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脂凝只环顾了四周,不见墨夭,“她人呢?莫不是跑了?”
缈浓不语,只催促赶紧上车出城, 蝶阿诗知晓她是等不及了, 这才出来说话:“墨夭娘子在前头的路口等我们, 湶门罗莫急,您要的人也在那。”
蝶阿诗已然将薛脂凝当成了南疆真正的门罗,毕竟以她的身份回到南疆以后便能接手整个南疆大权。
缈浓自十五岁后便开始寻找薛脂凝的身影, 这些年毫无半点消息,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们终是在兖朝寻到了走失多年的人。
蝶阿诗在说话时缈浓已经上马车, 她不知城中的消息,却是想着云卿姿作为云家的女儿又是未来的翊王世子妃,若是叫人发觉她不见了怕是也会很快寻来,便又催促了几声。
薛脂凝闻言独自上了中间的那俩马车, 阿芄兰见她上车后也抱着云卿姿上了马车,随着马蹄声起, 她们便朝着乡道离开,兖朝去往南疆要走南路, 好在路途偏僻, 便是云家与翊王府寻来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她们。
快马加鞭最多一月便能抵达南疆。
夜半时分, 皇城司来报,右掖门已破,周军从宣德楼攻入大内。
赵栴与秦圣人携手坐于紫宸殿中,只听到后殿的几个帝姬小声抽泣,她们都以为今夜必定命丧于此,也有帝姬咒骂赵恪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辈。
秦贞姝一身圣人常服,赵栴也是如同平日在后宫常穿的一件绯红圆领袍,他们二人神色如常,像是听不到后殿的那些声音,只像寻常夫妇一般品茶说话。
方才皇城司的人刚走,后脚又来了个小黄门,慌慌张张地禀报赵恪已经朝着紫宸殿来了。
赵栴只是摆了摆手便让他退下,秦圣人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上依旧带的是那抹柔和的笑:“官家,该换盏新茶了。”
她笑脸盈盈,眼中却是含了几丝寒霜,赵栴看的多了,如今也不在诧异。
他拍了拍秦圣人的手,话却是对着大殿内说的。
“沏茶吧。”
没有点烛火的角落,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的脸半掩在黑暗中,却仍旧能看清他们是谁。
大殿内又静默了一刻钟,才有黄门而入。
“禀官家,娘娘,齐王妃不知为何闯入大内,周军暂且围住了紫宸殿,但齐王却还在路上,已是被王妃缠住。”
他的声音落在大殿中,记起来一番波澜,后殿的帝姬们不必说,便是赵栴与秦圣人都微微怔住。
秦圣人只稍稍考虑一瞬,便扬唇笑了。
她以为齐王府都是傻子,没承想居然出了个聪明人,她此番来到大内,怕是为了聊表忠心,想让官家秋后算账时留下李家一口气,真是好精明的女子。
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齐王妃,如今她却自己入局,这也算是一个好机会。
如今这个时辰,想必城内的叛军早已被降服,如今只等进入大内的这批周军了。
紫宸殿外,周崇骑着骏马远远地瞧着赵恪与李清然,他的眼中逐渐浮现不耐,这个节骨眼上,非得跑出来乱事。
而李清然则是扶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向赵恪,今夜无月,大内只挂了灯笼,却照不进李清然的心,她只有满心的苦涩。
“轻诲…”她才将将喊出赵恪的名字,泪水便控制不住涌出。
赵恪不明白为何她现下要来到这种地方,只叫人将她带走,但李清然却是坚定不已地走来,不愿离去,见此状赵恪不得不下马。
“阿然,你先回去,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此处危险。”他皱着眉头,却是哄着她回去。
他伸手去碰李清然,却被她甩开,只见她苦笑着,一只手指向宣德楼:“你知道我方才一路走来见到了什么吗?满地的血啊轻诲,你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位置你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当皇上,我们在郢丘过我们的日子不好吗?不好吗?”
