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椅下方有几个分层柜子,有的放药物、有的放茶叶、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炉,盅、碗、碟、茶壶,以及一些小零嘴,车子的顶层有夹层,放了枕头、棉被和换洗衣服,往内点还有个不起眼的暗柜,专放银票。
然而皇甫天绝这人霸道起来她实在管不了,只好让他上了车,可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尴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紧,刚刚好。」
「你放手,不许碰!」她恼羞地用纤纤葱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条血痕立现。
「不许我碰要让谁碰?」目光一沉,他声音低沉,如磬低鸣,听在耳里带点回音,撩动人心。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对她有意思?还占有欲十足。
面上一烫的单九净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开让我起来嘛,我俩同车已是逾礼,若再被人瞧见,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问题可以晚点再讨论,两人此时的姿势真是太过暧昧,让人瞧见不好解释。
「我像是守礼的人?」他从不是被世俗约束住的人。
怀里突然多了具软玉温香,若依皇甫天绝昔日的习性,这人的下场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开,可是当那人是打小就被他护着的小九儿,他那手不仅甩不开,还只想将人留在怀中,当年干瘪的小豆芽都长肉了,还腴嫩滑手,让他有种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觉。
这是他的,他喂养许久的小宠,没他的允许岂能容人观觎,这世间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可不多。
单九净抗议,「你不是,但我是呀!我虽没有爹娘,可也是循规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总得留些好名声让哥哥好做人。」
她其实并不想回京城,她还是喜欢纵马而行却不会受人谴责的西北,虽然冬天冷得叫人不愿出门,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规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冷嗤。
满山遍野疯跑的小猴子真有脸说自己循规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药,教人如何识药草、采山货,便是四下寻找肥沃的土地,带了几名身手不凡的血狼军走遍黄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尽头,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几处大一点的屯田区就是她寻获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诉别人什么季节种什么作物,什么土质适合哪种粮种,让贫瘠的土地充满生机,处处绿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晒不黑,瞧瞧单七鹤那块大黑炭,往树下阴影处一站根本瞧不见人,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丝毫不因西北的风沙而粗糙,细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层月光般,晶莹透亮,让人爱不释手。
她一脸正经,「装也要装得像。」
是呀!装,那个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贫穷或富有,他们看重的是权势,没有权势的人只能照着他们的规则玩,一旦出了错便会遭受抨击,群起围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块肉,甚至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装,小九,记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则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真想把她塞进荷包里,随时带着走。
皇甫天绝的保护欲爆发,他也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总觉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没牢牢守护,她会因此受到伤害,而他绝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
闻言的单九净也不挣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况已恶化到真话也说不得了?」
他轻嗤,「真话、假话谁又说得清,虽然你兄长是从二品,但毕竟血狼军不在手上,无家族势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针对,总有些人会不以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处是目无王法的达官贵人,仗着一点裙带关系便横行霸道的浪荡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样,一群狗杂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没事少出门。」
「聪明。」
「可是我要赚银子――」银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断她的话。
「我喜欢银子。」指望她哥哥养她,那还不如等着太阳从西边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军,手边有钱会先想到他们,他为了养兵,买武器、战马,安置伤残老兵,已欠她五十多万两了。
哥哥根本没有金钱观念,有多少银子就花多少银子,从没想过银子从哪里来,要不是她生财有道,兄妹俩都要勒紧肚皮喝西北风。
「我给你。」反正他银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还跟我分你我?」当她把他的五百府兵当私兵指这指那为她干活时,可没见她有丝毫客气。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别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妆铺子也该用起来了,不能一直租给别人,万一租久了就成别人的呢!」是他说的京城龙蛇混杂,想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背后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赚钱的背后定有靠山,搞不好会惦记上她的铺面。
第16章 车厢里谈情(2)
当时一口气全租出去是迫于无奈,一来他们兄妹没有根基,也没有人手管理,二来也不想便宜贪得无厌的长房夫妻,如果两人对侄子、侄女好一点,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术不正,财要人不要,把他们当畜生看待。
所以当时她想,与其肥了别人的荷包还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后呢?」她精于算计,不会只看眼前。知道瞒不过他,单九净不情不愿的亮出底牌。
「你晓得我在西北还有很多东西没运来,等定下来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绸缪,我那些可全是好东西,能赚多少银子呀!」
她的绵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钟成缭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连成一片的粮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许多心力,若是不把这些卖进京城,她可就要血本无归。
另外还有葫芦谷里的茶,头一年只有数十棵母树可采叶,炒制下来不过两、三斤,根本不能卖,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来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长成了,终于有点进项了,制出百来斤左右的茶叶,香醇的气味回甘有韵,硬是让她卖出万两高价,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刚采下一批春茶还没炒制好,皇甫天绝来了,让她顿时手忙脚乱没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质差了点。
她的赚钱大计被迫停摆,叫人哪能不心疼?
还有满山谷的药材……唉!唉!唉!割心呐!
