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是怕它不喜欢你?不会的,当初还是它自己挑的你。”虞沛恍然,推了下小毛球的背,“快,亲亲他。”
毛团儿瞬间僵住,倏然扭开脑袋。那素来只见萌态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嫌弃之色。
“呱——”
它不要!
“倒用不上这等恶心的法子。”烛玉拎起毛球丢在一旁。
“烛玉,留它一晚罢。”虞沛握住他的手,“就一晚,真的,我抓紧画敛息符!”
手掌两侧陡然贴来温热的触感,烛玉瞬间僵住,一旁的毛团子陡然蹦跳起来,高度直冲房顶。
“嗯。”
“就知道你靠谱。”虞沛看了眼跳得奇高的小毛球,慨叹,“你看它也高兴得很。”
烛玉这才回神,眼皮重重一跳。
他怎么就答应了?
第86章
◎比较◎
深夜。
银阑结束了日常晚练, 盘坐在床上调整内息。
雪风渐止,这无边无际的静谧中,陡然响起一下微弱的咔嚓声。
是在隔壁。
银阑敏锐抬眸, 原本平稳的内息乱作一团。
那响动经过片刻的放大后又猝然终止,不过几息, 就换作了脚步声。
拖得慢, 也不算平稳——跟虞沛平时的落步方式出入极大。
银阑关注着那动静,同时快步出门。
他在虞沛的门口站定, 里面的声响也变得清晰许多——
她应是在房里打转,嘴里还碎念着什么:“在……哪儿?在……哪儿……”
银阑的神情算不上好。
先前他帮她点了些安神香,安神药也是他亲眼看着她服下的。
但目下看来,效果欠佳,甚而可以说很差。
而且……她似在找什么东西。
他知晓梦行症不能轻易搅扰, 由是打算只推开一条缝,以随时确保她的安全。
不过手指刚抵着门, 他的注意力就被后面陡起的踩雪声吸引而去。
他转身,烛玉突然出现在庭院正中,步子迈得大而快。
未等银阑开口,他就抢先道:“我白日里出去逛了趟,发现一些事, 你现下可有空——”
现下?
银阑扫了眼暗沉沉的天。
接近子时, 这小混账才来寻他,说是有事?
“再说。”银阑不欲拆穿, 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作势推门。
烛玉又道:“事关黄粱城, 并非虚言。”
过后的短暂静默里, 门口前的高大身影被窸窣落下的雪筛得零碎。
很快, 银阑偏过头。
是锐利含锋的一眼,料峭尖刀般剜来。
“各尽其责,烛玉。”他道,“你该离开了。”
烛玉明白他话里的别意。
他是因在意虞沛的处境才挑起仙师的责任,亦是出于对她的不放心,才会来这黄粱城。
这种将私心放在明处的做法,让烛玉几乎遮掩不住心底的厌烦。
他早该想到,这人被习惯性的快战磋磨了不少耐心,唯独在与虞沛相关的事上,才总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
着实叫人心烦。烛玉抖落剑柄上的雪,借此勉强平复住心头的躁戾。
“我该尽什么责,似乎还轮不着你来定论。”他笑道,眼中没有丝毫暖意。
话落,门忽然从里推开了。
虞沛的身影出现在狭窄门缝里——她没披外袍,搭在门上的手指不见多少血色。
许是感受到他俩的气息,她的视线缓慢游移着。
银阑让开路,同时解开了大氅的绳扣。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却见她突然顿停在台阶上。
台阶之下,烛玉与她迎面而对,垂眸看她。
银阑动作一顿,忽斜睨向烛玉,眼神里压着审视,如飞箭离弦。
烛玉却是动也不动。
直到虞沛慢吞吞抬起胳膊,要像往常一样抱住他时,他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储物囊,往前一递。
那里面的气息比烛玉身上的更为纯粹,瞬间就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毫不客气地抱过储物囊,又转身循着来路回了房间。
一步没停。
房门紧合。
片刻后,里面的响动彻底消失。
银阑紧盯着烛玉,这才开口,质问一句跟着一句——
“那是银弋的储物囊,怎会在你手中!
“你早知道梦行之事?从何时起?在何地?
