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通通住手!」蕴月光气急败坏地撩起裙子奔过去,劈里啪啦痛骂那些一脸蛮横、脏污的年轻乞丐,「好手好脚不思长进也就算了,还欺负一个老人家,会不会太丢人了!」
琉璃大惊失色,蓝瑛姑姑也变了脸,就连折到半道的玉璧也没拦住她,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蕴月光身边,齐齐护住她。
年轻乞丐的头头先是被蕴月光的气势给吓住,但看见她就一个娇滴滴的娘们,顿时轻狂了起来,那领头的猥琐一笑,「小娘子瞧着眼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难怪没听过我飞三的大名,这臭老头要有什么好物,都得先孝敬过我再说。」
原来是地头蛇。
是她的错,就算要给,也应该偷偷的给,避开这群年轻力壮的乞丐才是,她不仅没帮到老乞丐,反而还害了他。
「小姑娘,你快些走……」老乞丐怕蕴月光惹上麻烦,哪里知道话没说完,又挨了飞三一脚。
「琉璃!」蕴月光怒了,「把这不知什么叫敬老尊贤的混蛋给我修理得亮晶晶的。」
琉璃眼睛一亮,主子这是要教训这乞丐头的意思吧?试探着一问:「要往死里打?」
「好好让他吃一顿排头,让他长点记性!」
飞三根本没把琉璃放在眼里,一个丫头片子能打得过一群大男人?不自量力,不过长得还不错,抓来暖床倒是可行。
他一偏头,示意几个手下站出来,那几人勾起下流的笑,露出了一口的黄板牙。
实在太伤眼,琉璃看不下去,也不罗嗦,拳头立马挥了过去。
飞三也不观战,他迈着自认潇洒的脚步,打算先拿下蕴月光,这小姑娘很明显就是这几人的主子,可他哪里知道蕴月光身边还有个蓝瑛姑姑呢。
不想这时一道小小的身躯像炮弹似的从斜里冲出来,狠狠的把飞三撞了个趔B,只是他反应也快,一把抓住那小子的领子,「好你个死小鬼,想找死吗?」
本来瘫在一边的老乞丐嘴里不知嚷着些什么,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过来,却是力不从心,很是狼狈。
那半大小子拼命踢腿蹬腿试图反抗,却还记挂着老人,「爷爷,你别过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坏蛋!」
这一老一少竟是祖孙。
飞三把他随手一抛,睁狞着面容向蕴月光逼近,蓝瑛姑姑已经架起了手势,同时琉璃也呼啸着回来。
她悠哉的拍着手上看不见的尘土,已经俐落地把那几个仗势欺人的混蛋给摆平了。
飞三吓得倒退一步,脸色有点糟,却逞强拍着胸脯嚷道:「老子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打赢了女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平常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你们走吧,从哪来回哪去。」撂下话,作势要走,没办法,他真要让一个丫头片子打了,那他还混不混?
「慢着!打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琉璃捏着拳头,没放人的意思。
「得了,让他走!」蕴月光出声道。
飞三立刻招呼了那几个喽罗抱头鼠窜了。
「送这位老人家到最近的医o,这些混混下手没个轻重,除了外伤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别处。」蕴月光吩咐玉璧。
那小少年扶着老乞丐,犹豫和矛盾都写在他稚嫩的脸上,「我们不去,就算去了,药铺也不会收的。」
蕴月光了解他的意思,他们是乞丐,又脏又臭,去到哪都只有被驱逐的分,「你放心,有我。」
第四章 花钱买经验(2)
这天,直到深夜,蕴月光主仆才回到王府。
蕴月光让蓝瑛姑姑下去休息,可她欲言又止,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
蕴月光也累了,但她知道蓝瑛姑姑是发自内心关心她,遂耐下性子的分析给她听,「一天之内买了宅子又买了铺子,姑姑一定觉得我乱花钱对吧?」
「老奴不敢。」
她明明就敢,一路上盯着玉璧身上的荷包,只差没夺过来自己保管了。
「姑姑是觉得我陪嫁的产业都留在京城,只带了金银细软来藩地,更应该勤俭持家是吗?但姑姑可曾想过,在节流的同时,开源也很重要?」
蓝瑛也有话要说,「把经营不善的食铺买下来,想必夫人自有打算,可那三进院子,还让那些个孤儿乞丐都搬进去,请人煮食、采买、治病,这银子可都是有出无进呀,老奴以为,把钱花在这些人身上,他们也未必会感恩。」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们的感恩,我给他们的,只是块有屋檐遮身的地方,他们自己需要的柴火,得自己上山去拾,水得自己挑,采买、煮食都得他们自己来,训练他们自力更生,过一阵子再安排他们学些手艺,让他们有谋生的能力,做一个有用的人。」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再说了,裘伯的孙子小裘吞吞吐吐地招认,要不是见她给了爷爷吃食又维护他,他本来已经决定要下手偷她荷包了。
她只是随手一帮,一来免了自己的荷包遭殃,二来无意的付出,也许便成就了他人的全部。
「姑姑,你可曾瞧见他们吃包子时的快乐?」蕴月光问道。
她让人买了一百个包子,那是很普通的包子,里头馅料少得可怜,可那些孩子吃得却很开心。
至于那家叫「好味小馆」的食铺,反正已经买下来了,原本是一对婆媳经营,两人都有点手艺,卖一些家常吃食、小菜,,小生意不好不坏,也就糊口饭吃,但最叫她们头痛的不是生意惨淡,而是要应付那些欺她们孤母寡媳,来找确吃白食的地痞无赖跟闲汉,小媳妇也没少遭调戏,在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忍痛把食铺给收了,贴出卖屋的红条。
那条子贴了好几个月始终乏人问津,有的嫌地方小,有的嫌价钱不合适,这一来二去的,浪费了大把的时间,铺子仍旧只能关门喂蚊子,要不是家里还有两亩薄田,两个女人就只有喝西北风一条路了。
蕴月光见那婆媳也是干净伶俐的人,性格踏实勤奋,便将两人留了下来。
她道:「我不是做生意的,吃食向来只动口,倘若我买下这间铺面,往后还是请大婶、大姊帮忙管理,我也不会让大娇、大姊白帮忙,大婶一个月六百文的工钱,大姊的四百文,行不?」
樊氏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月工钱六百文,她就算开铺子自己掌厨,一个月了不起也就一贯钱的进帐,再加上媳妇的四百文,这这……这不等于人家白花钱买了店面吗?
