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h宁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实话实说,「应该不是你们这一房,但他们也仅止于试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婚事是不是有很多人关心啊?」
齐渊低头伸手在唇边掩了掩,略有些尴尬。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眉头不禁微蹙。
程h宁轻叹一声,道:「看来是有人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以后你做事还是避讳些好,不要再随便往伯府送东西了。」
齐渊脸一扬,略带磨牙地说:「这帮多管闲事的混蛋!」还嫌他不头大吗?席姊姊这边原本就进展缓慢,他们还尽帮倒忙!
程h宁摇摇头,对这些高门深宅的手段无话可说。
「我呀,这是第一次来国公府,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也不怕给你们府上留什么不好的印象。你自己以后多长些心,后宅不宁,是高门大户的祸源。」
齐渊笑笑,「后宅那是你们女人的战场。」
程h宁也不以为意,「那你就娶个能镇宅回来帮你。」
齐渊点头,「我肯定听你的。」他一语双关。
程h宁倒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当这是少年对自己话的有感而发,低头笑了笑,就从椅中起身。
齐渊跟着起身,脸上流露出失落,「你这就要走了?」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毕竟我不合适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已经很容易落人闲话了。」
齐渊笑了,带了些许的打趣,「席姊姊你还在乎这个?」
程h宁抿嘴笑了,「有时候,还是得随波逐流一下的。」
齐渊瞬间就懂,「人在江湖。」
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留步。」程h宁伸手制止他相送。
但齐渊还是坚持将她送出了书房,一直送到了院子门口。
目送她们主仆三人远去的身影,齐渊冷肃着一张脸道:「去查,看看今天是哪些人做手脚了。」
「是,世子。」少砚低声应了。
适婚年龄的皇子们婚事陆陆续续有了眉目,只有年龄最大的福王依旧处于待定状态。待定或许说得不准确,事实上,福王这边是一点儿相看的动静都没有。
这让许多有心人就不得不多想,福王虽然体弱多病,但是身分地位却明显不同,如果嫁进去能得个一儿半女傍身,无论对自己还是家族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福王没有动静,安远伯府的大姑娘依旧守孝中,这事情啊就怕联想,一联想整个人都要不好。
年关临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过年的事,外出的人也都纷纷往回赶,可是住在城外庄子上的安远伯府的大姑娘程h宁却丝毫没有回去过年的意思。
参加完定国公府的赏兰宴后第二天,程h宁便离了伯府去到城外的庄子上,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席二郎的大女儿席玉佳。
临近年关的时候,席玉佳被送回了城,可她自己却依旧留在了庄子上。
腊月二十八,天微阴,寒风入骨。
安远伯府的老管家田满顶风冒雪到了城外的一处田庄上,他是来请大姑娘回府过年的。
程h宁在点着火盆的客厅见了他,相较于在伯府时的妆扮,此时的她显得特别的小老百姓,若不是身上的衣料和发髻上的饰物简朴却精致,简直就像掩没在大众的一个普通少女。
桃红奉了一盏热茶上来放到了被容许坐着回话的田满手边。
「早前便派人回府说过了,我不回去过年,怎么还来?」
田满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恭敬地道:「姑娘是派人回去过了,可这过年毕竟还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更热闹些。」
程h宁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手指在怀里的暖炉上动了动,云淡风轻地道:「田管家,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穿了都难堪。」
田满垂头,大姑娘跟伯府始终是透着疏离的,能在关键的时候为伯府挺身而出,其实已经是尽了她情分。她没生在伯府,更没长在伯府,老伯爷临终明知大姑娘要进京,也只给他宠爱的庶女留下大笔的嫁妆,却没有对大姑娘有任何交代。
心寒,这种事搁到谁的身上都得心寒。
大姑娘是心大,若是换个人,在知道这种事后怕不得转身就走,哪里还会留下来替伯府出头。分家的时候老夫人作主分了大姑娘田产店铺,但说实话,这些田产店铺在伯府的家产里真的都算不得好。
也是大姑娘离府得早,要是知道现在住在府里的表姑娘的吃穿用度比她在时都要奢侈,真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了。
蓦地,田满心头一惊,只怕大姑娘就是看到了这样的远景,才会选择在亲家舅母前来作客的第二天就离开的吧。
