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个公寓的阳台能看到东方明珠,晚上能看到开了灯的东方明珠。伊莎贝静静沉浸在她的姿容中。
“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来看。”贾斯汀好听的咬字从她背后传来。
第26章 而是刚好在某处,刚好抬起头,刚好毫无防备地撞见自顾自美丽的它
就这样,英伦世界的流浪者,普通话愁人的香港人贾斯汀,在上海算是有窝了。
为了感谢伊莎贝帮忙参谋,贾斯汀说请她吃饭。其实她没有帮到什么,本来想帮着砍砍价,也没用到。
伊莎贝只好说:“为了庆祝你在上海安家,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
他故意昂着头说,“我可是很挑剔的。”
“我可是美食家。”伊莎贝学着他的样子说:“忘了糖炒板栗多好吃了吗?”
他双手举到耳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算我输。这样吧,你请客,我付账。”
“Deal.”成交
伊莎贝带他来到一家不起眼的 Bistro小餐馆,在一幢洋房里。贾斯汀正环顾四周找位置,她和吧台的一位大胡子外国男人说了几句,便转过头对贾斯汀说:走,上楼。
来到二楼,她把他带到这幢洋房的露台,Bistro 老板在这个小露台上也布置了一张餐桌,餐桌周围是半人高的植物,露台栏杆外是外面马路上的法国梧桐。
两人就这样凭栏对坐。
贾斯汀一兴奋,语言水平就不够用了,开始胡乱甩字,“Wow,这个地方太棒了。带着上海味道的国外味道。”
听他这样赞道,伊莎贝露出美食家的得意,“这家 Bistro 只有这一个露台,一般客人上不来这里的。”
贾斯汀却想压压她的得意,晃晃食指,“先别急,等等看这里的食物怎么样,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美食家。”
“Please.”这时 Waiter 将菜单递到两人面前。 “有什么推荐吗?美食家。”贾斯汀翻着菜单问。 “当然有。你有什么忌口吗?” “Not at all.”完全没有他说英音。 “介意分食一份菜吗?” “我也是中国人,怎么会介意。你点就好了。”贾斯汀看伊莎贝轻车熟路,索性合上了菜单,自己正好看着露台外的景色。 已到黄昏,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春日都不似中午的天真明媚,娴静了许多。
天空正慢慢沉淀成深情的灰蓝色,它凝视着春日。春日快躲到楼房后面,可无论她怎么躲,也躲不出天空静静的包容。在变暗的天色中,她羞怯地挥舞着绯色的彩云诉说心意。天空沉溺于欣赏心上人的娇媚,不知觉已和这些绯色的彩云互相映衬,一部分也变成粉紫色。如果没有彼此,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贾斯汀深吸了一口变暖的空气,身心愉悦。 “We would like a wanton salad……”要一个云吞沙拉
贾斯汀听到伊莎贝点菜,好奇 wanton salad 是什么。 因为国外服务员在,伊莎贝懒得换回中文了,问对面的贾斯汀:“Do you fancy any dessert?”想来点甜品吗?
美式英语和英式英语都是英语,但许多用词差异惹来互相调侃良多,是一对永恒有趣的话题。其实她说更多美式英语,可这里她特意用了 fancy 这个比较英式的词。 “Sure.” “They have the best brownie, sounds good to you?”这里的布朗尼很好吃,有兴趣吗?
“Love it.”当然。当别人提了个建议,你同意,就可以回 love it
一会儿,Waiter 端来 wanton salad,贾斯汀好奇的看着。
“So,this is the wanton salad?”所以,这就是云吞沙拉?
“This is the wanton salad.” 这道沙拉的 base 依然是寻常生菜、芝麻菜等寻常沙拉底,但用炸的金黄的上海小混沌代替了传统沙拉里的培根、鸡胸等肉类,搭配东方风味的 miso dressing味噌,还撒了炒熟的白芝麻 topping。食物的 fusion融合恰到好处地反应了上海融汇东西的精髓。
贾斯汀从没吃到过这种菜,连连发出惊呼。伊莎贝解释道,这些菜都是这家 bistro 的主厨发明的,他擅长将文化和美食结合的淋漓尽致。 贾斯汀被充满创意的食物征服。他并不是典型的中国胃,相反,多年西方世界的生活让它具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但此时他突觉,他的胃好像从未被真正满足过。也没想到一间看似不起眼的小餐馆,居然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熨贴满足。所以他吃得格外认真。 吃到好吃的,席间气氛总是好。两人又话起家常。
