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忧,棠梧院有密道可以出城,我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必定要等到齐王破城之时,趁乱我们才能离开京城。”
她说完,又让墨夭附耳过来,说了细枝末节的计划。
墨夭满脸疑惑,但却管不了这么多,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虽是入春,但这几日依旧是下着雨,雨中甚至还夹杂着雪片,云卿姿精神不佳,整日都昏昏沉沉,晚上喝了安神汤便沉沉睡去。
春寒料峭的雨夜,有人裹挟着满怀的春意来到她的床前。
黑暗中,他将怀中的春花放下,试图唤醒睡梦中的女娘。
可云卿姿睡得很沉,只是感知自己的耳畔有人说话,像是呓语像是叹息,声音太过耳熟,像是她朝朝暮暮所思的,可她却睁不开双眼。
玄衣兜帽,夜色渐浓,少年的脸也掩藏在黑夜中,他见云卿姿紧皱的眉头,不由得伸手抚平。
半晌,见她安静下来,花暮锦将怀中一直揣着的红绳系回了她的手腕上,铃铛在晃动中产生了细微的响动,像是它主人那颗跳动的心。
他消失了两月之久,云卿姿为着他数日奔波,心力憔悴,人瞧着都瘦了许多。
荥饯在崖州寻到他的时候,他险些被山中饿狼分食,好在上苍庇佑让他活了下来。
他与几个亲信汇合时已经过了年,他方才知晓外头的人都在传他已身死江宁,是被周崇斩于刀下。
花暮锦并没有着急回到京城,而是先着人给镇国公与官家送信,里外联合才能让齐王放松警惕,只有将他引入京城才能一举击杀。
这是官家与他的谋划,为了不被齐王发觉端倪,他佯装假死,是连翊王府与云卿姿都瞒着,只有他们信了外人才能信花暮锦是真的死了。
他在外潜伏几月,为的便是至内瓦解齐王的权利,齐王如何都想不到他是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出了江宁他便伪装成军户藏于周崇的麾下,一路跟着他从江宁迁至京外。
明日之后,兖朝怕是还会乱上一遭,大军压境之际便是事成之时。
花暮锦趁着周崇原地修整便潜出,一路朝着京城而来。他实在担忧云卿姿。
黑暗中花暮锦握着云卿姿的手,满目柔情,此番回来便是为了告诉云卿姿,他并没有死。
他做的一切便是为了兖朝,如今瞧见她憔悴的面容他才知自己有多自私。
为了演好这一出戏,他不惜让云卿姿蒙在鼓里,他实在太过自大,以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并没有那样重,可当荥饯告知他云卿姿为此晕厥吐血时,他才明了自己错了。
感情之事怎可用分量来比拟,他从前只能看得到他自己的付出,却忽略了云卿姿的感受。
花暮锦望着她的脸,眼眶红了又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到云卿姿的手指上,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眉头紧了紧。
满屋花香,纵是天明破晓,香气经久绕梁。
云卿姿醒来时先是闻到一股花香,而后才感觉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什么,她垂目去看,下一瞬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桌案上摆着几簇春花,娇艳欲滴。
作者有话说:
花暮锦:哈哈没想到吧,爷没死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走水◎
云卿姿摸出骨哨, 试探性地吹响,不过瞬息, 便有两名玄衣男子立在门外。
男子抱手冲她行礼,语气恭敬。
“娘子有何吩咐?”
云卿姿呼出一口气,认出他们二人是庆皓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更为坚定昨夜并非幻境,而是真实的。
花暮锦没死,的确回来了。
她又抬起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失而复得的不只是物还有人。她站在那又哭又笑, 那两位玄衣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娘子?”他们又唤了一声。
云卿姿这才止住, 朝他们摆摆手, 既然花暮锦没死,他还回了京城,想必过不了几日叛军便会攻入城中。
她这时才隐隐明白为何花暮锦要设计这一出假死, 想必是为了瓮中捉鳖, 只有诱敌深入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慢慢笑了起来, 还好。
