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猜测得到他愿意纡尊绦贵,自贬身分,和人共乘一辆马车。
「嗯!血狼军进城了,知谨也应该回来了,你去宣……你自个儿去,领血狼军到兵部报到,先住到五军军备处,稍做休息,朕有赏赐,三日后再移往城外京畿营。」
「是,奴才领旨。」
总管太监一退下,皇上像个孩子笑起来,眉心皱褶平了三条。
有知谨在,他真的轻松不少。
忠臣良将,朕心甚悦。
*
而另一边的宰相府也有人禀报了消息。
本来正在看卷宗的东方承听到总管的话,猛然把头抬起,「什么,血狼军进城?」
「是的,相爷。」
「什么时候进的城?」不可能,路途遥远,怎么无声无息,如鬼魅般出现。
「半个时辰前。」身形健壮的总管低头一回。
东方承气得砸了杯子,「为什么没人知会我?」他养的都是废物吗?居然无一人察觉有异,任其大摇大摆的入京。
「这……」因为没人知晓一身玄衣的军队就是威震四海,威风凛凛的血狼军,他们并未打着血狼军的旗帜,只觉煞气重了些。
血狼军一向只在西北,二十余年来不曾进京,谁都没真正见过血狼军战时的装备,只知是本朝最强的军队,如尖刃般刺入敌人的心脏。
以一敌十的实力多可怕,区区两万兵士等同拥有二十万大军,这还不叫人眼红吗?
东方承想要,其他皇子也想纳入旗下,可血狼军真的来了却没一人能掌控,因为他们抢先一步当众表明自己效忠皇上,忠贞不二,为君解忧。
谁敢大剌剌跟皇上抢兵,又不是活得不耐烦。
宰相府里,东方承正在想对策,皇后、三皇子、忠勇侯府也各有心思,城门口这边的对峙却尚未结束。
「你……你们居然是血狼军?」她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那个男子姓单,又是如此训练有素的军队,甚至她毫无听说军队调令,这几点加在一起,除了血狼军还有哪支军队?
偏偏她认为二十年未曾入京的血狼军不可能出现,便没往这儿想。
东方艳色蝶翅般睫羽微微轻颤,不愿接受叫她颜面骤失的事实,她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他们是血狼军,她便不与他们为敌,反而会大加赞扬,示好招待,好酒好菜先上,美女、金银财宝随后奉献,在这样的诱惑下,有几人抵挡得住,早晚投诚。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悔之已晚。
东方艳色想到这儿,又恶狠狠瞪向单九净,若非此女出言挑衅,把她当村姑野妇戏弄,自己怎么会被激得失去理智,没拿捏好分寸,生生坏了祖父的计划。
忠勇侯状告侄子一事是她出的主意,她想祖父那么想要血狼军为他所用,那就得釜底抽薪,她听说忠勇侯原本该接掌血狼军,但他畏死,将麻烦推给四房,可见是个卑鄙小人,现在西北越发繁华,血狼军战功无数,一个卑鄙小人怎会不眼红?
若假称可以帮忠勇侯拿到西北好处,忠勇侯必然会上钩,忠勇侯便是他们得到血狼军一颗好用的棋子。
于是便找他下手,让他呈上仿造的信件大义灭亲,祖父再联合其他朝臣向皇上施压,好灭了血狼军的头儿,群龙无首之际再予以安抚,之后忠勇侯或者自家人上位统领血狼军,自是水到渠成,收服了这支强而有力的军队。
本来便是万无一失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出错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诛九族的大罪岂能死里逃生。
「怕了吗?」单九净将这句话还给她。
怕,谁能与传奇作对?
然而,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东方艳色心念电转,瞬间找到了把柄,笑着说:「血狼军骁勇善战,个个是英雄,小女子自是敬佩万分,可你又是谁,竟然与血狼军同行,军营之中不得有女子,你是怎么混迹其中……」
「这……」单九净忽地脑子一阵空白,她忘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虽然血狼军的叔叔伯伯、哥哥们愿意为她遮掩,可这事不禁查,纸包不住火。
「女子假冒身分混迹军营可是犯了禁忌,这是欺君之罪。」东方艳色乐得差点笑出声。
「妹妹没欺君……」单七鹤急着辩白。
「谁那么不长眼敢找本世子未婚妻的麻烦,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静,想往虎口上撞吗?」
听到这熟悉的张扬嗓音,东方艳色表情一变。
「未婚妻?」东方艳色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紧接着见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俊美男子,她目光一缩,面上出现一抹畏色和憎恨。
单九净很配合地喊,「皇甫哥哥,我被欺负了。」撑腰的人来了,她的腰杆子可以挺直了,至于未婚妻这说词,她相信只是权宜之计,总不好这时候拆台。
第18章 原来有婚约(2)
她喊他……皇甫哥哥?
京城中,压根没有人敢这么喊他!
