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这一刻起,形容枯槁的公主眼中,开始有了神色。
即便受尽欺辱,家破人亡,也不能死。
李星娆,你不能死。
你怎么有脸死!
“我不能死……”心中的声音渐渐操控了意识,李星娆看向手中的匕首,冷意变成了杀意。
就在两个歹徒来到面前,准备对娇弱的公主下手时,地上的女人忽然暴起!
较小灵活的身形在近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躲、划、挡、刺,一套流畅的招数下来,两个毫无防备的歹徒痛呼着倒地,捂着流出鲜血的而眼睛嗷嗷大叫。
等李星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时,心跳隆隆加速,握在手中的匕首隐隐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畅快,让血液逐渐沸腾。
此前,她曾在九华宫后山跟伍溪学过些自保的招数,但是一种感觉明确的告诉她,这种本能般的反击,不是来自伍溪,而是另外一个人。
一道声音自脑海深处荡响,语气骄傲而愉悦。
——就是这样,殿下做的很好。
恍然间,天地万物仿佛没了声音,一个无形的影子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持刀的手,与她共舞。
一招一式的演示,教她拿刀,教她出招,教她如何在危险的时刻,救下自己的命。
是谁?
你为何要教我这些?
“拿下她!”
——阿彦,你比那些禁军高手都厉害,本宫一学就会!
——但臣希望,殿下永远也用不上这些。
李星娆睁大眼睛,瞳孔之中映着数道人影,正对着她的那人,胸膛被一把刀破风而来的长刀倏地贯穿,血溅三尺,轰然倒地。
黑影如魅,奔入阵中,掠过那倒地之人的瞬间拔出长刀,奔向她。
腰间一紧,李星娆被单手抱起,她怔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一时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你是……谁。
第34章
是裴镇。
那个不愿与她有过多牵扯,早早启程离开的男人,竟出现在这里,救她。
打斗的感知通过身体接触的部分传来,鲜血的味道开始弥漫,耳边是兵器相交之声,脚下是血液浸染的泥土,身边是逐渐杀红眼的人。
李星娆身在一场稍不留神便要送命的厮杀里,竟然离谱的分心暗想,一定没有人站在她这个角度去看过裴镇的出招。
果决狠厉,没有丝毫犹豫,那些刻入肌理间的流畅杀招,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杀戮在身体刻下的记忆。
那把锋利的长刀也像是长了眼睛,总能最精准的刺在要害。
当它从距离李星娆最近的敌人身上拔下来时,灼热的血喷出,溅了李星娆一脸,她下意识侧脸躲避,就看到另一侧有人举起一把弓弩朝着这头。
李星娆正要提醒裴镇,却见提弓之人被另一人阻止,呵斥了一句。
她心头一动,低声快速道:“他们不会伤我,你和我在一起可防远攻。”
话音刚落,她的后领被提住,男人沙哑着嗓音低吼:“滚!”
不等李星娆反应过来,人已被推出他刚刚杀开的口子,巨大的推力让她往前跑了一段,下意识回头时,只见男人背影如山,替她面向着所有敌人。
这一刻,李星娆没有半点犹豫,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转身就跑。
对方当即要追,却被一人一刀拦住去路。
来人面露凶狠杀气:“杀了他!”
