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懊恼的太子苦着脸从铜柱后走出,向皇上行了个臣礼,然后站到皇后身后,寻求庇护。
「请安就请安,你躲什么躲,朕又不会吃了你。」夜梓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比他出色?
太子很勉强的才压住各种情绪,干笑着说:「父皇,儿臣怕惊扰您才想着回避,没想到听您说璃郡王的英勇事听到太入迷,一不小心发出惊呼。」
母后说得没错,是璃郡王所为,只为报复他四下让人散播璃郡王怒打金枝的假消息,逼迫他加入太子阵营。
对于太子的解释,夜梓不予置评,只摆摆手道:「不过这还是小事,别太吹捧他,小孩子一捧容易骄傲。」
小孩子?他都二十出头了!
若是司徒风绝亲耳听见,可真哭笑不得,若他再努力些,很快就能当爹了。
「这还是小事?」什么叫大事?章皇后不安的看着镂空花梨木花几上用玉石做的盆栽,她心一抽,一抽地抽紧。
「你们一定不晓得朕今儿早朝见了谁?」夜梓边说边露出欣慰的浅笑。
「是谁?」能让皇上如此看重,绝非寻常人物。
「司徒风华。」
「什么!」章皇后惊得从凤榻站起来,目露惊色,那个废人……他上朝了?
夜梓说得既感慨又激动,「他一身银白色盔甲,红缨长枪负于身后,气宇轩昂走进金鉴殿,声音浑厚的对朕说:『臣,回来了,带上十万匪徒首级上缴,望吾皇千秋万代,永世太平!』」
当时他一听眼眶就红了,靖王长子出生的那一天他还抱过他,「风华」的名字便是他赐下的,愿那孩子风华卓然,清逸无双,做个不负天地不负君的好儿郎。
因此司徒风华战场大败,不良于行,灰心丧志,他也是难过的,不仅仅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还有惋惜朝廷失去一名良将。
「他……他不是残废了吗?」章皇后耳朵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腿废了,还有能治好的一天。
夜梓意味深长的看了妻子一眼,「朕的小侄女治好了他,这个淘气的小丫头深藏不露,她的医术不比她娘差,当年朕的命就是她救的,还不止一次……」
又是温颜!
一提到那个女人,章皇后便感觉到一阵恨意,恨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置身在什么情境之中,脑子空白一片,就剩下一个「恨」字。
这一辈子她就陷在名为「温颜」的魔咒中,因她而怒,因她而恨,因她失去自己,不断地想去超越她,取代她在夜梓心里的地位。
可是她用了美好的年华去努力,得到的却是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悲哀地发现,在夜梓的心里,没人比得上几乎无所不能的温颜,她是神坛上的唯一,供人膜拜,她和司贵妃不过是卑微的可怜虫,乞求夜梓的施舍垂怜。
章皇后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等她再回过神时,夜梓早走了,就连她的儿子也毫不关切她,匆匆地跑了。
她失魂落魄的苦笑,笑自己的愚蠢与天真,事到如今,竟然还在奢望夜梓对她的感情。
那显然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不知呆坐了多久,蓦地,章皇后站直身子,往司贵妃的馨华宫走去。
她们该联手了。
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为了一个男人水火不容,可是她们得到什么,再也离不开的牢笼吗?
第十一章 联合起来对付她(2)
章皇后到了馨华宫,发现殿门口无人,寥寥几名宫女隔着一段距离守着,见宫女要通报,她让身边伺候的女官和宫女拦住。
踏上汉白玉阶梯站在宫门外,她冷不防听见向来娇媚可人的司贵妃居然发出咆哮,
一声高过一声,彷佛遇到人生不可承受的艰难。默默听了一会儿,她描绘精湛的唇为之扬起。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司贵妃居然用了「我」,可见她多生气,气得忘了在宫中的身分。
与司贵妃争执的是个男子,正是她的兄长,兵部尚书司成文。
「你不用对我大吼,我比你更难以置信,你自个儿说说你在宫里做了什么,还是得罪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将矛头指向我们左相府,一夜之间杀光府里养的死士。」更叫人胆寒的是,几乎是无声无息,死士们就被杀了。
几百名死士死状惨烈,全是一刀割喉,死时两眼并未阖上,像是惊讶,或是对方身手快到令人无法反应,至死都没看清楚是谁杀的才死不瞑目。
司贵妃花容憔悴的摇着头,发上珠钗跟着摇摇欲坠,「我一个出不了宫门的后宫女子能做什么,除了弄死几个小嫔妃外,我还不如你们在宫外消息灵通,有什么传到我耳中已是无计可施。」
「那八皇子呢?」肯定是那蠢外甥急功近利,想早一日一步登天,不能被太子抢先一步,却露了端倪。
「八皇子……」一听到近日流连青楼的儿子,司贵妃勾人的凤眸一眯,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迟疑。
「他最近和定国公府那个纨裤走得很近,你是晓得的吧。」司成文看她的表情,语气越发不满,养出这样的儿子,还想跟人争位?
