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岩峰见小马自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有医护人员匆匆过来进行急救。
谢宜修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动作,脑子里乱成一片,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然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冲着楼岩峰厉声问了一句:“你们都在这里,那浔音她们呢?”
楼岩峰被问得一愣,“我看宋先生和小马很久都没来,而且外面突然有个人影跑过,我就担心他们有危险,嫂子也让我先来看看……”
还没等说完,谢宜修就已经转身往停车场方向狂奔而去。
“糟了!”楼岩峰终于明白过来,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谢宜修很快就到了入口,远远的就能看见浔音他们待的那辆警车,此时也不知为何,周围聚了不少人,甚至有要走的车子都停下来特意张望着。
一种不安的情绪升腾,他快步上前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眼前的情景几乎让他心脏停跳。
原本安静的停车场里忽然嘈杂起来,医生进进出出,警察正忙着取证勘察,警铃鸣笛声一阵又一阵地响着。
谢宜修怔怔地站在一边,有人从他身边走来走去,拍照声、脚步声、询问声连成一片,耳边乱哄哄的,他的脑子混乱不已。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有个人在他旁边站定,是老刘,“老大,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你先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吧。”
“……”他一句话也没说,闭上眼睛,刚才看到的情景不断闪现出来。
“不用了。”
睁开眼,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只有沉静的冷。他身边的朋友、亲人、爱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事,为的不就是让他痛苦让他崩溃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Ruin,谢宜修在心底缓慢冷冽地叫了一声这个名字。
“苏羽,手套。”
苏羽愣了下,转头看了眼老刘,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拿了手套递过去,“老大,你还是休息下吧。”
谢宜修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时,简单为浔音和静娴做了检查的医生直起了身子,同时吩咐护士把人往救护车上送
“医生,情况怎么样?”
“谢小姐的情况和宋先生一样,应该是被注射了同一类的药物,不过具体是什么还是要回医院进行更详细的化验才能得出结果。”医生摘了口罩回答,“叶小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引起的昏迷,应该很快就能苏醒的。”
谢宜修的心像是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架在火山烤,彼此撕扯折磨着。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快速戴上手套,大步走了过去。
为了保护现场,这辆警车周边已经拦起来黄色的警戒线,静娴就是在车后座上昏迷的,脖子上扎着一只和宋景云身上一样的针管。谢宜修站在车边,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当时的情况。
他斜躺在座椅上,头偏向座椅方向,一只手还搭在车门把手上,座椅下还遗留着静娴的手机。他的手指在里面一点一点划过,到车门的时候,看见门上把手的细缝里夹着一根长头发。
他的脑子里飞快浮现出一些画面,没有防备的静娴被突然出现的凶手吓到,然后条件反射地将身子偏向了后面,却撞在了车门上被扯断了一根头发,手里的手机也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掉下。
可是……
他忽然皱眉,手掌微握,大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食指。
那个时候,浔音在哪里?
他进门的时候,浔音是昏倒在离警车一米远的地方,方向大致是朝着警车的,这个姿势似乎有些奇怪。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羽忽然大声道:“老大,你的手机在响。”
谢宜修回神,这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持续响着。
是裴楚打来的。
湖城灯光节命案的消息在网络上传的很快,裴楚知道了消息立刻就到了电话过来,已接通就听他问:“怎么回事?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杀人的?”