“那里头装了什么东西,又——”
“银阑,各尽其责。”烛玉轻笑,“我能解决的问题,自然无需你伸手。”
银阑不语。碎雪纷扬,有如银霜覆眉,那眸中又沉着天将明时浮动在山际的暗蓝,使他的神情看着更冷。
良久,他道:“你切莫忘了,我始终为她兄长。”
烛玉笑容渐敛。
“我自然清楚。”
沛沛平日里看着对何物都不关心,实则比谁都要在乎亲缘。
在她心底,只要银阑一日为她兄长,便一日在他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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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她挑的人,是我。”◎
第二天, 虞沛终于明白了那半妖话里的意思——
唐管家说,祈愿所在的妖神山只接纳半妖进入,故此, 上山者需先去妖月楼挑选黄粱奴随行。
晏和常看的话本里偶尔会写到一些神秘组织,虞沛起先以为妖月楼也是这种地方。但等到了才发现, 这妖月楼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楼内中空, 四周有回形走廊,概高五层。每层都像牢狱一样, 分出数十间隔间。隔间内至多有五妖,至少两妖。
这些半妖与她当日撞见的那个一样,都保留了妖貌。但这么多半妖挤在一栋楼里,她竟没感受到丁点儿妖力——比起妖,他们更像是没完全化形的兽人。
在楼门大开的瞬间, 就有好些半妖挤到隔间门口,扒着栏杆往外张望。
“各位仙家请放心, 这些半妖大多没有妖力,断不会伤人。”唐管家道,“黄粱奴只起个引路的作用,可随意挑选。”
钟福易挨个扫了转,笑问:“不知这些奴才要几钱?”
要钱?
原还在好奇张望的小虎子顿时投来视线, 衣角也捏紧了。
“这品相不同, 价位自然也不同。”唐管家抬手一指,“像那最上头的, 模样出众, 有些许妖力, 至少得百枚上品灵石, 还需看他愿不愿跟着走。”
他又一垂手, 点了点最下面。
“而这下头的,有些未开妖智,有些缺胳膊少腿儿,自然也便宜许多——那最便宜的,二三十下品灵石就能带走。”
钟福易追问:“妖智都没开,怎么引路?”
“您放心,无论哪个半妖都能带路,不过……”唐管家稍顿,“要是这心愿太大,还是得挑个好点儿的半妖。往后这半妖跟您走了,也好吩咐做事。”
虞沛听得眉头紧拧。
这算什么地方?奴隶市场?
唐管家在旁窥见她的神情,突然开口:“诸位仙家,这地方看似荒唐,实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虞沛:“何意?”
“以往常有妖瞒了身份与人相恋,若夫妻和美、孩儿康健,也算佳话。可有些半妖生来就没有妖力,或是妖力太过微弱,无法化形,便被爹娘视作怪物弃之,甚而杀之。
“您瞧——那边那猪妖,刚生下来时就是个猪头人身的模样,险些被他亲爹丢进猪圈咬死,所幸有唐大人相助,带回了黄粱城。”
“起初这些半妖也同其他半妖一样,住在城里。但人族容不下的怪物野兽,到了妖族,又成了可随意欺贬的弱者。
“后来唐大人就修了妖月楼,让他们住在这儿。若有人去神山祈愿,就让他们到楼里挑个引路人。引完路,再带着离开,权当是买了个小奴小婢。对这些半妖而言,往后也有个谋生计的地方。
“至于钱……说来有愧,打理着妖月楼也得耗费不少心力银两。时日一久,难免入不敷出,这钱也实属无奈之举。”
虞沛想起了在巷子里遇见的半妖。
如唐管家所说,他的确被欺侮得不轻,毫无还手之力。
可她还是不喜欢这地方。
只将这些半妖当作商品一样保护、陈列在这儿,而不教他们如何自保,那即便他们被人从这儿带走了,不也照样过得提心吊胆吗?
虞沛对妖月楼没什么兴趣,这楼里的半妖又多,自然也就没发觉从中投来的一道视线尤为热切。
五楼的一处隔间里,那日被她救下的半妖兴奋扒着栏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伏诀!是她,她真的来了!”他回头望向角落,那里静坐着一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看不清面容,手中正画着符。
伏诀没应。
半妖甩了甩长尾巴,又重复一遍:“伏诀!你听见了吗?那人果真来了,就在下面!”
被他小狗似的热烈眼神盯了许久,角落里的人才应了声:“谁?”
“还能有谁,昨天救我的人啊!我都和你说了四五遍了,你怎么还没记住?”半妖回身,眼巴巴地望着下面,“她肯定是来挑人的,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她的修为很高,要是能挑中我就好了。”
“伏月,人不可信。”伏诀抬眸,露出一点下颌,语调仍然懒懒散散的,“与其浪费时间琢磨自己会挑到一个什么样的主人,倒不如想办法找到修炼的路子。”
“像你一样?”
