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赵影来道别,刚出了卫府,她便同侍歌道:“许妃这个时候叫齐王妃进宫不论齐王妃是否知情我们都不能再去找了,先去粥棚看看再说。”
云卿姿刚上了马车还未坐稳,便听车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是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外的婆子嘀咕抱怨了一声。
她并未搭理,只是让车夫驾车去往云家粥棚。
周崇造反一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马上又要过年,朝堂内忙的不可开交,云笺与云砚卿已经连续三天歇在翰林院没出宫了,家里家外如今都靠着温大娘子一人在操持,云卿鸾的身子好了差不多了,现下也跟在旁边搭把手。
不止前朝乱作一团,便是后宫现在也人人自危。
与周家有些瓜葛的娘子忙去圣人那聊表忠心,又让父兄上折子,便是为了将自家摘出去。
一连两三日,圣人这处已经接待了三四个这样的娘子。
宫婢捧着一盅茶汤来时,正见许妃也在殿内。
“许娘子今日来此又是为何?也同方才走的周娘子一般吗?”
主位上一声红色宫装的圣人缓缓开口,声音虽柔但却不失威严。
许妃笑着垂目,“妾自然不是,我与周家毫无瓜葛,况且我对官家对兖朝的心日月可鉴,不必再聊表忠心。”
圣人脸色未变,“那你来做什么?”
许妃这才又上前一步:“自然是有事要请示娘娘。娘娘还不知晓吧,三皇子昨夜宠幸了我宫里的一个宫女,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还是要与娘娘说一声才是。”
上座的人不语,半晌,圣人才蹙了眉头,语气中含着几丝不耐:“一个宫女的事你也值得提上来说,纳了便是。倒是齐王妃,进京十多日也未见她来仁明殿见见,好歹是王妃,规矩还是要懂些。”
她结果宫婢端来的茶汤,一眼都未再看过许妃。
许妃捏了捏衣袖中的手:“清然是要来的,不过是我担忧她有了身子不好总是走动,这大雪天的动了胎气就不好了,娘娘没生养过孩子自然不知这有了身子的人自然是要格外注意。”
她虽是笑着,但语气中却满是嘲讽。
三皇子如今虽是顶着中宫嫡出的名头,但也不是圣人所出,而是逝去的高昭仪所出。
圣人盯着许妃,心中冒出几丝酸楚,但面上依旧端着那副尊荣:“如此便罢了,等过了年她胎像稳了再带来瞧吧。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许妃见目的达成,自然笑眯眯地退下。
圣人心里头一直有根刺,便是自己无法生育。她早在是王妃时曾怀有一子,但却被人害的滑了胎,至此便落下了病根,终生无法有孕。
她望着许妃施施然离去的背影,眼眶逐渐红了一圈。
若不是许家做的手脚,她又怎会滑了那胎,导致终生无孕。
她握着梨花木扶手的手指发白,半晌,她才唤来贴身大宫女。
“再推一把火,最好是年前便能闹过来。”
许家欠她的,她都要从齐王身上全部讨回来。
雪夜天明后,一辆马车驰出京城,朝着南方而去,昏睡了一日的李清然醒来时已经到了城外的驿站。
有使女守在她的塌边,见她醒了忙唤人去端吃食,又转头问她:“王妃身上可有不爽利的?外头备着郎中的。”
她边将李清然扶起边道:“再过几日我们便入江宁了,王妃再辛苦几日便能见到王爷了。”
使女的话让李清然有些不解,她抬眼望了望四周,不是宫里也不是李府,而是陌生的居所。
“为什么要去江宁?这是何处?”
使女的笑顿了一瞬,又扬起笑颜,“王爷让王妃先去江宁府,等过年再回京城。许妃娘娘也是如此说的,王妃过去养养胎。”
李清然揉了揉额角,还有些搞不懂:“周崇都在江宁反了为何还要过去,这不是……”
她忽的顿住,手抖了一瞬。
她本就不是按照深闺的女子培养的,如此了她还如何不懂。
周崇反了,齐王与许妃又让她去往江宁养胎,这不明摆着告诉她,齐王是与周崇一路的人吗?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起身便要下床:“我不去江宁,即刻送我回京。”
使女愣住,忙拦下她:“王妃,王妃莫激动,这是王爷的命令,外头已经派了重兵把守,便是此刻也走不了了!”
