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好的。”佣人立刻压低了嗓子回了句。
而后面跟着进来的刑警队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朵朵……许薇朵?不是死了吗?
之前见许震天还是如电视中看到的儒商模样,虽然因为许薇朵的死苍老悲伤了不少,但精神状还是好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
谢宜修几步上前,“许先生,你好,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还请你配合。”
许震天抬头看他,脸上出现茫然、惊痛和抗拒的神情,“朵朵很好,她在睡觉呢,你们还要说什么?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朵朵在家呢……”
“别担心,她很好,”谢宜修神色不变,继续说,“我们来是为了别的。”
“昨天晚上11点20分左右,你出门了吗?去了哪里?”
许震天明显松了一口气,“昨晚?不舒服……”
“不舒服?你是去医院了?”谢宜修又问:“病历卡可以给我们看下吗?”
许震天抬手指了个地方,佣人立刻会意,跑到他指着的那个柜子去翻找,很快就找了一本病历卡出来递给了谢宜修。
还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就诊病历本,谢宜修翻了两页,时间基本上没有问题,许震天昨晚因肠胃不适在医院挂了水,看起来一切都很合理。
“那位唐医生呢?”宋景云忽然开口。
“唐医生吃过饭就会去山上散步,还没回来呢。不过,应该也快了。”佣人说。
谢宜修准备留下来等一等,然而不过才两分钟,局里就来了电话,说抓到张宇辰了,于是他立刻带了人回去。
下山的时候,一辆宝蓝色的轿车和他们错身而过,半开的车窗里露出了许薇清的脸。
许薇清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警车,心头狐疑。
到了别墅,她依旧如上次那样将车停在了院子外,“刚才警察来过了?”把包递给佣人,她问道。
“是的,警察问了先生昨天晚上的行程,先生昨天不舒服,唐先生11点多的时候陪着去了医院,”佣人回答,然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先生上楼去了,说是叫朵朵小姐起床……需要我上去叫吗?”
“不用了,”许薇清无力地暗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时间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吧。”
楼上许薇朵的房间里传来许震天小心翼翼的声音,“朵朵,起床啦,爸爸带你出去玩……”
房间里满满的粉色,正中央的天花板上垂下层层的纱帘,直直地落于床四周。这还是在许薇朵初中的时候装修的,以往一家人遇上节假日,总会来这幢别墅住上两日。
自从许薇清进了许家后,许薇朵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爸。”
“别吵,你姐姐还想睡觉呢。”
许震天微微侧身看过来,随着他的动作,许薇清终于看清了床上的情景。
白色松软的被子下隐隐躺着什么人,一只白得不正常的手露在外面。
“爸,那是谁?”她疑惑地又走上前两步,却在看见床上那人的脸庞的那一刻,彻底变了脸色。
那是熟悉的、美丽的、属于许薇朵的脸!
心头惊骇,许薇清失声叫出来,“爸!她是什么人!”猛地上前一步,她抓住那人的手,触手却只感觉到了冰冷和坚硬。
这样的触感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皮肤。
假的。
这是一个……人偶!
许薇清紧绷的神经又陡然放松,额头已经泛出细汗来。床上的人偶睁着眼睛,那双和许薇朵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仿佛泛动着光芒,让人不由觉得脊背发凉。
“爸,你是不是疯了?你放这么个人偶在家里做什么?!”
已经死去的人以人偶的形式重归,想着许震天每天和这样一个诡异的人偶一起生活,许薇清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人偶哪里来的?”她的心脏一抽一抽地跳动着,沙哑着嗓子问,“爸,你跟我回家吧,这个东西再怎么像也不是真正的姐姐啊!”
“你别吵!”许震天不满地低声吼着,“朵朵要生气了,你别吵,你姐姐睡得正香呢。”
他的手指顺着人偶的面颊缓缓抚过,脸上忽然出现了怀念慈爱的神色,“你看,朵朵的嘴巴是不是很像我,她最不喜欢别人吵她睡觉了,你不要打扰她。”
七月的天热得让人受不了,许薇清却生生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愤怒和恐慌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原来的许震天不是这样的,许薇朵的死对然让他悲痛欲绝,可是精神状况还是正常的。自从那个男人来了以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控制了。
那个所谓的心理学专家,究竟是在治人,还是在害人?!
