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我们的牡蛎——爱吃肉好不好【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09 14:33:44

  然而想有一番成就,先得选好战场。
  她听得混高校教师圈子的师兄说,想混的好,全靠能喝能陪—陪老教授喝酒,听他们讲 n 遍同样的光辉历史,到凌晨依然要坐得住不能面露不悦,很多人都是在酒局中一步步向上爬的。所以,在那个父权圈子里,女性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她自己呢,第一清高傲气,第二厌烦父系说教,第三深信这年代女性能成之事比男的大、多,反 PUA 意识强烈。
  所以她始终选择在外企工作。倒不是崇洋媚外,仅仅是挣工资、奔前程的自私。不说人种 diverse多样,起码男女比例均衡,相比之下,女性领导不少,女性的观点被重视。老板不能为所欲为当土皇帝,比如加班必须发加班工资,男领导和女员工谈话最好敞开大门,以免被告骚扰,更别提陪酒—众所周知,中国劳动法只对外企有效。另外,自由的劳动力市场上,大家互不相识,谁也别想靠背景。毕竟,你一中国人和美国人靠的上亲戚关系吗?
  有人会说,中国人在外企爬不到高层,核心重要岗位上外国佬还是会用本国人。可是咱们的大企业里,职业打工女性走到顶层高管的机会又很多吗?仅仅因为你是女性,就会从被排除在酒桌、烟局外开始,被排除在上升圈层中。
  说到底,职场对女性就是这么不友好。
  身为女性,仿佛只有这样辗转腾挪,有勇有谋才能勉强获得与普通男性同样的机会。每当想到这里,她更觉得自己非要成功,打现实一个耳光。
第4章 贾斯汀一句都没听懂,心想,不就要个“尿袋”,不给就不给,干嘛这么激动啊
  时间回到 1997 回归那年。
  经历 12 年艰苦谈判,英国查尔斯王子和香港最后一任总督彭定康离场。7 月 1 日凌晨零时,五星红旗在香港上空升起,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
  香港南区深水湾陈府中,一位老人在电视前流下激动的泪水。
  他怀里抱着小孙子。他为他取名陈嘉伟,英文名贾斯汀陈,来源于 Justice, 取正直、诚实之意。
  名字是个好名字,可贾斯汀实在领不了这个情。因为从青春期开始,但凡刚认识的同学知道他名字,反应都惊人地相似:“哦哦,就是那个 baby baby baby ohh~”别人声情并茂,他深感崩溃。
  小贾斯汀不光是投胎高手,还活泼机灵。他写字用左手,家里人更欣喜,因为听说左撇子都是聪明人。但令陈老爷子欣慰的是,他的机灵和迟钝同时存在。“不会是个滑头的人”,陈老爷子相信三岁看老。
  陈家为后代安排的人生是一条典型的香港路线。
  十岁出头,刚开始有女仔因他交头接耳时就被送去英国读中学,大学和研究生自然也在英国一路读完。家人希望家族中有个 Banker,贾斯汀大学便申请了金融专业。大学毕业,又申请了一所伦敦的大学读商科硕士。
  在英国的生活平静。
  大学时,贾斯汀上 statistics数据分析, investment投资, 做 excel 建模型,他喜欢处理数据,简单让他安心。就像每天换来换去的纯色套头衫,薄线衫,黑色窄腿牛仔裤和耐克鞋一样。夏天的時候把黑色牛仔裤换成白色短裤。他总戴着十八岁生日爷爷送他的一块劳力士手表—是的,没能免俗。
  他说英文是英国腔,但普通话用进废退,说得实在不怎么样。到研究生时,学校里有很多中国的留学生。每到和大陆同学说普通话,他总是嘴巴跟不上脑袋,“比刚到大陆发展的陈伟霆还不如”一个同学笑话他。
  英国的研究生是一年学制。因为短,所以被诟病“水硕”。但上过的人才知道,这一年像压缩面膜纸,真正用心钻进去了就涨大好几倍,一门课起码两个 essay论文,作业的一种形式,读完长长的 reading list国外学校注重专业阅读量,论文必须旁证佐引,分析各家观点才算得上好论文。所以每门课的老师会在第一堂课就发一个阅读清单出来,也能引导学生在课外自我探索。才能写,还穿插无数 group discussion小组讨论,国外上课的一种方式、seminar研讨会,上课的一种形式,比大课规模小等。课业压力繁重。
  然而英式教育体系享誉全球,每年都有一批留学生从各大洲出发,在大不列颠岛相聚一间教室。同时有一批相处一年的留学生起身飞回各大洲自己的家。
  候鸟一年一会,五湖四海的留学生们短暂相聚,还没好好了解就要分别,一别便可能是终生。
  一年的生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临毕业前还是要收拾好几箱行李,另外再打包几大纸箱海运或空运回国。
  但准备离开伦敦,对贾斯汀来说很简单。就像过去十几年间,数十次两地往返。
  香港气候和伦敦差异大,他挑了几件薄线衫,T 恤,Jeans,Sneaker,手表皮带,其他的之后再置办吧。
  可是整理学校资料的时候,掉出一张速写画,他又想起伊莎贝。一时不知道她现在何处,拿出手机点开她的朋友圈,一条线上面写着“三天可见”。
  真的是她吗?
