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
“Time.”
一个清晰的女声从学生座中传出来。
“Bingo, TIME!答对了,是时间”
他高声说。拿着白板笔的手指向答对问题的女生。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听到了答案,可依然不明白。
教授见状,对女生说:“Tell us.给大家讲讲”
“圣诞节装饰品是极具时效性的商品。即使有充足的供应量,可如果到货周期出错,到货时已错过圣诞节,那么越多库存意味着越多的亏损。所以 lead time物流专用名词,指从订货到到货的时间是关键。”女生用流利的英语解释道。
坐席上的同学们这才恍然大悟,向这位来自中国的女同学投来钦佩的目光。
“靠,这都知道。”坐贾斯汀旁边的艾瑞克说。
“Who is she?这谁啊?”他们前面两个女士小声嘀咕。
贾斯汀坐在教室后面,看着那人背在身后的乌发,他知道,那就是伊莎贝。
在他们学校,中国留学生多数是国内本科,毕业之后来这儿读 master研究生。可能因为在英文语境里待的时间太短,基本在课堂上,总是一帮白人年轻人回答问题或发表意见,虽然大家年龄相仿,他们看起来却比中国学生老练不少。可刚刚伊莎贝英语流利,思维敏捷,让贾斯汀也眼前一亮。
他捕捉着她头发上某些角度闪烁的墨蓝绿色光泽,那光泽像和他捉迷藏似的,转瞬即逝。
Lecture大课后的 group?seminar小组研讨,贾斯汀走进教室在黑板上的分组名单找到自己的名字,在他名字上面居然赫然写着伊莎贝的名字,他兴奋地在心里念“dear lord”感谢天感谢地边向伊莎贝坐的那张桌子走去。
“Did you sat in the fourth row last class? ” 你是上节课坐在第四排那个女生吗?一名来自泰国的女生组员雅托着腮好奇地问伊莎贝。她坐在伊莎贝旁边,她的爱马仕放在桌上。
“对啊,怎么了?”伊莎贝从一本大部头里抬起头,显得有些懵。
“Your answer to the lecturer was impressive.”你课上的回答让人印象深刻
“谢谢。”
“Did?you study at?an Aollage? ”你在美国读的大学吗?
她在美国长大,肤白貌美,撅起的厚唇涂着亮亮的唇膏,像韩国女明星。伊莎贝坐在她旁边,显得更加清丽、智慧。
“不是,我一直在中国。为什么这么问?”“You have a?good aent. How did you got it then?”你口音挺不错的,怎么办到的?
难道在中国就不能有正宗的口音吗?伊莎贝最讨厌这种问题。但怼人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嗯…可能是我用英语比较多吧。”
贾斯汀好奇她为什么会使用英语比较多。可惜教授走进教室,谈话只能结束。
伊莎贝合上书,贾斯汀瞥一眼《Change By Design》很不错的一本书,推荐。
“设计?”他心想。
讨论课的项目是小组组成创业团队,通过一个特定的线上工具和其他小组组成的团队竞争市场。各小组通过调整自己的定价、销售渠道、物流方式等来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和销售业绩,同时要关注企业资产和负债,否则可能出现销售欣欣向荣,可是财政一片赤字。
贾斯汀对此特别着迷,大家也都感觉到他的在意,纷纷开玩笑称他为陈老板。
金融背景的他负责 Cash Flow Statement, Balance sheet 和 P&L一些财务工具,大到 revenue收入和 expense花费的构成,细到几个员工,每个员工的工资、培训费用、保险,他三下五除二在银色的 Macbook 里建出一个个写满公式的 excel,像一个自动运算机器。
还建了一个文件夹专门用来存储项目的文件,並且把每一轮的决策结果截屏保存以备随时查看。他甚至破解了系统的算法,能推算出竞争对手设置的数据。
“可以的可以的,英本出来的就是不一般。”艾瑞克屁颠颠地给他端茶倒水。
小组讨论时,大家围坐在一个有大显示器的桌子边,贾斯汀的电脑被投屏到大屏幕方便一起看。借着争论问题,贾斯汀大胆地看着伊莎贝的眼睛,她也毫不躲闪地直视回来。
第二次讨论课中途,大家累了都心不在焉。伊莎贝却饶有兴致地研究起贾斯汀的电脑,开玩笑地说:“贾斯汀,为什么你浏览器的 label 都不关啊,这样我们都知道你看了什么了。” 贾斯汀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装傻说:“是吗,这样都能看到吗?”
这是伊莎贝第一次单独 cue 他,他心中刚一亮,就听到旁边的艾瑞克坏笑提醒:“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比如某站...”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来了兴致,几颗脑袋凑到大屏幕前津津有味地研究起来。
贾斯汀心一沉,心说完了,要社死了。
艾瑞克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来来来,看看陈少平时关注什么。”
贾斯汀按住鼠标不给他,他抢不过,就直接在触控板上按起来。
“来,第一个,Bleach 死神!黑崎一护!你也喜欢看这个?”