谢宜修握着手机,目光依旧落在车后座,过了很久很久,才疲惫沙哑地开口:“阿楚,景云他们都出事了。”
在大众面前发生了命案,而且国内著名犯罪心理专家宋景云也出了事,这一晚发生的事件,影响不可谓不大。
局长听到消息匆忙赶到警局,办公室的电话已经快要炸了,全是上头来训话和询问的,反复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凶手,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会不会引起恐慌了,省厅直接发了批示,全国通缉唐子敬。也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Ruin,反正和这些事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了,更何况大家都认定他是Ruin的这件事。
一夜之间唐子敬的消息被发布在各个网络平台上,大众们这才知道这个著名的心理学教授竟然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杀手,制造了五年前的6·20挖心惨案,美国各州的案件,还有现在湖城的连环杀人案。
公安大楼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这一晚,所有人都在彻夜工作,无人入眠。
……
谢宜修等人连夜赶往省城连开了几场会议,踏着风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裴楚。宋景云出了事,Ruin还未抓获,谢宜修又接连遭受打击,他实在是不放心,也不管省队的工作了直接就跟来了。
揉着发疼的额角,谢宜修进办公室稍稍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一点开,主屏幕里浔音的照片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他有一次偷偷拍的,照片里浔音正倒在沙发上熟睡着,纤细的手腕放在脸颊旁,睡颜秀美恬静,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宁和与安静。
他凝神看着,嘴角微微露出笑来,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阵的痛意,过了良久,忽然将手机贴在了胸口。
……
刑警队气氛紧张,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中午连去食堂的时间都没有,匆匆扒完了盒饭,就又开始像个陀螺一样转起来。
通缉令已经下发到了各个省市,网络上也传来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1点多。
谢宜修等人正在开会汇总昨晚案子的情况,楚河对大楼里的监控做了分析,发现视频被人动过手脚,有修剪的痕迹,也就是说在楼岩峰进天台之前,中途发生了些什么。
“有没有办法修复?”
“我尽量,不过需要点时间。”
谢宜修微微点头。
会议进行到一半,门被敲了几下,宁朔推门走进来。他的脸色难得的严肃,下颌绷得紧紧的,眼圈下一片淡青色。
“有结果了?”裴楚第一个开口询问。
大家的目光也都投过去。
医院昨晚已经给出了诊断结果,除了宋景云的枪伤之外,他和静娴还都被注射了相同的不知名药剂,导致了脑神经系统异常,从而产生了昏迷不醒的情况,而这种药剂的成分,连医院也无法准确地检测出来。
之后宁朔抱着尝试的心态带了一定的样品回了法医办公室做检验。
“有但也相当于没有。”宁朔哑着嗓子回答,慢慢走到楚河身边把手里资料递给他,然后低语了几句。
只见楚河点点头,手指快速翻飞,屏幕上出现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他衣着得体,一身笔挺的西装,唇边带笑,看得出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
看到照片,谢宜修皱眉,“许承洲?”
有人一头雾水,问道:“谁?”
“加利福尼亚州玫瑰杀人狂。”楼岩峰的声音有些轻,却说出了让人震惊的一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
楼岩峰看着屏幕里的照片,再次缓缓开口:“许承洲,美籍华裔,原是美国一家医学研究所的教授,在1996年7月至月11间连续杀害9人,因为在每个受害者嘴里都会放一朵红玫瑰,因此被人称为玫瑰杀人狂。他后来被抓获但没等警方审问便自杀了。”
小马摸了摸手上涌起的鸡皮疙瘩,嘀咕了一句:“玫瑰……好恶心。”
老刘不解,“可是宋先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是都已经死了20年了吗?”
宁朔苦笑,“真相没揭露前,他是美国医学界倍受瞩目的人,他在医学上的造诣很高,其中最为特别的就是,他曾发明过一种叫‘睡美人’的药剂,被注射这种药剂的人会陷入沉睡,就好像睡美人一样。不过因为他杀人的事曝光,原本定于那年11月的发布会取消了,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药,‘睡美人’随着许承洲的死已经消失了20年。”
谢宜修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景云和静娴被注射是就是那种药剂?”
宁朔叹了口气,点点头,“嗯,八九不离十了,我爸妈曾在交流会上碰到过许承洲,因此知道这件事。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他们说很可能就是这种药。”
王超被一连串的信息已经弄蒙了,“……那,那要怎么治?”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很久之后,才又听见宁朔的声音,“这么古怪的药,若想有市场自然会有相应的治疗药剂,不过,当年警察搜查许承洲住处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已经制作好的药,应该是被他放在其他地方了,至于这个地方在哪里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了,或者还有Ruin,唔,也就是唐子敬,我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药。”
裴楚默默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不是有传言说许承洲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实验室吗?”
“那个,会不会在岛上?”楚河忽然出声,“许承洲每年都会出海一段时间。”
宁朔诧异:“岛?”
“对,许承洲在1990年至95年间每年都会从舟山嵊山岛出发出海半个月或者一个月,这还是近两年他的一个同事在自己的书中提到的。”
谢宜修忽然想起嵊山岛上遇见的那位彝族老人,还有他所说的绿野仙岛,“嵊山岛以北是不是还有岛屿?”
