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扫了一眼小七。
“……是是,少爷说得是,奴婢也觉得少夫人还是不画更好看,奴婢这就去拿湿手巾来。”
小七是极机灵的。
语清被沈延捧着脸,叹了口气。
说要画的是他,说不要画的也是他。
小七此时取了手巾来,仔仔细细将那抹险峰擦得一点不剩。
沈延理了理膝上的袍子坐好,对小七微微点了点头。
小七心里暗出了一口气,这是说她做得不错。
少爷到底是做大官的,随便一个眼神都带着力道,见过少爷另一面的想来也就少夫人而已。
几人好容易收拾停当,沈延才悠闲地牵着语清的手出了屋子。
语清小碎步走得急,他却在后面迈着稳稳的四方步。
“你怎么都不着急的?” 语清抬头看他,“我这做新媳妇的,第一日请安就这么迟,这让人知道得怎么说我?让母亲如何看我?”
“母亲那里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早就打过招呼说你昨日累了,今日多躺一会。她也让你好好休息,不必急着点卯。旁人么,就更不必在意,有你夫君在,你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看哪个敢说你半句不好。”
语清有些惊讶。
他这人虽然冷肃,但历来也是斯文有礼的,她还是头一回听他这样说话。
沈延比她高一个头,感觉到她在瞧他,便含笑看向她,握了握她的小手。
语清收回目光,觉得手心里暖和得很。
她早先以为她这辈子就会是一个人,现在竟有人护着她了。
二人到了徐氏的正房,才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年长的妇人,也有年轻些的女眷。
语清赶忙把沈延的手推下去,才与他一同进去。
众人见她们二人一起进来,目光全聚在语清这个新妇身上。
在座的有几位在新房见过语清,今日沈家几乎所有的亲戚便都知道沈延娶了个极好看的媳妇回家,所以昨日没见过语清的几人便更加仔细地打量她。
她们见她窈窕高挑,粉嫩的小脸娇似芙蓉,一双秀目里还汪着柔澈的春水,便终于明白为何连这种场合沈延也要跟来。
这是怕她们为难他媳妇,特意陪着的。
徐氏一见沈延跟进来,心里暗暗慨叹。
她这儿子虽然眼光高,极少有放在眼里的人,但若是真在意谁,那可是心细如尘的。
语清和沈延给徐氏行礼,徐氏全没有不满的意思,笑着让她们不必多礼,又让身旁的婆子去拿了封红给语清。
语清接过后,徐氏便一一给她介绍在座的亲戚。
徐氏左边,同坐在炕上的有沈延的两位姑姑,她们身边站着的是各自的长媳,一旁玫瑰椅上坐的还有沈延的几位婶婶,身后站着沈延的两个堂妹,徐氏右边还有个上年纪的妇人带着个年轻的女子。
这二人她是认识的,正是沈延的二姨母和他的表妹冯姝月。
二姨母拉着语清的手好一阵嘘寒问暖。语清的先母与她是手帕交,冯姝月年幼时也去过刘家许多次。彼此都是十分熟悉的。
徐氏之前也向二姨母私下解释过,说语清在流放途中遇到刘家的故人,得到了极好的照顾,但为了不惹麻烦,才改了容貌。所以二姨母只夸语清乖巧,并不提旁的。
她身旁的冯姝月自打见语清和沈延进来,脸色就变得极差,向语清行了个礼,并不说话。
语清便还了一礼。
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冯姝月这个人了,上次见到冯姝月的时候,她似乎正处在崩溃的边缘,非要逼着沈延说他为何不喜欢她。
冯姝月仍梳着姑娘的发髻,看来还没有嫁人,但她与她差不多年纪,等到如今也不嫁,总不会是为了等沈延吧?
她上次见到冯姝月的时候还不怎么介意,如今却忍不住反复回忆那时冯姝月看沈延的神态、语气。
她悄悄看了沈延一眼,沈延背着手立在一旁,只朝她笑了笑,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语清和姝月好些年没见了吧,待会可要好好说说话。”
二姨母见沈延如此重视语清,想着自家的事,便有意让冯姝月与她亲近些。
“是。” 冯姝月轻轻应了句,倒好像是领了差事似的。
徐氏见沈延还戳在一旁,笑着赶他走:“你快忙你的去,我们还能吃了你媳妇不成?”
