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理儿,小白脸你……”
“……”
在众位目光热烈的视线中,沈玉姝轻轻垂眼,睫毛温顺,沉默几秒,复抬脸,苍白的面容上缓缓浮起一抹笑。
“是这个道理。”
说罢这句,他腰腹使力,看模样是想从地上坐起再继续说,但无奈,身上绳索捆绑的太结实,又加上他身上的迷药劲儿还没过,所以挣扎半晌,除了挣出一身汗水,那真是连屁股都没挪下地儿。
而看着他哼哧哼哧喘粗气的可怜样,众人都眼神嘲弄,嗤笑连连,谁都没前进一步去帮忙。
而这边的水匪老大,也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在短暂的愣了一秒后,赶忙前走一步,微弯腰盯着地上狼狈的沈玉姝,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趁胜追击;
“你既也觉得有理,那打算出多少钱?”
说到这里,周围站着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而沈玉姝在又一次尝试坐起失败后,笑脸虚弱;
“既是买我这条命,那自然不能少,众位开个价吧,若价格合适,我全然接受。”
嚯,好大的口气。
众人这下也顾不得打心理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又瞧向了水匪老大。
水匪老大清咳一声,直起腰,凶戾的眉眼难得漫上笑意;
“你这小白脸,难得还挺讲道理。”
沈玉姝沉默微笑,温顺至极。
“那就——”
她扫视了全场众多姐妹,一狠心,狮子大张口;
“十万两。”
嚯!!!
众人惊骇抬眼,目光之中,满是震惊。
她家老大说什么?
十万两!!
十万两!!
要知道,她们以前在海上讨生活时,那劫掠过最大的货品,价值也不过五六万,而如今,沦落到江边后,那更是什么价格的都接。
一千两,三千两,五千两……
至今为止,她们接过的最高一单便是这单,八千两。
而如今,对于这最高一单的目标,她家老大又张口就十万两……
众人齐齐唏嘘,并发自内心觉得——悬!真的悬!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狼狈躺在地上的小白脸儿便开了口;
“十万两……恐怕不行!”
看吧看吧,果然是老大要价太狠。
几人表情精彩的互相看看,正在犹豫要不要劝劝老大,十万两,真的太多了,其实通融通融,要个三四万两的,那也就……
“我沈某的命怎么可能只值这么多?依我看,一口价,三十万两,只要众位能保证我的平安,甚至哪怕五十万两,我也能——”
嘴巴渐渐张成O型的众位水匪;“……”???
水匪老大;“……”努力控制表情,不让自己露出和同伙一般的蠢蛋模样,但无奈,尽管拼力压制,她那再开口的嗓音依旧有些抖;
“多……多少?你说多少?”
沈玉姝低眉顺眼,在众多虎背熊腰的女人中央,显得格外柔弱可欺;
“是多是少,这便要看各位的意思了。”
“若是要三十万两,那便径直去钱庄,百两一张的银票,取了就走,速度便捷。若是要五十万两,那便要在钱庄等上一会儿,等掌柜的挪银取器,约莫半刻钟,那五十万两银票也能——”
“你TMD诓傻子呢!!”
水匪老大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心情一扫而空,眉目突然变的暴戾;
“五十万两,还是现银?哪家商户家底儿这么厚,你TM——”
娘西批,差点就着了这女人的道!
水匪老大怒得不行。
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乡村里跑出来的大土鳖,她曾经家里也是富贵过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这才走上邪路。
她晓得小商户家中约末资产,也知晓中等商户价值几何,所以她刚刚张嘴说的十万两,压根不是张嘴乱说,而是结合酒楼掌柜对这人的态度,约末说了个大概。
她觉得,这人既能够让那么大的酒楼掌柜俯首哈腰,那么大的排场,其家中资产自然在掌柜的几倍往上,甚至更多,这既然资产有这么大,那除了宅子,铺面,以及些不好挪动的不动产外,所能动用的现银必定在五万到八万之间,而自己取了个最多数字,就等一会儿这人可怜巴巴砍点价,自己也能占据主导,并且所能拿到的现银也不会低于心理防线……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但只可惜,碰到了个不配合的。
想到此处,她呲了呲牙,眸中戾色更深,且一步步朝沈玉姝走去,观模样,竟是想给那个小白脸点颜色瞧瞧。
而周围围观的众人,心情也随着老大逐步分析后冷静下来,然后,那胸腔中上升的邪火一点都不比老大少。
妈了个巴子,果然有钱人都是狡猾的,都落魄到这种关头了,还敢骗她们,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像这种人,就得让老大好好教训教训她,一拳头把他骨头打碎,看他还敢不敢诓骗……
“我没骗你们!”