「你呀,真成小财迷了。」开口闭口都是银子。
单九净幽幽一叹,「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闪闪的大马车,这里有点挤……」
「闭嘴,不是累了吗?快睡。」不会哄人的皇甫天绝轻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这种情况她睡得着吗?那未免也太粗神经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拍抚下,单九净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中发出细微的鼾声。
睡着的她没瞧见环抱着她的妖孽男子缓缓逸出一抹笑,眼神温柔地足以滴出水来,低头凝视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快,快让开,惊马了……小心,小心,马过来了,快点避开,要踩到人了……」
刚一进城门不久,迎接单七鹤等人的是别开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红棕烈马,嘶鸣着拔足狂奔,企图将马背上早已面无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众人的惊呼声回荡在大街上,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秀眉一蹙不太耐烦,纤纤素手揉着眼皮。
她迷茫地问:「怎么了?」
「没事,继续睡。」刚睡醒的娇软嗓音充满慵懒,心口一荡的皇甫天绝大掌一伸覆住微睁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声很刺耳。
「我让他们别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现青影了,丑。」这可怜的小模样让他看得很心疼,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从昨天开始,不晕车的人忽然吐得七荤八素,全身发软躺了一天一夜,快进城时才稍微打个盹,闭目休息。
自个善医却不肯吃药,坚称是药三分毒,宁可死撑等不适过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别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满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Q丸含在口里,浓郁的人Q精华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许多,神清气爽。
「啧!还是个爱美的。」嫉妒她?他原谅她刚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梦。
「爱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为马,仗着他的纵容。
从边关到京城足足用了一个半月时间,皇甫天绝日日坐在平顶油布马车内,却把八宝红缨大马车让给龙卫玄风、玄衣,让人好无言。
可是在朝夕相处中,曾经亲晒的两人更亲近了,虽然马车上多了个月牙儿,但某人可一点也不晓得脸皮规矩为何物,常常伸手一捞就把认命了的单九净捞进怀里,又揉又抱当成宠物。
单九净义正词严地说了几回无效后便不说了,这人根本不跟人讲道理,向来我行我素、无礼至极,敢纠正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下场无敌惨,他用行动来说话,顺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确切体会到无赖作法的单九净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抛开世俗规矩不说,其实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怀里,一点也感受不到上下弹跳,左右摇晃的难受,而且这个大暖炉很舒服,几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也许是因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特别好睡,知道不论马车外有多少刀光剑影,她都不会看到一丝一毫。
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偏向他,也是因为如此,后来才默许了他的亲匮。
而且她偶尔会想,这样日日同乘一车的事情虽然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可他们进京后,就要桥归桥、路归路,再怎么亲近也就这一段时间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绝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点,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
她是小猴儿的时候他没哄过,如今长大了天天都得哄……这是欠了她吗?为何他不气不恼反而心甘情愿,欢喜得很。
她小懒猫似地伸伸手脚,摇摇头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头发生什么事,一片闹哄哄的。」不像市集摊贩的吆喝声,倒似聚众闹事,耳边听到的尽是尖叫、大喊,奔跑声,还有小孩子被吓到的哭声。
「马惊了。」
「人没事吧?」
皇甫天绝在有人嚷嚷时就找玄风来问过,此刻回答得言简意赅,「似乎是有人当街纵马,谁知道后来马惊了,一路过来没有损害是不可能的。」
「谁家的马?」出了这种事还没人敢出面指责,可见这人的出身不错,不是大官门户便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不清楚。」不过能拥有西域名驹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绝心中有几个人选,然而他完全没有想插手的欲望,觉得那些人骑术不精还胆敢骑马炫耀,根本是自讨苦吃。
「谁去救了?」大街上纵马太危险了,简直视人命为草芥,是该受点教训,不过放任惊了的马匹乱冲乱撞,也会扩大伤亡,还是早点阻拦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对。他在队伍的最前方,当仁不让。」
浩浩荡荡的血狼军驻在城外,只有两百人跟随单七鹤,军容严谨的进城来。这场面是皇甫天绝的主意,得了皇上的准许,此举一是威慑作用,警告三皇子、东方承等人,血狼军在此,有本事来抢,不要再使什么下三滥手段污酸良将;二是嘲笑、讽刺,枉费皇后用尽心机为儿子谋划,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谢谢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军是两不相帮,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们非要将人家的头儿逼得无路可走,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来投奔皇上!
这仇结得可深了,日后相见,虽然不致恶言相向,可总没好脸色看,把人得罪惨了就不要指望以德报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单七鹤老实,面对陷害,忍一忍就过去,拳头再硬硬得过石头吗?不认了还能怎么样?要累积实力日后堂堂正正打脸回去。
可单九净心眼小,从得知单家长房为了名利权势而想害他们时,一连串的报复行动已开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后执行。
「骑马的人是男是女?」因为是自家兄长,单九净的两眼特别亮,潜在的八卦精神无限放大。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喜她过度关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个嫂子了,不然日后当了京官谁管家,我可没空管府里那些拉拉杂杂,鸡毛蒜皮的杂事。」
她要挣银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当贤妹的事她可做不来,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应酬,她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撑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马,生性剽悍又强z,女儿当家不输谁家儿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寺庙烧香也要看时辰,一年出门几次屈指可数,跟金丝雀无异。
「想多了。」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缘,京里多的是嚣张跋扈的贵女,碰到一个是家门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帮我瞅瞅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她好盘算盘算。
「当我整天没事干,给你跑腿来着。」啥闲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来,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绝说归说,还是挑起车帘子往外瞄了眼,随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带着三分兴味。
「怎么样、怎么样,你快说,别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关的事单九净就来劲,兴奋无比。
「女的。」
「然后呢!」她接着追问。
「美人。」
闻言,她两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带几分恶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戏可看的谑色。
听着这称号,单九净不自觉的搏眉,「皇甫哥哥,她这是不是在打你脸,给你难看。」
「怎么说?」他背靠后面的软枕,神情愉悦。
「在你这个珠玉面前,她凭什么称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过皇甫哥哥吗?肯定是个假货,家里有那么点权势,有个算得上名儿的人物在后头撑腰,人家给他面子才捧出来的美人。」会认为对方有点家世,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不公平,蓬门小户的姑娘不敢传出美名,毕竟这是祸不是福,无权无势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门大户抢进内宅当小妾了。
「嗯!这话中听。」
小九儿真聪明,一猜即中。
不过虽说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
单九净眼珠子一转,多了淘气,「皇甫哥哥,这人是谁?」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绝眸色一深,「东方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