亲疏远近太过一目了然,只会让人尴尬,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上次去国公府作客,田满就很不赞同带上亲家舅太太母女,可老夫人作主,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知大姑娘可还缺些什么?」于是田满转了话题,不再提回府过年的事。
「我住在庄子上有吃有喝,能缺什么?田管家放心吧,我总不会亏了自己的。」
「也是,老奴想多了。」
「天寒地冻的,田管家便在庄子上吃过午饭再回城吧。」
「多谢大姑娘体恤。」
程h宁抱着手炉起身。
田满也急忙跟着自位置上站起,垂手恭立。
「你自管坐,我回屋去了。」
「送姑娘。」
「不必。」
柳绿将手里拿的黑色披风给自家姑娘系上,然后出了客厅。
一走到回廊上,迎面扑来的冷风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h宁掩了下披风,抬头看看飘着细雪的天空,喃喃地说了句,「这一冬下的雪不少啊。」
主仆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田庄的管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她们面前,「姑娘,定国公府的世子来了。」
这种天气怎么出城来了?程h宁心中有些不解,口中道:「请他进来吧。」说完,又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吩咐,「再加两个炭盆来,手炉也再点一个。」
「是。」
第六章 发现自己心意(2)
于是挟着一身风雪冷气走进来的齐渊,一进屋就被暖暖的温度熏得浑身舒服。
少砚帮他解了身上的貂皮大氅,又接过桃红递来的手炉塞到了主子手里。
「天这么不好,出城干什么?」见他坐定,程h宁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口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关心。
齐渊朗笑道:「快过年了,过来看看你啊。席姊姊你也真是的,过年非要自己留在城外的庄子上,多冷清啊。」
程h宁笑着回道:「哪里冷清,这庄子里的人少吗?」
齐渊也不跟她争辩这些,只道:「前些日子府里得了些银狐皮,针线房的人做了件狐裘出来,我这次给你带来了,好歹过年沾沾新气。」
程h宁就有些无奈,「都说了,不要再――」
「这又不算乱送东西,」齐渊截断她的话,「天气这样冷,我也没见席姊姊有过一件像样的皮毛大氅,我府上富余,随便拿来一些将用便是。姊姊莫不是连这些都要与我计较?」看着少年俊逸的脸上流露出点点的委屈,程h宁的心便先自己软了下来,只好道:「你既拿来了,我自没有不收的道理。」
如今他也长开了,身上的脂粉气已经看不到,反倒多了些男人的英武之气,眉目也越发的俊朗,正从一个男孩往男人转变,再过几年应该就会变得成熟稳重。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程h宁心中竟然不期然觉得有些涩然。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有缘结伴同行一段路,到底还是要分道扬镳的。
一个玉堂金马,权贵公子,一个市井乡野,安闲度日。
最终会像是两条并行线,渐行渐远……
桃红在姑娘的示意下上前拉过了少砚奉上的包袱。
「席姊姊,你不看一下吗?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另给你拿一件来。」程h宁笑笑,「不用看,银狐皮做的狐裘披风肯定是极好的,哪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姊姊总是这样不挑剔,脾气太好就会被人欺负的。」
程h宁为之失笑,「哪里会有人欺负我啊?」
一说到这个齐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好,声音都带了些愤愤然,「没欺负吗?」他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伯府那帮不识好歹的人,姊姊怎么会宁愿孤身在城外过年也不肯回伯府?一个外来的表姑娘在府里的待遇竟然比你这个伯府嫡出的大姑娘还要高,一帮不开眼的!」
「那无须计较。」程h宁安抚他。
「就是他们欺负了姊姊,分到姊姊名下的田产也少得可怜,就是仗着姊姊你性子好,不跟他们计较罢了。」齐渊犹在替她打抱不平。
程h宁倒是一副看开的模样,说道:「可是换个角度看,这些东西都是我平白得来的,我也算是占便宜了,不是吗?计较太多太累,现在这样挺好的。」
齐渊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家人去敲登闻鼓的伯府大姑娘,剽焊到无人敢惹。可是偏偏对上她的血缘亲人,就变得没什么脾气。
他很替她不满,可她却不需要这份不满。
见他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程h宁不得不再度开口,「我不计较,是因为我不在乎,只要他们不踩到我的底线,我都可以当他们不存在。无所谓的,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若是遇上什么不可逆的意外的话,结束的可能更早一些,何必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到不相千的人身上呢,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然后他猛地想到一件事,如今席姊姊孤身住到了城外庄子上,这是摆明不再管伯府的事,任由他们自由行事,因为她并不想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么一想,齐渊蓦地心情舒畅起来。
