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先取点血看你中的是什么毒,另外还会替你放血排毒,一次不会太多血,得慢慢来,等过几天再用针灸除排余毒,持续几次你腿的情形将会大为改善……」
「嗯,你取吧!」反正不痛……他自嘲地想。
「好。」没跟他商量,她便以手术刀划了个极小的伤痕,恶臭得像腐肉的黑血不用人挤便由创口爆出,浓稠得都快黏成团。
正常的血是一滴一滴,或是像水,而司徒风华的血如同蠕动的蚯蚓一条条,跟线一样往外拉。
「这是……我的血?」太惊讶了,成条状。
「对,你的血。」她先用培养皿盛了几滴黑血,再等放出的血装满一碗,便替他止血。
「它看起来很黑……」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闻着像用水泡发的腐肉,浸泡在臭水沟一个月以上的味道。
「这是毒血,因为没法排出身体才呈现黑稠状,最近这几日都会是这样的颜色,等会我开个药,你一日三服,不能断药,是舒缓排毒的痛。」好在还来得及,再拖上半年就没救了。
「会痛?」司待风华不知该欢喜终于能有痛的感觉,还是苦笑「死」了多年的腿活了。
「很痛。」随着毒被排出,知觉也会慢慢恢复,那么异常肿胀的双腿也就会感觉到要爆开似的疼痛,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我不怕痛。」就怕当个拖累家人的废人。
*
正如风灵犀所言,排毒的过程真的痛到生不如死,司徒风华好几次差点撑不下去而放弃,两天一次的放血排毒就是活生生的折磨,他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在生与死之间排徊。
但是看到两个弟弟轮流跪在他身前挤血,他们被血染黑的手不停下,一下一下轻轻挤着,怕他痛不敢用力,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撑着不让它滑落。
家人们都在为他努力,他又如何能够放弃?
咬牙撑过十日的治疗后,司徒风华原本青紫的双腿退去肿涨,整整缩小了一圈,变成皮包骨的青白色,淡青惨白,很是吓人,但和先前的肿胀一比好很多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风灵犀找出了他所中之毒的配方,制作了对症的药。
司徒风华信心大振,更是积极地配合,除了疗毒,也听风灵犀的话做复健,试着做些简单的运动,要慢慢让腿恢复正常。
不过连着数日从屋里飘出浓重的药味,引发司凤的疑心,她不止一次想冲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院外的府兵拦下。
司徒风华夫妇分两个院落居住已经很久,他搬进前院的一个院落,本就不喜见到司凤,如今得知妻子可能就是对他下毒的人,更是吩咐不准她踏入一步。
「为什么不许我进去,那是我的丈夫,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行吗?」她一个劲的闹,不看到人誓不罢休,越是一无所知她越是想弄个明白,想着法子一探究竟。
「请回去,世子妃,不要为难我们。」以长棍挡在前面的府兵面色清冷,微微拢起的眉头看出他的困扰。
「是你们为难我……什么时候我成为人人闪避的臭虫,任谁看到我都一言不发的走开,我身为妻子,难道连关心世子都不成吗?是不是世子病得很严重,才会日日药不断口的往里送?」她故作委屈关心的套话。
「恕我等不能告知,世子妃请离去。」府兵态度强硬,不因她的身分而退让。
一再被拒绝,司凤恼了,「我就要进看谁敢拦我。」
「请自重,世子妃。」
司凤尖叫,「不要叫我世子妃,你们眼中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每听一回都备感羞辱,像是在嘲笑她有名无实,是个空头世子妃,公婆不喜,夫婿无视,府中下人冷淡待之。
风灵犀这时候来了,看着眼前撒泼的女人,头痛无比。
「大嫂,你怎么又来闹了,不是跟你说大哥在调养身子,休养期间最好不要受到干扰。」若她真出自关心倒还让人高看几分,偏偏……怀有目的而来。
看着风灵犀,和她身后端着药碗的丫鬟,司凤腹中一把火往胸中窜,「凭什么你能来,而我一步也入不得!」
风灵犀很想说:因为狗都比你有良心。
「大嫂,不是我要说你的不是,请问你哪一次见大哥不是大吵大闹,一副要将屋子拆了的样子,大哥身子不好,禁不起你一再闹腾。」
「哪对夫妻不吵吵闹闹,他是我的丈夫,我声音高一点又怎样。」他就该容忍她,而非不理不睬。
风灵犀对她的说词不以为然,「我和夫君不吵,他都让着我。」床头吵、床尾和这一套用不到他们夫妻身上。
「你……」她一脸妒色。
「不好意思,让让。」风灵犀看似没用多少气力便将司凤推开,府兵往两边退开,她带人入内。
第十一章 联合起来对付她(1)
「什么,全没了!」章皇后暴怒,气到两眼发红。
「……一个也不剩,连尸体也瞧不见一具,满山满谷是血染红的颜色。」花了多少心血才养成气候的兵士,一夜之间成了血腥战场,到处断壁残垣,血迹斑斑。
「确定是死了吗?」也许只是受伤,还能找得回来。太子神色阴郁,「母后,那是儿子亲眼所见。」
因为不相信,他特地去了练兵的山谷,结果……他吐了。
虽然没看到一丁半点的尸块,光是冲鼻而来的铁锈味,他当下腿软得站不住,心里大感不好,因为要死多少人才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渗入地里呈暗红,往下一挖尺深全是血,还有未干的血渍往下渗透?
