号已经被注销了。”
“晏澹。”姜榆鹭眼眶浮上水汽,下垂的眼角尽显无辜,她的嗓音颤抖:“当年我要是没喝这个水,就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
晏澹沉默地站在一旁,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断用力收紧。
“为什么?”
姜榆鹭有些懵,“什么?”
晏澹凉薄一笑,“当年为什么要去那家酒店?”
当年他什么也没问,背叛他的人已经没资格能再和他说一句,现在问倒也不是对那时候的事还很在意,只是有些好奇。
姜榆鹭低下头,用力咬着唇,半响才说:“晏晋远说如果我不去,他就让我在申城乃至全国,永远都不能从事新闻行业。”
晏澹听到那个名字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这么怕他。”
姜榆鹭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她不顾身上的疼痛紧紧抓住晏澹的手,哪怕晏澹皱着眉想掰开她也不肯放手,“我怕他,我确实怕他,他不止拿我的前途威胁我,他还拿我的家人,还有你,如果我不照做,他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毁了TR,毁了TR相当于把你毁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对你。”
她察觉到晏澹不再那么抗拒,慢慢把头靠在了他的身上小声抽泣着,“我照做了啊,可为什么他还是把我逼出国了,我的家人为什么还是受到了伤害。”
“为什么他们都要伤害我?”
“他们”指的是谁,她觉得晏澹比她清楚。
这所有的导火索都在于晏澹威胁了那个女人离开,他真的做错了吗?
晏澹慢慢吐出一句:“对不起。”
话音落地,姜榆鹭泣不成声。
晏澹僵着身体,任由着她哭,他抬了抬眸,忽地怔住。
窗外公园那里站着的人和他隔着棵树遥遥相望,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视线。
“在看什么?”
赵无絮摇摇头,“你今天没课吗?”
赵无忧皱了皱眉,“今天是周六。”
他又问:“你怎么忽然住院了?”
赵无絮往住院楼走回去,淡道:“谁把你叫来的?”
“晏澹哥。”
“那你就问他。”
赵无忧清隽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走快两步追上去,别扭地问:“谁又惹你了?”
赵无絮脚步顿了顿,视线看着拿着保温盒急匆匆往这边走的妇人,她抬手指着那个方向,“她。”
赵无忧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妇人低着头就要经过他们身边,他拧着眉大跨一步挡住她。
姜母抬起了头,在看见赵无絮时神情不太自然,晏澹几个小时前和她说了姜榆鹭晕倒的原因是因为情绪激动,身上一点被推到的痕迹都没有,反到是赵无絮后脑勺肿起了脓包。晏澹没直接说让她去道个歉,却字字都在提醒她必须得去道歉。
现在又有个那么高大的男生挡在她面前,她生出些怯意,紧张地吞咽口水,但又故作镇定,仰着头道:“你怎么挡路啊!”
赵无忧沉着张俊脸,不搭理姜母,扭头冷声问身旁的人,“她对你做了什么?”
姜母怕赵无絮添油加醋,忙道:“唉哟,我就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嘛,又不是故意的。”
赵无絮闻言垂眸笑了笑,她记得去给姜丝筝家教的时候,姜母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啊,人都是会变的。
赵无忧冷冰冰地挤出几个字,“就是你,她才会住院。”
“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了!”姜母推搡着赵无忧,故意大声引起旁人关注,“你难不成还要打我这个老太婆啊!”
“无忧。”
左边长廊响起晏澹的声音,赵无忧一愣,敛起神色,偏了偏身子,乖巧叫人:“哥。”
姜母趁机快步走过去,站在晏澹身边看向赵无絮,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推你的,当时榆鹭情况不好,我那时也是怒意上头,唉,实在是对不起,你就别和我这个老人家计较了。”
赵无絮笑笑没说话,目光略过面庞冷硬的晏澹,微昂着下颌走回病房。
姜母匆匆和面色不虞的晏澹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这里。
赵无忧问:“哥,你和赵无絮怎么了?”
晏澹皱眉看着他:“无忧,你愿意喊一个和你没血缘关系的人哥,为什么对姐姐就是直呼其名?”
赵无忧难堪地低下头,发出细微的声音,“是她不让我喊她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