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沛当真犹豫起来。
她目前还不确定伏诀是不是重生者,随时带在身边许还安全一些。
见她不出声,烛玉忽冷睨向楼上那妖,笑意顷刻间就消失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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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伏月紧盯着快步上楼的唐管家,难压兴奋。
她果真来找他了?!
但唐管家却在伏诀面前站定,道:“你随我来。”
伏月神情僵凝,却无错愕。
几乎是瞬间,他便生出种果真如此的颓丧。
“伏……伏诀,”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你会拒绝的吧?等拒绝她了,能不能替我说些好话?”
伏诀放下符书,看不出情绪如何。
“这般喜欢她?”他懒懒抬起眉眼。
“是!”伏月连连点头,“她救了我的性命!”
他的心底又重燃起欣悦。
对。
伏诀定会拒绝她的。
他向来如此——无论来人是谁,有多高的修为,都被他拒之门外,见也不见。
等伏诀拒绝了她,说不定她会稍微考虑下他。
不想,伏诀忽道:“她不适合你。”
什……
“你说什么?”伏月怔愕。
伏诀转身抬步:“另挑个吧。”
良久,伏月才勉强回神。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伏诀的肩:“等等——你分明答应过我!怎能反悔?!你明知,明知——”
“伏月,”
伏诀侧眸看他,目光寡淡,唯那枚雀羽状的耳坠亮得惊人。
“她挑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最后一个单箭头了,走的下克上的路子
第88章
◎“我没说要他。”◎
唐管家带着伏诀下楼, 向虞沛介绍:“仙家,他就是伏诀。”
原书里对伏诀的着墨不多,十次出场里有九次在写他如何百般忍受各种虐待。因此, 在虞沛心里他一直是个身材瘦弱的犟种。
现在走近了一看,才知晓是大错特错。
少年人的身量很高, 身上覆着恰到好处的薄肌, 使他看着不至瘦弱,也不会过分壮硕。
那双狭长的猫眼没瞧任何人, 给人以置身事外的疏离。
虞沛仅扫几眼,就挪开视线。
唐管家又道:“若是只有一人许愿,那么愿主挑个半妖,其他人再由一妖引路就好。”意思便是统共挑两个,一个给虎子引路, 另一个给他们仨带路。如果她挑中伏诀,那烛玉和霍小承就无需再选。
虞沛说:“看着是个寡言的性子。”
唐管家:“是不常说话, 不过寻常做事都听得懂,也办得好——他看着年纪小,但总归沾了妖的血脉,按人族的算法,如今已一百五十余岁了。”
他又转过去对伏诀说:“这位与先前来的那些贵客不同, 是天域仙家的人。你随了去, 说不定还能修炼得道。”
伏诀不语。
唐管家看在眼里。
先前有客人选中他,他是连楼都不下。现在好不容易下了楼, 又一言不发。
以为他中途变卦, 唐管家脸色稍变, 正要训他一句, 就听见他应了声好。
这回反倒是唐管家一愣:“什么?”
“我说好。”伏诀重复道, “我可以引她上山。”
唐管家大喜,笑道:“仙家,只需一千上品灵石,就能带他走了。您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去拿契书。”
一千?
这么贵?!
这不明摆着坑人吗,他是金做的还是玉打的?
“等等。”虞沛忽道。
唐管家顿住:“仙家有何吩咐?”
虞沛:“我没说要他。”
伏诀眼睫稍颤,抬眸,明黄眼眸里划过些许怔愕之色。
“不要?”唐管家傻了片刻,很快回神,“是他哪里没合上仙家的心意?咱们做买卖的讲究心诚,您可以直说。”
他瞧得出,她耳上穿的、头上簪的、腕上戴的,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一千上品灵石虽有可能让人肉痛,但绝不是拿不出手。
虞沛往后退了两步,顺势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
她一手托脸,不吝于摆出骄纵气派。
“好啊,我便直说了——你说这半妖值一千灵石,也得让我看看他值在何处。”
唐管家忙道:“这妖月楼里的半妖大多没有妖力,但他还有些——”
虞沛抬手作剑指,稍一动,一股赤息就顺着手指盘旋而上。
“他的妖力对我无用。”她直白了当道。
“是,是……”唐管家客气笑道。
比起他,伏诀倒是自在许多,眼睫又懒懒散散地耷了下去。
唐管家又说:“他也聪颖好学,实在不行,也可以等他引完了路,再让他回妖月楼。这样,价格上可折去七成。”
虞沛没出声,似乎真在考虑这法子的可行性。
但就在这时,伏诀忽然上前,半跪在了她身边。
他模样生得精致,眉眼低垂时,折去几分傲然,而透出温柔讨怜的玉态,实难让人挪开眼神。
虞沛被这突然的举动惊着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
直到他往她腿上放了一方泛着淡香的布帕,她才突地跳起:“你这是干嘛?”