放眼一看,树上、草间、花丛里,无处不是鲜血,覆盖大半的鲜绿,宛若血色山林,如果不晓得这是士兵被屠杀殆尽所造成的景象,他也白活了。
太子阴沉沉地说:「而且,儿子昨天晚上收到了这个。」
「什么东西……啊!血!」章皇后命人打开面前一口红木箱子,她探头一看,当场吓得倒退三步。
「舌头。」太子脸色阴沉。
「舌……舌头?」为什么要让人送来这恶心的玩意儿,快吓死她了,她的心还怦怦跳。
「儿子让人数过了,不多不少一万根舌头。」
闻言,章皇后的脸沉到快滴墨,「刚好是我们养在城外的私兵数目,倒是没漏掉。」
「母后,不只是城外一万私兵。」太子面上的愤怒转为恐惧,他有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感觉。
章皇后手指一颤,「什么意思?」
她不想问,却又不得不问,隐约中她有不好的预感,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右边的眼皮子跳个不停。
「因为一早收到血淋淋的整口箱子舌头,因此儿子不放心连放了三十几只信鸽,可是一只也没回来,也就是说,不是没机会飞出京城,要不……」他不敢说出心中的怀疑,那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太子,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应该……」章皇后忽然哑了音,没法说下去,她自个儿也清楚,八成不乐观。
「母后,要怎么办,若手上的兵力真没了,我这太子之位还坐不坐得住?手上筹码不够如何去争。」太子慌了,困兽一般的走来走去,不时喃喃自语,几乎陷入疯狂了。
章皇后一喝,让太子清醒,「急什么!也许是对方故弄玄虚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你一急不正中其下怀,中了他们的圈套,当务之急是确定眼下状况,不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嘴上虽然说得镇定,可心里急得上火,她急迫的想知道太子另外的藏兵是否安好,还是如城外的私兵被人一锅端了。
人死了不打紧,但是后续的发展才是关键,一下子死那么多人,皇上会毫不知情?
她怕的便是消息走漏,上达天听,即使她贵为皇后也难逃一死,私自囤兵视为谋反,死罪一条。
「母后,您觉得会是何人所为,司贵妃吗?」为了八皇子,她肯定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想尽办法赶尽杀绝。
章皇后冷笑,「她没那个本事,为了一个男人我们明争暗斗二十余年,她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
要不是司相爷暗地里给她支招,她本身又有几分手腕,不然早被她弄下去了,哪还有和她争宠的司贵妃。
「那还有谁敢和我们过不去,我是太子,日后的皇帝,动了我的根我就让他满门抄斩。」岂有此理,堂堂太子也敢招惹,不怕诛九族吗?
皇后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脑海中浮出三个字。
「靖王府。」
「靖王府?」靖王都是没牙的老虎了,他还啃得动人肉?
「本宫指的是他唯一有勇有谋的二子,璃郡王。」
唯有璃郡王有带兵打仗的能力,而且手中有兵,至于老三雍郡王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他能带着士兵在操练,却不是将领的人物。
如果司徒风华的腿没废,她第一个猜的人是他,可惜老天不容他,将他马上跨鞍的长腿给废了。
一听有可能是璃郡王,吃了大亏的太子两眼一眯,「他真是无视天家的刺头,专挑咱们家的人来下手,明摆的好处送到面前不激涕零也就罢了,还直接打脸……」
一想到那天在如意酒楼的事,他浑身都要颤抖,气的!
还有一身铜臭味的郡王妃,自以为有钱便能凌驾一切,用着软刀子往他身上割肉,他们都给他等着,早晚有一天他会一一讨回来。
「你说的好处是宜安?」
对此,章皇后不以为然。
若是贪慕富贵,想攀高枝的寒门子弟也许会欣喜不已,当是天上掉馅饼,可是对于靖王府而言,已经位极人臣了,他们没必要给自己找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一开始章皇后也是乐见其成,希望能撮合女儿和司徒风绝成一对儿,她也想给女儿找个好婆家,靖王府是再好不过的好去处,门风端正的人家定不会让女儿受委屈,何乐而不为?