她这样一说,那些姑姑婶婶的都笑起来。
沈延便不好再留下来,出门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几人坐在一处,聊了些家常,语清本就不爱谈这些,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二姨母见她安静,便推了推冯姝月,又对语清笑道:“我们这些老婆子净说些没意思的,你们姐儿俩许久没见,不必拘着,到院子里逛逛去吧。”
语清笑着答应,和冯姝月一同出去,坐到廊下说话。
冯姝月脸色不好看,语清随便问了几句,见她并没有聊天的意思,便不再问了。
二人便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发愣。
“语……表嫂,” 冯姝月突然开口,“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第109章 “夫君找你有事~”
◎......◎
“......你问吧。”
一般这样说的都是自知不当问, 却还偏要问。
冯姝月抿了抿唇:“……之前你和表哥退婚乃是权宜之计,这我听母亲说了。可是这些年你为何从不联系他,让他白白等了五年之久?”
也让她误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白白熬了五年。
虽然知道不当问,可她就是觉得委屈。自打她听说表哥定亲, 而且对象还是她以为再不会回来的刘语清,她心里便暗暗地积了一口气。既然刘语清就在她面前,那她索性问个明白。
“我......我是, ”语清抚了抚脸颊。这问题还真不好答, 先不说其中缘由复杂,就单单她做官的事便不能告诉她,“我是......是还没想好。”
既然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干脆随便塞给她一个理由。
“这么多年都没想好么?”冯姝月一听这话, 抬头看她, 淡淡的笑容里情绪复杂,“我若是表嫂, 有这副容貌身段, 早已觅得良人,又何苦白白耗了这么久?”
语清觉得她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的, 似乎有几分责备, 还有几分埋怨......
“那我......”
她自己方才说没想好, 此时又不知该怎么找补回去了, 倒好像被问得哑口无言了似的。
“你怎么还在这?”
沉郁的男音,沈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他方才审了会公文, 觉得语清去请安也有些时候了, 便忍不住过来瞧瞧, 结果一来便看到语清被冯姝月问得一脸难堪, 而她们二人都低着头,谁也没留意到他。
“……我就和姝月说几句。”语清回身见是他,便答话。
这还不是他二姨母的意思,她也并不想和冯姝月聊天。
“表哥。”
冯姝月理了理耳边的发,笑着向沈延行了一礼。
“快走吧,不是还有事么?”
沈延却好像没发现有她这么个人似的,牵了语清的手就走。
冯姝月攥着两侧的裙摆,眼睁睁看着他拉着语清在游廊上越走越远,眼前渐渐浮起一层水雾……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啊?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语清仰着头问沈延。
沈延也不答话,一脸苦笑地睥睨着她:“你就这么爱和她说话?”
“......哪是我爱不爱的,是你姨母让她找我谈天的,我还能不理么?”
沈延默了片刻:“......往后,你不想理的人就不理,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回答,有什么不好说的就都推到我身上。”
冯姝月是什么心思,他早年不知道,后来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上次她在马车外质问他的话,语清在车里一定也听了个清楚,她又怎会想和冯姝月亲近,不过是碍着他和母亲的面子罢了。
“哦。”
语清乖巧地点点头,嘴巴悄然弯成了一条弧线,几颗纤指插到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
她的确不喜欢被人那样问话。方才一时尴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来,她与沈延之间的事,与旁人有何干,凭什么要她回答。
“对了,这些年她也常来这走动吧,上次我还见过她。”
她突然想到这事。
沈延一听这话,觉得脑中一根弦突然绷紧。他低头细看她的神色,见她一脸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也许吧,她即便来了我也是在衙门里的,极少见到。”
“哦,她上次好像还做了什么桃花饼带来,那东西还挺费事的,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语清笑得和煦。
“不大记得了......”沈延脚步一顿,“我可真是一块都没吃。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吃这些。”
他为官多年,最善洞察人心。她虽然问得轻松,但他觉得这个问题须得谨慎回答。
语清水漾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谁管你吃没吃,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延听她这么说,反而觉得更有必要及时表明立场,“回头我和母亲说,你喜欢清静,日后不让外人去咱们那边,好不好?......再者她毕竟到年纪了,我已经让母亲帮她尽快物色一门亲事,等她嫁出去,也不会常来了。”
语清噗嗤一笑:“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然母亲以为我不能容人。”
沈延见她笑了,便觉得他方才的话是说到位了。
“这你放心,母亲可是将你视作我们家半个恩人,怎会觉得你不好。”
“......我怎会是你家的恩人?”语清瞪大了眼睛看他,二人说着话已经进了自己的院子。
沈延见她双眸清澈如春水,那流波婉转而动,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心里某个地方。
他不禁又想到她那婀娜的身段、比绸缎还柔滑的肌肤还有那瀑布一般的青丝……
五内便在不觉间燥热起来。
“......这事回头再说,”他喉结微动,声音里有些轻微的滞涩,“咱们还是先管自己的事吧。”
“......何事?”