东方艳色受到的冲击更大了,不敢相信目空一切的皇甫天绝会有心仪之人,但是见他神色自若的伸出手任那名女子拉住,眼神不是冰冷厌恶,而是……宠溺,她不得不相信。
「真没用,被欺负了还敢来告状,别说你认识我,我没脸。」还装委屈了,不知是谁欺负谁,她好意思扮柔弱。
皇甫天绝嘴上嫌弃,单九净却看得出来他的无奈包容,格格笑着摇他的手,自然地撒娇道:「你是我的靠山,不找你出面我找谁。」
「这倒是。」
见皇甫天绝头一点,把话说得理所当然,东方艳色几乎要尖叫了。
这个女人已经非常难应付了,若再加上一个皇甫天绝,东方家承受得住吗?他可是更加难缠的。
「东方家的小艳鸡,听说你对我家小九很有意见。」皇甫天绝美目一睨,若含星光,却令人浑身发凉,寒意从脚底窜起。
「皇……皇甫公子,小女子并不知道她……呃!是府上贵眷……」对上那双夺魂慑魄的眼眸,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是惊艳,而是心惊胆颤。
她曾对皇甫天绝迷恋不已,暗托芳心,想着若与之双宿双飞便是世间最美好之事,再无所求,但是有一回看见他将一名扑到他身上诉衷肠的高官之女一掌挥飞,面露嫌弃地说了句「不自量力」,她的爱恋之心立刻为之冻结。
那名女子是真的被打飞,摔在地上口鼻不断冒出血水,浸湿了她的绣花鞋。
打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皇甫天绝不是人,是妖孽,残酷无情的妖孽。
「你想说不知者无罪吗?」多好的借口,他都替她想到了。
东方艳色口含苦涩应,「是。」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还要挡在本世子面前碍事吗?」
「她……」她还想找单九净麻烦,不甘心放人一马。
皇甫天绝冷眸一厉,「别用你的手指着我家小九,否则我不介意折了它。」
东方艳色倏地白了脸。
单七鹤带着人去兵部报到,皇甫天绝则送单九净回了提前让人打理过的宅子。
两人落坐喝茶歇息,单九净笑着跟他说话。
「皇甫哥哥,你真厉害,不愧是京城一霸,牛鬼蛇神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崇拜到无以复加。
「你说什么?」皇甫天绝墨瞳一睨,寒意森森,还牛鬼蛇神,怎不说他镇压四方小鬼、魁魅腮躯。
单九净没被他一身寒气逼退,反而更为亲近,「皇甫哥哥,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然我真要被难倒了,天子脚下果然危机重重,你吃亏了,还假扮我的未婚夫。」
「谁说是假的?」这只平常聪敏过人的小猴子居然有如此迟钝的时刻。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单九净怔了怔,有些迷惑。
「皇甫哥哥,什么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懂。」
「单小七没告诉你?」他嘴角一扬。
「告诉我什么?」他们瞒了她什么?她忽然很不安。
「从西北出发后的当晚,我便与你大哥提了,我要你,不然你以为他会睁一眼、闭一眼允许我和你同车。」皇甫天绝笑得更加好看了,觉得能看她彻底呆住的样子太值得了,狡猾的小狐狸也有今日。
「什么?」要她是什么意思。
见她迷迷糊糊的神情,皇甫天绝心中大悦,「娶你。」
蓦地,像雷劈中脑门,她惊吓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你……你在开玩笑吧!不要吓我。」
「吓你?」他目光一沉。
「呃!不是吓,是受宠若惊,虽然我垂涎你美色甚久,对于你玉雕似的肉体也有些……念想,但我不敢奢望有一天你从神坛上走下来……」哎呀!她在胡说什么,语无伦次,怎么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捂住自己嘴巴的单九净面有慌色,更多的是无惜,向来机伶的她也有词穷的时候,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眼前尴尬,她真的没想到只能胆仰的神只会走向她。
「从神坛上走下来?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妖孽,是来祸害人世的妖星?」他走近她,俯下身,把脸贴向她。
一股温热气息近在眼前,向来处变不惊的单九净乱了呼吸,「皇……皇甫哥哥,你别靠我太近,我喘不过气……」
「惊艳?」他对自己的绝世美颜向来自信。
「是。」她老实地点头,又吞了几口唾沫,他的容貌是柴信挂在嘴边的秀色可餐。
「需要我渡口气给你吗?」他乐意得很。
轰地,她面红如霞,热得可以煮鸡蛋了。
她晕头转向,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啊……我说错了,是不用麻烦,我好了……」
「我听见了,那一声『好』……」
笑得令单九净心跳急促、浑身发颤的皇甫天绝俯下身,吻住殷红小口,四唇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感到悸动。