小白脸又开口了,居然还不死心,依旧垂死挣扎。
“我真的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银,我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不屑,齐齐翻白眼。
嘁,五十万两!那可是整整五十万啊!
若这人说十二三万两,那也就罢了,她们也就勉强相信了,可谁知这人狮子大开口,直接说五十万两——
嘁,刚开始听到时,是她们被惊喜迷了心,如今细细想来,老大说的可真有道理,在这座都城,能拿出五十万辆现银的商户,一有几个?几个?
真是骗人也不说个靠谱的!
活该挨打。
“不知众位有没有听过雍城沈家,我们沈家在海上也有涉猎,城中铺子亦不少,我执掌家业十几年,家中产业稳步上升,如今……”
切,果然是又在吹牛了,现在居然还扯上了雍城沈家,这雍城沈家的大名谁不知?真是扯张大旗就是王,就仗着没人——
“我叫沈玉姝,是沈家如今的掌舵人,我随身所戴的玉佩上也写有沈字,在特殊时候,见佩如见人,一样可以调谴物资,抽取钱财……”
瞧瞧,瞧瞧,这还越说越逼真了,难不成是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能信……等等,玉佩?
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水匪双眼瞪大,特别是那个最先把玉佩拽过来的,她识几个字,自然也认得刚刚玉佩上好像确实写有——
沈。
几人震惊,然后齐刷刷的,同时看向刚将拳头握起,又将信将疑放下,伸手从腰间掏出玉佩的老大,然后,她们就眼睁睁看着老大的面色,由狰狞凶戾慢慢变为惊愕不信,再然后,就是眼眶内部几乎快装不下的浓浓惊喜。
“你你你……你真是沈家家主?”
她惊喜的声音都变了调。
躺在地上的沈玉姝点头,从而进一步确定了这个消息。
于是在这一刻,外表狼狈的沈玉姝在众位眼中,那简直就是闪着金光的财神爷。
沈家家主啊!沈家掌舵人啊!
若说雍城之中,能够拿出五十万两现银的门户有三家,那其中绝对有一家属于沈家。
五十万两啊!整整五十万两啊!!
众人眼冒金光,一时都忙碌了起来。
第63章 成功出逃
狼狈躺在地上的沈玉姝被扶了起来, 身上的绳索解了,众水匪面目变得可亲了, 就连他空荡荡的背后,都被某个有眼力劲的水匪拖拽了个木凳靠着,那待遇,直接蹿上了好几层次。
至于如何拿到银钱……
沈玉姝轻声慢语,简直要将沈家捣个老底掉。
“……先将船靠岸,我留在船上,众位则派遣个人,拿着我的玉佩, 去街上最大的云记钱庄, 然后说出暗语‘沈家, 取银,五十万!’记住,万万不可多言, 就这七个字, 说完就将玉佩拍在案上, 然后自然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等,再食些茶水糕点……”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待沈玉姝终于讲完,那水匪老大抚摸着玉佩看他, 眼神犹疑;
“你为什么……这么配合?”
五十万两,那可是五十万啊!
哪怕富贵如沈家, 这五十万两也绝对是掏空了家财,如此巨款, 这人真愿意舍下?
水匪老大不太相信。
而面对她的质疑, 沈玉姝只沉默几秒, 然后平平静静回望过去。
“众位可知,此番雇你们来杀我的是何人?”
众水匪互相看看,皆没言语。
她们是不知的。
干这行当,拿人钱财,□□,谁会在意雇佣者长什么模样?能给钱就行了,其它的不重要。
“是我的亲弟弟!”
沈玉姝一字一句说出口,那自醒来便一直平静的眉眼上,终于染上几分狠意;
“他见我将沈家经营的如日中天,又膝下无女,前阵子便想将自己女儿过继给我,那我自然是不愿的,毕竟我正值壮年,与子翤一事上,谁说的准……如此,便彻底得罪了他。”
“我是真没想到啊!我们好歹一父同胞,相伴长大,这些年我将家业撑起后,保了他数年富贵,而如今,他却能为了家财与我反目,置我死地——”
“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
沈玉姝面上的阴鸷没有作假,他是真的在愤怒。
就他说的这些,前面虚虚实实,真假掺半,但后面那几句,却是实打实的真心。
他确实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敢!
他和自己的胞姐接触不多,但印象中,胞姐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小时候,她会在父亲斥骂自己某件事没做好时替他解围,也会在外出门游玩时替他带礼物……
沈玉姝一直记着这些,所以这些年,哪怕对方开销愈大,日渐奢靡,沈玉姝也愿意随她支取,从无二话。
他是真的愿意,一辈子,像供养父亲那样供养于她啊!