伏月瞟他一眼。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照着本捡来的符书学画符了,但是……
“可伏诀,你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们根本没有妖力,符画得再好看也就是几张废纸。”
“如今苦学,盼的是有朝一日。”伏诀头也没抬。
“好吧。”伏月听不大懂,还在试图把脑袋挤过栏杆,以试图看得更清楚,“那你不会跟我抢吧。”
伏诀一手托脸,懒洋洋道:“我与你抢什么?”
“就是……”伏月摸了摸后脑勺,“来这儿的人都更喜欢你嘛。”
但凡来妖月楼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会相中伏诀。
他模样生得太好,还有微弱的妖力,虽说没法打斗,但移动些小东西总没问题——不过他似乎并不想离开妖月楼,从未理会过任何人。
“我并无兴趣。”伏诀置笔,拿起符和符书走至他身旁,“——这几张写得如何。”
伏月对照着看了几眼。
“这不跟从符书上裁下来的一模一样吗?!”他惊叹。
“难免还有疏漏。”伏诀道。
-
楼塔里的空气不流通,充斥着各种异味。
钟福易已经抢先跑上楼,背着卞映禾的侍卫紧跟其后,小虎子则还在原地四处好奇张望着。
虞沛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见他一动不动,才问:“你不去看看吗?”
陡然被她叫到,小虎子倏然站得笔直,很紧张似的。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选谁。”
虞沛蹲在他身前,双臂交叠着搭在膝上。
怕他没听懂唐管家的意思,她又解释一遍:“他们都认识去神山的路,请谁帮忙带路都可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面前的矮瘦小孩儿绞扭着扣子,点点头。
虞沛站起,余光忽瞥见高楼上的一道身影。
是在巷子里遇见的半妖。
他也恰好投来视线,正高举起手大力摆动着,生怕她看不见他。
一旁的烛玉瞧见,目露狐疑:“他好像在朝你挥手,你认识他吗?”
唐管家也看向她。
虞沛正要应是,忽想起半妖昨天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便改口道:“没见过。”
唐管家跟着道:“仙家不若上楼去看看?”
“不——”拒绝的话戛然而止。虞沛忽看见半妖身旁的人,一时僵怔。
是个与那半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不过还要高出一点。乌发半挽,露出的耳朵上坠着两枚雀羽状的赤金耳坠。
他也看见了她,一双眸子很像猫儿眼,但更窄、更长,瞳仁近于明黄。
匆匆一瞥后,他就移开了视线。
!
虞沛紧盯着那副耳坠,问道:“唐管家,这些半妖都有名姓吗?”
“自然。”唐管家道,“便是没有,大人也会亲自给他们赐名。”
“方才挥手的那半妖——他身旁那人,叫什么?”虞沛问。
唐管家往五楼张望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神情。
“仙家好眼光。”他笑道,“往常来这儿的贵人,十个有九个都要挑他——他名唤伏诀,自小就在这妖月楼长大。”
竟然真是他!
虞沛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以免露出异样。
在系统说女二被重生者杀死后,她最先怀疑的人就是“伏诀。”
原剧情里,伏诀是在宗门大比后才出场。
那时闻云鹤查出是女二偷拿千机匙,女二也因此受了重罚,暂离学宫。
回御灵宗的路上,她恰巧碰上有人出售妖奴,便花高价买下。
被她买走的妖奴正是伏诀,他原以为就此得救,不想竟落进了另一个魔窟——女二买下他,不过是买了个泄愤的工具。无论在正反派那儿受了什么气,都要发泄在伏诀身上。
最后女二的死也与他有关。在她死后,他更是将她扒皮剔骨,以此报仇。
正想着,唐管家忽道:“仙家若是看中了他,我便让他下来一趟。”
“不是,我——”
但唐管家速度极快,已经作势上楼。
并笑道:“仙家,还是得当面相看才好。”
“这就挑中了?”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烛玉忽然开口,压着哂笑。
虞沛:“……倒也不是。”
算了。
原文里女二就是在那么多妖奴里一眼看中伏诀。
如今选他也不稀奇。
烛玉:“挑我不行?”
虞沛:?
“你凑什么热闹?”
四周无人,他直言:“我也是妖,同样进得了妖神山。”
虞沛:“你也是妖,那你也知道妖神怎么找?”
“我自有办法找见。”烛玉垂手,剑尾快要挨着地面,“听那管家的意思,买了黄粱奴,那奴就要随买家离开——你还想带着那妖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