李清然只冷着脸,瞪了她一眼,套上大氅便推开了房门。
驿站四周都围着官兵,那些模样一看就不是官府出来的愣头青,而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士。
李清然扶着栏杆,一口牙都要咬碎,她气的浑身发抖,怎样也想不到齐王居然敢伙同周崇造反,还是在这个时候,难怪许妃召她进宫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外头冰天雪地,瞧着四周的景色,这是已经出了京城很远,她想不通赵恪搞这一出是做什么,大老远将她送进京城,如今又悄悄将她接出来。
她气极反笑,下一瞬唤了褚和的名字。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子死了◎
齐王妃失踪一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勋贵, 众说纷纭,李家人在朝堂上请奏彻查京都, 寻回齐王妃。
朝上谁不是人精,齐王妃失踪,周崇造反,凭谁都忍不住将两家联系在一起,而御史中丞上奏陈表在这些人眼中也都是演戏罢了。
许妃在圣人宫中闹了一通,圣人不堪其扰,便让国丈家中的长子领兵传全城寻找齐王妃。
不过四五日,京都城内又涌进几批流民, 皆是从江宁逃出来的, 周崇如今已带兵打上来了。
如今不只是云家在布善施粥, 官家也下了旨意,宫里派了人搭了粥棚,不少勋贵人家见官家都下旨了, 也不好再闷头不出, 纷纷拿出救济粮, 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周崇在江宁府的事已经传开,官家也派了人前去,只怕是战事将起,京中人人自危。
那可是镇守一方的大将, 手底下说不准有多少精兵,若是真打起杖来, 说不准谁输谁赢。
京都城又落了一场大雪,温大娘子又腾出人手去赶制冬衣, 她每日都守在粥棚, 家里的庶务如今是苏大娘子与虞禾管着。
云卿姿近日也无事, 上回原是打算见见齐王妃,结果第二日便知齐王妃失踪,她便猜到怕是齐王早早便准备将她接走,奉旨将人送回京城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让齐王妃回京便是为了打消宫中人的疑虑,只待周崇在江宁起兵便将人接走。
离着过年不过三四日,往年街上定是热闹非凡,通常都是年前几日最是热闹,如今百姓皆闭门不出,也瞧不出半分年节的味道。
云卿姿虽是帮忙施粥,但近日总是心神不宁,花暮锦去了这些日子只递过一封书信,岁桃也去了江宁如今也没有半点消息,这一个两个,像是失了消息般,她不由有些着急上火,一封接一封的书信递往南边,但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如今城内局势紧张,庆皓也去了南方,她知晓宫中事多,卫青岑与曹萑忙得脚不沾地,她派人也去问过,他们二人也未收到任何消息。
“若是累了便先去歇着,这天色也不早了,你等会子早些回去见见你祖母,她这几日身上不爽利。”温大娘子见她发愣接过她手上的勺子,细细叮嘱。
云卿姿脸色微红,有些歉意地垂下头,她朝着温大娘子欠了欠身。
粥棚是搭在云家一个铺子前的,她只退了几步,便见有使女惊慌失措地朝她们奔来,侍歌见状将云卿姿护在身后。
使女奔至云卿姿面前,气还未喘匀,便掏出东西递给侍歌。
侍歌接过东西,却没认出是什么,小布包破损的不成样子,玉石也碎了只剩一半。
她将东西放在手中给云卿姿看,却见云卿姿面色霎时便白了几分。
使女又适时开口,语气中伴着浓厚的哭腔:“方才有人上云府门,说是……”
她顿了一声,像是不忍心似的:“说是翊王世子死了!这是世子随身的物件,被人拾了回来。”
言罢她便噤声,立在一旁掉了几颗眼泪。
云卿姿顿了几息,一只手颤抖着拿起侍歌手掌心的东西,那是她在花暮锦离去的那夜做的平安符,上面的云纹都是她一针一针绣上去的,小布包里便是在临绕寺她与花暮锦一同求来的平安符,上头的玉石也是云卿姿挑了许久的。
如今上面沾满了灰尘与血迹,竟瞧不出当时戴上的半分模样。
粥棚吵吵嚷嚷,但她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似的,耳畔只有方才使女说的那句话。
翊王世子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
她的身子抖了几下,侍歌忙扶住她,喊了一声娘子。
语气中满是不忍与怜惜。
云卿姿只拨开侍歌的手,上前两步抓住使女的手臂,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声线高扬:“是谁说的?是谁说弗庸死了的!是谁!”
她不信,花暮锦走时还同她说笑,齐王之事是有些棘手,但是凭着他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死?还未上战场便身陨,凭谁来说她都不信。
这样的动静温大娘子不可能听不到,她让人接着布施,她则走到云卿姿身旁,方才在外头她没有听真切,只模糊听到云卿姿说谁死了。
“怎的了?阿景,谁死了?”