后来她发现一生正直的靖王生的司徒风绝却是小狐狸,他看来作风严谨却生性狡猾,每回天衣无缝的算计都能顺利逃脱,反过来将人一军,弄臭女儿名声,她便知道这是一头不能驾驭的野兽。
于是她放手不管,由着女儿去胡闹,若有一天成了呢,那就皆大欢喜,儿子也得到强而有力的靠山;反之,凭女儿的蛮横性子就算得不到想要的男人,最起码也会闹得靖王府鸡犬不宁,让人永无宁日。
谁知她错估了司徒风绝的狼性,那是个狠人,真的敢拿命来拼,而他们是玉瓶,多有顾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面对司徒风绝是节节败退。
「要是他肯娶了皇妹就没有今日的事,可是他不知好歹,整天像摇头摆尾的狗跟在郡王妃身边,无微不至的宠上了天。」太子说得不屑,他承认郡王妃姿容上乘,是不可多得的极品美人儿,不过男儿当志在四方,岂可沉溺在儿女情长?
太子不懂简单的情爱是多么难能可贵,身在皇家的他永远碰不得,也体会不出个中滋味,他要的是权力,是万里江山,是高高在上的位置,唯我独尊的称霸天下。
「就是他没娶,才会逼得我们快成丧家之犬,回头把手边的人都派出去,饲宄其他据点是否还在,而且要把自己拉出来,不能让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查到你身上。」他们要撇清,置身事外,免得引火自焚。
「我晓得了,母后,下晌我把东宫的幕僚全召集起来商讨对策,绝不让人踩在我们头上。」他是太子,他还没输,就算私兵全都没了他还能东山再起,再用三年培植得力手下。
「好,你先回东宫,本宫有事会再找你……」
章皇后打发儿子回宫,她好向父亲承恩公府求助,他们私底下有不少害人的阴招,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不断的回响,刚得知私兵被剿的章皇后心中发虚,一反平日的骄傲矜持,亲自下榻迎接圣驾,少见地垂目躬身。
夜梓一到,乍见妻子的隆重礼节也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以皇后的骄傲不可能向人低头,除非有事相求。
来不及走的太子心虚,下意识地躲到了柱子后头。
「平身。」他手一挥让人起身。
「谢皇上。」章皇后表面镇定应答,心里想着并非初一、十五,皇上怎么平白无故在白日来到皇后寝宫,莫非他知晓什么了?
夜梓好似没有察觉异样,直接坐到榻上,又让章皇后也坐。
「呵呵……朕今天有件大喜事要与皇后说,让你也为朕高兴高兴。」好事要与最亲近的人分享,让他们与君同乐。
「皇上什么事这么高兴,瞧您乐呵呵的,让臣妾也想知道。」口不对心的章皇后强装出笑脸,但内心忐忑不安,时不时的打量夜梓,看他可有异样神色。
「这事真该大加赏赐,可璃郡王说靖王府的库房已经满得装不下,郡王府那边也东西太多腾不出地方,他请朕直接派人到皇觉寺门口施粥七天,以彰显天恩。」
真是好孩子呀!
事事为朝廷设想而不居功,把功劳推到他头上,实在欣慰。
「璃郡王做了什么?」章皇后眼神一闪,皇上笑得越开心,她眼底的郁气越深浓。
自从那女人的女儿进京后,皇上日日笑口常开,不时召见「侄女」,连带着对靖王府的猜忌一扫而空,荣宠更胜于以往。
「是呀!那孩子就是直性子,看不惯不平事,闲时带着朕的小侄女到城外游玩,遇见一恶霸欺负良民,他出手教训后,那人居然自称是军中校尉,以他耿直的性子便一路往下查……」
璃郡王耿直?这话皇上说来不脸红吗?慈不掌兵,能接下靖王兵符的人岂是池中之鱼,只有皇上老眼昏花把猛虎当成家猫,温驯的任他摸摸头。
章皇后的心越跳越快,手心的汗湿了半条丝绢,她心分两半,一边想着皇上老了,才会看不清楚司徒风绝的本性,拿他当晚辈看待;一边是暗自惶恐皇上说出令人心惊胆颤的话,她不仅要保下自己,还要把太子拉上岸,半点污水不沾身。
「哼!在朕的脚底下竟然有匪徒为乱,以士兵身分混淆视听,以假乱真危害百姓,坏我天朝威名,风绝那孩子一转身回营带了一队先锋军前去围剿,杀得片甲不留……」果然虎父无犬子,都是好的,把潜藏的隐患一举歼灭。
「真是他!」
忽地一声惊呼,说得正在兴头的夜梓一扭头,龙目微眯,「太子,你也在呀,朕方才怎么没瞧见你?」
真是叫人瞧不上眼,毫无当年他浴血而战,横扫千军的气势,身为太子却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铜柱后,探头探脑更像鼠辈。
可是矮个子当中拔高个儿的,他不指望太子开疆辟土,只要能守成就不错了,把锦绣江山给下一代,他也算圆满了。
唉,再看看吧!好歹是夜家的种。
「父……父皇,儿臣来向母后请安。」
夜梓进殿时,太子一时慌了手脚,以为父皇是来拿他治罪,便匆忙的往柱子后头一躲,如今才发觉失策。
他是怎么想的,虎毒不食子,父皇就算对他不满意也不会立刻让人把他拖下去、治他死罪,是他做贼心虚先漏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