婆媳俩感恩戴德,只是她们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不忘提醒蕴月光女人家抛头露面经营铺子的辛苦,和要避开麒麟城里无所不在的无赖汉,要她小心。
「我就怕他不来。」蕴月光见樊氏诚实,笑眯了眼。
双方去衙门那里办妥契书,先给一半的订金,说好等过完户后再把余款付给樊氏,樊氏点头如捣蒜。
时辰已经晚了,蕴月光洗洗后本来打算就寝的,可脑子里一直有东西在奔腾着,她干脆点了灯,也不让丫头侍候,一个人伏案涂涂写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此时的晁寂也刚回府,他也和蕴月光一样,带着有胆、有谋这对完全不像的双生子,让人去知会卓问,他是麒麟城的父母官,要做什么自然得先知会他,让他随同。
卓问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我以为等你忙完那些大大小小的接风宴,没有一个月也要十几天。」
「本王要在这里长住,要设宴吃饭,时间有的是,这麒麟城比我想的还要残破,你在这里做那么久的父母官,别跟本王说你尸位素餐不做事,那不是你卓问的行事风格。」
「原来你两颗眼睛是长着好看的,没看见我在麒麟城里根本吃不开?」卓问并不像整日端坐高堂的知县,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可见没少在市井中奔波走动。
「我初来乍到时无县衙、无官邸,县衙六房三班的人,主簿、县丞、县尉、户房书吏都是徐凌云的人,我想做点什么,不用说行文去到刺史衙门,我的上头就给挂落吃了。」
「哇,真惨。」晁寂很认真的落井下石。
「皇帝指了这么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给你当封地,我了不起任期做满,拍拍屁股就能走了,你要是运气差些,搞不好得在这里窝一辈子,所以你比我惨。」
晁寂也没否认,「就因为本王可能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那些个该整理的、该拔除的杂草,哪能让它碍我的眼,要住,起码得住得顺心才是。」
卓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调侃了他一句,「原来一个人娶妻生子后真的会变。」
两人是国子监的同窗,卓问出身寒门,在学业上十分出色,被太学博士推荐进国子监,学杂费俱免,只需付餐费,可餐费对他也是沉重的负担,因此他进学期间还打了不少零工。
许多世家子弟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要知道,国子监不是岁贡贡生,就是世家子弟的垫脚石,一个寒门子弟,穷得响叮当,却让他挤进大咸朝的最高学府,对于那些个靠父亲官位才入监读书的荫生来说情何以堪?自然是更加看他不顺眼了。
各种排挤欺负从没少过,在这样的日子里,直到卓问碰见了晁寂这个三皇子,两人六艺都比试过一轮后,实力齐鼓相当,便生出了惺惺相惜之心。
卓问考上探花后分发去了直隶当知州,不想却因为一件刑案判决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被贬到雍州麒麟城,从五品官变成了七品芝麻官。
受到如此重挫,一般人肯定就灰心丧志、自暴自弃了,他倒不,来了麒麟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年少时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干劲因为明白了后面没人,只能尽力而为的道理,已经不复当初的热情,要照一般人的说法,就是成熟了。
卓问不提这事,晁寂也不问,两人一同去巡视护城河。
晌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长满青苔和风化严重的城墙上。
兵痞子看见卓问也没当一回事,不过当他们知道还有玢王爷在,总算收起嘻皮笑脸的态度,有那么一两分城兵的样子,毕竟他们摸不准这位爷是纯粹到此一游还是有旁的目的。
晁寂伸指去箍城墙,没怎么用力就妪下一块砖来,里头居然是空心的,这是拿人命当游戏,真要来了外患,只有任人屠城宰割的分!