也是同时,从斜里伸过一把长剑,精确无误地挑开那帕子。
烛玉挡在她身前,同样的话又问一遍:“你做什么!”语气含戾,明显是动怒之兆。
伏诀从容不迫地起身,将捡起的布帕丢至一旁的竹篓。
他慢声道:“我无多少妖力,只能尽奴侍之责,还望仙长莫嫌。”
虞沛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书里女二经常打骂伏诀,却从来博不到一点好脸色。可眼下他不仅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竟还甘心做奴为仆,方才更是一副要替她捏腿的架势。
被夺舍了吗?
在她错愕的空当,烛玉不露声色地瞥来打量。他俩认识十多年了,常是眼皮子动一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因此,这会儿他也一眼瞧出——
她被这半妖的言行吓得不轻,平时不见什么表情的脸明显僵凝着。
还有。
她动心了。
虽不知缘由,但她似乎真在考虑要带走这半妖。
烛玉眼珠一转,审视的视线落在伏诀身上。
为何?
这半妖生得是不错,即便放在多出美人的鲛群里也端的出众。
但她是个慢热性子,较之皮相,也往往更看重品性,断不会因为模样漂亮就突生好感。
又或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
不。
他很快又否定这猜测。
若是因为同情,也绝不会限于这一个半妖。
那会是出于何种缘由。
烛玉抿紧唇。
落不着边际的猜想使他心生不安。
似乎从离开和绛海域开始,她就有了许多秘密。
一开始是她没来由地改换身份拜入御灵宗,再是私闯云涟山,寻找宿盏的心脏,最后是现在,她正倾向于做下往常绝不会做出的决定。
他又想到上回毛团子说的那话——她在和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商讨如何闯入云涟山。那人明显知晓她的这些秘密,可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那人是谁。
这桩桩件件一齐涌入脑中,令他口不择言地开口:“她想要什么样的奴侍没有?尚还不差你一个。”
语气生硬至极,夹了火药似的。
伏诀懒抬起眼帘,眼神平静,没有被他的话激起半点怒火。
他慢条斯理道:“仙长的灵力似乎很不稳定。一味用抑灵器压制,时日久了,只会适得其反。”
虞沛眉心一跳。
原剧情里伏诀对灵息的确很敏感。
她问:“你有办法?”
“仙长的灵息主火,附金。”
伏诀抬手,修长的指尖渐有褐色灵息漫出,凝结成一条细长的树枝。
“可用木灵调节。”
是了。
他是树妖,拥有比医修更纯粹的木息。而且目下看来,还知道该如何帮她稳定灵力。
虞沛心下一动,却道:“天底下有太多的木灵修,并非非你不可。”
“木修确多,可唯我知晓法子。况且……”伏诀稍顿,有断她后路的意思,“便是为奴,也无平白无故教人的道理。”
言外之意,就是在买下他之前,他不会告诉她这法子究竟是什么。
虞沛坐回去,一手托脸,指尖轻敲着面颊。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他初次见面就誓死追随。
这份忠心来得太快,太强烈,反倒惹人生疑。
最后还是烛玉挑明:“听唐管家的意思,你先前拒绝过好些贵人,如今倒是自折傲骨了?”
虞沛瞟他一眼。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今天的攻击性有些过强。
伏诀应道:“仅是想更有几分效用罢了,若随旁人离开,也不过是赢得一时新鲜。”
虞沛忽一转话题:“我看你方才在看书,不知看的什么?”
伏诀神情自若:“寻常杂书而已,没什么用处。”
明显在敷衍她。
不过虞沛仅是随便问问,也不是真感兴趣。
她想,如果伏诀没撒谎,那他估计是真想通过帮她解决“乱灵”,来体现自己的用处。
要是说了谎,那他八九不离十就是重生者,且在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她——毕竟按理说,“虞沛”已经死在了重生者手中,而现在,又有一个人顶着同样的名字和外貌出现在这儿,任谁来看都不免觉得奇怪。
细思之下,她最终定夺道:“先跟着走趟妖神山吧,往后再作打算。”
唐管家笑道:“既如此,就先交三成定金,若是仙家满意,再补足价钱可好?”
虞沛“嗯”了声,面不改色地翻起“小金库”——这全是她以前做任务攒下来的,都算得上是卖命钱。
最后她从储物囊取出张票子——灵石仅在修真界流通,也推出了类似人界钱庄的组织,以便随时兑换灵石。
“何处灵庄都能兑。”
“好!多谢仙家。”唐管家接过,并提点伏诀,“仙家大恩,还不快言谢?”