语清见他眸色渐渐深浓,便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大事,顶顶重要的事。”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你又要做什么?”语清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可不要。”
沈延看她紧张的样子,想到她那痛处大概还没恢复。
可昨夜于他而言根本不够,若是等她恢复大概也要两三日了。三日假期一过,他便要每日去衙门办公,等忙完回来,说不定她都就寝了。
“......让为夫想想,”他思忖了片刻,而后冲她一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语清满眼狐疑。
沈延凝眉看向她:“放心,为夫定不会让你难过。”
他见四下无人,便干脆一把将她抱起,一路抱进屋里去……
暗朱色的帷幔垂落。
光润的珠钗放到枕旁,樱粉色的褙子与竹月色的外氅交叠,被人丢到角落里,上面又覆了蚕丝的里衣。
语清又气又笑:“你怎么没点正事了?大白天的净想着……”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一股热浪包围。
“......”
亲吻声不断,柔缓而有力。
帷幔浮动,红浪一波波翻滚不绝,帐内慢慢地热起来。
羞斥渐渐化作了娇嗔,僵硬变为了绕指般的柔软。
喘息声交融一片。
有人轻声责备,有人柔声安抚,一只纤细的手腕探出帐外,又被另一只手捉了回去......
人常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沈延从前是不信的。
于他而言,每日都是一样,并无什么长短的不同。
然而,自从将语清娶回家,时辰便快得像飞奔了起来。眼看着便到了第三日。
这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语清娘家早已不在,既然是从齐家出嫁,回门便也回齐家。
沈家的两辆车停在齐家门口,一车坐着人,另一车是徐氏让他们带回来的名贵药材、点心酥糖什么的。
珠珠听见前院热闹,第一个跑出来迎接。一个小小的人一把抱住语清的腿,抬头笑眯眯地看她,等她抚她的头。
齐凤山站在台阶上,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让他们进正堂坐。
“师父,我师兄呢?若是没记错,今日应当轮到他休沐吧。”语清好奇地问。
“他呀……”齐凤山暗暗摇了摇头,“也许有事吧。谁知道呢,别管他。”
知子莫若父,他这傻儿子分明就是想到这小两口要来,提前躲出去了。
这孩子也是,该往前冲的时候不冲,到头来还要到处躲。
珠珠两日不见语清,对她极是依恋,便拉了语清去院子里陪她玩,只留下沈延和齐凤山说话。
沈延便趁机将语清那日在昏厥前看到父亲的事告诉了齐凤山。
“……这是好事,”齐凤山连连点头,“我原还担心她的病症会愈发严重,没想到竟还有转机……也多亏了你照顾得当。那种时候能有个亲近的人一直在身边鼓励她,于她而言是莫大的裨益。”
“那接下来,晚辈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沈延心中大喜。
“.…..”齐凤山捋了捋胡子,“有倒是有,只是恐怕会有些后果。”
……
回门之后,沈延的休沐也结束了,每日天不亮便要到衙门去,酉正才能回来。
以往他都是在衙门里将大部分公事做完再回来,如今却是不同了,往往只将必须在衙门做完的事做完,可以带回家看的公文便一摞摞地扛回来。
语清若是在屋里看书,他便将公文搬到屋里来看,语清若是在他的书房,他便搬到书房去看。
语清知道他辛苦,隔半个时辰便叫他起来活动筋骨,顺便吃些甜汤之类的补一补。有时她实在撑不住,倚着炕桌睡着了,他便先将她抱回屋去睡,自己脱了外袍,钻进锦衾里帮她暖着,再移个炕桌过来看公文。
是日,沈延休沐,因觉得天冷,便提议吃羊肉锅子。沈延吃什么都无所谓,便即刻让人备了锅子,食材和蘸料,摆到屋里来吃。
语清见圆桌上摆着一碟碟的食物,各个都有盘子扣着,觉得既热闹又有趣。
她一直以为沈家人吃饭是得过且过,极其不讲究的,但是住了几日,觉得饭菜的味道还不错。
“其实你家的厨子也不差,如今的饭菜比我年幼时尝过的好吃多了。”
沈延莞尔:“一直都不差,你之前定是记错了。”
早年的厨子是沈家的老仆,他自幼一直吃他烧的菜,也就习惯了,只是想着她吃不惯那种味道,便干脆又请了个新厨子,给了原先那老仆五十两银子让他养老。