“我不想被困在这座高墙内,轻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的……”
她的哭腔厚重,望着赵恪,眼中满是后悔。
她后悔没有早些发觉赵恪的野心,后悔没有在江宁时拦住他。
李清然懊恼地想,若是她没有带有侥幸心,是不是就能在徐州便拦下赵恪。她见徐州的百姓受苦,只想着他若是早日拿下江宁府这些人便能回到以前的日子,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这些话她说过很多很多次,在江宁说过,入京的途中也说过,赵恪只叫他安心,所有的报应他来承受,李清然却是不明白,他们在郢丘过的好好的,吃穿不愁,每年还有大把的时光游玩,这五年内赵恪带她去了许多地方,还承诺以后会带她去看看塞上的风光。
如今看来都要不作数了。
“官家与娘娘早就防备你们了,你不可能成功的。轻诲,我们现在来得及,现在我们就投降,我们回郢丘去吧。”
李清然看着赵恪的脸,终是将话说了出来。
赵恪却异常的冷静,他摇了摇头:“阿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们回不了头了。”
言罢,他不再看她,只喊了一声褚和,却不见有人应。他微微侧身想找个亲信送李清然回去,却在下一瞬听到利刃滑破长空的声音。
那声音太快太急,让赵恪毫无半点反应的机会。
等他转过头时,却见一支箭矢插入李清然的胸膛,只一瞬地轻呼声她便仰头要倒下去。
赵恪的一双眼微微瞪大,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却快一步接住了李清然。
李清然的口中冒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像是中箭,倒像是中毒一般,与此同时她袖中的一把短刃也随之落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赵恪一时要去捂住她的伤口一时又要替她将嘴角的血迹擦除,李清然捉住了赵恪不知所措的手,努力扬起一抹笑:“轻诲…我本该同你共进退的,怪我太胆小了,”她像是自嘲一般,呵了一声:“阿裳才三岁,刚去蠡元的时候她还叫我婶婶,我如今一闭眼都是她的模样,我放不下……”
她的泪落入鬓发,像是回忆着什么,如今脑海中满是弼王的女儿阿裳,一个糯团团的孩子就这样死于赵恪之手。
她日日夜夜都做梦,不断重复他们的惨状,而他们本可以不用遭受这些,是她无能为力。
李清然咳了几声,浑身都在发抖:“轻诲,你若是成了皇上,记得带我回家,若是成不了也无事,我一直等着你。”
她来时便准备好了短刃,便是为了在此处逼迫赵恪退兵,却没想到半点没用上。
抱着她的赵恪也落了泪,口中一直喃喃“对不起”三个字,他双手抖动,去摸李清然的脸,却发觉她的脸颊已经冰冷无比。
“阿然,再等等,我去给你找太医,我不当皇上了,我带你回郢丘,我带你回郢丘!”
他急的要抱起李清然去寻太医,哭的不能自已。
李清然却是抓住了他的衣领,让他垂下头来,而后只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她叹息,语中满是不舍,可下一瞬,她的眼睛便阖上,气息全无。
赵恪只抱着她,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肩膀也随着颤抖起来,整个人泣不成声。
倏地起了一阵寒风,将李清然的发丝也吹乱了些,风中还传来了一阵雄厚的男声。
是周崇,大军已经停在此处很久,羽林军说不准何时便攻过来,而赵恪还顾着他那点儿女情长,周抽便抽了支箭矢朝着李清然射去,他只想让赵恪快些逼宫。
“王爷!这些障碍都已扫清,还请王爷快些清君侧!”
赵恪本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听到周崇的声音,眼中迸发出杀意。
是周崇杀了他的结发妻子。
赵恪将李清然放下,又唤了亲信将她的尸身带走,这才拔了长刀走向周崇。
他挥刀向周崇,对方却不躲,像是笃定他不会下杀手一般。
赵恪的确没有下手,只是一脸狠戾,长刀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指向周崇身旁的背着箭矢的周军,下一瞬那人便血溅当场。
他双眼赤红,像是杀红了眼,一连砍了几人这才停手。
血滴溅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却没有大的变化,“若不是留你有用,方才死的便是你!”
说完他扔了长刀,跨上骏马朝着紫宸殿冲去。
周军大部分都已经将紫宸殿围住,便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而周崇,只意味深明地看着赵恪的背影,随后才跟了进去。
早有黄门将李清然被周崇射杀一事上禀,秦圣人并不意外,只是感叹李清然可惜。
马蹄声哒哒,在距离紫宸殿五尺外便停了。
秦圣人又烧了壶热茶,给赵栴倒了一盏。再抬头时便见赵恪信步入内。
赵恪对上官家的眼睛,只笑了一瞬,脚步停在殿中央。
他望着这个五年未见的父亲,一时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情绪,眼神往一旁看时,秦圣人正笑着看向他。
这便是亲手杀了母妃的秦贞姝,百姓称赞的圣人。
赵恪嗤笑一声:“妖后。”
“当年你费尽心机将我与母妃困在郢丘,是否有想到今日?”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却并未引起秦圣人的任何回应,她只是站在台阶上看着赵恪,面上含着一抹笑意。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的太久,她不想再同他们演下去了。
“赵琮!你还在等什么!”