楚河快速地敲着键盘,“还有一些岛礁,这座岛是其中最大的,在公海里。”
屏幕上出现一张被放大的图片。
楚河又说:“不过资料里它的附近暗礁、漩涡众多,而且周边天气诡异多变,应该还没人去过吧。”
谢宜修直直地望着那张图片,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闷闷的无法宣泄,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抽疼起来。
“我等会儿带人去一趟舟山。”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一怔。
老刘犹豫地说:“可是,这些还只是猜测啊。”
就是那里。
谢宜修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的肯定,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前往,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一般。
他稳了稳心神,努力克制着自己波动异常的情绪,“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要尝试一下。”
开了会,裴楚等人继续处理案子去了,宁朔则跟着谢宜修进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他就问:“你怎么了?根据一个据说、猜测就去做事,这不像你。”
谢宜修的头已经疼得快要炸开,他坐在椅子上,颤抖地从抽屉里拿出止疼药吞下,剧烈的痛楚使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宁朔察觉到不对,立刻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呼吸粗重急促,过了很久,疼痛才稍稍有所缓解,“我去过。”
宁朔一愣,“什么?”
“我去过那座岛,我肯定去过那里。”
梦里的孤岛、女人,都是在绿野岛上经历过的吧?那种熟悉的感觉像是要从心里喷涌出来一般,他肯定去过那里,遇到过一个人,可是他却忘记了。
他丢失的那三天的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此行能给他答案。
第55章 被遗忘的爱情
谢宜修赶往舟山前去了趟医院,宋景云和静娴在同一间病房沉睡着。
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又去了旁边,推开门,浔音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见他进来轻喊了一声,“宜修。”
“好点了吗?”他走过去替她垫高了枕头,然后才坐下来。
“嗯,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因为精神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静娴和景云怎么样了?”
谢宜修沉默了一下,很快便收敛好脸上担忧的情绪,“他们会好的,你别多想,”顿了下又道,“浔音,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浔音面色更白,无力地哑声开口:“景云和小马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我们都有些担心就让楼岩峰去看看,然后,我看到有人走进来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就下了车去看,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转头,窗外阳光热烈,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浔音的手却是冰凉的,她握住他的手,因为虚弱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他只感觉到微弱的触感,然后反手握住她,耳畔听见浅浅的愧疚自责声,“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静娴……”
“不是你的错,”他微微俯身,一手抚摸着她的脸,轻轻低头吻了一下,“浔音,幸好你还好好的。”朋友和妹妹的出事几乎压垮他,唯一幸运的就是她还在身边。
从医院出来,谢宜修准备带人去舟山,在楼下意外碰见了许薇清,她手里拿着一袋衣物,一眼望去是男士的,应该是给许震天准备的。
“许先生好些了吗?”昨天他们将许震天强行带来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治疗,发现他的确是被精神控制过。
到了今天早上,一直保护在病房外的警员才打电话来说许震天已经恢复了基本意识。
据他所说,唐子敬借着给他治疗之名行催眠之实,以便自己行事,许薇朵的人偶也是唐子敬做的,为的就是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女儿身上,造成其心理上的脆弱,更方便实行精神控制。
“嗯,已经好多了,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许薇清抿唇笑了下,父亲没事了,她也轻松了不少,“谢警官,姐姐的那个人偶你们查完之后就销毁了吧,这个唐子敬实在是太变态了。”
一个假的人偶尚且如此恐怖,若是用真人五官做出来的人偶又该有多恶心?
又稍稍聊了一会儿,许薇清才进了住院楼。谢宜修坐上车,前往警局的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唐子敬,人偶师,心理控制……很多很多凌乱的东西在谢宜修脑子里冲撞着,让他没有什么头绪,偶尔似乎隐隐闪过些什么念头,可是一闪而过又抓不住。
心烦意乱间忽然听到阵阵鸣笛,后面快速超上来一辆救护车。
有个想法一下子在脑中炸开,他终于知道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了。
昨晚会场的每个角落都潜伏着警察,命案一发生就立刻封锁了双子楼,唐子敬按理来说根本没有时间离开大楼,那他到底是怎么逃脱的呢?
当时可以进出的除了警察、消防员,再就是救护车了,相比前两者自然是躲进救护车更加容易。当时比较混乱,若是他有着一个合理的身份可以跟着救护车离开,他们在楼里遍寻不到他也就有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