“陈少,你每天工作超过 14 小时,在家能呆几小时?用你的租金除以在家呆的时间,小时投入是不是太高了?”伊莎贝算着。 “正是因为工作辛苦,才更值得啊。而且,深夜疲惫地回到家,在阳台看着夜色里的东方明珠,吹吹风、喝喝酒,第二天才能继续拼命,才能长久以往地拼命不至于崩溃、抑郁。投入虽然不少,但 ROI 也不错啊。”不愧是那个 banker 陈老板。 “看来是我这个 可大概理解成穷人不了解你们 wall street华尔街富人。 vs Wall Street 是一种固定说法的享受了。” “你少来了。论享受,你也不差吧。上次在酒店把沙发搬到落地窗前看夜景,这次又带我吃这么小众的美食。都是 smart 的花小钱办大事。很少有人有那么多 special 的东西的。” “我 special 的东西多了。”不知是春风还是马屁的撩拨,或者,两者皆有,伊莎贝颇为得意地心想。
“这就是 street smart街头智慧吧。”她说,“穷人的”她心里想。他可能是个轻浮的钻石王老五,但不招人讨厌。有这样的人偶尔逗逗闷子,倒是轻松新鲜。否则,整天和公司那些人打交道,迟早闷死。 主菜过后,甜品 Brownie 也端上了桌。 伊莎贝邀请贾斯汀品尝,自己也用甜品叉取了一块。 和令人愉悦的人在一起吃饭,不管什么食物的味道都从味蕾直冲大脑,在脑海里炸开满天烟花。 “真的好吃。”贾斯汀说。 伊莎贝细细品着嘴里的甜品,陶醉地说:“Brownie 表层硬硬的,内里却柔软湿润,并且藏着巧克力和坚果馥郁的香气,一层一层的奥秘,让人停不下来。” “有些人也是这样啊。”贾斯汀看着她。鼻梁上映上了一点绯色的彩云。 伊莎贝也看着他,这次没有躲避。今天他已经三番两次挑起暧昧的氛围,伊莎贝玩心大起,故意问:“是吗?不知道陈少遇到过几个这样的人?” 贾斯汀掰着手指假装数了一会,好像努力回忆着数不清的这种人似的。然后比了两根指头说:“两个。” 两个?还有另一个?伊莎贝不动声色挑起了一边眉毛。 贾斯汀说:“都在这了。” 伊莎贝笑了。
傍晚是一天中伊莎贝最喜欢的时分。云霞把天空点燃,暮色深沉仁慈像永恒又像转瞬。像散场前的返场表演,天光是一天中最丰富,流逝渐层,瞬息万变。
人永远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可河床在那。但你再也回不到上一分钟的天光下,湿度、折射、角度,和你,都不是上一分钟的样子。
傍晚时分,做什么事都显得有些晚又好像太早。只好看着天。一场盛大的一眼万年后,琥珀色天光下,对面人的轮廓暧昧,眼神渐深。也许那人问“一起吃晚饭吧?”或者“想沿着海边走走吗?”
晚风吹开故事薄薄的花瓣。
一起看落日是她认为的浪漫。
当年尼斯天使湾夕阳美得她心惊胆战: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如此美景。
“在想什么?”看她无限沉醉的样子,他好奇。
她说了关于傍晚的那些,但没说“一起看日落是她认为的浪漫”这回事。
而他却无缝接上了:“有一个傍晚,在希腊的米克诺斯海边咖啡馆,我看到了最美的落日。”
她心里正好奇这“最美的落日”,是和哪位可爱小姐一起评选出来的,他继续:“我正在一间建在海面上的咖啡馆做数学,大学时候作业好多,连休假都在做作业。”
呵,这位游弋人间的二世祖也有学业压力。
伊莎贝挑眉:“在海面上的咖啡馆写数学作业?”
“对喔,题目都能解出来了,你可以试一下。我和查尔斯去度春假…对了,你见过他了吧?”
“嗯,见过了,非常 decent绅士体面.” 哦~原来是和好基友一起赏的落日。
“不过那天,查尔斯看了旅游攻略,去人家推荐的日落观赏点了…结果,他好辛苦才拍到没人的照片。”
“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打卡。”
他颇含深意地说:“嗯,所以从那次之后,我就认为,看日落最妙在‘撞’。不是掐着表,预计好时间和路线,到某个最佳观景点等着拍照。而是刚好在某处,刚好抬起头,刚好毫无防备地撞见自顾自美丽的它。”
嚯,这一席中文小作文,情景鲜明,传情达意,一看就是有真情实感在那儿了。伊莎贝刚想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可正当她放下手中的半根薯条,一抬眼,又再次正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年轻男孩的生长往往气势先行。身高、骨架、大手大脚先长到位,体量要慢慢才跟得上。所以他们有长手长脚像个大人,又顶一张孩子脸的蹩脚感。
运动员贾斯汀骨架上有肌肉,稍好一点点。黑色的上衣给他初现棱角的脸加了点狠,一双湿润的瞳孔却映出傍晚的云霞,像戴着粉色美瞳。春天的晚风一吹,他眼神停留之处的皮肤上,又出现那种清凉湿润的感觉。
那一刹那,默契地沉默。
法国梧桐树梢上的露台里,发丝和耳朵在晚风中窃窃私语。黄昏粗颗粒度的空气里,布朗尼馥郁的香味裹着对话的尾音久久环绕。
远处是春日粉紫色的晚霞。 春天,好像真的来了呢。
第27章 除了课堂知识,贾斯汀还悟到课外知识一条莲花跑车有时不如共享单车
“你看过 House of Cards 吗,里面 Frank 和 Clair 晚上在窗前抽烟的画面启发了我,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地方。”
因为租的房子里没有家具,贾斯汀又拜托设计师伊莎贝帮他选家具。