还好他平安。
京都城内,平日里繁华的街道如今空空如也,便是从不打烊的藩楼如今也关了大门。只是偶尔飞驰而过几驾马车,卷起尘土飞扬。
马车内押着的便是顾珩, 而在他身旁的是曹萑与卫青岑,他们也是刚得了吏部的命令, 前来捉拿准备潜逃的顾珩,正好在望春门附近抓到了乔装改扮的顾珩, 他手上握着众多朝内细作的名单, 管家下旨不能让顾珩逃出京城。
齐王之所以有兵力能够支撑他造反, 背后自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不仅是圣人做了推手,管家也在圣人做事时选择了沉默。
赵恪寻了小梁国的七皇子,便是想与小梁国的七皇子联手,只要七皇子助赵恪成功登上皇位,那七皇子在小梁国自然也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二者利益相关,而赵恪与小梁国七皇子的谋划早在五年前官家便已经派人查到。
他的一切都是官家给的,包括他入目所及。
墨夭从密道而入,去往缈浓所在的浚县,如今兖朝各处都是战火纷飞,没有什么地方是幸免的,更不用说京城近旁的几个县城。
战火中殃及的永远是百姓,而达官贵族便是在如此艰苦的时候也是吃穿不愁。缈浓自元旦大朝会结束后便带着身边亲近的使团搬进了浚县的一座宅子,她们虽是外邦人,但在浚县也是不愁吃喝的,随着齐王的大军离京城愈近,百姓便愈苦。
缈浓时常让蝶阿诗带着侍女去给百姓施粥布善,她是南疆的圣女,更是心怀百姓的圣女,她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她今日帮助了兖朝的百姓,若是南疆也遭受如此战火,只盼着有兖朝人能够施以援手。
她在浚县等了两月有余,不见薛脂凝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其余的使者早就抵达南疆,长老不停的写信催促她回朝,如今兖朝内部大乱,长老虽是不愿意放权给缈浓,却也是不愿意眼睁睁瞧着百年才出的圣女死于他乡。
终是在她思考要不要放弃薛脂凝时,墨夭出现在她面前。
她今日而来便是为了告诉缈浓万事准备好,大军破城之时便是她们离开之际。
“娘子还说,要带上一个郎君与云卿姿。”墨夭观察着她的脸色,说明自己的来意。
缈浓却是不在乎她要带谁走,只要能抓紧离开兖朝便好,听了墨夭所言,她只说:“娘子要带走的郎君在何处,届时可是自己来寻我们?”
薛脂凝要带走云卿姿,想必也是跟着一道过来,只是另外的人她自然要问清楚,不让届时又手忙脚乱。
墨夭只默了一瞬:“我会带来的,只等大军破城。”
她将顾旻藏在不远处,为着安全起见,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每日雇人去给他按时送饭。
她同缈浓说完便出了浚县,乡道上又有从别处逃来的难民。她别开眼,目不斜视地离开。造成他们苦难的是那些争权夺势的皇子王爷,她不应该感到愧疚。
墨夭再回到云府时已近天黑,整个府内人心惶惶,二房远在南宁读书的云钰舒自过年时回来便再也没离开,他算是二房的长孙,云言与老太太都决定等风头过了再决定送他去南宁。
棠梧院的侍女婆子早在廊下躲懒,薛脂凝如今“病入膏肓”,躺在床上起不来,只等着她彻底绝气,是以院内伺候的几个也愈发不上心,又因着如今有反贼作乱,她们只怕云府被夷为平地,现下都在想着如何脱身。
墨夭也只当看不见她们,很快便要离开,眼下也管不了这些人。
她端着药进屋,屏风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薛脂凝听见她的脚步声便坐起了身,她的身边是一个包袱,里头不知装的何物。
墨夭依旧将药倒入花瓶中,低声说道:“圣女该是也准备好了,如今只待齐王攻入朱雀门我们便可趁乱离开云家。”
薛脂凝点了头,却是道:“按照齐王的性子,想必今夜便会攻城,周军入城时便要想法子将阿宓带出来。她如今身边无人可用,你趁乱接走她。”
齐王在她眼中本就是不成气候的,更别说造反成为新皇。
她早在花暮锦离去之时便想好了对策如何带走云卿姿,偏偏上苍又是眷顾她,带回了花暮锦身死的消息,她派了府内的侍女去寻云卿姿告诉她这个消息,果真让她方寸大乱。
又是吐血又是昏厥,足以见得她这个女儿对花暮锦用情至深。不论花暮锦是真死还是假死,总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云卿姿这几月派走了岁桃与侍歌,剩下的几个都是毫无威胁的废物,明抢也好,暗偷也罢,总之她就是要带走云卿姿。
薛脂凝吩咐完,半晌不见墨夭答话,她疑惑地看向她。
才听她道:“方才我回来时,花朝筑的周围好似有人围着,若只是一两个我定然可以打过,可他们人多。”
薛脂凝皱起了眉头,莫不是花暮锦没死?