他俩是同一类的人,不过一个露于外,众所皆知,一个敛其华,暧暧内含光,他俩心灵互通,是最懂对方的人,这一刻的亲昵,让他们都有找到灵魂伴侣的契合感。
「……皇甫哥哥……」她忍不住呢喃,听见自己的声音,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太没用了,只是一个吻,她居然就娇软无力,她以往如狼似虎的胆子到哪去了,简直太丢脸了。
「我向那根木头提出求娶你,他答应了。」他们是未婚夫妻,如假包换,不掺一丝假。
她一嗔,「那是我哥哥。」什么木头,太失礼了,不过有时候哥哥真的呆若木头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拐弯抹角。
皇甫天绝低笑,笑得胸口发出震动,「你哥就是木头,你是木头妹妹。」
「我哥没迟疑,一口应允?」哥哥曾要她离妖孽远一点,说是人妖殊途,千万不要失足,她有点怀疑她哥怎么会同意。
他一顿,目光闪了闪,「你哥打不过我。」
闻言,水眸一亮,「你们打过了?」
咳了两声,他顾左右而言他,「以前打过。」
打过才相识,越打交情越好,是打出来的莫逆之交。
「这一回呢?」她十分好奇。
眼神闪烁的皇甫天绝将她拉坐在腿上,双手环在她腰间,岔开话题,「你是故意和东方艳色起冲突?」
「不先说我,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让我哥哥点头的,他不可能毫无犹豫就卖妹求荣……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能欺负我。」脑门弹多了会变笨,她不想像哥哥一样。
「你别口无遮拦,让你哥听见『卖妹求荣』,他会有多伤心。」不可否认单七鹤是没他们两人聪明,但惜妹的心却是天地可监。
皇甫天绝还记得那天跟单七鹤的一番谈话――
「我不想把小九交给你,你不适合她。」单七鹤听到他提亲,一口拒绝。
「但我懂她。」
「……妹妹吃过很多苦,我不想她再受苦。」单七鹤是老实人,也看出两人的心有灵犀,做不来睁眼说瞎话的事,只好再找一个理由。
「你眼睛瞎了吗?一向是她使唤我,把我当成任凭驱使的杂工,你几时见她因我而掉过一滴眼泪。」
单七鹤说得理直气壮,「以前没有,难保以后,你天生长得像负心汉。」
然而前面说的那些皇甫天绝还能忍着脾气好好说,但这句长得像负心汉实在是不行,他长得好错了吗?会不会负心,得要看一个人的品行和作为,又不是看脸。
皇甫天绝忍不住给了存心挑毛病的单七鹤一拳。
砰!单七鹤也是一直忍着火气,他一想到皇甫天绝早早盯上他妹,他就火大,立刻还了一拳。
砰!砰!砰!
结果就是拳打脚踢,一边争吵一边大打出手,最后双双趴地不起。
两个达成协议又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男人冷哼一声,望着满天的星星苦笑,仰躺着久久起不了身,为了一个单九净,私交不错的两人狠狠打了一架,一个打在身上,不见青肿淤痕,一个鼻青脸肿,带队继续赶路。
「少给我转移话题,肯定是打过了,你们谁羸了?」哥哥有天赋,又肯勤学苦练,是天生的将才,而皇甫哥哥他……
「你说呢!」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战果不言自明。
「不说。」欺负人。
他眼神柔如水的望着她,「木头很固执,不打到他服气根本不肯把你给我,不过我手下留情了。」
单九净微微脸红的问:「你几时对我起心思的?」
女人总爱问「你为什么爱我」、「爱我什么」,而她只想知道他何时动心,他藏得太深太深,叫人看不出来。
「第一眼。」一眼误终身。
她噗哧一笑,「少哄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才十岁,而且瘦得像骷髅,你是得多禽兽才下得了口?而且那时候你以为我是男孩子,难道……」
皇甫天绝忍不住掐了下她的腰,叫她别胡说八道,「我是说第一眼就对你起了兴趣,想着身边正好缺只宠物,养来当玩也好。」
瘦得厉害的小脸上唯有那双明亮的大眼引他侧目,他心想:挺好看的眼儿,若就此失去光芒多可惜。
单九净定定看他,「我是人,不是飞禽走兽,不被圈养。」
他挑眉,「我知道,不然我早带走你了。」
那时他多心痒难耐呀!可惜单小七不给,还骂他有病,叫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人不是宠物。
后来他一路跟去西北,当时想着他对旁人的兴趣不超过三个月,反正总是要替单小七撑腰,而小九明明白白的企图又让他觉得有意思,就到西北玩玩去。
谁知这小猴子比他想像中来得更有趣,他越观察越着迷,欲罢不能,有点上瘾了。
其实他也就觉得小九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而已,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会不时地想起闪动的眼儿,想着如果这是只仓鼠,他会每天喂食栗子和核桃,看它抱着瓜子啃食。
直到看见她穿着女装,看到她笑颜如花的小圆脸,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