更甚至,因为那晚的谎言和针对对象,他还怀疑过阿筝。
他以为阿筝是知道了沈家之事后,也以为胞姐是个威胁,所以才谎借噩梦之名,企图让自己生出点警戒心……
沈玉姝不赞同阿筝的想法,但也不愿戳破,毁了那几日的甜蜜温存,所以他一直在敷衍。
他既没有生出警惕心,也没有多防护身边人,甚至就连阿筝一直在他耳边重复诉说的,要他平时多带些人,注意些吃食茶点,不要去人少的地方,不要……
他嘴里好好好,但其实一个都没注意过。
然后,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
几日前,胞姐突然让人送给他的檀香礼物,清晨父亲递来的热茶,小舟上,生意伙伴的丫鬟故意摆到他面前的糕点,当时他没防备,所以虽尝出了其它味道,也没在意,但现在想来,那不正是他孩童时期听父亲得意讲过的。
——只要让一个人闻几日檀香之味,几日后,再在热茶上加点料,后面再在糕点上加另一味,按前后顺序,让一个人吃下,那人就能瞬间昏迷,且查不出原因,直到半个时辰才会醒来。
檀香,热茶,冷糕,昏迷,还有这自他昏迷后,突然而现的补刀水匪……
真是算无遗策的计划啊!
若不是水匪贪财,恐怕他在昏迷中便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了吧?
真是——他的好父亲,好姐姐啊!
如此一番真真假假的话说完,也几乎让众水匪信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由己渡人,她们自个儿也觉得,若面前就是富贵泼天,那别说让她们杀亲姐了,就是杀父母——犹豫一下,那都是对荣华富贵的不尊重。
因为她们自个儿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们相信。
计划很快就按沈玉姝所说的进行着。
水匪将船在一处水草浓密的地方靠了岸,然后本打算谴两个去探路,但犹豫一瞬,水匪老大怀疑的瞅了那两人一眼,一咬牙,将玉佩揣在了自己身上;
“走,咱仨一块儿去。”
说罢,她又朝剩下的人摆摆手,语重心长的吩咐;
“大家伙都上点心,再辛苦会,好好在这儿守着人,我们仨先去探探路,若计划顺利,约半个时辰便能返回,可若我们没回来——”
她凶戾的朝沈玉姝看一眼,又朝众位瞥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这才转过身,颇有气势的大手一挥;
“走,拼一把去!”
三人的背影很快走远,至于留下来的五个……呃,气氛多少有些不自在。
几人也不说话,就那样各站一方,双手抱肩,看上去沉重肃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后,终于有人撑不下去,开始心浮气躁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
而这种心浮气躁,在沈玉姝突然貌似不经意出口的一句话后,被冲上顶峰。
“三个人去……她们不会拿到钱就跑路吧。”
被留下来的众水匪;“……”
幸好五人中还有一个比较年长理智的角色在,她在扫了众同伴一眼后,猛的回头瞪向沈玉姝,凶神恶煞;
“你是不是想搞鬼!我告诉你——”
沈玉姝抬脸,眼神茫然;
“我还等你们将钱分好后放我回去报仇呢,我能找什么麻烦?”
“难道你们不打算放我离开?”
钱还没到手,水匪不敢乱搭腔,只得跳过他后面这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硬声硬气;
“哼,谅你也不敢搞鬼!”
沈玉姝笑脸虚弱;
“自是如此,钱哪有命重要,只要人还活着,那多少钱赚不了,对不对?”
“就是你们,这活计挺危险,赚的都是买命钱,那可得千万小心,否则有谁生了私心,自个儿拿钱跑了,拿你们来顶罪,这可真就……”
古怪气氛终于爆发,是连那位有点脑子的水匪都拦不住的程度。
“不行!老娘得去看看去,这一去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那位最先沉不住气的水匪便跳下船,没等后面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远。
然后紧跟着便是另一位。
“我也一块儿去瞧瞧,真遇上事儿,一个人哪够,我也得……”
“我也去我也去——”
“还有我还有我——”
“……”
眼看船上人都要跑光了,那位最先开口的水匪终于暴怒,咬牙低吼;
“闹闹闹,闹什么闹!到了约定时间吗,就瞎闹!”
“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心,你们以为大钱庄是你家炕头呢?去那么多人,万一被看出端倪怎么办!”
“呆着!都给我呆着!别乱跑,好好等老大回来,否则——”
“噗嗤”一声,几个已经跳下船跑了好几米,正不情不愿回头的水匪表情一僵,然后惊悚回头,便见那刚刚还正暴怒吼她们的同伴已经表情狰狞的趴倒在地,怒目圆睁,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