身后传来打斗声,裴镇武功再高也只有一人,很难在这么宽泛的位置拦住所有人,只有她先找到合适的位置躲藏,裴镇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忽的,李星娆瞧见道路一侧有条同往山上的小道,她拔腿就要转往山间。
然而,就在她刚跑两步的当口,小腿倏地一痛,膝盖顺势一弯,重重砸在地上,还往前磨了一段。
李星娆吃痛回头,只见身侧掉了一支羽箭,而那支箭刚刚射中的位置,护甲已凹进去一个尖儿。
她试图起身,却被膝盖处的疼痛激的猛然卸力,又重新跪下。
打斗声渐渐逼近,李星娆觉得自己是跑不进山里了。
她咬咬牙,拼命往前爬,一直爬到山破壁边。
这个位置,前方已无去路,她撑着身子转身靠坐,敌人皆在眼前,呈一个扇形面将她包围。
裴镇长刀染血,满身血腥,站在她身前。
短暂的对峙,亦是双方瞬间的喘息。
“抱歉,我跑不动了。”李星娆轻轻说了一句,抬眼看着男人背影。
裴镇没回头,甚至没说话,在李星娆的角度,只看到他越发紧握手中长刀的动作。
“杀了他——”
嘶吼声伴着杀气袭来,李星娆在这场迫近眼前的厮杀中,忽然想到了当日姜珣在牢狱中对裴镇的评价——
【殿下生于深宫,养尊处优,可曾见过真正的杀戮与血腥?】
直到今日,李星娆才真正领略了姜珣这句话。
裴镇的气息越来越沉,一人敌众,他的动作终究不似最开始时那般迅猛。
可除了体力上的变化,无论是斩杀的精准还是那一身的杀气,都没有削弱半分,当血液飞溅之时,李星娆甚至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疯狂的快意。
终于,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对方的人从余七成、到五成、三成,待只余五人时,对方终于怕了,转身就跑。
那一瞬间,李星娆似乎听到男人沉沉的两声笑,下一刻,他已如离弦之箭冲向其中两人,一刀先干掉一个,再顺势对着他手中长刀抬脚一踢,兵刃飞出,直接结果掉旁边一人。
还剩三人,一人道:“分开跑!”
话音未落,这人已被割了喉。
裴镇转身再擒一人,同时手中长刀猛然掷出,贯穿另一个胸膛。
那人应声倒地,至此,只余手中一敌。
这人吓得不轻,正当他以为自己也将结果在此时,这杀红眼的男人竟松了手。
夜色沉沉,男人声音沙哑低冷:“传话,一个人就够了。告诉你背后的人,不管他是谁,再敢碰李星娆,下一座尸堆里,必有他一席之地。”
对方忙不迭点头,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脚步声已远到听不见,裴镇忽然卸了力一般,身子一歪,靠在旁边的树上。
他的气息急促,稍稍平缓后,方才从身上摸出个竹筒,冲天上放了一响信号。
竹筒掉在地上,裴镇身子轻晃,走到另一个尸体前,拔回自己的刀。
他喘着气坐在地上,长刀杵地,恰似一头战乏的困兽。
鼻间全都是血腥气,恰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充斥在天保寺塔底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好闻,却是她在记忆里留下的,最后的气味。
幽暗的林间,深深浅浅的脚步踩过枯枝落叶,发出短促的脆响。
“谁?!”困兽骤醒,侧首间眼锋尽显戾气,将寻来的人吓的一怔。
李星娆捂着心口,努力平复气息,平和出声:“是我。”
裴镇背脊一僵,保持着侧首的姿势一动不动,可身上那股戾气瞬间消散了。
李星娆伤了腿,跑是不能跑了,但小心翼翼拖着腿挪步还行。
裴镇的余光看着慢慢靠近的女人,她身上携着新的气息,竟盖住了原本浓郁的血腥气。
李星娆饶过裴镇,来到他身前,慢慢蹲下来。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小心翼翼,不仅是因为伤,也因为他。
就在刚才,看着他恣意杀戮的样子,李星娆心里没来由一阵恐惧。
此刻,她既担心他,亦害怕他是真的杀疯了,连她也一并干掉。
两种心情交织,她还是选择找来。
他身上看起来没有太重的伤,就是染了太多太多血,衣摆,袖口,领口,脸上,甚至眼睛里。
李星娆握了握拳,让自己不要发抖,她慢慢抽出一张帕子,递给裴镇。
裴镇没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李星娆因为这个眼神,心头蓦的一紧,突然间鬼使神差,捏着帕子的手径直伸向他的脸,轻轻擦拭那些血渍。
她擦的认真,并没有看到男人渐渐深沉,犹似魔怔的眼神。
突然,裴镇松了手中长刀,猛的一扑。
李星娆只听得长刀掉地的一声响,继而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死死压在地上。
一个粗暴且毫无预兆的吻落了下来。
心头猛地一震,李星娆瞪大眼睛,全身都在反抗。
可她哪里是男人的对手,他不止在先天力量上强过她,甚至连她的反抗招数都猜的清清楚楚,轻而易举就将她压制,继续享受她这道美味佳肴。
李星娆被封了口,只能呜呜发声以示愤怒。
下一刻,男人的手抓着圆领袍的领口狠狠一扯,领扣直接崩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交领内衫,他继续抓着往旁扯,一声裂帛响,李星娆浑身僵硬。
男人叹息着俯首,像冰天雪地里汲取到一抹温暖的遇难者,侧脸贴上来。
李星娆双目圆瞪,眸中映着无边夜色,竟忘了挣扎。
裴镇并未再进一步,他在……听她的心跳。
安静的林间,除了渐渐平复的喘息声,再无别的动静。
李星娆今晚受到太多的刺激,此时此刻反倒练就了一副临危不乱的心态。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慌,先不慌。
这可能是他完成杀戮后的一种仪式,男人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癖好。
但凡他还想活命,就知道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
他、他……
他开始亲她了!