风家什么没有,银子最多,出手阔绰,根本不把银子当银子看,整把整把银票往外洒,司成文口中的纨裤指的就是风灵凌。
只是他不知晓所谓的青楼也是风家产业之一,花再多银子,装什么多金公子,最后银子还是流进自个儿口袋,一文钱也没散出去。
反而八皇子被祸害惨了,不仅沉迷酒色,还浪费了许多银钱。
相府死士之死是金鹰卫下的手,因为他们无意间得知八皇子准备对风灵犀下毒手,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趁其不备收割人命,让他们再无机会出手。
风灵凌还传信回家,风灵闻下令,一不作二不休的断了相府所有的财路,不论是粮或是盐,以及两座私采的铁矿,一并收了。
此时的左相府也是乱成一锅粥,急得焦头烂额,他们是连根子都被人抽走,还有藏在某个深山野岭洞穴内的兵器也不翼而飞。
他们个个都在想,是谁,是谁有这样的本领,将根深蒂固的相府连根拔起?却未曾想过跟风家有关,风灵凌纨裤的姿态完全迷惑了他们。
「大哥,你必须帮我,不然我一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她担心大树倾倒,她最大的支撑也轰然倒下。
司成文讥诮地说:「我都自身难保了还如何帮你,要是被人发现那批武器我们就完了,爹身为相爷都打算呈表致仕,趁事情尚未爆开前举家离京,以免满门三百多人无一活口。」
「那我和小八怎么办,你们要看我们去死!」司贵妃抓住兄长,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指甲掐入,相府不能倒,她也不能让相府抽身,她的儿子日后才能做君王。
「别问我,我头大得很……」
不等司成文把话说完,一身凤袍的章皇后缓缓走入,把两人惊得双眼睁大,微带骇色的想着:她几时来了,又听到多少谈话?
章皇后信心满满地笑了,「何必在这儿愁眉不展,心惊胆颤呢!只要把源头铲除了便可高枕无忧,司青鸾,你我合作吧!」
*
嗯?什么味道……好像是……烟?
骤地清醒的风灵犀睁开异常清亮的眼,她看了一眼镶嵌在床头墙面上的夜明珠,再转头看向睡在身边的男人。
这么大的烟味,他居然睡得如此沉,这太不正常了。
风灵犀蹙眉,扬声喊,「北凤。」
不是立即的,过了一会儿,比以往的反应慢上不少,一道微弱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郡王妃,奴婢在。」
「外面怎么回事?」
「好像是失火了。」浓烟好大,几乎看不见前方。
「失火?」在一日三班的府兵巡逻下,靖王府中竟无一人发现王府有异状……糟了,有人纵火,这是狗急跳墙,最后一博,不把人弄死也要同归于尽。
风灵犀飞快下令,「叫醒东娇,发出风家的求援信号、把十三金鹰卫调来防守,要快,不要耽误了!」
「是。」
以往懒洋洋,动作慢如乌龟,慢条斯理的风灵犀此刻行动迅捷如风,一下子就穿戴整齐,简单地绾发于头顶,用珠钗固定住,而后才从嫁妆匣子下方的小暗格取缫晃铮拔开塞头放在丈夫鼻下一晃。
不一会儿,司徒风绝撑开沉重的眼皮,觉得头很重左右摇晃,想摇掉莫名的晕眩,等晕眩稍微退去,他才看见站在床边的妻子,她身上穿着不同以往的贴身衣裤,像是飞檐走壁的……女贼?