「你去募民工徭役,银子的部分我来想办法,得赶在雨季之前把护城河和城墙修一遍。」
这要征徭役,不容易啊。
「这银子不该给京里去摺子,等户部把钱拨下来,怎么是你去想办法?」
「不然你去找钱,我找人?」
卓问顿时噎住,他换个方式说:「你可知道雍州百姓有多少?壮丁有多少?一个男女老幼加起来不足万人的小城,徭役本来就沉重了,你现在要修护城河,可这时节正好秋收,百姓肯来吗?」
徭役本来就是朝廷剥削民力的活动,品项很多,包括各种要花力气的劳役、杂役、军役,也就是说造桥修路、治理河渠……当然,不愿意服役的人只要拿得出钱来,可以雇人代役,只是这类人毕竟是少数,普通老百姓三餐温饱都成问题,哪来多余的钱给自己赎身,因此每逢徭役总是怨声载道。
「你是父母官,这种政令下达的事不归我管。」晁寂一推四五六,这就是做王爷的好处,他负责下令,下属负责达成任务。
卓问的表情很不以为然,「您想在封地上做出点成绩,下官乐观其成,只是这麒麟城穷得响叮当,徭役可以不给工钱,但总要给一顿饭吃吧!我那破县衙下个月要发给衙役的薪饷都还没着落,可不能叫我再拿媳妇的嫁妆出来补贴,你啊,好心一点,别又挖一个坑给我跳!」最后可能闹得连媳妇都没了。
卓问顶着晁寂眼中的凶光,就两个字:没钱!
麒麟城的穷困晁寂不是没看见,但是听一个县衙的县令在他面前嚷着缺钱,连衙役的薪饷都要断炊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城墙是地方的门面,美观大方是其次,此处靠近西北,夷狄、匈奴、南蛮这些部落要是哪天兵临城下,连最基本的防护都没有的话,那百姓们就只有任人宰割一途。」未雨绸缪的事一定得做。
卓问见他坚持,摩o着下巴给他想主意,「要不咱们缓缓?也不是不修,事情总有先来后到,等汛期过去,有了挣钱的法子再修城池。」
晁寂凉凉地眄了卓问一眼,「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照我说的去找人手就是。」
「你不会是想自己掏腰包出来应急吧?」
「本王没钱,我那些营生都叫父皇给收回去了。」他微闭着眼睛,彷佛一头被拔去利齿的狼,可他睁开眼后却是一脸笃定,自嘲的讷笑不见了,或者是说被深深地藏了起来,他还是那个叫人无法撼动的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卓问绷到唇边的粗话还没出口,猛地想起这位爷后面的人是谁,嘴巴临时转了个弯,「……高啊,收了你那些行当,又把你分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地大是大了,可手上没有银子,就算你背地想搞些什么小动作都没本钱!」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没有声响。
卓问轻轻据自己耳刮子,「就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晁寂眄了老友一眼,「不就是银子嘛,我自有办法!」
卓问也品出味道来了,「你的意思是……」
「杀鸡焉用牛刀。」他幽幽说道。他们没钱不代表别人没有,谁的银子来得最快,就找谁要。
闻言,卓问的眼睛发出空前的光芒,用力拍大腿,笑道:「妙啊,我就知道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你!」
第五章 被迫掌家(1)
对晁寂来说,外头就是男人的世界,府里琐碎事务归女人料理,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出门去,蕴月光后脚也跟着出了门,只比他早一个时辰回到家。
她倒好,先是擅自去了厨房,现在又擅自出了门子,她到底想做什么?
今夜晁寂本来要歇在外书房,可方才赵氏派人来说备缍有些夜咳,孩子有事他自然要去探视,然而在转往赵兰芝院子的小径上,却看见该属于他和蕴月光院落的灯还亮着。
他心里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蕴月光的,两人之间始终有着隔闵,他感觉得到妻子对他的冷淡,而且在雍州那一晚之后,她似乎也没想再见到他。
还没等他决定今晚要夜宿哪里,两只脚就自有意识地往正院过去,替他掌着灯的梅雪林怔了一下,赶紧带路。
守门的是个面生的丫头,晁寂不让人通报,一脚便进了屋内,「都夜深了,还在忙什么?」
蕴月光温吞地起身,将笔搁在笔架上,她不怕晁寂看到图纸上的东西,只是看清楚他身上那灰扑扑的样子和脚底的泥,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地里打了滚才回来的?」
「只是到城楼和护城河边上走了一趟罢了。」
「你是打算要修城墙和护城河?GGG……你慢些进来,先把鞋子上的泥给磕了,浑身脏兮兮的,我去弄水来给你擦擦。」这么晚了,厨房的火应该熄了,这会儿只能到自己的小厨房烧点热水应急。
蕴月光没想过要叫人,话说完才想到自己干么要侍候他,他后院多得是想侍候的人,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不过……算了,她也有事要问他,就当做利息好了,这般想着,转身去了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