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车入了焉须城她这种感觉越甚,阿芄兰先是发觉了她的异样不敢妄自举动,只能掀起车帘对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云卿姿听不懂的话。
云卿姿的额头上冒出汗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下,眼尾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红,瞧着与平日的模样愈发不同,如今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魅惑。
阿芄兰捏着帕子给她擦汗,半晌才听外头传回话来,圣女让她直接打晕即可。
她并不犹豫,抬起手便是一手刀,云卿姿瞬间便倒在她的怀中,阿芄兰又将她放平谁在车内。
她只是药人,并不知晓云卿姿为何会这般,但这些天同云卿姿相处下来发觉她是一个及其温和的女子,便是阿芄兰听命于圣女,也忍不住在这些小事上对她好些。
马车摇摇晃晃,外头挂着的彩铃丁零当啷响个不停,须臾之后,马车停了。
有身着黑红相间衣裳的年轻女子走来,共有十人,她们都是其宗亲中选出来的护法,生来便是为了辅佐门罗。
盅月湶消失三十几载,前任门罗也在二十年前便魂归天地,这门罗之位也空缺了二十年,只是由着族中五位长老联合掌管。
圣女作为皇室一员却没有办法执掌权利,除非门罗退位与她,这也是缈浓坚持要带薛小娘回来的原因。
十个女子整齐划一地朝着缈浓与薛脂凝行了南疆的礼,而后她们才对着薛脂凝道:“恭迎门罗回归故土!”
薛脂凝只看了一眼她们,便问向缈浓:“我住在何处?他要与我一起。”她说的人便是顾旻。
缈浓只轻轻挑了眉,点头道:“蝶阿诗,带姑姑去就寝。”
薛脂凝不再看她,只让墨夭压着顾旻便跟上蝶阿诗的脚步。
十大护法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却是十分不解,缈浓只轻笑一声,看向她们身后紧闭的殿门。
贝齿轻启:“仰苘梦,告诉长老们,便是要验身也要等到天明才好,我来时已经给皇室族人递了话让他们明日都来见见我姑姑。”
她仰着头,对着殿门口的仰苘梦道,而后只又瞥了眼十大护法便也离开。阿芄兰一直扶着云卿姿站在人群中,见缈浓走了也将云卿姿打横抱起跟随离去。
云卿姿遭这一击,怕是明日才能醒来,是以阿芄兰只叫了两人守在殿内,她则在门外。
夜已深了,可薛脂凝却没有半分困意。顾旻被关在偏殿,这一路上他不肯与她说半句话,薛脂凝好说歹说都不能让他开口已是忍耐了许久,她更加坚定了要在顾旻身上种上南疆最厉害的情蛊,要让顾旻对她死心塌地,恢复到曾经的模样。
她在京城做的几种蛊虫早已送给缈浓,这便是二人之间的交易。
薛脂凝在练蛊之术上有极高的天赋,便是缈浓也自愧不如,南疆的蛊术基本让薛脂凝研究了个遍,新的旧的她都看了,也在京城用药人试了许多回,便是想以此为筹码换取来苗疆的机会。
好在她成功了,她练成了缈浓要的胭脂蛊,缈浓自然要带她回来。薛脂凝并不傻,她知晓缈浓同意带她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想要她成为真正的门罗然后再让位给缈浓。
薛脂凝本就不在乎什么门罗之位,只要缈浓能够帮助她,这个位置便是给她又如何。
她打开窗棂便能瞧见顾旻的寝殿,他好像是睡了,躺在床上未动,薛脂凝瞧着瞧着眼眶便湿了,不枉她筹多年,只要将云卿姿身上的茳荧虫取出便能制成情蛊,届时她便能永远与顾旻在一起了。
她如此想着便要去做,像是一刻也等不及,却在出门之际被墨夭拦住。
墨夭望向薛脂凝,只道:“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完了这一切,我何时能与姐姐团聚?”
她一路跟着来南疆,却不见薛脂凝有半分要让她与荼白相见的意思,她不免有些着急。
云卿姿在京城消失,她屋内的那个侍歌可是最为聪慧机敏的,回府第一时间便能猜到是她们带走的人,定会赶来南疆,她要在此之前带走荼白去往瓴阳庄。
薛脂凝见是她,慢慢地笑起来,她倒是险些忘了还有这姐妹俩。
她看向墨夭,眼中含着笑意,语气却是带着为难:“可是你还差一件事未做,那我是直接杀了荼白还是再等等你做事呢?”
薛脂凝盯着墨夭的脸,顿时也不着急去见云卿姿了。
墨夭咬了咬牙,将想要拔刀的冲动压下:“还有何时,娘子请吩咐。”
见她瞬间低头,薛脂凝又觉得失了乐趣,随手朝她脸上扔了金盏,语气狠厉:“滚出去!”