她定了定神,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还未想出,便只听外头忽地乱哄哄的一片,她与墨夭对视一样,想到了一处。
怕是齐王攻入朱雀门了。
事不宜迟,她当机立断。
“阿芄兰,跟着她去接人,一刻钟内务必解决。”
城内火光冲天,便是早早睡下的老太太也被这动静闹醒,有年纪小的使女哭出了声,外头什么声音都有。
嘶喊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叛军在街上烧杀抢掠,血流成河。
云笺叫了府中的护卫将云府内各处的大门堵上,便是为了阻止叛军攻入云府,这些护卫虽是怕死,但是为着活命也只能拼死抵抗。
各院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动静,温大娘子便将众人叫来了老太太的睦元堂。大房二房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老太太的屋内,个个人心惶惶,云琪如今才五岁,他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吓得直哭,原本围在睦元堂的小丫头们不敢哭,听见小少爷哭的撕心裂肺,便也小声抽泣。
众人围在老太太身边,云泠虽是与苏大娘子撕破了脸面,但仍旧是老太太的心头宠,如今也窝在老太太怀中,外头吵嚷的声音不断入耳,她大着胆子巡视屋内,她发觉好似少了两个人。
云卿姿与薛小娘并不在内。
“祖母,三姐姐怎么不在此处?”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抬头去问老太太。
屋内并无人说话,冷不防听见云泠的声音,众人才发觉云卿姿确实不在屋内,同样不在的还有薛脂凝。
云笺即刻便恼了,又让人去唤云卿姿与薛小娘。
花朝筑内,云卿姿方才便瞧见了外面火光冲天,也反应过来是齐王破城了,便让庆皓留下的人在云府附近保护云家人,云府只有护卫没有懂得功夫的暗卫。
侍歌两日未归,院中的确没什么可用之人,云卿姿便让惊玉带着几个小丫头躲进了仓房内,她则只带着清谷几人去寻温大娘子。
可还未踏出房门,便见有两人疾步而来,是墨夭,还有一人从未见过。
墨夭来时便见本是围在花朝筑的人不见了,她深觉是个好时机,便与阿芄兰来接云卿姿。
云卿姿还未说话,便见墨夭身旁冷着一张脸的女娘快速将清谷几人放倒。
“你做什么?”她退了一步,只问出一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阿芄兰嫌弃地撇了一眼墨夭,将云卿姿打横抱起离开了花朝筑。
待人来寻云卿姿时,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使女,这些人面色一白,又进屋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并没有寻到,她们才慌慌张张回了睦元堂。
还未张口说些什么,便又听屋外的人喊着走水了。
温大娘子与云笺忙出门,只见棠梧院那处燃着熊熊烈火,火苗高达几丈,烟雾弥漫,隔得如此远,温大娘子仍然能听见燃烧木料发出的噼啪声,听着胆战心惊。
云笺整个人愣住,温大娘子只瞧了他一眼便忙让府内的人去灭火,好在棠梧院住的远,四周并没有邻着旁的院子。
去寻云卿姿的使女现在才哭出声,“院中不见三娘子,只怕娘子去照料薛小娘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硬生生止住,又捂嘴哭了几声。
屋内的人好似现在才有了反应,云卿鸾的眼泪当即便出来,哭喊着要去找阿姐,众人又是哄着劝着。
满府上下皆是哭喊声,竟是比外头还要吵闹。
齐王骑着骏马,走在大军的最前面,而他的身侧则是周崇与徐回,他们早换下了常服,身上穿着的都是坚硬的铠甲。
李清然早在入城之时便被护送着回了李家。李家便是心有怨言也不能对着李清然发,杨大娘子将李清然接进来第一眼便瞧见了女儿憔悴的面庞。
她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本是怨齐王造反,使李家也成了众矢之的,可如今见到安然无恙的女儿又有些庆幸,好在赵恪提前将李清然接走,不然说不准会落得跟许妃一样的下场。
李清然仍旧回了她出阁时的闺房,赵恪既然已经入京,今夜便是逼宫的最好时机。
她站在房门口听着府外的声音,很想抬手捂住耳朵,逼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这一路走来她已经见了太多太多,生离死别本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如今却三天两头上演。
李清然摸了摸自己挺起的肚子,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没办法做到漠视,做不到踩着这些人的骨血登上高位。
一个黑影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树上,见她在房门口驻足半晌,他才跃下。
“王妃,今夜便是最后的机会。”
褚和凝目,沉沉地看着李清然。
李清然的嘴唇颤抖了一瞬,面庞上也落下泪珠。
他们都知道,这场仗打不赢的,只有赵恪仍旧沉浸在杀母之仇,夺权之恨中。
自从许妃自缢时她便知晓,不论是圣人还是官家,都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座皇城。
凭借赵恪的聪慧他不会想不到这层,只是许妃之死给他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他不愿相信能够替他筹谋多年的母妃就这样轻易地被圣人斩杀。
他更是在赌,赌自己能赢。
李清然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像是下定决心般:“走吧。”
作者有话说:
最多一万就能完结啦!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回不了头◎
尘烟滚滚, 本是黑夜的京都城在此刻却犹如白昼一般,便是从外头看过去也能瞧红光。
缈浓在浚县也听闻了这些, 大军已破城。
她只让蝶阿诗等人套好马车,只等薛脂凝等人而来。终是在月亮西沉之际她见到了一身玄衣的薛脂凝,走在她身后的阿芄兰怀中抱着昏睡的云卿姿。
城中如此大乱,她也并没有问她们是如何顺利出来的,只让她们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