“爸,唐子敬呢?他在哪里?我倒是要问问他究竟怎么给你治疗的!”
她转身出了房间,急匆匆地冲到了院子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几株花和一辆车子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山间的风轻轻拂来,许薇清的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
过了很久,她混乱的脑子终于稍稍清醒了些。
许震天还在楼上,唐子敬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的目光缓缓落向一旁的一间小仓库,然后脚步忍不住地往前迈去。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许震天和唐子敬从仓库出来,身上带着一股隐隐的腥味,那味道像是……血。
这是个很小的仓库,一般用来摆放些杂物,这次许震天回来后就将里面的东西清了出来,然后上了锁,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究竟有什么。
走到门口,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咸腥的铁锈味。
然后她发现门上的锁竟然没有锁实,轻轻一拧就开了。
里面没有灯,黑漆漆一片,许薇清莫名地就紧张起来,也不敢进去,只推了门,外面的光线倾斜而入,隐隐地,她看见了很多玻璃瓶子。
随着门的打开,越来越多的光线照入。
然后……她的视线对上了一双血淋淋的眼睛!
“啊!”
她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她一时间没了反应,愣愣地望着里面的一切,那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里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而人体的器官,赫然置身其中!
眼睛、鼻子、耳朵……
正中的一张桌上,还摆着一个没有脸的人偶,乍一眼看过去,和许薇朵的那个人偶几乎一样。
那是真的人体器官吗?所以……他们杀人了?
许薇清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院子的铁门传来些许声响,许薇清猛地关了仓库的门,急急退了两步。
“许小姐?”
身后是温雅微沉的声音,许薇清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身体,缓缓回身,她低喊了声:“唐先生。”
唐子敬穿着一身休闲短袖,一边的裤袋微微鼓起,“许小姐是要去仓库吗?许先生不喜欢有人靠近那里,许小姐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嗯,我知道了。”
她垂着的手默默握成拳,背后的冷汗几乎浸湿了衣服,“唐先生,我先走了,爸爸就麻烦你多照顾着些。”
“会的。”
许薇清快速走出院子,开着车就离开了。
唐子敬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仓库,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赫然是一副金丝眼镜。
接着,他拿着手机拨了个号码。
“这边已经暴露了,另外的行动也该开始了吧,叶浔音这颗棋子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用?”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然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就按计划进行,游戏玩了这么久,是该来点刺激的了。”
许薇清一路飙回了市里,然后猛地停在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见风从车窗灌入,她的头发被吹得凌乱,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仓库看见的那一幕——那双血淋淋的人眼。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便立刻捂住嘴从车里下来,胃里翻滚得厉害,她扶着树干吐了很久,感觉要将苦胆都吐出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不远处报停的老板娘疾步跑了过来,“快去我那坐会儿吧,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她被搀扶着走过去坐在小板凳上,老板娘又开了瓶矿泉水给她,喝了好几口,嘴里胃里那种恶心的感觉才勉强被压下。
“再坐一会儿,不着急,你们这些年轻人哦,身体怎么都这么糟糕,可怜见的,脸都发白了呢……”
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着,正好有人过来买报纸,她这才去忙活生意了。
许薇清揉着发疼的额头,余光瞥见报纸的一角写着:“天成商厦惊现无鼻裸尸……”
心头有一些年头闪过,她一把扯了份报纸翻看起来,越往下看越觉得心凉。
眼睛、鼻子、耳朵……
难道这些被害人身上丢失的器官就是仓库里的那些吗?
第53章 下一个受害者
审讯室里灯光明亮,张宇辰安静地坐着,在被警方抓获的那一刻,他所有恐慌的情绪忽然全都消失了。
谢宜修基本了解了下情况,张宇辰因为出不了湖城,所以一直在各个黑网吧里东躲西藏。
然后他带着楼岩峰进去坐在了对面,因为直接涉及命案,他们照例问了姓名、年龄等基本信息,之后谢宜修才问:“5号晚上10点到次日凌晨1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和露露是高中认识的,我们在一起4年了,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就结婚的,可是她家里出了事,父母也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敢反抗家里就和她分手了。”
他没有回答,反而低声讲起了以前的事。
“后来我调动了工作,结了婚,但是霍哲连环案的时候我又遇见了她……5号那天下午她忽然一定要我选择,我很犹豫,我人生中,没有一件事是自己做主的。我爱她,不想失去她,所以我去买了戒指想和她求婚,然后第二天再和妻子提离婚。可是,我没想到……”
不知回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忽然变得痛苦起来,“她被人杀了,我当时真的懵了,我想过报警的……”那一天晚上,当他乍然看到李露死亡的那一刻,他是准备报警的,可是电话刚接通他却不敢了。
李露死了,警察会介入,然后他们的情人关系也将随着调查而浮出水面。他甚至来不及掩饰,这样被动的揭开比起他自己说出来还要难堪百倍,到时候家人、同事、妻子会怎么看他?