  这个问题在贾斯汀心里停留了一下午。
  伦敦往事不时回旋,回忆里伊莎贝同学缎子般的头发依然闪亮,还有她背一个和身材不相衬的大书包,跳着脚穿运动鞋的样子。
  晚上结束 on site在对方公司现场工作工作,准备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她应该下班了。”贾斯汀心里想。
  虽这样想,在走廊上,经过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他还是怀着希望往里看了一眼,没有人。
  拎着电脑,贾斯汀疲惫地向外走去。
  只有 copy room复印室里的机器还在嗡嗡作响。“哪里都有 busy busy working bee勤劳工作的小蜜蜂 working bee 是个俚语啊,”他心里想,“不只是我”。
  突然从 copy room 走出一个身影,没想到这时候办公室还有人,所以差点和贾斯汀撞到一起。
  那人穿着合身的牛仔裤,紧身细羊绒衫,领口处露出平直好看的锁骨、熟悉的颈窝曲线和缎子般的长发。
  她后退了一步,说“不好意思,”同时抬头看向面前墙一般的来人,两个人都愣住了。
  “伊莎贝?”
  真的是她!
  时隔好久,贾斯汀再次有机会近距离端详伊莎贝。
  她涂着成熟的玫瑰色口红。比在学校时更瘦了一些,可是却多了女性的成熟柔韧,像经历了霜雪,身体悄悄地更坚韧了。她的杏眼比那时少了明亮,多了复杂,在走廊熄了一半的灯光下,看着贾斯汀。可那头浓密的长发还一如以往,显示出勃勃生机。
  没错,是她。
  伊莎贝没有任何准备,从整天工作的浸淫中、从刚打印的文稿上抽神,大脑随着眼睛扫描着眼前这个人。
  短短的黑色头发。灯光不明亮,也能看出他苍白的肤色,欧洲人的轮廓,亚洲人的五官。神情明亮又桀骜,像一棵沐浴在阳光里的树,一半向阳一半阴暗。
  信号一点点传入,调取了脑海里属于一段时光的记忆。那是异国他乡,在中国人外国人混合的 seminar 上,他们打趣叫着“陈老板”的那个人。随即,她意识到,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她曾经仔细刻画过。
  “贾斯汀?”伊莎贝不可置信地试探道。
  她记忆力极好,观察人又细致入微。根据五官基本确定他是曾经的同学贾斯汀。之所以略有迟疑,是因为记忆中的贾斯汀天天穿 T 恤毛衣和球鞋,是个男孩,而眼前分明是个男人。
  他虽着休闲西装,但她一眼看出面料是山羊绒,这种材质是从特定品种的小山羊身上最细的绒毛梳下来的,极轻薄但很保暖,全球每年的产量有限。西装样式精神年轻,他恰到好处的肌肉又给西服增加漂亮线条。
  “是我。好久不见。”终于等到,伊莎贝认出了他,还记得他。
  贾斯汀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怎么在这儿?”伊莎贝略带惊喜地问道,杏眼里的复杂瞬间消失,熟悉的神采透了出来。
  “我来出差,你们公司是我的客户。”
  “啊,原来是我们请的咨询。好久不见,你变化很大。“伊莎贝看着贾斯汀的打扮说。
  “没办法,装腔作势,为得信赖。”贾斯汀略显害羞,抬了抬双臂表示无奈。
  伊莎贝会心一笑。这一刹,她的嘴唇像绽放的玫瑰花瓣。
  “普通话很有进步啊,陈老板。”在伦敦时,贾斯汀说普通话总是嘴跟不上脑子,怪不得伊莎贝这样说。
  “哈,别取笑我了。你加班啊?”贾斯汀指指伊莎贝手里拿的文件。
  “嗯,刚弄完,准备走呢。”
  “那一起吧。”贾斯汀说着,从伊莎贝手里拿过那一沓文件。
  从现在起,别想逃避我了。
  伊莎贝这次倒是大方地任他把文件拿过去,带他走回自己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里有各种图纸文件和咖啡,看得出她工作很卖力。年纪轻轻就是外企的 leader,有单独的办公室,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这样加班的夜晚。
  她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轻声对贾斯汀说“走吧”。
  两人算不上十分熟悉的朋友,但与一年前在异国相识的同学偶遇还是令彼此倍感亲切。边走边互相询问了过去一年彼此的状况,还有当时共识的几个其他同学的去向,大家还真是如小鸟般各奔东西。
  走到大堂时,伊莎贝问:“你呆到什么时候?”
  “我周日的飞机,后天的再后面一天。”贾斯汀眼珠转了转,今天周四,周日应该怎么说,还是不太知道。
  伊莎贝忍俊不禁。看着精英世故外表包装得滴水不漏的 snobby consultant势力、自命不凡的咨询顾问,在普通话上如幼童般笨拙,觉得特别亲切。以前的“陈老板”也会在想说普通话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着急的直转眼珠。
  “那是大后天。”
  伊莎贝停了一会儿。就在这几秒,十二月的夜风吹起她脸颊旁的发丝,她继续说:“今天太晚了,周六我请你吃饭吧,欢迎你来大陆。周六你不工作吧?”