墨夭不语,垂着头退下。她的额头上落了血,她只轻轻抬手拂去。
南疆的月色与兖朝的不同,南疆的更为冷些,墨夭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了一夜的天幕。
次日一早薛脂凝便被侍女伺候穿衣,带往巽桷大殿,她要坐上南疆门罗的位置便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薛脂凝什么都不会,但是练蛊无人能及。
一整日南疆皇室的人都未离开大殿,终是第三日日出之际,他们认可了薛脂凝为门罗。
可当长老将门罗戒指递到她手上时,她却拒绝了。
“我的身子不好,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若是缈浓圣女能顾伴我身侧助我一二便更好。”
长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说,当即便要反对,可宗室族亲都表示同意。
他们也被长老压制许久,圣女无权,好不容易寻回来一个向着他们的门罗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宁可是圣女坐上那个位置也不愿再被五位长老压制。
经过一番讨论,终是任命圣女协助门罗做事。
可薛脂凝与缈浓一出大殿,薛脂凝便将戒指递给了缈浓:“我只想练蛊,其余之事莫要烦我。”
她本就对缈浓没什么感情,在此处累了两日更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了戒指后她便走了,回了寝殿与顾旻说话,他依旧不理不睬,薛脂凝也不生气,依旧笑着。
云卿姿醒来后便知晓了薛脂凝去了巽桷大殿,她心里有些感慨,绕来绕去,原来那个被困在宅院内的薛脂凝是南疆走失的帝女。
若是她没有走失,怕是早就成为了门罗,不会晚了这么些年。
薛脂凝是过了三十多年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她呢,会不会也等这么多年?云卿姿顺着窗棂往外望去,屋外种了满园子的蔷薇。
阿芄兰一日给她送两回饭,今日的还未送来,她们怕她逃走,茶水中都一直下着药,她总是浑身软绵绵的。
随着门开的声音,云卿姿扭头去望,以为是阿芄兰来了,没想到居然是薛脂凝。
门外的两个侍女不敢拦她,只恭敬地唤她湶门罗。
云卿姿恍惚了一瞬,她真正的名字是唤作盅月湶,不是那个被替代的薛脂凝。
“阿宓,多日不见你憔悴了。”
薛脂凝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神情中居然带了几分柔和。
“我来是带你离开此处的,过几日你便能回兖朝了,走吧。”
她见云卿姿不动,又招手让墨夭来扶她。
云卿姿皱着眉,心底十分不安,墨夭来扶她,她抬手躲开。下一刻墨夭却是发了狠,强硬的要将她带走。
她双腿一软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湶门罗是要带我去何处?费尽心思将我带来南疆,怕不是只是为了让我欣赏此处的风光吧。”
云卿姿倒在地上,仰着头看薛脂凝,墨夭也不敢来扶她。
薛脂凝只觉得胸腔内有些发闷,她只是觉得云卿姿如此唤她,使她不适。
她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银铃响动。薛脂凝微闭了眼睛,她知是缈浓来了。
“姑姑!她不仅是你的女儿,更是兖朝的子民,是翊王府的世子妃,若是你此刻将茳荧虫取出,会要了她的命的!”
缈浓脚步不停,跑到薛脂凝的面前阻止她带走云卿姿。阿芄兰也紧跟其后,趁薛脂凝分神忙去将云卿姿扶起。
“她才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宋澜那个贱人的女儿!他们欠我的我从他们女儿身上讨回来又如何?”
薛脂凝双眼充血,扭头便对缈浓嘶吼道。
满屋内,不仅缈浓怔住,云卿姿更是只觉荡魂摄魄。
她寻了两年的身世到头来还是从薛脂凝的口中说出。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结局(一)◎
屋内寂寥片刻, 云卿姿先笑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她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不知是笑她自己还是笑薛脂凝。
薛脂凝回过头来,嘴角上扬,眼中却是嘲弄:“你与宋澜一样,自诩聪明却是蠢笨不堪!你自小便在她身旁待着,她却没有发觉半分的不对。云卿姿,除了我,云家没人会在乎你!”
她有些激动,脑中又不合时宜想起宋澜那张脸, 第一次见宋澜时, 只感觉她柔情和蔼。
她当年被迫入了云府成为了府中的小娘, 那时候的她才十七岁,以为宋澜是个好人,同别人家的大娘子不同, 结果她想错了, 宋澜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将她带回京城后便设计灌了碗红花汤让她坏了身子, 事后还装作一副不知晓的模样,她每每见到宋澜那张脸,都想将她虚伪的脸皮撕下。
她苦等了三年,终是等到宋澜怀上身孕, 她便想做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她伤不了宋澜与云笺, 那便从他们的孩子下手。
薛脂凝望着云卿姿的脸,又道:“本是要等你长大了, 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你, 可惜宋澜福薄, 一剂药便没了。”
她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可这些年看着你在府中被忽略,被欺负,我倒是有些满意的,我就是要让你的亲生父母亲手杀了你,哪怕不用刀,我也要你们死生不复相认。”
若是一刀杀了云卿姿这的确不够,但是让云卿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如此薄待她十几载,这更比杀了她更解气。
须知恨比爱更长久。
薛脂凝看着云卿姿泫然欲泣的模样,又像是失了魂一般,盯着地上不动,她心中的快感越发强烈。
当年是让宋澜发觉了一丝端倪怀疑到她的头上,她为了自保这才杀了宋澜。
云卿姿的心口只感到有些沉重,知晓身世本是件该值得开心的事,可她却半分欢喜也没有。
她只重重的喘气,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她?