秦圣人的脸上终是落了那抹笑,转而换上了几分薄怒,随着她的呼喊,阴影中走出两位青年。
三皇子赵琮与花暮锦并肩而立,二人手中持着长剑。
长剑冒着寒意,大殿内的烛光映在剑上,折射出几抹寒光。
随着他们二人的出现,殿外也逐渐响起刀剑的摩擦声与厮打声。
秦圣人护着赵栴外后退了几步,数十名暗卫从梁上落下,将他们护在身后。
赵恪脸上的血迹未干,他微微动了动脖子,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原来都在这等着他的,难怪他们此行入京如此容易。
他狞笑一声,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眼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三道身影纠缠在一起,片刻便有鲜血溅出,不知是他们中谁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开题,发的都有点晚,最多只有两章就结束啦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世解开◎
天边将将泛鱼肚白时, 京都城的这场闹剧才算正式落幕。
花暮锦与镇北侯里应外合,虽也是费了些力气, 但总归是打赢了这场仗,周崇身受重伤,赵恪被生擒,其余党羽皆被现场斩杀。
如何处理赵恪便是官家的事,花暮锦自觉捉了周崇将人压去大理寺。
三皇子也自觉退下,昨夜叛军在城内烧杀抢掠,如今他还要带人去安抚百姓,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花暮锦与曹萑将人交接后便先回了一趟翊王府, 翊王妃也是昨夜才知他安然无恙, 见到他又惊又喜, 又细细问了他这些日子去了何处,为何不休书回来报平安。
翊王妃问了几句又是自己先哭了起来,翊王与花暮锦又是道歉又是安抚, 过了半晌这才止住。
叛军头目虽是解决了, 但是流窜到他处的小贼还有许多, 怕是花暮锦过不了几日又要南下将这些漏网之鱼全都抓回来。
他正与翊王说话,非觉忽的匆匆忙忙进来,十分失礼地打断二人。
“王爷。世子,侍歌说有要事要面见世子。”
非觉走上前先与翊王行了礼, 而后才对花暮锦道。
他刚说罢,外头便进来一个身影, 是侍歌没错。
她昨夜匆匆赶回京城,外头都是叛军, 她与岁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云府, 原是想告诉云卿姿花暮锦没死这个好消息, 却被府内的人告知云卿姿不见了,棠梧院又起了火,等火扑灭时,已是二更。
而那堆废墟中并没有薛脂凝与云卿姿的踪迹。
侍歌当即便猜出,是薛脂凝将云卿姿带走了,这才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法。
她原是与岁桃想要即刻前往南疆寻人,但她们又想到花暮锦,这才寻到了翊王府上。
“世子殿下,我家娘子不见了,恐就是小娘将娘子掳走了…”
侍歌进门便跪在花暮锦面前,语气中含着哭腔。这种事情本该私底下悄悄的说,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花暮锦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了一瞬的头晕,他立马抬手扶住额头,“薛小娘能去何处?”
他并没有忘记薛小娘的狠心,她如今掳走云卿姿又不知是与什么目的,他如今只怕以薛小娘的性子发起疯来伤了云卿姿。
侍歌立马道:“南疆!肯定只有南疆!”
她们查了薛小娘如此之久都查不出任何端倪,可光凭着她给墨夭下蛊便能瞧出她与南疆关系匪浅,不然怎会让一个中原人学如此之术。
花暮锦闻言,眸光沉了沉,薛脂凝这又是跟南疆扯上了关系,莫不是赵恪的这场谋反也有南疆推波助澜的份,他可没忘,薛脂凝是齐王的人。
南疆虽距兖朝不是最远,但却是最难寻的地方。不论他们有没有下手,南疆他也必须要去。
他起身冲着翊王做礼,口中有丝丝愧意:“儿子不孝,离家如此久如今又要出远门,还望父亲谅解。阿景是我的妻子,我不能放弃她。”
翊王见他神情,知晓劝说是毫无作用的,只叹了口气,转头便吩咐小厮取来一张图纸。
翊王将图纸地递到花暮锦手上:“这是早些年为父去南疆时记下的,也不知这几十年可变过,不过对你多少有些帮助。”
这是一张泛黄的图纸,可上头仍旧清晰可见是南疆的地貌。
花暮锦收下图纸,带着非觉荥饯出了大门,侍歌也说要去南疆,花暮锦并没有拒绝,只让她带上东西,午后南城门见。
若是昨夜才走的,便是飞现在也还在汴京府,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人找回来。
花暮锦顺着南下一路寻找,又派了各地的人手各路拦截,但他不知的是缈浓为了快些回朝,选了一条最快却又最凶险的路。
本是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让她二十天便到了南疆。
越往南越暖和,云卿姿这二十天内一直跟着阿芄兰在一辆马车上,阿芄兰话少,又得了缈浓的吩咐只能让云卿姿与她同在马车上时才能解开她的哑穴,在外头时决不能让人见到云卿姿的样貌。
这些日子缈浓来见过几回云卿姿,但是都不与她说话,只是叮嘱阿芄兰照顾好她。
已经进入南疆边境,但是阿芄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只有晚上赶路时才给云卿姿解开哑穴,这一路上云卿姿被阿芄兰看着没有半点机会留下踪迹,一连几次试探后她便放弃了。
是夜,她们的马车紧紧跟着缈浓乘坐的马车入了南疆的主城焉须。
云卿姿今夜不知为何,只感觉浑身躁动不已,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