「犀儿,你……」半夜不睡想去当女飞贼吗?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嘘,别说太多话,府里出事了。」也是她太大意了,忘了烂船还有三斤钉。
「出事?」他眼神一冷,欲从床上翻身而起,不料身体竟然一软。
「小心。」风灵犀上前扶住丈夫,让他慢慢地双脚踩地,再为他穿好日常衣物。
「我这是怎么了,浑身无力……」他的手竟然抬不起来,连握拳的气力也没有。
「你中了迷烟。」她将三指搭在他脉搏上,眉头轻轻一蹙,而后从腰上系着的小腰包取出个烟青色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迷烟?」他顺着妻子的手和水吞下药丸。
「你没发觉四周都是烟吗?烟里有毒,一旦吸进了烟雾便会沉睡不醒。」
她不知烟漫开的范围有多大,但府里少说有千人,包括王府府兵……他们如果都中招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呢?有没有事?」司徒风绝着急的查看妻子有无异状,吃过药恢复一些力气的他连忙将人抱住。
风灵犀摇头,扶他往外走,「我打小被娘和师公当宝贝,什么珍稀药材都往我嘴里塞,早就百毒不侵,就算是鹤顶红、断肠草我都当糖豆吃。」
「你没事就好,我心也安了一半。」
确定她毫发无伤他才松了口气,只是走出屋子,他刚放下的心又提高,讶然发现四周浓烟密布,烟雾弥漫中又有火光四窜,越升越高的热度扑面而来,顿时他脸上感到灼烫,有如火在烧着……
「不好,父王、母妃,还有大哥!他们万一中了迷药,被困在火里……」他心急地想去救人,可一往前走一步便扑倒在地。
「郡王爷,世子爷和三爷带兵出府,去了城外的较场进行十日的野外操练,还有三日才回府,应当无事。」匆忙赶来的东娇发髻微乱,一边的腮帮子上还有侧睡的红色压痕。
司徒风绝也想起这件事了,但是……
「父王和母妃……」他得去救他们。
司徒风绝挣扎着要爬起身,风灵犀已经上前扶他,一边安抚,「夫君,不要心慌乱了手脚,我的人来了,他们会救出公爹婆母。」
风灵犀拉住丈夫,不让他以身涉险。
听她这么一说,他略略松了口气,注意力一时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你……你们怎么没中迷烟?」神色清醒,行走自如,没有浑身无力的状况。
东娇和北凤一左一右的站在风灵犀,做护卫姿态。
「你身体里不只中烟毒,还有叫做『三日醉』的奇毒,虽然我让你服了能解百毒的百花玉露丸,但药效没那么快,静待一刻体力才会慢慢恢复。」对方的心思还真周密,光是迷烟还不放心,多做了一层防范。
「三日醉?」听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名思义是醉三天,但是醉后是长睡不起,人因不吃不喝而逐渐死去,最多十五日便药石罔救。」
「这般阴毒?」竟然有人敢用这种毒毒害王府内的人。
「是阴毒,但解法也不难,用十年以上的桃花酿便可解毒。」风灵犀目光一转,看着两个丫鬟微微一笑,「北凤和东娇之所以未中毒的原因是因为从小侍候我,我喝汤她们吃肉,吃进不少好东西。」剩下的不见得是厨余,有时候是精华。
「哎呀!」东娇、北凤听了之后都感惊讶,主子老叫她们一定要吃完,说是为了她们好,原来如此。
有了风灵犀的劝慰,司徒风绝才不坚持着要去救人,能够到安全的地方运气逼毒。
而危难时刻才看得出能耐,风灵犀展现沉稳从容一面,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风家的人手已经赶到,以救人为先再救火,先救出昏迷中的下人和府兵,带到练武场,仔细搜查每一间房子内外是否还有人。
被救出的人已有多人醒过来,但身体还是感觉很重,即使吃了风灵犀让人分送下去的解毒药丸,还是副昏沉沉,宿醉刚醒的样子,能自理就不错了,别说帮着救火。
一个时辰后,风灵凌带人过府来,还带着简单的物资,譬如干净的饮用水、食物、衣物、棉被和行军用大帐蓬,让人有个躺下休息的地方,不用受风沾露。
不必说,还真是帮上很大的忙,仆婢之中还有孩子,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可以安心睡一觉,得了风寒的人也不多,在风灵犀的安排下井然有序,无人哭闹。
司徒渡和段轻烟是第一对被救出的人,他们身形狼狈,满脸是浓烟熏出来的黑,穿着单衣,脚下着袜无鞋。
「父王、母妃,您们受惊了。」司徒风绝一脸愧色的跪在靖王夫妇面前,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人没事都安好就好,财物的损失不算什么。
「没吓到,你快起来,别跪,父王和你母妃也是刀光剑影杀出来的,这点小火本王还不放在眼里……咳、咳!」
被烟呛伤喉咙的司徒渡轻咳两声,段轻烟伸手轻拍他后背,两人都已经梳洗过。
「就你说大话,也不首看多大岁数,都一把老骨头了。」段轻烟念叨了句,又温柔地看着次子,「不过你父王没说错,当年的皇宫内乱死了不少人,一堆堆的尸体用推车运出来,在城外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完……」
那场面很是壮观,却也十分惊心,胆小的人怕是连夜恶梦。
「说什么烧尸,别吓着咱媳妇,犀儿,你听听就好,都陈年往事了,提起来臊人。」要不是她爹伸手推了他一下,把他从箭雨下捎出,他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风灵犀为二老披上毛毯,再送上两杯热茶暖暖胃,「爹,我胆大着呢!小时候爹娘在床边说给我听,哄我睡觉,爹还偷骂你,一个困住敌人的阵法教了你百八十遍你还学不会,气得他想把你丢进猪圈里,让你跟猪学聪明。」
风震恶的意思是人不如猪,猪都比靖王聪明。
「恚∶髅魇撬没耐性,教到一半就走人,我这半吊子本事全拜他所赐,他还好意思嫌弃我笨。」一提到往日时光,司徒渡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跳脚骂了风震恶,像个年轻小伙子似滔滔不绝的说起过往,好似那个和同伴笑闹的少年郎。
本来担心父亲因王府被烧而抑郁的司徒风绝看了妻子一眼,轻握她小手,感激她仅用几句话就活络了气氛,让人忘了不甘和熊熊大火中的靖王府。
「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闻到一股火油味。」对味道十分敏感的段轻烟看向二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