眼见大势已去,贾斯汀只能双手抱胸,无奈地看他一眼。
艾瑞克哼着动画的主题曲,手指向下一个标签点去。
“第二个,体育新闻,阿森纳球员转会。”
阿森纳是英超第一个足球俱乐部,网页上登着大幅着红色球衣的外国球员照片和整页的英文,艾瑞克对足球不感兴趣,此时的贾斯汀又不可能有心情给他分享,他草草滑一遍。
“下一个,来,YouTube 视频,世上经典冰球进球盘点。”艾瑞克像报菜名似的一个个念出来,生怕别人听不到。贾斯汀同学被扒得一件衣服都不剩。
又是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体育话题,艾瑞克向下一个页面点去。
贾斯汀用手捂住脸。
“哎,这是咱们学校介绍专业的页面啊,这不是选专业的时候参考的吗?”上面涵盖专业简介、主修科目、录取条件之类。
艾瑞克又疑问:“这是什么专业啊?”他滑到页面最上端,“设计学院?你看这个干嘛?要转去学设计啊?”
三颗脑袋同时转向贾斯汀。
贾斯汀强装镇定,“我,那天听说设计学院的课很有趣,就看看...对了,你们认识学设计的人吗?”
他做贼心虚,不敢看伊莎贝。
“害,我不认识,就算我认识,也不会介绍你认识。”艾瑞克又坏笑。
“我就是设计学院的。”伊莎贝说。
三颗脑袋又同时转向伊莎贝。
“那你怎么,和我们商科的一起上这门课?”贾斯汀终于问,这门课更多是商科学生在修。
“我学商业设计与管理,咱们学校的这个专业也有些商科内容,这门课又是选修,所以我就和你们一起上了。”
“哎,不是说学艺术啊学设计的人都挺那什么的吗,你怎么对这门课感兴趣?”
艾瑞克此话一出,贾斯汀就觉得不妥。
果然,伊莎贝一口咬住,“挺哪个啊?”
艾瑞克也意识到 stereotype刻板印象,一般都是贬义的,如外国人对黄种人的刻板印象就是眯眯眼了,急着弥补,“就是天马行空,嗯...不食人间烟火...”可越描越黑。
伊莎贝见他急得一头汗,教训已经给到,笑了,“其实不是的。如果没能达到商业的成功,就算像 iPhone 一样伟大的设计,也没法做到如今人手一部,名留青史。”
“嗯~”那三颗脑袋整齐划一地点了两下,恍然大悟。
“贾斯汀,xxx 是什么呀?”伊莎贝拉回话题,指着其中一个没人感兴趣的页面问。因为名字太生僻,她读起来磕磕巴巴的。
“哦,xxx 是我最喜欢的一部香港老电影,好东西哦,我经常翻出来看,我分享到群里吧。”低头往群里发链接的时候,贾斯汀心里仿有一束光投进:只有她注意到了这个页面,自己最喜欢的电影。
第6章 喜欢一个人,即使嘴巴不说,眼神也不会撒谎
上午的课结束,有些人下午还有课。
大家一起往校外走,大多数学生不会做饭,会选择在校门口餐车解决午饭,这时形形色色快餐车前已经站满学生。
前天下课时他们也在此讨论午饭吃什么,伊莎贝没有加入,就问:“你们前天吃的什么?”
“炒面。”贾斯汀回答。
今天贾斯汀最恨的人艾瑞克卖弄自己的粤语,“chau man,是不是,我说的标准吗?”
“是 chau mein。”气归气,贾斯汀还是耐心把每个字咬得很清楚教他,早习惯了他对粤语的好奇。
艾瑞克还没够,又蹦出一词:“痴 len 线。”
贾斯汀翻了个很 emoji 的白眼,不理他了。果然不管什么语言,骂人的话都是最先被学会的。
几人经过餐车对每一家评头论足,贾斯汀说:“这家 pizza 挺好吃的。”
伊莎贝赞同:“对,这家 pizza 不错”。
“那我们一起点 pizza 吃吧。”泰国女生雅停了下来,看着贾斯汀说。
她和贾斯汀同专业,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同组了。她喜欢贾斯汀。
“好啊。”艾瑞克在旁附和。
大家都同意了。
贾斯汀看着伊莎贝,手指向 pizza 摊:“一起吧?”