云卿姿听到温大娘子的声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大娘子,这个丫头满嘴胡言乱语,她说弗庸死了,弗庸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
她后半句转过头去,像是对着使女嘶吼一般。
那个使女早被她方才吓了一跳,现下又见她这般,直挺挺地跪下,眼中也含着热泪:“奴婢所言毫无虚假,世子身陨是前线传来的话,这些东西是翊王世子身边的人送来的,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温大娘子的眉头挑了一瞬,云卿姿住着她手臂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忙安抚云卿姿:“阿景,莫慌,先回家看看是谁送来的东西,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轻易…”
她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只怕再刺激到云卿姿,忙让蒲葵等人将云卿姿扶上马车。
这个消息既然是前线传来的,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怕是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在京都城传开了。
花暮锦既是官家派去江宁的人,代表的便是官家,如今人死在江宁,这便说明了周崇造反的决心,以翊王世子为旗,挑衅王朝。
温大娘子看了眼失神的云卿姿,心中叹了口气,怕是过不了几日安生日子了,这个年注定过的不安稳。
周崇杀了翊王府的世子,借此宣战,而兖朝失了一名前线大将,这场仗要打得艰难。
马车至云府门口时便停了,府外立着一个男子,衣衫上沾了血,瞧着已经凝固,他转过头去时,侍歌认出了他。
荥饯。
云卿姿下了马车,仍觉得有些失魂落魄,一路上她都在思索该如何,脑中乱麻麻的一团。
她下了马车便见立在门口的荥饯,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去,好在侍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心里头突突地跳,胸口蔓延出几丝疼痛,疼得她脸色煞白。
“殿下……”
她才开了个口便生生止住,喉头像是哽住一般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荥饯只是垂下头,一阵寒风吹来,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满脸歉意,干涸的嘴唇已经起皮,声音哑哑:“是属下无能为力没能救回殿下。”
他死里逃生,只握着花暮锦的贴身之物回来复命,翊王府他还不敢迈进,只能先来与云卿姿说。
云卿姿只微微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荥饯脚下的那片阴影,她想张口问他,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但她开不了口,只是剜心般疼痛。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她低声喃喃,转身便要走,温大娘子忙拦住她。
她不哭不闹,只是白着一张脸,这更让温大娘子觉得心疼。
“阿景,先跟我回去,马上你父兄便回府了,我们一同想法子去寻世子。”
温大娘子一只手揽住她,声音也染上几分焦急。
云卿姿却好似失了理智一般,挣扎着要离开禁锢,却又在下一瞬口中喷出鲜红的血液。
她的泪不知何时落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染红了衣襟,落在雪白的地上,像是落梅般鲜艳。
温大娘子等人吓了一跳,忙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只睁着眼,眉头蹙起,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口中不断渗出鲜血。
合眼的最后一刻,她只看到漫天飞扬的雪花与耳畔的嘈杂。
她们哭着,喊着,有叫她的名字,有叫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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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王世子身死江宁一事终在京城传开,朝堂上的人个个惊慌不已,只觉大祸临头,官家又点了朝中武将能臣为先锋前往江宁制服反贼。
翊王府收到这个消息时也乱做一团,翊王妃哭晕了几回,花濯守在床前也心焦不已。
云家三娘子因着这事吐血晕厥,消息也传到了翊王府,但为着翊王妃的身体着想,下头的人并没有将消息告知王妃,只是由翊王府出面请了太医去云府。
京城雪夜,翊王独自坐在院中,翊王妃已经被他哄了睡下,院中此刻安静的只听得到雪落下的声音。
荥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白日里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完,如今只剩翊王做抉择。
翊王叹了口气,他也老了,翊王府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花暮锦自请为平叛反贼的将领便是为了翊王府的兴旺,如今他身陨,这担子自然也回到了翊王的肩上。
兖朝重武轻权臣,这才让齐王钻了空子接近周崇,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周崇手握大军,这才有恃无恐。
翊王站起身,“你收拾一番先去带人去江宁寻世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缓缓朝着书房走去,今夜便要写奏疏自请带兵去江宁,北边的镇国公已经往南悄然前往江宁,还有大军在城中布防。
荥饯望着他略显老态的背影,心中也泛起了酸涩,为着铲除齐王,翊王府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只盼望此事能圆满完成。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赶尽杀绝◎
翊王世子身死一事引得朝野震怒, 官家安抚翊王府,派了宫内人去慰问, 原本国库中的银钱拨了一部分筹备元旦大朝会,但如今怕是也办不下去,各朝使臣嘴上不说,实则都在思考回朝一事。
第二日早朝时,翊王递了一封折子上去,自请带兵去前线平叛反贼,官家龙心大悦,又褒奖了一番翊王府。
腊月二十八, 翊王领兵三万下江宁, 禹州那块如今闹得十分厉害。
西南那块由着镇国公前往压制, 如今倒是没有再闹起来。
这个年终是在战火中渡过,元旦大朝会一结束各朝使臣便纷纷上奏要回朝,官家自然是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