就是嘛,安远伯府那一堆烂摊子席姊姊就不该帮着他们收拾。
伯府二姑娘的事,席姊姊本可以袖手旁观,因为她原本就对成为皇子妃之事毫无兴趣,但她却还是看在血脉亲情的分上出了这个头,让自己落了个极不好听的名声。
「席姊姊,我中午就在你这里吃了,你不会不留客吧?」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求收留的表情,程h宁都被他逗笑了,「留,哪有让客人顶风冒雪赶
回家吃午饭的,何况才刚刚送了我一件银狐裘这样的大礼的时候,那也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少砚和桃红柳绿都不由低头偷笑。
世子这可怜是扮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姑娘总是这么纵着齐世子,真跟多了一个弟弟似地。
虽然两人关系亲近,但到底碍于男女有别,程h宁接待齐渊只能选在外院,内院却是不适合让他随便踏入的。
外面细雪飘扬,屋内暖意融融,两个人坐在临时烧热的临窗火炕上,中间隔了一张小几,一个执卷看书,一个低头打着络子。
安静而平淡,就彷佛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平常的一幕。
雪越下越大,午饭后不久,程h宁就催促着还要继续待着的齐渊早早上路回城。
最后,齐渊要了她今天亲手打的那条平安如意络子,这才心甘情愿地离开。
越来越大的雪让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还不到晚上,院子里的雪积得一脚下去能埋到半膝,这让程h宁十分庆幸早早将齐渊送走,否则的话,照这样的天气,外面的路况必然堪忧,说不得她还得留他住上一宿,但那显然太不合适了。
「姑娘,外面天冷,还是回屋待着吧。」柳绿在一旁劝道。
程明宁点了点头,轻拢了一下身上的银狐披风,转身回了房间。
「这件披风倒是做得极好,针脚细腻,大小也合适,姑娘穿上很是好看。」柳绿接过姑娘脱下的银狐披风后忍不住笑着说道。
程h宁也笑笑,「很是暖和,倒是件好东西。」
「可不是,世子爷哪次给姑娘拿来的不是好东西啊。」一边倒了热茶捧过来的桃红笑着接话。
这话说得程h宁心头一动,是啊,他哪次拿来的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坏习惯,偏爱整天送人东西。
「这世子爷可真是把咱们姑娘当成亲姊姊在看,比咱们府里的某些人强多了。」柳绿也不由说了句。
是呀,真的对她太好了。
「说起来,齐世子还真是喜欢来找咱们姑娘,都快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可不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一趟。」
听着两个贴身大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程h宁斜倚着靠枕歪坐在榻上,眼睑半垂,心思有些浮动。
齐渊和她是不是真的太过亲近了?
不知何时,桃红柳绿停止了说话,她们放轻了手脚,各自做着手边的事。
姑娘好像睡着了,她们不想惊醒她。
桃红轻手轻脚的过去将一件毯子搭到了姑娘身上,然后又退到了一旁。
其实程h宁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眼想事情。
似乎是不经意间,她身边的许多东西就都成了齐渊送来的,小到一方墨,大到一扇屏风,林林总总的,她几乎快要变成了国公府养的人。
良久之后,程h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她太过粗心大意了。
也不知他是几时生出这样的心思,该如何是好呢?
定国公府那样的人家,真不是她理想的婆家……
蓦地,程h宁僵住,她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排斥自己会喜欢齐渊这件事?而只是单纯地觉得国公府不是个理想的婆家?
难道……
程h宁忍不住伸手往自己眉心捏了捏,原来不只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连她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吗?这都算什么事啊……
程h宁头一次心乱如麻,就连后来的洗漱都是迷迷糊糊、心不在焉的状态。
桃红柳绿以为自家姑娘是睡意困倦,也没多想。
躺到床上,程h宁却毫无睡意,一晚上辗转反侧始终也没能睡着。
兴奋、担忧、欢喜、忧愁、焦虑……各种情绪交织往返,让她整个大脑都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脑子里乱哄哄的,彷佛变成了一座跑马场,各种杂乱。
桃红过来的时候,见柳绿坐在外间,心下有些奇怪。平时这个点儿姑娘可都已经起身洗漱了,今天怎么没动静?
柳绿朝里指了指,用手势告诉姊姊,姑娘昨晚没睡好。
知道是这样,桃红也就理解了。
见姊姊来了,柳绿便将值守的事交给她,自己则轻手轻脚地出去洗漱,之后再过来伺候。
桃红听到内室有动静,便掀开棉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