伊莎贝先问他对家里怎么设计有什么想法,他说没什么,只提了开头那句,要在阳台学纸牌屋的场景,不浪费能看东方明珠的 view。
那时候纸牌屋才出前几季,一双阿尔法主角还没后面那些烂事。
其实 Frank 和 Clair 夜里抽烟那一幕对她的冲击也很大。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人,像两头势均力敌的野兽在一个笼子里踱步,彼此维系又互相威胁,温情又危险。
虽是夫妻,但他们的关系超越了情爱、超越了友谊甚至超越了敌人。相比之下,尘世里那些凡胎肉体的夫妻关系,不过庸脂俗粉。
伊莎贝没想到贾斯汀居然也欣赏这对夫妇。
瞬间觉得,这个甲方能处。
这天难得下班早,贾斯汀在楼下等伊莎贝去选家具。
伊莎贝连忙处理好工作,交待大家早点回家,自己就抓起外套急匆匆往外走。正好迎面碰上想来送她回家的雅各布,伊莎贝回:“谢了,不用了,我今天约了朋友。”
雅各布察觉到她神色不同,眼角眉梢细微流露着春天的气息,便走到办公室的玻璃幕墙边向下看,想看伊莎贝走出大楼去向何方。他和老安的办公室在一个区域,靠着大楼最外侧的玻璃幕墙,能看到大楼正门前发生的一切,是所谓的“瞭望哨”。
雅各布看到伊莎贝走出大楼,走向一辆油亮油亮的黑色跑车,坐了进去,那辆黑色跑车随即开走。雅各布仿佛听见引擎的轰鸣,油亮的黑色跑车耀武扬威地从他眼皮底下驶走了。
车身刺眼的反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出伊莎贝所料,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就堵在路上。
正值晚高峰,数不清的车子亮着红色尾灯,排着队以龟速前进,再加上几个乱插队的,交通情况乱的像一锅粥。两人在路上耗了半小时,只走了不到一公里,导航显示前面的路依然是深红色,也就是极拥堵路段。
伊莎贝无奈地:“在这样的路上,你的莲花跑车估计郁闷死了。”
“我突然觉得加班到很晚回家挺好的,起码不堵车。也明白你为什么不经常开车了。”
“这就是街头智慧,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她拖着长音说。
“那你教教我。”
“你想学啊?”
“既然要在上海安定下来生活了,那就应该接地气一点。”
伊莎贝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茬。一个开跑车的年轻人,突然从香港家里跑来上海租房上班,很难让人不觉得是心血来潮。
大家平时开玩笑喜欢说“从我家到公司,不堵车 20 分钟,堵车嘛,那就说不准多久了。”
这晚高峰一堵,不知要多久。
堵在路上纹丝不动让人心烦,她想打开车上音乐,无论他平常听抒情还是嘻哈都可以打发时间。
但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豪车的音乐播放键在哪里。
长嘴就是用来问的嘛,“怎么放音乐?”
他看看操控台,语气有那么一刻闪烁,“想听音乐啊?你调个电台吧或者连你手机蓝牙。”
伊莎贝捕捉到那个闪烁,深觉得有鬼,就拒绝道:“电台和我手机音乐都配不上这豪车啊...”
暗自腹诽道:难道这人在车上听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像我似的,听奥巴马演讲吗?一下更好奇了,非要听听放的是什么。
他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伸手去按,“那你等会,我调一下...”
手指刚刚按下一个键,还没来得及反应,超跑音响里居然传来:“zhe,这是,这个…”一个极标准甚至机械的男声拼读拼音,组词造句。
她为喜欢歌颂豪车的西海岸 rap、老掉牙的粤语金曲甚至 baby 同志 Justin Bieber 都做好了准备,可这,这是…普通话发音教学???
她愣住,看向贾斯汀。想问,陈少您这是什么癖好?
被撞破秘密的贾斯汀先讪笑,随即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一脸骄傲地解释:“我都说啦,真的有在学习接地气。”
所以,上下班的路上在跑车里学普通话?
伊莎贝觉得他的港普突然顺耳起来。
她看着周围亮着红灯的车子,焦躁烦闷的表情出现在每个车里的人脸上,所有人都想用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而他,却从拼音开始,在学普通话。
“说得好,我来教你。”她重振精神,“首先,找最近的停车场把车停了。“
“不去看家具了?”
“先停车。”
贾斯汀开到最近一个能停车的地方,将车停住。伊莎贝示意下车,带他走到一排自行车前,说:“这叫共享单车,接下来的路,骑它。”贾斯汀拍拍车把,狐疑,“骑单车?离要去的地方还有六公里呢。”
伊莎贝一看,用激将法:“你还是运动员呢,六公里骑不了吗?”
“我当然能骑,你行吗?穿着裙子,路上还那么多车。”说着,大拇指向外撇指指身后的马路。
她不再废话,自顾自解锁手机,“扫码吧。”
贾斯汀觉得她倔强的有意思,跟着她的操作扫了一辆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