  贾斯汀脑子里出现文森特的公鸭嗓“周六系周五 plus”,马上把他的浮出大头按下去,接道:“不工作,客户都不上班了,我们还忙什么。”
  两人在写字楼门口道别,贾斯汀看伊莎贝坐上出租车回家,自己才打车回酒店。
  重逢伊莎贝让贾斯汀感到精神振奋。
  她像一颗掉进大海的珍珠,他以为会随时间沉到深海底,却在不经意间发现,那颗珍珠居然浮回了海面,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次,他不会再让她走掉。
  他像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抱着电脑,满意地出了口气。
  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商业体、熙攘的人群,提前装点起的圣诞灯光。这里充满生机,一切都高速发展变化着,仿佛回去香港一个月之后再回来,这里又会发生很多变化,让他跟不上。和香港给他的观感不一样。
  他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然而也就是一会儿之后,他思绪又跳到伊莎贝那里:她邀请我单独吃饭?代表什么?是对老同学的客气还是 ask me out for dinner西方约会文化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后文有详细介绍?
  他拿出手机想找查尔斯,手机却显示电量只剩 2%。他只好问司机:“你好,请问有没有‘尿袋’?”
  司机是个本地中年女人,听到之后神情异样从后视镜看看他,觉得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请问有没有‘尿袋’?”贾斯汀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特意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
  司机接着叽里哇啦说了一通,贾斯汀一句都没听懂,心想,不就要个“尿袋”,不给就不给,干嘛这么激动啊。
第5章 香港有句话叫“一身蚁”,意思是惹祸上身,一身麻烦
  一年多前,认识伊莎贝是在研究生的一次同学组织的轰趴上。
  那天是在一个中国同学租的房子里,所以来了好多大陆学生,其中一部分来庆祝成功通过学生代表的面试。艾瑞克就是那“一部分”中的一员,他和贾斯汀同专业,非把贾斯汀拉来了。
  当天正好是 ,host 准备了狗狗贴纸让每个单身的同学贴在胸前。
  没有人认真地介绍大家,所以他只知道她叫伊莎贝和她单身,甚至连她姓什么、学什么专业都不知。“这又怎么能说是认识呢”,他这样嘲笑自己。 注意到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有一头生命力极强的浓密乌发,像缎子披在背后。虽是黑发,不知怎么,仔细看时却闪着点点浓郁的墨蓝绿色,像电影《海王》里海底公主湄拉身上的鳞片。想再看个究竟时,颜色又消失,难以捉摸。
  贾斯汀小时候听家里佣人说,毛发和主人一样脾气,又硬又多的头发代表这人性格又硬又倔。
  难道是久居英国,对发际线和发量格外在意,所以才被别人的头发吸引?在卫生间对镜子看着自己还顽强的头发,他心里想。
  大家围坐在地毯上玩卡片游戏。他不好意思坐在伊莎贝旁边,只挑了个对面的位置方便多偷眼看她。
  她恰好坐在一盏筒灯下,光线自她头顶倾泄下来,让她毫发毕现。头发被染成暖黄色,每根睫毛尖也都黄茸茸的。穿着无袖背心,露出的小臂却光洁似白玉雕成,没有丝毫汗毛。
  真是优秀的天赋。
  至于玩游戏的天赋,看来她是没有的。一个年轻人都喜欢玩的游戏,她却一直输,每次输了就耸耸肩吐一下舌头。不过所幸的是,为了互转独资,大家留了联络方式。
  但大家还正在兴头上,贾斯汀也还没找到机会和她搭话,伊莎贝却说要先走了。
  瘦小的她套上一件卫衣,背起一个和身材不相衬的大书包,跳着脚穿上门口的运动鞋,和大家挥手道别。 当晚,贾斯汀睡不着。
  他打开伊莎贝的朋友圈,只有一条线。只能点开她的头像看,是一个披着长发的背影。他感觉浑身发热,心里好像有几只小蚂蚁在爬,一遍遍想起她去拨头发的手,好像能让症状减轻又好像更糟。
  香港有句话叫“一身蚁”,意思是惹祸上身,一身麻烦。
  他的蚂蚁幻觉病在每次学校碰到伊莎贝之后更严重一点。他不懂怎么自我疗愈,又不想唐突地去找大陆同学打听她的情况,只能任由眼神追随她的身影。
  一门创业课居然让属于不同学院的两个人再次相遇。
  在关于供应链的 lecture大课上,教授问台下的学生们:“假设圣诞临近,我们售卖圣诞装饰品,为了确保有货可售,除了关注供应链供货量,还需要关注什么?”
  教创业课的教授,曾在美国一家全球大公司工作过多年。他喜欢在课堂里穿插各种现实 case案例,常把公司中出现的实际问题抛出来问学生,令一屋子来自世界各地的济济青年才俊面露难色。
  这次,问题问出来,颇具派头的教授转着大眼珠,老虎一样环顾台下稚嫩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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