李星娆浑身一僵,心里气的险些脑充血,身体却抑制不住的发软,唯一硬的只剩嘴:“裴镇!你看清楚我是谁!放开!”
裴镇如她所愿,一路亲上来,眼看着她,吻重新落在她唇上,同时放开她的手,转而去撕她里裤。
李星娆双手自由,开始拼命挣扎,结果推他不动,打他不疼。
近乎绝望间,她眼神一凝,忽然主动吻了一下。
动作很小,但在亲吻中,这种小动作里含着的迎合很容易被对方感知,裴镇双臂抄底,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身上。
李星娆非常配合,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只手顺利摸到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里有伍溪做的机关,藏了些迷药。
李星娆飞快从暗格里取出药粉,在裴镇亲向别处时,趁机将药粉抹在嘴边,然后主动去找他的唇。
药效发挥的很快,李星娆清晰的感觉到,箍着自己的手臂渐渐卸了力道,伴着一声闷哼,裴镇昏倒在地。
就是现在!
李星娆手脚并用爬开,飞快将衣裳合拢穿好,结果发现衣裤都被扯烂,根本没法恢复原状。
李星娆气得要死,这荒山野岭的,连个救援都找不到。
就在她想爬回去趁机给裴镇补两刀时,火光和马蹄声由远及近。
兰霁一马当先,率先出现在李星娆的视线。
“侯爷!”她飞奔过来,还没来得及去检查地上的裴镇,就先被另一侧的景象镇住了。
长宁公主一身狼狈的坐在地上,衣裳……破了。
兰霁脑子一嗡,第一反应是解了自己的披风,上前给公主披上。
“末将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来的竟然是裴镇的人。
李星娆觉得有点累,忽然就不想动脑子应付了,咬咬牙,眼一翻,人眼看着就歪倒下去。
她选择昏迷。
第35章
夜间的喧嚣,随着天光初露,被翻篇揭过。
李星娆缓缓睁眼,入目是简陋的帐顶,隐约传来的是市井街市的喧嚣声。
恢复意识,有关昨夜的记忆也接踵而至。
她蹭的坐起来,低头检查自己身上,心里咯噔一下。
衣裳都被换过了。
李星娆抹了把脸,开始追溯记忆。
昨夜,她被一群来路不明的歹人拦路掳劫,是裴镇忽然出现救了她。
可他刚做了件人事,转身就开始不当人,幸而她急中生智,将他放倒。
紧接着,裴镇的人就来了。
她因这一夜惊险刺激太过耗神,实在不想再动脑子应对裴镇的人,索性装晕,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睡了过去。
李星娆转头观察所在的房间,只见床头摆着一张方凳,上面摆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还有一张披风。
这披风,与昨夜那个女将披在她身上的很像。
李星娆定定神,扬声唤人。
兰霁走了进来:“末将参见长宁殿下。”
“将军请起。”
兰霁关切道:“殿下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星娆摇摇头:“我没事……将军,本宫为何在这里?”
兰霁会意,立刻解释:“昨夜殿下受惊,侯爷也受了伤,不宜再赶路,所以才找了这家驿站落脚,末将斗胆为殿下简单洗漱,换了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