“不了,我回去自己做。”说罢,伊莎贝摆摆手,“拜拜。”
他有些失望地挥手,脱口而出:“明天见。”
他对能见到伊莎贝的日子—创业课的课表,已经熟稔于心。
创业课小组 essay论文大家分工,各写一部分。然后由伊莎贝组织成文,交给有语言优势的贾斯汀 proof reading论文校对后,再发给组员们审阅。
伊莎贝读着贾斯汀发回来的论文,五千字英文学术文章,用词得当,语句老练,重点清晰。
“勉强不算是个绣花枕头。”伊莎贝读完心想。
项目结束,组员们商量如何庆祝。
雅说:“我们去贾斯汀家轰趴吧!他家的露台很赞哦。”
“上次不是去过了吗?邻居投诉,还把人家里弄成那样,保姆都得收拾很久。”艾瑞克反对。
这时,伊莎贝提议去自然历史博物馆旁边的滑冰场滑冰。
那里每个冬天会立起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搭建一个露天溜冰场,拉起无数条灯串。算是季节限定伦敦地标。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贾斯汀对她的提议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那天,艾瑞克他们三个在学校等贾斯汀开车来接。
一辆 911 停在路边,闪了两下灯,艾瑞克说:“哎,没开以前上课那辆奔驰小跑啊?”
贾斯汀心说今天能一样吗,没答他,示意他们上车。
瑞克和雅争了半天谁坐副驾,这次雅获胜。
伊莎贝在驾驶座后排落座。
贾斯汀见状伸手调整后视镜,在镜中眼神接触到伊莎贝的眼神后停下。
他冲着镜子笑了。
喜欢一个人,即使嘴巴不说,眼神也不会撒谎。
何况年轻人的眼睛浅,一点情绪都装不下。
伊莎贝也笑了。
车子驶出后,瑞克鼓捣着手机。
“来点 music!”
紧接着传来一首地球人都会唱的歌曲的前奏,“ohh whooaa...ohh whooaa...ohh whooaa...”
果然还是没逃过…!贾斯汀像听到了紧箍咒,深深低头崩溃。
车上另外三个人才不管,跟着音乐一起摇摆着唱:“baby baby baby ohh~ like baby baby baby ohh~ I though you’d always be mine mine...”
瑞克闭着眼,眉毛陶醉成八字,把拳头当成话筒,他五音不全,调子已飞到美国把原唱气死。结尾处,雅深情地拖长音,强势把调扳回来,“now I’m all gone... I’m all gone.”
音乐真是人类共同的语言,尤其这首傻傻的青少年流行歌曲,让几个年轻人开心恶搞。
贾斯汀又羞又臊,尴尬地满脸通红。
“Justin 唱得不错啊。”艾瑞克一语双关。一曲唱毕,他意犹未尽。
某人咬牙切齿:“我最恨别人知道我名字之后唱这首歌..”
伊莎贝笑问:“就像陈冠希有首歌叫《讨厌爱迪生》吗?”
他遇到知己似的,拍方向盘,“没错!说到 Edison,我要点一首他的歌!”
“您说,我来放。”艾瑞克拿起手机。
“《单恋高校》”
“嚯,这歌可够老的。” “我还在香港生活的时候的歌。”
手机传来华语情歌抒情的拍子和新千年时代陈冠希的声音。
车里欢乐的氛围沉淀,这次三个人安静了,轮到贾斯汀干净的声音用粤语轻轻跟着唱:
“明日将告别校园,
跟妳道别时,
我怕会暗暗鼻酸,
那年合力做值日生早过电,
沉默但互传着心跳,
明日将告别校园,
跟妳道别时,
也叫我暗暗鼻酸,
那年坐在后座望到她背面,
也使我心跳,
暗恋幼稚 但那可幸免,
就算经过茫茫悠长年月,
也会记住那张脸。”
同样描写少年情事,亚洲人娓娓道来,懵懂青涩,淡淡青春的忧伤底色。雅听不懂。贾斯汀从后视镜看到伊莎贝摸摸鼻子,看向车窗外。
车子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旁停下。建筑旁的广场上,一棵十几米高的圣诞树被金色装饰物和灯串装点,旁边还有个响着音乐的巨大金色旋转木马,像童话场景一般。
四个年轻人鱼贯而出,呼着白气跑到圣诞树下,验票进场。
贾斯汀目光始终追随伊莎贝,看她熟练的换好鞋,迫不及待地走上冰面。
微笑始终未从他脸上褪去,因为她的动作流畅娴熟,即使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跟着他也换好鞋站上冰面,准备“谦逊地”和她一较高下。
这时,传来雅的声音。她来自东南亚,自然不会滑冰,缠着贾斯汀教他。贾斯汀让艾瑞克教她,可艾瑞克自己也磕磕绊绊,雅不愿意让他教,说着一个摇晃滑倒在地,倒地之前下意识伸手去拽贾斯汀的胳膊,贾斯汀一把拉住却用力过大,把她扽到怀里。实在没办法,只好教她扶着冰场周圈的护栏慢慢走。
已经滑出去一段的伊莎贝转过身来,贾斯汀看着她,无助地摊手,仿佛在让伊莎贝救救他甩开这个讨厌的家伙。
伊莎贝一边倒滑,一边笑着冲他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她的发丝纷飞在夕阳里,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