她的胸口似有千斤重,手抖的厉害,思绪紊乱。
寻了两年的亲生父母居然就在眼前,她每年都去祭奠的宋澜便是她的生母。
不得不承认,薛脂凝这招虽慢但却很有成效,她还记得宋澜病倒的那两年不允许她踏入揽云居半步,那是怕就是薛脂凝假孕之事败露了,宋澜正在查。
云卿姿苦笑,眼泪却一颗颗落下来,她该怪谁呢?
宋澜认不出她是因为她是从薛脂凝“肚子”里出来的,便是云卿姿当时知晓,说了也只怕别以为她疯了。
她怪不了任何人,她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若是晚些,再晚些,是不是便不用遭受这些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默念,是她生不逢时。
可越念她却越感到难过,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终是抬起眸子,看向薛脂凝。
“你说他们欠你的由我来还,那我呢?谁来偿还我的?”
她说着又笑了,声音低低的,含着无尽的委屈:“罢了…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我的命。”
认也好,不认也罢,这都是她的命。
薛脂凝因着她问的那句话愣在原地很久,直到缈浓唤了她一声。
“姑姑…”
缈浓在一旁听了这么多,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心中感慨万千,更多是对云卿姿的惋惜。
双亲在侧却无法相认,她心中涌出不忍。
薛脂凝却是不看她,横眉冷对:“偿还你?父债子偿,你父母做的孽都由你受之,这便是偿还,我能让你长到现在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言罢她又看向墨夭:“带走她!”
缈浓见状忙又拦下,她先是喊了一声阿芄兰让她护好云卿姿,而后才追上薛脂凝离开的脚步。
瞧着样子她又要回去见那个男人了。
缈浓凑到薛脂凝的身边,同她商量道:“姑姑,我知晓你要取出她的茳荧虫,可是这东西取出她便没命了,便是姑姑不为南疆考虑也为我考虑考虑吧。若是兖朝的世子妃莫名死在南疆,两国不仅要开战而我作为圣女更是难辞其咎。”
薛脂凝却是头也不回,语气有些嘲讽:“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在意你的生死?”
在这个世上,她现在唯一在意的便是顾旻,其他人的生死她不会放在眼里。
缈浓听她如此回答却也不气馁,“南疆现在没有茳荧虫,但却有一物可比情蛊,这是南疆的秘术,只是使用此法可能会损伤姑姑的寿命。”
薛脂凝听到这话才顿住脚步,“当真?”
“自然当真,只是这秘术太过霸道,恐会伤及施术者的身体,但是却比练情蛊来得快。”缈浓忙点头。
炼制情蛊所需时日很长,须得五十七日才可成,而且少不了茳荧虫;但秘术却是只需要三日,三日后便可成,只是损伤的是施术之人的阳寿。
秘术本也是禁术,但事已至此缈浓不得不拿出来。今日她收到了兖朝来的信,便是翊王府的手书,要南疆即刻交出世子妃,不然兖朝铁骑便会踏破南疆。
缈浓这才想要阻止薛脂凝取出云卿姿体内的茳荧虫,南疆虽善蛊,但却不胜武力,更何况他们世代偏居于此便是为了躲避战乱,又怎会为了一个人而冒险,便是那个人是南疆的门罗也不行。
据蝶阿诗所说,翊王世子已经带着一队人马朝南疆而来,不出五日便能抵达南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云卿姿死了,南疆怕是真要与兖朝开战,而他们毫无胜算。
便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能让云卿姿死在南疆。
薛脂凝本就着急做出情蛊,但现又听有比情蛊更快的东西,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便要缈浓献出。
缈浓见她应下,松了口气,忙带着她前往秘阁。
而寝殿内的云卿姿还受着阿芄兰与墨夭的争夺,她坐在椅子上,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自己双目酸涩,浑身血气翻涌,又是刚入南疆的那种感觉。
云卿姿抬手捂住胸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额头上落下了汗珠,顺着脸颊没入衣襟。
阿芄兰这才发觉云卿姿的不对劲,忙又将她打晕,而后将她放置在榻上。
她眉头紧锁,冷漠的脸上终是有了几分动容。
云卿姿体内的茳荧虫越发活跃了,若是在南疆待的更久些,便是不用薛脂凝取出,她也会爆体而亡。
待云卿姿醒来时已经入夜,她醒后便见阿芄兰端了一碗药朝她走来。
“这是圣女给你熬的,可暂且压制你体内的躁气。”
阿芄兰将药递给她,见她不接,又解释道:“圣女既然选择不让湶门罗取出茳荧虫便是要保下你,茳荧虫霸道无比,若是不压制你很快便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