伏诀的视线在那灵票上一晃而过。
“多谢仙长。”他应得不卑不亢。
话落,唐管家便带着他拿妖契去了,顺便去找前些日子失踪半妖的资料。
四周仅有烛玉和虞沛两人,他便也无需顾忌什么,开门见山道:“那半妖不可信,他的妖力远不止于此。”
虞沛:“我知道。”
伏诀的力量并不薄弱,而是被封住了妖力,原书里,他也是在封印解开后才残杀了“虞沛”。
烛玉怔然:“那为何留他?”
“他这般想跟我走,总要有个缘由。”虞沛若有所思,“他自然不肯说,那就只好我来找了。”
第89章
◎75%◎
虎子最后挑中一只犬妖。
叫伏犬, 右眼斜横着一道刀疤,眼珠子是浑浊的白,还瘸了条腿, 走路不大利索。但性子很外向,黑茸茸的耳朵总竖着, 见人就笑眯眯地摇尾巴。
听唐管家说, 他刚生下来时和普通小狗儿没什么区别。不过没过几年,就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样, 被吓破了胆的主人家给撵过几回,满身的伤也是那时落下的。
最后是恰巧路过的唐城主带走了他。
到现在,他脖颈上还留着条铁黑色的断链子。
虎子起先选了个最低价的,但也要十枚低阶灵石。为了能去妖神山许愿,现下他浑身都凑不出五枚灵石了。
最后是伏犬主动站出来, 说可以给他引路,且只要五枚灵石。
但有条件, 引完路他就回妖月楼,不会跟着虎子走。
虎子爽快答应,一行六人提前离开了妖月楼,直奔妖神山。
放眼望去天地共白,唯有妖神山上一派葱茏, 恰如春天。但等他们进了山才发觉这山上邪息很重, 山道被浓雾遮掩得模糊不清。
伏犬走在最前面开路,紧跟其后的霍小承打了个喷嚏, 忙披回刚解开的棉衣。
“这山里怎么这么冷, 扎得人骨头生疼!”他修的是御术道, 从感受到邪息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掐了辟邪诀, 以驱散四周邪气。
话落, 他看向衣着单薄的伏犬,好心问道:“你冷不冷?我的储物囊里还有多余的衣物。”
伏犬笑呵呵指着头上毛烘烘的狗耳朵:“我不怕冷,仙长无需管我。”
霍小承:“那你小心些,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可以说。”
伏犬应好。
许是为了方便人上山,这山道修得很宽,足能容下五六人并行。
虎子紧跟在伏犬侧后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摇来晃去的狗尾巴。
虞沛看见,小声提醒:“这地上石头多,小心路。”
虎子点头,过了半晌,忽说:“我家里原先也养了条大狗。”
不比钟福易的儿子,他要寡言得多。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这还是他头回挑起话茬。
虞沛问:“是什么样的狗儿?”
“跟他不一样——”虎子指了下伏犬的黑耳,“是黄色的,尾巴也短得多,不过都有很多毛,像簇蒲公英!它可厉害了,耳朵总竖得高高的,夜里还喜欢打小鼾!”
提起自家的狗,他忽然有了不少活力,走路连蹦带跳。
伏犬转过来问他:“取名字了吗?”
虎子连连点头:“叫柱子,因为它小时候老喜欢往村口的石柱子旁边跑——你呢?听唐爷爷说你以前也有主人,他们肯定也给你取名字了吧?”
“没有。”伏犬摸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如果要叫我,‘嘬嘬嘬’几声我就懂了。”
虎子跳上石阶:“我以前也喜欢这么叫柱子。”
“你出来这么远,你家里人能同意?”伏犬弯起圆眼,“以前我家小主人刚学会走路,老喜欢往外跑,每回都是我护送他回去。”
“能啊,当然能!我爹我爷凑了好些钱才送我来的。”
虎子伸进前襟,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是枚白净净的牙,牙尖微弯,像半截月亮。
“瞧——是柱子的牙!这样我总感觉它还在我后面跟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伏犬一怔:“你的狗……”
“没事。”虎子小心翼翼把那枚牙放了回去,“它年纪太大啦!娘说它看了十几年的家,现在得好好歇息了。不过它好像不大放心我们,不愿意走,夜里总能听见哼哼唧唧的小狗叫。我也舍不得它,但我爷说它要是留得太久,魂就散了。后来我爹四处打听,说是这妖神山上的妖神格外灵,所以才要去神像前头拜一拜,让它下辈子投个好胎。本来我娘我爹还有我爷都要来的,不过灵石不够,就让我来了,毕竟柱子最亲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