他现在得到的一切也许都要随着这段地下恋情的公开而付之东流了。他安逸了一辈子,父母安排了他的一切,学业、工作、婚姻,所以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于是他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他挂了电话,将里里外外所有关于他的痕迹都抹掉了。
做完一切,他跪在浴缸前,终于泣不成声。
他是真的爱她的,他在心里那样告诉自己,然后将那枚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你的意思是李露不是你杀的?”
“我怎么可能杀她!”
“所以你没杀人却处理现场,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和李露的关系?”谢宜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丝毫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那你逃什么?作为一个警察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吧?”
“我,我是真的慌了,一步错步步错,我回不了头了。”他双手握拳,脸色苍白,“我处理了现场,你们完全有理由把我作为凶手结案,我解释不清楚,也不敢冒险……”
谢宜修简直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你到的时候是几点?动她尸体了吗?”
“没有,”张宇辰被尸体两个字刺得心脏一疼,缓缓闭了下眼睛才继续说,“我到的时候是11点半左右,因为从珠宝店出来,我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找没关门的花店买花。她就在浴缸里,耳朵上有一个血色十字,不过我摸她脸的时候都蹭在了手套上。”
“十字?”
果然是这样。
谢宜修脸色一冷,“张宇辰,你原本也是刑警,应该知道保护第一现场对破案来说多么重要,可是因为你的自私,让杀害李露的凶手逍遥法外了。”
“我……”
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爱着李露,其实到头来最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谢宜修心底压着一团火也不愿再与他多说,退开凳子站了起来。
“李露怀孕了,你知道吗?”谢宜修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审讯室,里面只留下楼岩峰继续完成下面的审讯,而张宇辰在那句话之后迅速变了脸色,脸上血色褪尽,一时间怔怔地呆在了那里。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她总是隐隐地恶心难受,想起她一反常态的逼着他选择,想起她说自己很害怕很不安,想起她问:“如果我会死呢?”
原来她早就预感到了危险,只是为了孩子还想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那天下午就做了选择,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楚河又再次查了那天小区外的监控,发现张宇辰的车的确是在11点半左右出现的,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停在了别的小区里。而且他那天既然准备了要求婚,也没必要和Ruin一起杀了李露。
而且苏羽细致地分析了他的资料和性格,发现他极没主见,性子懦弱,也不太会有胆子杀人。
如此一来,张宇辰是Ruin帮凶的假设似乎要被推翻了。
众人尚在讨论,宋景云和宁朔带着初步的尸检报告过来了。
谢宜修叫了人准备开会。
数分钟后,会议室里,气氛诡异的静。
宋景云将人脸拼图的猜想再次做了一次完整的分析。
Ruin杀人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拼凑出一张蒋清婉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台上的宋景云,一副失语中的状态。
过了很久很久,楼岩峰才开口,“所以说,他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和蒋清婉有相似之处?而且极有可能割去他们的脸?”
李露的耳朵上十字代表着下一个受害者汪雅失去的五官,汪雅鼻子上的十字代表着钟婷婷失去的,那么钟婷婷脸上的十字应该就是代表着下一个被害者会被割去脸皮了吧?
也不等宋景云回答,他就先皱起了眉,“湖城上百万人口,想要找出这样的人来恐怕不容易。”
众人还是沉默不语。
的确,即便他们知道了凶手选择受害者的规律,也很难准确锁定下一个被害对象。
谢宜修手指轻点着桌面文件,问:“那血液呢?他为何要放光死者的血?”
宋景云眉毛微扬,“在他幼年时肯定有很重要的亲人死于血液病,而且当年他挖了那么多配型相符的心也救不了蒋清婉。那是因为蒋清婉有严重的凝血功能障碍,所以这也是他后期带走受害者血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